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低下头翻看门下属臣戴铎寄过来的信件,年初戴铎被他安排到福建做知府,这奴才倒是没有忘本,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写封信回来。
他心里满意,顺手打开了信件,刚读两行,他惊得一下子站起来了。
“奴才戴铎谨启主子万福万安。奴才叩辞主子后于五月内到泉州,主子所交给总督辉图东西,奴才一路小心收藏,并无损坏,俟到福建时,再交给辉图也。”
“路途漫漫,奴才偶遇一家老小,老子年老偏爱小儿,嫡长子聪慧能干,老子却多寻错处,训斥之,时有责备鞭打。后寻其错处,分家了之。”
“奴才细问之,才知老子恐年轻力壮嫡长子威胁其家主之位,遂废之。”
“奴才叹人性繁复,不可轻易定论。特诉于主子听矣。”
“奴才唠叨,主子见笑了。另,奴才觅得泉州花卉土产数种进上,求主子哂留赏人,则奴才感沐无既矣,特此启闻。”
戴铎一直都是他的谋士,聪明大才,尤其眼光毒辣,对朝堂之事总能看透彻,唯一缺点是没有做官经验,不能全面看问题。
所以他就把他派出去,希望他的眼界能更宽一点。
谁知就这么几个月,他就给他放了一个大招。
什么老小?不就是暗示宫里吗?
自从皇阿玛杀了索额图后,太子和皇阿玛之间的关系就日趋紧张。
两相一结合,他立即就明白了戴铎的意思,其实和他的想法也差不多:皇阿玛对太子开始不满了,这就是机会。
垂下眼睑,他将信纸放到灯笼里,瞬间化为了灰烬。
不过戴铎需要敲打一下,虽然他们的信件走的是密道,但也需更谨慎。
世上聪明人不止他一个!
做完这一切,他闭目养神,却心跳如鼓,他知道他的野心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外面脚步声,他立即挣开眼睛,所有思绪无影无踪,只剩下那个闲云野鹤一般淡然的四皇子。
不一会,高无庸就领着邬思道和弘昀进了院子。
邬思道先行礼。
弘昀随机行礼道:“儿子弘昀拜见阿玛,阿玛吉祥。”
胤禛招招手:“来,最近学了什么,背与我听。”
那就背。
弘昀有些紧张,看着他阿玛的脸越来越黑就更加紧张了,以至于越来越磕巴,到后来都不知道自己在背些什么了。
胤禛一拍桌子,怒道:“学得什么东西?”
弘昀立即跪下请罪。
胤禛看着他小小的人儿,磕头磕得额头瞬间青肿了,也有些心疼。
摆摆手让他起来,道:“今天不背流利,不许吃饭睡觉。去吧。”
弘昀哽咽道:“儿子遵命,儿子定会努力背书,也愿意自罚一百张大字,
阿玛不要为儿子生气了。”
然后小心翼翼道:“阿玛,儿子能不能回去背书写字?额娘有些不舒服,儿子很担心,想近身伺候她。”
听到这话,胤禛磨着牙,道:“回去?回哪里去?长于妇人之手,才如此不长进,从今日起,就住在前院,少去后院。”
本来他还想等他七岁再搬出后院,现在看来不行。他前脚才把李氏的禁足。后脚弘昀就拐弯抹角为她求情。
耳根子如此软,日后即便有造化,必定被拖累,甚至影响一大家子。
思及此,他不等弘昀继续求情,摆摆手,道:“出去背书。”
高无庸扶起弘昀,轻声说:“二阿哥,奴才领您出去,旁边的博文苑奴才已经收拾好了。”
住处都有了,弘昀只能跟着走。
等两人走后,胤禛叹了一口气,对邬思道说:“邬先生,你也看到了,二阿哥性子太过软绵,再不掰正,只怕就废了。先生能否亲自教教他?至少让他懂些做人的道理。”
弘晖去了,弘昀就是他的长子,不出意外,家里的一切都归他继承,可是就他这个性子,他哪里放得下心?
