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淑月你知道一个少年为一位少女脱鞋在凡间意味着什么吗?”程溪时莫名兴奋起来。
“……意味着什么?”唐淑月忽然警惕起来。
“凡间姑娘的脚是非常隐私的,只能在洞房花烛夜给夫君看。”程溪时压低了声音,脸上却堪称眉飞色舞,“如果一个姑娘的脚能被一个男人看见,就证明他们已经定亲了!”
作为洞庭山山主的亲传弟子,程溪时很难在同门中遇到足够优秀可以匹配她的适龄男弟子,但这并不妨碍她经常去凡间买讲述情爱故事的话本回来看,也借此学会了不少凡间的风俗。
虽然这些风俗入了她的眼,总要因为程溪时出其不意的理解能力变了好几个模样。
“可我们不是凡人,我和林宴和也没有成亲,凡间的规矩对我们修士来说不一定适用。”唐淑月挠了挠下颌,“而且,溪时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程溪时还沉浸在自己想象的爱情故事中无法脱身:“啊,我忘了什么?”
“丹南宗的人来了!”
似乎是为了回应程溪时的疑问,她二人背后忽然传来窃窃私语。唐淑月和程溪时一齐回头,恰好看见丹南宗的大师姐玉玲珑袅袅婷婷而来,身后跟着的都是些或清丽或妖艳的少女,左右不过二十来岁。她们浑身笼着轻纱,薄面傅粉,唇红齿白。飘然若仙,见之令人忘俗。
虽然是完全不同类型的美女,但丹南宗的弟子有一个共同点。
她们都不穿鞋。
莹白如玉的脚掌虚虚踩过泥水遍地的石面,却不染半分尘埃。她们含笑,她们风情。她们高高在上,她们近在眼前。
唐淑月没来由地想起很久以前她同程溪时偷看凡间书生写的香艳小说,话本中有位美人赤脚踏过水面,所过之处生出了妖娆的并蒂莲。她含情脉脉地朝她的情人睇去一眼,那一眼便美得让人心神俱碎。作者描写到这一场景,忍不住击节赞叹:“此步步生莲花也。”
唐淑月想,就这个情节来看,那可怜书生当时目睹的必然是丹南宗的绝美女修。
程溪时偏爱美人人所共知,当下看直了眼,两条腿不受控制地就要往美人集聚之处奔去。她刚迈开半步,却被唐淑月拎住了后衣领。
“你怎么不让我……”程溪时恍恍惚惚地回过头来,“我要去……”
“醒醒。”唐淑月毫不留情地弹了程溪时一脑瓜。
这弹指神通是唐淑月从林宴和那里学的,提神醒脑一级棒,用过的都说好。程溪时被唐淑月硬生生敲醒,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在做什么,冷汗一下就从鬓角流了下来。
“幻术?”她声音低沉了些。
“不,应该是魅术。”唐淑月否定了她的猜测。
“好大的威风。”程溪时重新看向拥挤在报名处的莺莺燕燕,负责报名的修士显然已经被晃了眼,脸上流露出恍恍惚惚的痴迷,看了便叫人心惊肉跳。
“毕竟丹南宗号称是双修第一宗门,总有她的立身之本。”唐淑月收回手,“你看,即便是你,对战时也未必不会着了她的道。”
“但你刚才看起来就很清醒,”程溪时一下子就抓到了重点,“你是怎么做到的,赶紧教教我,免得我阴沟翻船栽到他们身上。”
“大概是因为我身上有擅长幻术的灵兽吧。”唐淑月正要夸夸自己的小狐狸,忽然愣住了。
不对。不是因为它。
“怎么了?”程溪时听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消声,催促唐淑月赶紧说下去。
“我之前可与你说过,林宴和捉了一只狐狸给我?”唐淑月回过神来,慢慢地说下去,“它非常精通幻术,也曾因此救了我一命。”
“我想它应该可以对丹南宗的魅术起到一定的克制作用,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在对战之前把它借给你。”
灵兽袋里的小狐狸,毫不留情地踹了唐淑月一脚。
“咦,又是林宴和?”程溪时促狭地挤了挤眼,“对了,你方才说我忘记了什么,我竟然忘记问你答案。”
“禁止套娃,”唐淑月扶额,“你刚刚不是说,凡间女孩被别人看到自己的脚,那他们二人必然是夫妻关系?”
