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氏心思一转,立即笑道:“哎呀,范嬷嬷这么说就太过夸奖了,难得这几个小丫头这么合范嬷嬷的眼缘,不如你就留一个在身边使唤?”
范嬷嬷吓了一跳,余光瞥了一眼漪曦,忙道:“不,不用了。多谢年小姐,老奴一个下人,需要什么伺候的人?”
再说皇家后院可不是谁都能进来的,那可是要调查祖宗八代的,然后再□□好了,才会送进来伺候贵人。
她已经知道了范娇是她的亲人,可是她的经历,她却说的含含糊糊,只怕有些不清白。爷肯定是不会答应让她进府伺候主子的。
而且如果她接手了,主子说得也很清楚,她就只能去庄子上。
她混了这么久才爬上福晋身边第一得意人,眼看着四爷很有可能再进一步,她哪愿意将现在的位置拱手让给别人,眼看着别人风光无限?
且她看着年小姐也不是一个狠心的主子,还不如让小丫头跟在她身边,说不定过几十年也能成为她一样的管事嬷嬷。
跟着她,要是福晋真的把她们送到庄子上,他们俩只能有饭吃,想要活得风光,只怕不行。索性还不如不认。
想到这里,她坚决摇摇头,道:“多谢年小姐好意,老奴心领了,只是亲王府有亲王府的规矩,老奴一个下人,不敢僭越,还请年小姐见谅。”
年氏见范嬷嬷心动了,自然要撮合,赢得她的信任。
于是她对漪曦笑道:“福晋,奴婢瞧着娇娇和范嬷嬷有缘,奴婢做主送给范嬷嬷,不知道福晋可否应允了这段缘分?”
漪曦看年氏这是彻底盯上范嬷嬷了,微微一笑,道:“那好,你让人把这丫头的卖身契拿过来,我买了。”
看年氏还要做大方,她一挥手,道:“不用,按照市价,银货两讫。”
又是银货两讫!年氏心道:真以为一切都能用钱来解决吗?尤其是感情。呵呵,她这次就让乌拉那拉氏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也微笑道:“好,奴婢一切听福晋的。”
漪曦垂眸喝起茶水,年氏这次才真的走了。
阿霞皱眉道:“主子,要不要让奴婢去查查她们的底细?”
这个年小姐奇奇怪怪的,且这么快就和范嬷嬷扯上了关系,总觉得像是有备而来。
而范嬷嬷还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去跟着她回去拿范娇的身契,真不怕主子多想?难道她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主子不喜年小姐?
嗯,今天的情况一定要告诉爷。
听到阿霞的话,漪曦心道: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知道年氏的底细。
她道:“不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然后起身道:“走吧,今儿有点累了,回去休息。”
阿霞想说不等范嬷嬷了吗?阿华忙对她使使眼色,她很快了悟了:对哦,方才福晋说了,如果范嬷嬷认了亲,她就要去庄子了。
是范嬷嬷恃宠而骄了,可惜,跟着主子这么久,主子那么信任她,却为了还没有查清楚的亲戚把主子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一步错,就是一辈子了。
***
等范嬷嬷欢天喜地领着范娇进了圆明园时,却看到阿霞和阿华在门口不远处等着她。
范嬷嬷喜道:“怎么还劳动你们了呢?娇娇就这一点东西,我们搬得动。”
阿霞目瞪口呆:范嬷嬷真是老糊涂了吧?他们可是爷特地派来保护福晋的。她有多大的脸面让他们给她提东西?
阿华本来就很少有表情,也看不出他的意思。
眼看范嬷嬷要进去,阿霞忙拦住她,道:“范嬷嬷,你的行礼已经收拾妥当,放在马车上了,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你们赶快坐着马车去庄子吧。”
说完一指旁边的小马车。
范嬷嬷不敢置信道:“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没有说去庄子呀,我还要向福晋回话呢。”
“你们看,范娇的身契我拿到了,要放到库房存档,还要去官府备案呢。”
这个时候的奴婢卖身契一般一式两份,主子一份,官府一份,一旦奴隶逃跑,官府可以追逃。
其实范嬷嬷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十分慌乱,没有想到主子说到做到,她还以为主子让她去拿身契时,是改变主意了呢。
没有想到竟然不见她,就直接就把她赶走了。她怎么甘心?
她哭着摇头道:“主子不会这样对我的,她对我就像对待长辈一样,不会不要我的。不行,我要去见她。”
阿霞下次扯住她,冷笑道:“既然知道主子对你好,为何你还不知好歹,把她的话当成耳边风呢?不就是仗着她对你的好,想倚老卖老?”
