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了吗,你们林师叔最后那一剑,并非是什么高深的剑术。”池宁风带着他两个弟子在竞技台边看着,“甚至离暄你现在也可以勉强用出来,便是无涯剑诀的第二层。”
“那是一样的剑法吗?”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齐离暄如今的剑术知识还远不够支撑他看懂这一场荆山派杰出年轻一辈之间的较量,只能跟着池宁风的解说试着去理解:“明明那一剑,看起来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招式。”
“剑诀是死的,握着剑的人却是活的。”池宁风耐心地教导着自己的大徒弟,“无涯剑诀一共不过九层,当然不可能囊括天下所有剑术。但剑握在人的手里,便拥有了无数可能。一招剑诀或许可能拥有十几种甚至上百种变式。”
“但只要这一剑的真谛不变,它依然是无涯剑诀第二层。”
之之自始至终看着林宴和,一副若有所思的小大人模样。
众所周知,林宴和是前剑圣林震阳的儿子,生来便是先天剑心道心通明。所以黎昭在剑之一字上输给了他,倒并没有什么不服。他正待要转身离开,却被林宴和从身后叫住了。
“黎师兄。”
黎昭回过头,示意他有事说事。
“黎师兄当年,可是有转让了一份清肠丹药材给我师妹?”
黎昭显而易见有些困惑。他想了半日,才谨慎地开口:“应该有。”
“淑月很感激你。”林宴和瞥向比完赛正挤在人群中的唐淑月,看见她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并没有分给黎昭半点,心情才好了一些,“她是个很看重别人恩情的人,因此那段时间一直与我说,黎师兄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话太少了点。”
黎昭不明白他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说这个。
“黎师兄以后可以试着多笑笑,和宗内师弟师妹说些话。”林宴和把话说完,“或许你会发现,有人等了很多年,只是想向你表达自己的一点谢意。”
但是以前总是被那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吓到中道崩殂。
“看来光就剑之一字,黎昭还是比林宴和稍逊三分。”
“毕竟是林剑圣的儿子,这也没办法。人家自生下来就赢在起跑线上了,你还能做什么。”
“不过若我是黎昭,才不会如此对林宴和手下留情。必然要先释放元婴威压震慑一下林宴和,借此获得先手优势。”
“你又不是黎昭,就别在这里假设假设了,没得丢人。”
“但黎昭如今当真输给了林宴和,难道真的不能再参加后面的比赛?他可是去年的青云第四啊。”
……
“看起来是黎昭输了。”洞庭山山主声音带笑,“怎么办?难道真得让他出局?”
“怎么可能?”懒洋洋靠在椅子里的清微大手一挥,“黎昭那小子的实力我还不清楚么,吊打站在这里的三百号人不成问题。”
“但赛制既是如此制定,总有它的道理。”道远真人终于缓过神来,当下反驳,“如果任由黎昭晋级,这是要视青云大比的规则于何物?”
“规则是人定的,但青云榜可不是。”清微阴森森地笑了起来,“何况道远你若是当真遵守规则,方才我没来的时候,你又何必在抽签中做那些手脚?”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的话,那大约也没人知道了。”清微露出些厌倦的神色,“罢了罢了,等回头前一百名次定下来,我再让黎昭那小子上台踢馆好了。想来若是赢了,登天石应该也是承认的。”
“挑谁呢?”清微“哗啦啦”翻着参赛人员的名册,“不如随便挑个岐山派的——”
“怎么可以如此轻率!”道远真人这下真有些急了,毕竟黎昭若是当真赛后踢馆,岐山派除了贺云书之外,竟无一人有实力可以十拿九稳地赢下这场挑战。
他定了定神:“不管方才的抽签有无问题,黎昭在四百进二百的时候已经失去了继续参赛的资格。那么让他继续参加后续的比赛,明显是不公平的。”
“照岐山派宗主的意思,无论抽签是天定还是人为,只要选手在今天这一战中输给了自己的对手,便不该参加后续的比赛?”