“也有可能是未婚夫妻关系。”程溪时自作聪明地加了补充。
“可你方才看见了丹南宗女修的脚,我也看见了丹南宗女修的脚,这里的大家都看见了她们的脚,但我们和她们并没有夫妻和未婚夫妻关系。”唐淑月好像在说什么奇怪的绕口令。
“所以说,你理解的凡间风俗,对我们修士而言是不一定适用的。”
程溪时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你要发表什么真知灼见,原来就是这个。”
“觉得很无聊?”唐淑月有些不好意思。
“是有点,”程溪时大大方方承认了,“不过看在你愿意把灵兽借给我的份上,我就不说你无聊了。”
你这不是已经说了吗?唐淑月汗颜,但她思维很快又被另一件事席卷,想起了去年青云大比的一件往事。
去年唐淑月一百进五十的那一战,对上的恰恰是丹南宗的大师姐玉玲珑。丹南宗弟子虽擅长魅术,但这魅术遇上女修却要稍稍打个折扣,何况丹南宗的女修虽注重迷惑别人,却缺乏攻击手段。
因而在去年进入青云榜前一百的少年修士中,也确实只有这么一位丹南宗弟子。
然后玉玲珑就被唐淑月以绝对的优势,斩落在青云榜五十名开外。
当时的她是没有小狐狸的,可唐淑月也不记得自己是靠了什么抵挡住了丹南宗魅术的诱惑。她只记得对方那双红色的瞳仁抬眼看过来的一瞬,确实让自己大脑当机了一瞬。
“对了,后来林宴和怎么把鞋子还给你的?”
“他说要我求他,喊三声好哥哥就把鞋子还我。”
“……你喊了?”
“怎么可能,我从乾坤袋里找了一双新鞋子换上了,还好我衣服都有备用。”
作者有话说:
我!写!完!了!(扬眉吐气)
第20章 黑衣少年
中州,太行山脚,晋宁村。
入春三月的晋宁村总是比其他时候更热闹些。毕竟青云大比因为登天石的存在,每年都要在此召开。往来的都是些高高在上修为精深的修士,出手也大方,手指稍微漏点缝就够一个凡人家庭一年的用度。
因而晋宁村和其他村发展方向并不相同,他们的村民并不在意自己的耕地今年可以产出多少谷物,而是倾尽家私修建客栈旅驿,以供那些修士来此夜间过宿用。只三月一个月,便能攒下一年的花费,是笔相当不错的买卖。
但一个村落能有多大人力,到底还是供不应求。即便修士能够风餐露宿,也未必愿意在备战的半月中委屈自己,所以每年都会因为争夺房间闹出纷争。性格温和一点的要求先来后到,自恃实力背景的直接动手明抢。
醉春风一楼的修士和店小二争吵起来的时候,陆陵正在二楼和朋友孙元睿喝酒。凡间稻谷酿出的陈酒虽不及修真界各种奇异佳酿的香醇,却也别有一番质朴的风味。他每年来都要点一钟和孙元睿痛饮,权且算是尝鲜。
“让开!”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怒喝,音色倒还稚嫩。
“不是,这位客官,这位道长,这位大爷,我们小店真的已经客满了。”那店小二看起来也年岁尚小,不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棘手的客人,额上急出了一头的汗。既不敢让来人冲上楼去,也不敢当真拦在对方身前。
“你还敢哄我?”少年一掌拍碎了柜台一角,“明明还有两间天字一号房空着,怎么还敢跟我说客满?”
陆陵探出头去看了一眼,正在一楼跳脚的刀修是个筑基圆满。实力一般,但脾气显然不小,一副一言不合便要动手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孙元睿也伸出头去,“要订房间就好好说话,怎么还吵上了?”
“因为楼上还有两间天字号房空着,”陆陵的灵识如触角般舒展出去,“觉得自己被欺骗也是人之常情。”
“好像是,”孙元睿微微眯起眼睛,“应该是三楼……”
“比我们订的房间都好。”陆陵的灵识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忍不住感慨。
修士的灵识敏锐,可以探知自己身边的情况。某种程度上,凡人对于修士而言是没有秘密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修士入住客栈之后会立即架起自己的结界,保护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以免其他修士借灵识入侵偷窥自己的一言一行。
而眼下的醉春风几乎每间房都架起了结界,只有三楼还有两间天字号房空空如也。既没有修士的结界存在,也没有任何人入住的迹象。
“等等,”孙元睿忽然反应过来,“我怎么觉得这两间房的陈设有些眼熟。”
因为太过吵闹,原本在后厨帮忙打手的掌柜闻声挑开门帘出来。这是位有些年纪的妇人,却又和这急得青筋直冒的孩子不同,一眼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于是她不着痕迹地把店小二挤到一边,陪上笑脸:“客官有所不知,这两间房早就被人预定……”
“我管他什么预不预定,”黑衣少年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既然他还没来,就是我先到,这两间房合该归我。”
“客官不必着急。”妇人尽力安抚他,“这条街上还有很多其他客栈仍有空房,客官大可……”
“你是听不懂我说话么?”黑衣少年终于失去了耐心,“噌”的一下拔刀出鞘,“你再不给我让开信不信我拆了你这家店?”