“主子已经有了小主子了,你即便再想要亲人,也要为小主子着想啊。主子怀上这一胎容易吗?你就随便带一个人进园子,要是出了事,你一个奴才只怕九族都负责不了的。”
尤其主子年纪大了,要是有个闪失说不定关系到江山社稷,范嬷嬷一个奴才算什么?
“而且主子怜惜你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所以让你去房山别院去养老,还让小丫头好好伺候你。只要你安安分分的,后半辈子就和民间的老封君差不多了。”
“范嬷嬷,知足吧,让自己体面点不好吗?”
听到这话,范嬷嬷踉跄了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呜咽起来。
范娇有些懵:怎么和主子说得不一样啊?范嬷嬷怎么就被赶出来了?这样的范嬷嬷还有什么价值?
她抿抿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道:“主子慈悲,如果因为奴婢的原因,奴婢…愿意离开。”
说完对范嬷嬷使劲磕头,道:“祖姑奶奶,是我的不是,连累了您。不过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伺候您,有我一口饭吃就有您一口,没有了饭,我就像您以前养活祖父祖母一样养活您。”
这也是打算自卖其身了。
范嬷嬷一阵酸涩,忍不住抱着她痛哭起来。
阿霞看不过去了,道:“喂,你们行了吧?不说别的,就说范嬷嬷你头上主子赐给你的玉簪,就足够普通百姓一家人吃一辈子了,更加不要说这还是你其中的一只。”
“你自己想想你的梳妆盒,你的衣服鞋子,你历年被打赏的银票。我们分文不少的,给你带出来了。你要是再说这些话,就未免太有点忘恩负义了。”
心里却在想:范娇这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啊,年氏果然不怀好心。
范嬷嬷一噎,不过阿霞说得对,她经历过逃难,那个时候一两银子他们一家人用了一年。而她头上的玉簪绝对不止一百两。
她有点不敢哭了,要是身无分文被打发走,那才叫丢脸。
阿华不耐烦道:“一会儿爷就回来了,要是被爷知道了,我怕你我就要受责罚。”
听到阿华的话,范嬷嬷打了一个冷颤,她是知道爷的狠心的,福晋得了那么重的疫症他都冲进去,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哪里还在乎别人的性命?李氏、高氏的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呢。
思及此,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起身,拉起范娇,低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去庄子,等日后福晋消了气,我们再慢慢筹划。”
反正房山别庄离京城也不算远,且主子们也经常去打猎。到那时她就有机会讨好福晋,再回她身边去。
范娇咬咬唇,很不甘心:一年两年,她还能等,可是十年,二十年,福晋怎么可能还记得她们?
即便真的等得福晋记起来,她到时候有没有命在还不一定呢?
想到这里,她看向范嬷嬷道:“祖姑奶奶,不如您求求福晋放了您,我们一起回老家给祖父祖母守墓去吧。”
听到这话,范嬷嬷惶恐的睁大了眼睛,一把捂住她的嘴巴,低声警告道:“不要作死,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离开福晋的,死也要死在庄子上。”
她这种贴身服侍福晋的人绝对不会被放走的。在庄子上安分守己,还能寿终正寝。
她一旦被放走,反而担心自己是不是犯了大错,命不久矣。
娇娇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呢?她此时有点后悔,没有进一步的了解她的品行和经历,就这么轻易的认了她,如今还真是连累了自己。
其实这么多年没有亲人,她依旧是过过来了,而且越过越好。
且她对范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又何必为了一个没有感情的后辈而毁了自己的前途呢?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她能为福晋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看住范娇,看看她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坚决的拉起范娇,对神色凛然的阿霞和阿华道:“我们这去庄子上,这是范娇的卖身契,请阿霞姑娘收好。我会尽量看住他的。”
“不过世事难料,如果我或者她做了什么对不起福晋的事情,请你尽管按照府中的规矩来办。”
什么规矩?逃奴乱棍打死呗!
范娇眼睛惊恐,看着阿霞接过她的卖身契放在怀里,立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使劲磕头道:“请福晋慈悲,阿霞姑娘慈悲,我想自赎其身,可以吗?”
她心里有些天真的想:不是说四福晋一向贤良淑德又礼贤下士吗?她要是要回了卖身契,那么范嬷嬷就等于握在她们的手里了。
范嬷嬷伺候四福晋这么多年,肯定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即便不知道,那她们让她随便说,别人能不相信吗?
范嬷嬷却并不天真,听到范娇的话,她倒吸一口气,好毒的心思!好缜密的计划!
此时她哪里还不知道,她是被人算计了。幕后的人恐怕是看在她是福晋心腹嬷嬷的份上,才如此不辞辛苦地把范娇找出来,细水长流,等关键的时刻让她倒戈。
日子久了,她和范娇自然有了感情,尤其范娇这么会哄人,她能不掏心掏肺吗?
