郁战走过去, 此刻有法医正在对尸体勘验检查，他看到一向优雅的苏颖此刻面孔狰狞的躺在地上, 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她衣衫不整，不像是自杀。
郁战站在楼下，抬头朝她所在的楼层望过去。
昨天她刚邀请韩茵去过，十层，从这个高度下来，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虽然对她了解不多, 但相信她绝不是容易轻生的人。
楼上已经有刑警在勘查，郁战上去的时候范建茗也在, 他说：“队长，屋里有明显的争斗的痕迹，怀疑死者死前经过了反抗。”
郁战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走到那扇窗户前, 他盯着窗框的痕迹看了一瞬, 又转身过, 模拟了下苏颖可能跳下去的姿势, 沉吟了一瞬，说道：“她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窗框上有明显的手指印，角度是从外向内，而且很不整齐，很有可能是她掉下去的一瞬间手指碰到了窗框，而后又被人推了下去。
他让范建茗采集了指纹，又看到证物袋里他已经收集起来的证物，问：“这什么？”
“哦，我们进来的时候茶几上有两个咖啡杯子，显然是之前有人来过。”
郁战皱了下眉，盯着证物袋里的咖啡杯若有所思。
等回到市局天已经快亮，刑侦部门开了一个紧急会议，通过调取苏颖公寓大门的监控，发现除了业主正常出入，还有一个可疑的身影。
她戴着口罩和鸭舌帽，进公寓的时候明显把帽檐压低了些。
视频被点了暂停，大家把画面放大，仔细辨别了一下，然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了几秒，又不约而同的看向郁战。
郁战脸色阴沉的坐在椅子上，目光锐利的盯着屏幕。
过了两秒，他抬眼，面色沉静的吩咐程帅：“传唤韩茵，让她配合调查。”
程帅：......
他有点头大，让他传唤自己的女神~
他深呼吸，又看队长一副公事公办的无情面孔，只好照做。
此时，法医部的鉴定结果出来，报告显示，死者之前受过侵犯，和王小满之前先奸后杀极为相似，但不能确定是否同一人所为。脖子处也有明显淤痕，像是被掐窒息而亡。
郁战看着报告沉吟了一会儿，问：“周围的业主调查了吗？”
“这个公寓交付没多久，入住率不高，况且四点左右都在熟睡中，没有人感觉到异常。”
“把这个单元所有业主的资料查一下。”除了韩茵，监控并没有拍到其他可疑的人，说明案发时段凶手没有出入，很可能他就在这栋楼里。
而且，韩茵昨天和他说过，她在苏颖那里喝了咖啡，所以，苏颖没来得及收拾掉杯子，极有可能凶手在韩茵离开没多久就去了。
而这边，韩茵很快被人带到了警局。
虽然在听到苏颖跳楼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可当警察找到郁战家里的时候，她心里还是沉了下。
尤其现在，她作为嫌疑人再踏进这里和他见面，韩茵心里五味杂陈，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她应该会相信自己吧？
审讯室房间逼仄狭小，一进去，韩茵就感觉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她深呼吸，坐到属于‘嫌疑人’的椅子上。
外面的单面镜前，郁战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小姑娘紧张的神情，他敛起眉眼，对高勇说：“你去审。”
高勇指指自己，“我？”
他问：“你不去？”
郁战摇头，“我现在身份敏感。”
高勇秒懂，拍拍他肩膀，“行，我来。”
一旁的程帅伸手戳戳范建茗，说：“小贱贱，你去。”
让他审自己的女神，他气势上就输了一大半。
于是，范建茗头一梗，跟着高勇进去了。
韩茵本来很紧张，但倏然瞧见两幅不怎么陌生的面孔，她暗暗松了口气。
郁战双臂环胸，一直站在外面盯着单面镜里的一举一动，他沉默着，视线不曾从她小脸上移开。
小姑娘应该是被吓到了，脸色和唇色都有点白。
韩茵也从没想过杀人这种事情离自己这么近，但她还是努力平复心情让自己冷静下来，她听高勇问：“今天凌晨三点到五点左右，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韩茵抿了下发干的唇，轻声说：“在睡觉。”
范建茗沉下声音，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说详细点。”
韩茵看看他，一脸懵的回：“就是在睡觉啊。”
“有人替你作证吗？”高勇问完，范建茗倏然扭头瞧了他一眼。
然后，两人都一脸正色的看向韩茵，这严肃的神情让韩茵脑子慢半拍的转了转。
而外面单面镜前的男人薄唇紧抿着，沉默着看着一切，不说话。
程帅悄悄打量了郁战一眼，默默给副队竖了个大拇指。虽然这些问题都是常规流程，但是，他现在也很想知道。
韩茵眨了眨眼，如实道：“有。”
“谁？”
“郁战。”
范建茗轻咳一声，又问：“当时你们在做什么？”
这问题又回到了刚才，她有些不明所以，“那个时间点，当然是睡觉啊。”
高勇：“他能证明你这个时间段不在场吗？”
韩茵直接皱起了眉，觉得他们的问题好奇怪，说：“一个屋睡觉，我出没出去，他肯定知道呀。”
范建茗：“一个屋？”
“嗯。”
高勇：“一张床？”
韩茵：......