“自然如此。”道远下意识地回答了对方的疑问。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说话的人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声,并不是高台上所坐的四人。
“既然如此,岐山派宗主所声称的规则对今日下半场也一样适用吧。”不知何时,苏染已经到了高台之下。她弯腰向清微行了一礼:“师父。”
“怎么,是有什么看上的对手了?”清微意识到了什么,微微挑起了眉。
四百进二百的这一天比赛分为上下两场,上午抽二百人,比赛一百场。下午抽二百人,再比一百场。
而苏染因为初选出线的时间较为落后,比程溪时还晚些,比赛自然被安排到了下午,如今尚未抽签确定对手。
“自然。”苏染直起腰,“徒儿今日尚未参与比赛抽签,如今在此请求各位前辈确定对手。徒儿若是赢了,输了的那人便再也不能参加后续的比赛,不能再进青云一百。”
“你选的对手是谁?”道远真人皱起眉,看着这位完全陌生的少女。清微何时又收了一位弟子,还是个女孩?
面容冰冷的少女抬起头,忽然一笑。
“岐山派,贺云书。”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大概会修一点错别字和病句,看到修改不必点。
第30章 护山大阵章
午后, 晋宁村,醉春风。林宴和在给唐淑月上药。
唐淑月其实不大习惯让别人在这种事情上帮忙,尤其是林宴和。因为他包扎的时候总是格外轻手轻脚, 不疼, 就是痒得让人忍不住发笑。
但这次交手中宗静砍到了唐淑月去年的旧伤, 整条右臂被肩膀上流下的血染成红色。她又不是什么左撇子,单手上药难免有些笨手笨脚没有轻重。林宴和直接剪了唐淑月右边的衣袖, 以免带到露出的血肉,脸上没什么表情。
陈掌柜原本送上来放在桌上的一盆清水, 如今已被鲜血染红。盆沿挂着一块半白半红的毛巾,湿哒哒地往下滴着水。
“苏师姐呢?”唐淑月没话找话, 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她今天上午没有比赛,应该在竞技台那边等中午的抽签结果。”林宴和倒了一点药膏摊在手上,“忍着点。”
药膏洁白如玉,和少女光洁的肌肤甚是相称,只可惜被一块丑陋的刀疤破坏了心情。深可见骨的伤口被药膏填补,很快又平复如初。
“嘶——”尽管唐淑月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还是痛得整张脸都苦巴巴地皱了起来, 下意识便要把自己胳膊从林宴和手中抽回来,却被林宴和毫不留情地握紧了。
“别乱动, ”和他坚决的肢体语言相比,林宴和的声音倒是妥协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快就好了。”
“我知道不能乱动……”唐淑月疼得全身都在发抖,声音也软了下去, “这不是没忍住吗?”
等清微结束了上午的事务过来看自己两个徒弟的时候, 唐淑月身上的伤差不多都处理完毕。她换了一身干净整齐的蓝色道袍坐在榻上, 右手横过炕桌, 看着林宴和给她右手上的划伤上药。
也就只有这个时候唐淑月看起来格外乖巧,左手抱着两条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安安静静地看着林宴和的脸。
如果忽略她踩在榻上的两只脚丫,乍看上去是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
林宴和虽然平时看起来不甚靠谱,但自己也是个从小摔打到大的剑修,做这种事自然也是轻车熟路。他清洗完伤口的血污,又点了一块祛疤生肌膏在唐淑月的手上摊开涂好,用轻薄柔软的布条细细地扎起来。既不会让伤口见风,也不会影响到唐淑月后来的握剑。
他包扎得很是小心,像是工匠给瓷器上釉,是在对待一件艺术品了。
站在门口的清微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忽然很轻地叹了口气。
“师父?”唐淑月抬起头来,一下子有些惊喜,“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吗?”清微揣着两只手进门,“倒是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比完赛就走了,也不说来见见师父我,倒要师父上门来找你们。”
“淑月受的伤比较重,需要人照顾。”林宴和包完最后一个口子,“不过师父也知道她结界的密码?”
“她从小到大就没改过吧,七二三四九九,‘而今多情月明’。”清微在桌旁坐下。原本睡在椅子上的小狐狸敏捷地跳开,爬到了榻上。
“我跟师父说过吗?”唐淑月有些困惑。
“怎么没说过,不然宴和知道,就我不知道?”
“不,我只是告诉过你们结界密码,可没说过后面的含义吧。”唐淑月看向林宴和,“我和你说过吗?”
“没有。”林宴和装模作样动了动手指,“好啊,原来你还有事瞒着我?”
“也不是刻意瞒着,只是觉得不是什么好事,所以不会主动提……”
唐淑月待要解释,清微却四两拨千斤地换了话题:“我昨夜收到传音符,听说某人和岐山派那老儿弟子打了一架?”
