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荆山派晋级名单, 又比往年格外长些。
荆山派黎昭胜济山派桑梦如, 一百进五十晋级成功。
荆山派唐淑月胜薄山派甘霖,一百进五十晋级成功。
荆山派苏染胜敖岸山曲南望, 一百进五十晋级成功。
…………
林宴和站在人群之后,因为他眼力很好,自然不必跟着挤进去,也不必分出灵识来看个究竟。远远地看过去, 荆山派的晋级名单长长一排。
他的比赛被安排到了下午, 对手还是个赢了很多次的老熟人, 精神没那么紧绷。
“你是来看唐师妹的晋级结果?”黎昭站在他旁边。
“黎师兄也来看?”林宴和回头, “我还以为师兄从不在意这种小事。”
黎昭素来冷淡。他师父只收了这么一个弟子,因此他不像林宴和一般自小有个跟屁虫,也不知道怎么和其他师弟师妹相处,一直独来独往。宗门内试图和他打招呼的后辈,总是还没喊出声就被他的气场震慑到自动闭嘴退避三舍。
往日他是比完赛就走,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提前看榜的事。
“我是来找你的。”
“这似乎是师兄头一次主动找我。”林宴和有些稀奇,“说吧,有什么事?”
黎昭难得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如何措辞:“苏染师妹是我们荆山派的人?”
林宴和这下是真的有些诧异了,黎昭平时不像会关注同门的人。但他转念一想,才发现黎昭晋级多亏了苏染那一战,黎昭问起苏染也算是有理可循。
“师兄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黎昭却不为所动,眉头依然微微皱着:“她真的是宗主的徒弟?”
“不然还是岐山派派来的卧底?”林宴和开了个玩笑。
“在来青云大比之前,我确实恍惚记得宗内有个叫苏染的师妹。”黎昭看向榜单下挤成一团的修士。他们大多都是十多岁的年轻人,爱凑热闹,所以来看热闹,反倒把一些来看自己晋级张榜的修士挤到了一边。
“但这几日我却常听人说,荆山派那个初出茅庐的苏染很厉害。”黎昭慢慢地说,“我后来仔细回想,才觉得这份记忆似乎有哪里不对。”
“师兄是想说,苏染的存在有问题?”林宴和含笑问道。
“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而已,”黎昭坚持着自己的观点,“但我觉得应该不会出错。”
“青云第一总不会有两个人,如果这些年来一直是贺云书,就不该是苏师姐。”林宴和帮黎昭说出他想说却未能说出口的话,“但我们的记忆中,苏师姐却赢过贺云书许多次。”
“但是其他宗门的人说起苏染,却总是认为苏染是今年初次参加青云大比的新人。”黎昭松了口气,“我就是想说这件事,如果不是他们记错了,便该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师兄是最近才听到其他宗门的人议论苏师姐?”林宴和不答反问。
“有段时间了,不过她又不是支离山的人,所以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她的身份。如果苏师妹的身份有问题,宗主应该早就解决了。”黎昭颔首,“所以我先前也不曾关心过。”
“但黎师兄如今欠了苏师姐的人情,便不能如往日一般完全漠视这件事了。”林宴和拍了拍黎昭的肩膀,“原来如此。”
黎昭并不习惯别人的身体接触,但也并没有将林宴和的手从肩上拂落。
“对了,还有一事。”黎昭忽然想起来了正事。
“怎么?”
“小心郑西流。”
郑西流,薄山派的金丹圆满,和林宴和同在此境界原地踏步多年,终究未得寸进。二人偶尔在比赛中碰到,郑西流从来没有赢过林宴和,林宴和也从来没输给任何一位元婴以下的修士,因此得到了一个“元婴以下第一”的称号。
虽然林宴和并不觉得这称号有多光荣,毕竟“元婴以下第一”,又不是元婴第一。但他并不清楚郑西流是怎么想的,也很少和郑西流交谈。
只是林宴和在后山的时候偶尔听唐淑月八卦,说郑西流青梅竹马的恋人去世的时候只有十六岁。
春末的太行山,午间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暂时泼灭了一点暑气,倒还凉爽宜人。竞技台旁挤满了人,不乏许多早就淘汰应该打包走人的修士。
原因无他,这场比赛的主人公之一,便是荆山派的那位天之骄子林宴和。
另一位是他的老对手,薄山派郑西流。
比赛还没开始,林宴和忽有所觉,朝左边台下看了过去。正好看到站在人群中的唐淑月,快乐地向他招手。
他弯着眼睛笑起来,是很阳光的那种笑。
一瞬间底下有人在尖叫。
“台上那个剑修看起来很受欢迎啊。”唐淑月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想来是第一年参加大比的新人。
“好像是天下四派的……所以果然是因为实力很强吧?”