邬思道起身,拱手道:“承蒙爷不嫌弃,老朽自当尽力,只是………”
他有些犹豫。
胤禛和蔼道:“邬先生有话请说,在我这里,邬先生不是外人,不必拘束,也不会有人传出去,请畅所欲言。”
邬思道这才开口,道:“爷如今诸子都是李侧福晋所生,难免会让人进退失序,以致后宅不宁,到时候就可能影响前院。还请爷三思。”
李侧福晋的威名,他已经无数次听说过了,不是福晋胜似福晋,可能力与野王却不匹配,长期下去容易出事,影响到爷。
胤禛脸黑了,没有想到李氏作到邬先生都知道了。
是他看在孩子份上,宠她太过了!难怪福晋郁结在心。
想到这里,他对福晋有些愧疚,弘晖去了,他事情忙,即便悲痛,还有其他孩子可以安慰,可福晋呢?只能独自舔舐伤口。
叹了一口气,他点头道:“我也发现这个问题了,我会处理的。弘昀就先拜托邬先生了。”
说完起身对邬思道拱手行礼。
邬思道忙回礼,道:“不敢不敢,爷不怪老朽多嘴就好。”
“不会。”胤禛笑道:“我恨不得身边都是邬先生这样无私直谏之人,以使我耳清目明。”
“对了,最近我在江浙发现………”
***
漪曦一觉醒来,发现李氏倒霉了,四大爷晚上也没有过来,顿时高兴得多吃了一碗饭。
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她刚醒,范氏就告诉她,四大爷过来了,而且很早就过来了。
范氏满是褶子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道:“老奴听说昨晚爷在书院睡的,并没有来后院。”
也就没有幸高氏或者苏氏,福晋应该很高兴吧。
并不高兴!
漪曦嘴角抽搐了下,嘀咕道:“迟早要睡的,早睡晚睡有什么区别?”
范嬷嬷耳朵一动,道:“福晋有什么吩咐?”
漪曦有意给范氏洗下脑,她现在真的不在意四大爷。
于是苦笑道:“嬷嬷,我的弘晖没有了,我真的不在意爷宠幸谁了,左右都是为了府中开枝散叶,那么女人是李氏或者是高氏,对我没有区别。”
“再说弘晖让我开心,有些事情就不能放在心上,你说呢?”
在他醒来时,她为了不漏馅,编了一个弘晖入梦的说法,天天重复几遍,听到的人就会自然脑补。
比如现在范氏眼睛已经有雾了,一副悲痛的样子,哽咽道:“福晋,您太苦了。”
漪曦笑道:“不苦,我出生富贵,嫁得富贵,已经比世上大部分人的女人好的多了。再加上爷重情重义,又比剩下的小部分女人好得多。”
她偏头微微一笑,道:“你说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范氏擦拭了下眼睛,使劲点头,道:“福晋说得是,是老奴想岔了。”
不在意就不在意吧,没心就不会伤心了。福晋这样也挺好。
收拾好后,两人去了待客厅。
出乎意料的,竟然不止四大爷一个人,还站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
漪曦心里暗忖他的身边,脸上却不露声色,福福身,道:“给爷请安,爷吉祥。”
年轻人给漪曦行礼:“华士珈拜见福晋,福晋吉祥。”
胤禛主动解惑,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华神医,据说祖上就是华佗。”
漪曦狐疑地看着他:“华佗的后人?”怎么听起来这么像后世的诈骗套路?
第6章 第六集
华士珈骄傲地说:“是,华某是华佗第1223代传人!”
漪曦有些囧,她刚刚脑补了下开头,他就直接说出来了。
看着漪曦要笑不笑的样子,华士珈睁大了眼睛,道:“福晋,在下的祖先真是华佗,绝无半点虚言,有族谱为证的。”
漪曦看向胤禛,胤禛正色道:“族谱我没有看过,但是他的医术还是不错的。福晋,让他给你把把脉试试。”
漪曦乖巧地坐下来,伸出手腕放在桌子上,把脉又不掉块肉,把吧,要是能治好原主身体的亏损,她绝对配合。
华士珈两根手指搭上去,又仔细看她的脸色,好一会才放开,打开药箱,拿起纸笔,道:“福晋有些亏损,食补药膳为佳,华某一会开方子,须得嘱咐一下。”
范氏见状,忙道:“华神医请这边写,和老奴说就行了。”
华士珈提着药箱和范嬷嬷去了偏厅。
漪曦起身行礼道:“臣妾谢爷关心。”然后又好奇道:“华神医很年青啊。”
胤禛挑眉道:“你不信任他,也总该信任我吧。”
遇到华士珈也实属偶然。在江浙微服私访的时候,十三弟突发伤寒,你那好几个大夫都不见好,就在他打算亮明身份并回京请太医的时候,遇到华士珈。
他也是见他年轻,有些不相信,但情况紧急,只能姑且一试,没有想到一天十三弟就退烧,三天就彻底治愈了。
这就证明了他的医术,后来又帮了他好几次,彻底让他相信了。
漪曦点头同意,笑道:“那以后就麻烦华神医了。”
胤禛叹了一口气,愧疚道:“福晋这些年辛苦了,福晋如果有难处,请尽管说。”
漪曦看了看四大爷,他这算是对原主委婉的道歉吗?可惜原主不在了,她也没有资格替她原谅他,对他感恩戴德,那是不可能的。
于是做无辜状:“臣妾没有难处。”
天被聊死了!