“要去阻止吗?”陆陵看向孙元睿。
“应该用不着。”孙元睿却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摇头失笑。
陆陵有些不解:“为什么?”
“因为这家店有人保着,而且一楼那么多人。”孙元睿提起筷子,“轮不到我们插手。”
“有人保着?”
“你要拆了什么?”
几乎是和陆陵说话的同一时间,醉春风门前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来人穿着蓝白短打,怀中抱着一柄长剑,白皙的脸上带着点笑,看起来心情不错。
在她身后站了一位同样衣着的年轻女修,神情冰冷,容貌端丽。
“荆山派?”这身蓝白搭配很有代表性,堂内吃饭的修士都认了出来,一时间惊叹声此起彼伏。
“唐姑娘,”女掌柜松了一口气,绕开那黑衣少年迎了上去,“你可算来了。”
“抱歉陈姨,路上碰到熟人多说了会儿话,所以来迟了。”唐淑月有些歉意,“不过我师兄没先来吗?”
“没见他来呢,大概是有什么事先去处理了吧。”陈掌柜摆手,目光落在唐淑月身后陌生的年轻女修脸上,“不知这位又是?”
苏染眼神微微黯淡了些。
“这位是我师姐,”唐淑月一把抓住苏染的胳膊,把她推到前面来,“她叫苏染。”
“原来是苏姑娘。”陈掌柜并不知道修真界辈分的讲究,自然也不会质疑唐淑月为什么叫苏染师姐。她只是一边纳罕怎么从来没听林宴和说过有这么一个师姐,一边迎他们进屋上楼。
“喂,那个荆山派的。”原本被完全忽视的少年显然是气急了,张口便是出言不逊的架势。
“你找我有事?”唐淑月停下脚步,笑吟吟地看着他。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盛怒之下的少年乍然对上唐淑月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一瞬间竟然不知道哪里开始发脾气。
但他反应速度也很快,一纵身挡在楼梯上,拦住了唐淑月的去路。
“这两间房,我们岐山派要定了。不想得罪岐山派的话,你还是赶紧出去换一家客栈的好。”
陈掌柜并未和他继续纠缠下去,而是让到了一边,让唐淑月来处理。
“岐山派的?”唐淑月高高吊起眉毛,上下打量了一下来人的身高,忽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
话犹未了,只听重重一声闷哼。还没说完话的少年只觉背部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大力地击中,一时痛到站立不稳,从楼梯上“咕噜噜”滚了下去。唐淑月甚至不忘拉了一把苏染,专程为他让出道来。
刚刚在背后推了少年一把的龙舟剑飞入唐淑月的手中,重新被她抱在怀里。
“如果今天是贺云书过来,我大概还要稍微顾忌一下。”唐淑月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十五岁的筑基圆满,在这蹦跶着吓唬谁呢?”
堂内短暂地寂静了一瞬,随即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脸红到脖根的少年捂着后腰站起来,飞也似的跑了出去,只一眨眼便消失在了众人的眼里。
“我还以为你会把他揍一顿。”苏染悠悠地说。
“毕竟这是在店里施展不开拳脚,要是一不小心打坏桌椅怎么办。”唐淑月一脸严肃,“我可不想赔钱,我很穷的。”
即便一年无人居住,房间也依旧被打扫得纤尘不染。醉春风的店小二勤快得很,掌柜又心细。苏染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意外地挺喜欢这个房间的布局。
“对了,房钱我应该要付一半吧。”她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原本陈掌柜预留的是两间房,留给林宴和与唐淑月。没想到今年来人会多出一个苏染,因而苏染不得不与唐淑月同住一间。
“不必分得这么清吧,”坐在榻上入定的唐淑月睁开眼睛,“难道我们的同门情还比不上一间房钱?”
“亲兄弟明算账,还是分得清一点好。”苏染坚持,“他家天字号房住一个月大概要多少?”
“我不是很清楚欸,”唐淑月挠了挠自己的下颌,“这个可能要去问林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