“是因为他长得好看。”唐淑月回过头,对那两位新人一本正经地说。
“双方通报姓名。”裁判声音有气无力,看起来不过是个垂暮老人。但众人心知肚明,能担任两名金丹圆满高手比赛裁判的,必然是元婴后期的修为甚至更高。
“荆山派,林宴和。”林宴和收回了目光。
“薄山派,郑西流。”郑西流直直地看向林宴和,“好久不见。”
“也算不上很久没见。”林宴和不按他的步调走,“前几天我还看见你在和别人在楼上喝酒。”
“是吗?那你怎么没喊我一声。”郑西流拇指扣着雁翎刀的刀颚,“这样我们还能一起喝一杯。”
“你见到我的时候,也没见你喊我一声,别说你当时没看见我。”林宴和笑笑,“而且我不喝酒。”
很少有人在赛前寒暄这许多。唐淑月和微平生对战的时候,便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但林宴和想起黎昭午中的提醒,一下便对郑西流戒备了很多。
“他以前自然是不如你的,我从他身上也从来没感觉到威胁。”黎昭说,“但上午唐师妹赢过他们门派那个甘霖的时候,郑西流终究没忍住,泄露出了一丝气息。”
“虽然我觉得有些奇怪,但他可能已经突破了。”
“以前和你对战的时候,输的那个人总是我。”郑西流拔刀,元婴的气势瞬间从他身上席卷而出,向他面前的林宴和压迫而去。
台下观众纷纷倒吸一口冷气,唐淑月蹙起眉。
“所以你今天打算一雪前耻?”林宴和感受了一下那股气势,心下感慨一句果然是元婴。
唯一妙在是个元婴前期,虽然有些棘手,但也不是不能击败。
就是有些麻烦。
“你我同在金丹圆满停留了这么多年,但如今抢先一步突破的还是我。”郑西流的刀尖直指林宴和,“所谓‘元婴以下第一’,遇到真正的元婴,又是怎样一幅场景?”
“我很想知道。”郑西流语气诚恳。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林宴和笑容收敛了一些,“何必这么着急。”
先动的居然是郑西流。
但凡稍微熟悉一点荆山派无涯剑诀的人,便该知道他们宗门的弟子最是锐气十足,习惯了切磋先手。但郑西流不愿意给林宴和这个机会。所谓锐气,被扼杀在最开始便不复存在。他单手握着自己的雁翎刀,平平地一斩。
那一刀看似平常,却包裹了郑西流破境之后参悟的所有刀意。它携带着元婴期的灵力扑面而来,只一点刀气波及,便能割破对方的喉管。
而林宴和只是抬眼,平静地看着那一刀。雪亮的刀光,照亮了少年漠然的脸。
“你徒弟看起来信心十足,”洞庭山山主说,“我是知道老林的儿子必然有些手段,毕竟虎父无犬子。但他现在连剑也不拔,未免有些托大。”
“那是我的徒弟。”清微真人言尽于此。
下一秒,林宴和从刀光中消失。只留下一柄九微,狠狠咬上了那一刀。
剑气和刀意撞在一处,余威迅速震荡出去,难免波及到了台下观战的修士。锋锐的剑气割断了修士的头发,刀意破开了修士有护身之用的道袍。各门各派为了保护子弟在衣服上设下的防护阵法,竟然挡不住这一刀一剑的余波。
一时间场下人人自危,同时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宝护住自身。
唐淑月却并不闪避。刀意即将割伤她面庞的时候,龙舟自鞘中震荡,散发出剑气,震去了这元婴一刀的余威。而九微的剑气到达唐淑月身前时,撞上龙舟剑的悲鸣,却自动消散开来。
“……以身化剑?”洞庭山山主喃喃自语,“林震阳当初做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已经二十七了吧。”
岐山派道远真人面色微微有些发青。
“宴和可是先天剑心。”清微想了想,“这不叫虎父无犬子,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以金丹之身,面对元婴的灵力威压,林宴和当然是有压力的,只是不会表露出来给郑西流看到。但自他以身化剑之后,郑西流的的元婴威压却只能从他身侧如流水般流过。
同时郑西流发觉,有一股无比锋锐的气势硬生生割裂了自己的元婴威压,从对面急速冲来,自己的眉心已经被那一剑锁定。
那一秒他心头滚过无数种对敌方式,但到最后郑西流几近绝望地发现。
没有用。
“这就是无涯剑诀第九剑沧海?”衡山派净云微笑,“许多年前,我见清微你用过这一招。”
“先天剑心的优势就在于此,”清微叹了口气,“剑诀对他来说并不需要对应的修为境界去匹配,只需要‘明白’和‘理解’。”
“这还只是沧海一剑第一层。”他大摇其头,“有时候我也想,为什么我不是先天剑心,当初修炼的时候便可以少走许多弯路。”
“这只是第一层?”道远真人见缝插针问道,“还有第二层第三层?”