睡在一旁的小狐狸抖了抖耳朵。
“师父还说呢,”唐淑月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不知道师父今天是在哪里绊住了脚,怎么到现在才飞来。要是早来一刻,黎师兄也不必四百进二百就被淘汰出去。”
修为到了清微那个程度,百万里的距离也不过弹指一瞬便可跨越,不必像苏染三人那般连夜赶路。唐淑月原以为师父必然能在大比正式开始之前出现,谁知比赛开始场子一热,上面坐着代表荆山派的竟是那位玉华真人。
“这不是护山大阵出了点问题,所以来得迟了。”清微神色难得郑重了起来,“我修了半日才勉强补好。”
“护山大阵怎么会出问题?”林宴和皱起眉头,“难道是被人做了手脚?”
“可若是有人在荆山派对护山大阵动手脚,师父怎么会不知道?”唐淑月挠了挠下颌,“大概是护山大阵年久失修?”
“看起来像是这样,可是这么多年没出半点差错的大阵,忽然便裂开了一道六十里长的口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自然破损。”清微瞪了唐淑月一眼。
“那师父找出那个破坏大阵的人了吗?”唐淑月吐了吐舌头。
“没有,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有些蹊跷。”清微沉吟道,“从护山大阵外部撕裂出一个六十里的口子,我都未必能在结界主人未察觉的状况下做到这一点。”
“若是师父都做不到,那能做到这一点的肯定不是人。”唐淑月安慰他,“师父放心好了。”
“这有什么好放心的。”清微险些被她气笑。
“淑月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林宴和忽然开口,“师父因为修习的剑诀和战斗风格,一旦出手必然山崩地裂,因此很容易被别人察觉。”
“但是有许多天生具有结界能力的妖怪,可以自由出入许多阵法不被阻止。”
说这话的时候,林宴和看了一眼正趴在唐淑月身边的小狐狸。而那灵兽敏捷地爬了起来,警惕地看了回去。
“这种妖兽确实存在,但我荆山派护山大阵若是连这点妖兽都无法屏蔽,怎么还能说是天下四派。”清微同样看了那狐狸一眼,“若是要做到这一点,只怕那妖兽的实力不在我之下,岂是这等小妖能够做到的?”
“世上竟然存在实力不在师父之下的妖兽?”唐淑月有些吃惊,“这怎么可能?”
“你可不要对我太有信心。”清微淡然一笑,“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妖兽虽然修炼速度远远不及人类,但也能够得到漫长的生命作为补偿。虽然他们可能因为天劫不度半路夭折,但一旦能够在雷劫中支撑下来,便能得到惊人的进益。”
“据说魔界万年之前遭到妖界讨伐,魔君伤重不治,自此关闭了魔界大门,再不与外界来往。”林宴和接着话头说下去,“而妖皇也在此一战中受了很重的伤,自此长眠在自己的宫殿之中,没有人再见过他出现在人世。”
“正是如此。”清微赞同了他的说法,“若是当年的魔君和妖皇重现人世,必然远远在我的实力之上。他们的修为,远非人族两百年修炼可以企及的高度。”
“这也是你偷了师父的书看到的?”唐淑月小声问林宴和。
“这是师父上课时讲过的,”林宴和同样小声地回答,“你是猪吗?”
“谁偷过我的书?”清微敏锐地听出不对。
师兄妹二人齐刷刷摇头,都是一脸无辜的模样。
下午的比赛,唐淑月本不打算去看。毕竟她受了不轻的伤,后面还有一系列的争斗,自然应该好好待在客栈养精蓄锐,为后续两百进一百等等比赛做准备。
但程溪时却是个爱看热闹的,不由分说地连发三道传音符,催唐淑月来看比赛。唐淑月以为她是因为对上次自己抛下她一走了之耿耿于怀,所以一定要自己看一场她的比赛,倒也半推半就地去了。
结果等唐淑月一到场,程溪时还没见着人影,倒看见正站在台上神游的苏染。
“下午是该到苏师姐的比赛了,只是不知道对手是谁。”唐淑月想起来了这回事。
“第一百三十七场——荆山派苏染——对岐山派贺云书——”宣读的裁判拉长了嗓门,像是在唱戏。
唐淑月忽然被空气呛到,咳嗽了一声。
那一声咳嗽因为突如其来,没来由地显得有些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