她迟钝的反应过来哪里有点不对。
外面，程帅正努力憋着笑。
郁战揉了揉眉心，扭头幽幽看了他一眼。
里面的讯问又持续了十来分钟，终于，门开。
范建茗笑嘻嘻，刚想喊嫂子，又咽了下去，说：“韩小姐，您可以走了。”
队长说了，这不是嫂子，不能乱叫。
几个人悄悄使了个眼色，然后一溜烟的闪了。
韩茵抬头看了看门口，看到郁战站在那里等着，她慢慢挪出审讯室，下唇咬着，极力克制着。
郁战看到小姑娘眼睛红了，虽然强忍着，他还是可以看到眼眶里氤氲的雾气。
他朝她走过去两步，站在她面前，垂眼看了她两秒，然后伸手轻轻把她揽进怀里。
右手放在她脑后，让她脸埋在自己胸口，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说：“不怕。”
韩茵其实并不是很怕，对于苏颖的死，她震惊之余又有点不能释怀，即便两人平时不对盘，她也没想过让她以这种方式退出自己的生活，有些突然，她一时半会难以接受。
再加上刚刚，她踏进审讯室那一刻，狭小的空间一下让她所有的神经紧绷起来，她一向养尊处优惯了，虽然不是高高在上，但也从没有受过今天这种委屈。
而郁战这担忧又安抚的一声‘不怕’，让她所有的情绪都翻涌而出，韩茵强忍在眼眶的泪水，一下子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她‘哇’一声在他怀里哭出来。
手里拽着他的衣服，委屈得像个孩子。她哭声很大，引来不少人的目光。
郁战一下被她的眼泪整得措手不及，他慌了一下，抬起她的小脸，拇指指腹轻轻为她抹去眼泪，看着她问：“哭什么？没事了，有我呢。”
他承认，她哭那一下，他心疼了。
韩茵还揪着他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边抽泣着，边说：“我以为......以为......你们要把我拘留。”
这句傻话让郁战一下笑出声，他替她擦干眼泪，有些失笑的说：“拘留要有证据，你刚才已经替自己证明了清白。”
想到刚才高勇和范建茗那些问题，韩茵又趴他肩膀哭，控诉：“他们问的什么玩意？我又没犯罪，连我跟谁一起睡觉他们都要问。”
郁战：......
她闷在他怀里，委屈的不行：“我就不要面子的吗？我就差给他们讲详细经过了。”
郁战是真没忍住笑出了声，他胸腔微微震动，韩茵听头顶响起的低笑，哭得更大声了，“你还笑，我刚才都被他们吓死了，那个程帅，他就差给我戴手铐羁押过来。”
郁战：......