清微没有理他。
“胜负已分,荆山派林宴和,胜薄山派郑西流。”裁判见多识广,眨眼便判断出郑西流无法躲避这一剑,当下试图强行将二人分开。
但他使用灵力试图阻止住林宴和那一招以身化剑之时,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灵力被冲破了一个洞,那一剑丝毫也没有被削弱了攻势,笔直地刺向郑西流的眉心。
“……住手!”裁判大声吼道,“林宴和!他已经输了!”
话音刚落,剑光突然散开。林宴和重新出现在台上,九微悬在他身侧,剑光若秋水。
“我住手了。”他无辜地摊了摊手。
作者有话说:
九月二号考试结束,九月三号之后会确保日更,之前也会尽可能更新,因为我九月二号之前必须要更新满一万五千字。
谢谢大家的鼓励。
第36章 执念成空章
台下一片寂静, 似是没能料想到林宴和能赢得这般干净利落。人人皆知郑西流这几年来是林宴和的手下败将,可也没想到郑西流在晋入元婴期之后依然毫无还手之力。
但唐淑月从一开始就坚信林宴和会赢,只因为他是林宴和。
“西流!”一声女子惊呼, 又将众人从呆滞状态中叫醒。一身青衣的少女不知何时跳上了竞技台, 扑向跪在地上的郑西流。
“甘霖?”唐淑月认出了自己上午的对手。
场下嗡嗡的谈论声渐起, 许多人在议论能一招败给金丹的元婴到底有多根基不稳,但更多人却意识到的是赢了元婴的金丹期究竟有多强大。
郑西流单腿跪在地上, 一只手捂着额头,血液从指缝中渗出来。另一只手支撑着雁翎刀, 好让自己不会就此倒下。
“无关人员速速离开竞技场。”负责判定胜负的老修士脸色很有些不好看,方才他居然没能拦住一个金丹期。尽管林宴和是剑圣的儿子, 但他到底还是个金丹,如此越发显出自己的无能。
“你先回去。”郑西流松开手,一把推开了甘霖。
“我没想到你一直以来这么不愿意输给我。”林宴和随意地将九微往右下一挥,再微微上挑,振去剑上鲜血后收剑入鞘,“郑西流。”
林宴和那一剑的剑气伤郑西流并不严重, 一来他二人本也没有生死之仇无需痛下狠手, 二来郑西流到底已经晋入元婴期,林宴和要想重伤他, 必然也要全力以赴。
但眼下他身体上遭受的伤害,却远远不及内心的屈辱。郑西流一时气怒交加,几乎怄得要吐血。
“是什么给了你这种错觉,我会对输给你这种事毫不挂怀?”他借着雁翎刀的支撑重新站了起来, 看向面前的林宴和, “我若是习惯了输给你, 这辈子就再也不能赢了。”
“一直习惯了当赢家的你, 当然不会把这种事放在心里。”他摇头,“你可以赢得很漂亮,但我不行。”
“师兄,”甘霖放软了声音,似在哀求,“你的头还在流血。”
“回去!”郑西流声音严厉了一点。
似乎很多男人都觉得在自己女人面前输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像尹青河那般不要脸的人到底还是少数。而作为荆山派板上钉钉的少宗主,尹青河的接班人,林宴和一眼便看出了郑西流和甘霖之间那种暗藏的气氛意味着什么,竟然一瞬间有些羡慕,虽然只是一点点。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然后摇摇头。
唐淑月自然也看出来那点蹊跷,她一边诧异郑西流什么时候从颜苏青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的,一边好奇甘霖是什么时候和郑西流到一起去的。
不过那好奇也只有短短一瞬,毕竟她又不是程溪时。
“你觉得我输给你,以后就永远不能赢你了吗?”郑西流误解了林宴和摇头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