胤禛有些沉默,这样的福晋让他有点陌生,她好像不在迎合他了;又有点新奇,好似回到他们刚成婚的时候,福晋很会噎人,也会闹情绪了。
后来…………
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主动开口道:“福晋,以后后宅有谁不规矩,你直接处置,不用顾忌任何人。”
漪曦直直地看向他的眼睛,嘴角弯起,玩笑道:“任何人?爷不心疼?”
不等胤禛回答,她又道:“爷放心,我又不是青面獠牙的魔鬼,不会责备您的小可(爱)………心的人的,您喜欢妹妹们,臣妾也喜欢,绝不会为难她们的。”
当然前提别惹她!
瞧瞧,她多大度,简直就是福晋正妻的典范!
她心里得意地想。
胤禛听到这话,不知道怎么的,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可是这话福晋以前也经常说,他还以为福晋有些醋了,可今天再听,总觉得有些奇奇怪怪的。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就听漪曦道:“二十八,钮祜禄格格进府,是否需要置办几桌酒席?请亲近的人过来聚聚?”
胤禛本能的皱眉,道:“不用,不过一个格格,再说这次选秀,各府都进了不少人,来来往往的,不干正事了?”
漪曦也懒得和她争辩,反正又不是她的女人。
她尽责提一句就算对得起钮祜禄氏了。
话音刚落,高无庸进来禀告:“爷,这是直郡王府、三贝勒府刚刚送来给您和福晋的请柬,直郡王府五日后设宴,三贝勒府七日后设宴。”
胤禛:…………
漪曦噗嗤一笑,接过请柬,看了看。道:“这只是先头的,也只是格格,可十二弟、十三弟、十四弟都是侧福晋,十五弟也是嫡福晋,太子妃的亲妹妹,您说这是不是正事?”
胤禛摇摇头,也笑了,道:“你就看爷笑话吧,行了,这些都交给福晋你了,到日子我们一起去。”
感情达理、亲戚往来一向是福晋负责,且做得很好,他非常放心。
漪曦也不怯,这些都是有定例的,最多四爷亲近的兄弟多加些重礼,比如十三阿哥,这是铁杆四爷党,重中之重;十四阿哥,四爷亲弟弟,看在德妃面子上,也是绝对不能礼轻于他人;十五阿哥,隐形四爷党,也必须拉拢的。
剩下的就礼尚往来吧。
心里有数,面上就不慌,她点点头,道:“是,礼单准备好,臣妾会送份给爷,请爷指正。”
胤禛点点头。
说话间,又送来几份请柬,这次是九阿哥、十阿哥的,刚看完,十二、十三、十四、十五阿哥的请柬也到了。
再看看日期,好家伙,排得挺密集的,基本上两三天就一家,这还不是每个女人能有的待遇,每家也就选个有背景的摆宴,意思下。
要是每个女人都宴请,就如四大爷所说,不用干事了。
看完后,漪曦瞅着胤禛,道:“爷现在改主意了吗?改主意了,我们也得开始发请柬了。”
胤禛摇摇头,道:“不用,你看五弟、七弟也没有宴请,我们就不要凑热闹了。”
“行,臣妾听爷的。”漪曦很干脆,还免得她操心了。
她看着桌子上的请柬,好奇地问:“八阿哥这次府中又没有进人?”
八福晋郭络罗氏还真是厉害!她给她点赞。
胤禛瞥了她一眼,道:“没有。”
然后状似无意道:“你很羡慕?”
一听这话,漪曦身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厮又犯病了?
她立即正危襟坐,严肃道:“臣妾一点都不羡慕,臣妾和她不是一路人。”
胤禛垂下眼眸,好一会才道:“府里的人够多了,下次选秀不用再进人了。我也会和额娘说的。”
康熙帝儿子太多,除了太子,他一般只管指嫡福晋,有没有侧福晋和妾,他才懒得管呢。
阿哥们的侧福晋和妾,很多都是生母指的。
生母不管,别的宫妃也不会费力不讨好的得罪人。
比如八阿哥,他的生母良妃从不违逆他的话,养母惠妃自己有儿子,也没有插手他后宅的意思。
所以八福晋才能这么逍遥。
但说到底也是男人们自己拿主意,这个时代对女人束缚太大,谁敢出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