他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臂顿了顿，虚虚环住她腰身，小声说：“等找个没人的地方你再哭，你这么一哭，整个市局的人都要过来围观，以为我欺负你。”
韩茵哭声一顿，抽噎声也跟着渐渐减小，很快便住声。
她没好意思抬头，瓮声瓮气的问：“有人在看我吗？”
“没有。”他环着她的手拍了拍她后背，哄：“先去洗把脸。”
郁战办公室内，等韩茵凉水洗了脸冷静了一会儿，她拿出手机照了照镜子，自言自语的说：“眼有点肿。”
他轻笑，“不肿，还是很好看。”
韩茵吸吸鼻子，缓了缓情绪，问：“那现在怎么办？”
她觉得自己被盯上了。
郁战指了指他的办公室，说：“就在这里。”
他说：“我出警的时候你老实在这里呆着，哪也不要去。”
他拿了车钥匙，又找了本书和充电器给她，说：“我有事要出去，你自己玩。”
“是去抓人吗？”她一颗心都提了起来，“苏颖不是自己跳楼的对吗？是杀害王小满的凶手吗？”
郁战看看她，说：“不确定是不是同一个凶手，但王小满的案子有了眉目，你不要担心。”
他顿了顿，又严肃的说：“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上网，也告诉你的公司，任何关于苏颖的问题都不要轻易回复，不要去发表任何言论。”
韩茵郑重点点头，她看着他，眼里的担忧不言而喻，她说：“你小心点。”
他对她扯了扯嘴角，“很快回来。”
苏颖跳楼的消息已经全网皆知，不等韩茵给公司打过去，他们的电话已经打了进来，她按照郁战说的嘱咐了一遍，刚挂电话又接到了家里的。
韩茵知道他们现在肯定很担心，接通后尽量用轻松的语气。
见她接通，她哥在电话里好像松了一口气，低声问：“你在哪儿？”
韩茵也没瞒着，把今天的事情说了遍，并说：“放心吧，我很安全，让妈妈和奶奶也放心。”
听到他说要来接她，韩茵拒绝了，理由很充分：“我现在不能走，得随时配合警方问话，而且，还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吗？”
那头默了默，说：“一会儿有个会议我走不开，下午我去一趟。”
韩茵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哥已经把电话挂了。她对着屏幕怔了怔，鼻子忽然一酸。
有人疼就是好。
韩茵接二连三的又接到了徐柏案和邱景延等一些朋友的，听到她没事便都放下心来，她静下心来，开始想，是不是她不听家人的劝告，坚持从事这个工作，真的错了？
门板上忽然想起敲门声，韩茵回神，扭头却看到林清韵站在办公室门口。
她还记得上次的不愉快，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我可以进来吗？”林清韵的态度看着比上次收敛了许多。
韩茵点了点头，但明显不想和她交谈。
出人意料的，林清韵把一杯豆奶和两个鸡蛋放到她面前，说：“想必你早饭还没吃，不嫌弃就吃吧。”
韩茵诧异了一瞬，她看过去，说：“谢谢，我不是很饿。”
“你还是吃点吧。”林清韵手抄在白大褂里，说：“他们都去出任务了，顺利的话要中午才能回来。”
见韩茵没什么反应，她倏然笑了，“你怕我给你投毒？”
韩茵摇头。
她只是怕这时候她来给自己下马威，现在没那个心情对付她，干脆少说话为妙。
林清韵沉默了一瞬，又倏然说：“我觉得你过于思虑了，苏颖的事情，显然和你没关系。”
不等韩茵消化掉这句话，她又说：“今天传唤你，也是公事公办。”
韩茵没听太懂这话的意思，看向她。
林清韵：“你和苏颖向来不对，她死前一天偏偏你去了她的公寓，而且，从她家里采集到了你的指纹。”
韩茵张了张，又问：“既然有证据，那为什么不直接拘留我？”
“你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林清韵耸耸肩，“你有不在场的证据，而且苏颖受到了侵犯，显然你不是直接杀人凶手。”
“间接呢？”她问。
林清韵：“警方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你不相信我，总要相信法律。”
韩茵：......
她拿起吸管，轻轻戳开豆奶杯，小口吸了一下，问：“干你们这行，是不是每天脑子都得高速旋转。”
林清韵笑：“还好，我的工作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和歹徒直面对抗，就是每天要和尸体打交道，各种面无全非的尸体，甚至是已经腐烂的......”
韩茵正要去拿鸡蛋的手一顿，然后又默默放下了。
林清韵这时候看了看时间，“行，你自己待着吧，我要去忙了。”
韩茵：......
她合理怀疑，林清韵是来诚心恶心她的。
但她承认，林清韵这番话让她一直紧绷的情绪稍稍缓解了一些，她轻弯了唇，心想，世上哪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她不否认有坏人的存在，但也不否认，还是好人居多。
就算林清韵今天是有意过来恶心她，她也得为自己刚喝下去的豆奶心存感激。
她又看看袋子里剩下的茶叶蛋，觉得有点浪费了。
十一点左右，韩茵听到外面响起汽车声，她从书上抬头，走到窗边往下看了看。
院里停了两辆警车，不一会儿，她看到程帅和范建茗压着一个男人从车里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