然后某个时候范娇跪地磕头求她害福晋,她会不会动手?想到那个情景,她竟然有些不敢确定。
她真是被猪油蒙了眼!福晋还特地提点了她的。
她先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又一巴掌打向范娇,冷冷道:“身契是你想赎就能赎的吗?主子已经买了你,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伺候着,否则都像你这样没有规矩,谁敢再买人?”
范娇只是普通三等丫头,市场价也不过十两银子,按照福晋的吩咐,她特地给了五十两,已经翻了五倍了,她此时想作妖,她绝对不允许。
“而且我方才看过官府的档案,你和年家的契约是签的一辈子,既然是买卖的,那么你和福晋签的也应该是一辈子。”
“你给老老实实去庄子,还有好日子过。否则你不想被当做逃奴,一辈子被通缉吧?走吧。”
说完看着范娇还想狡辩,气不过又连续扇了范娇几巴掌,再用帕子把她的嘴巴堵住,又问阿霞要了绳子,把她捆住了,一把丢在了马车上。
才对着漪曦住的院子方向使劲磕了三个头,道:“老奴对不起福晋,以后不能伺候福晋了,祝福晋和小阿哥以后顺遂安康,心想事成。”
又对阿霞和阿华磕头:“福晋以后就拜托你们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看着范嬷嬷额头血肉模糊的样子,阿霞摇摇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走吧,我们去向福晋复命。”
走在路上,阿霞叽叽喳喳道:“阿华,主子真的好厉害,和年小姐一照面就发现了她的真面目!真是又果决又聪明,哇,我都好期待小主子的出生了,肯定聪明得厉害。”
一顿吹!
阿华无奈地看着她成了福晋的脑残粉,哦,这是他今天听说书的学到的新名词,他觉得现在用在阿霞的身上,特别的合适,心里也不由得有些佩服写书的人,笔杆子怎么就这么厉害呢?
再听阿霞连小主子怎么厉害都在想象了,不由得笑了,心道:小主子怎么可能不聪明?他阿玛和额娘那么厉害,搞不好以后青出于蓝更胜于蓝了。
他看看湛蓝的天空,笑了笑: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
漪曦听了阿霞的汇报,沉默了一会,道:“叮嘱别庄的人,有什么事报给你们,但也别让人糟践了范嬷嬷,毕竟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
阿霞忙道:“是,福晋心善,范嬷嬷一定会知道福晋的一片苦心的。”
希望范嬷嬷能够值得福晋的善心吧,千万别又走了歧路,否则老天爷也救不了她了。
漪曦想了想,道:“方才在门口有没有外人看到?”
阿霞摇摇头,道:“今天时辰不早了,畅春园早就关门了,奴婢怕范嬷嬷她们进来后,接受不了去庄子,可能会大吵大闹,所以就把门也关上了,门外应该没有人看到。”
阿华肯定道:“回禀福晋,奴才确认没有人看到。”
既然粘杆处的人都确认了,那就是没有人看到了。
漪曦点头道:“那好,叮嘱所有的人,如果有人来打听,就说范嬷嬷和范娇一直在圆明园,没有去过别庄。”
年氏既然想要表演的平台,那她就帮她把架子搭起来。希望她尽情地表演,不要辜负她的期望才是。
阿霞和阿华也不问,躬身道:“是。”
漪曦打了一个哈欠道:“很晚了,辛苦你们了,你们也去休息吧!”
方才四大爷传来信,说康熙觉得身子不舒服,把所有儿子都拘在到紫禁城,让他们伺候。
漪曦觉得这是老爷子疑心病犯了,估计他现在看每个儿子都觉得是想造反的人,所以最近才三不五时的就来这一出。
儿子们自然不敢顶嘴,那就伺候吧。反正老爷子睡一觉起来,又觉得对不起儿子,为了弥补他们,不是赏赐东西就是给休假。
其他阿哥的想法漪曦不知道,她觉得四大爷伺候得倒是挺带劲的。
阿华下去了,漪曦一向不喜欢用太监,他就非常知趣,一般都站在比较远,等有人喊了他才会就近伺候,
阿霞则留下。范嬷嬷走了,她自然要顶上,当然还有以前仅次于范嬷嬷的杨嬷嬷。
等漪曦睡下后,杨嬷嬷谄媚道:“阿霞姑娘,你今天累了一天了,不如先休息,我守上半夜,你守下半夜。”
阿霞看了一眼漪曦,点头低声笑道:“杨嬷嬷,别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我,都是伺候人的,我哪是什么姑娘啊?就叫我阿霞吧,日后我们两个就好好的伺候好主子,听主子的话,让主子舒舒服服的,把主子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的,这才是好奴才应当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