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月没把这狐狸带走?”林宴和看着它难得的谄媚模样。
“没有,大概是临行前忘了。”清微看了一眼那银狐,“无妨,妖兽认主之后,找人的能力比你想象的要厉害很多。”
“可淑月似乎还没有和它缔结主从契约。”林宴和提醒他。
“那就更好了,省得它自作聪明跑出去给淑月的任务添乱。”清微出其不意地一伸手捞住小狐狸的尾巴把它倒提起来,原本绕着他腿转来转去的小狐狸惊恐地发觉自己竟然半点没有反抗的力量。
然后它就被扔进了灵兽袋里。
清微从来不养灵兽,那袋子看起来有些年头,已经非常破旧了。小狐狸一进去便被里面残留的动物毛发呛到,狼狈地打了一个喷嚏。
夜色朦胧,剑光自天边一闪而过,却又比唐淑月当初前进的速度快上许多。林宴和脚下自然是他那把从不离身的九微,而清微脚下所御之剑,却是一把普普通通的桃木剑。
他已经不用那把重剑很多年。
“师父为什么会担心我出事?”林宴和打破了师徒二人之间的沉默。
“衡山派赵彦死了,就在昨天。”清微声音没什么波澜,只是略微低沉了些,“对方似乎很了解他的招数,二人交手不超过五招,赵彦死得很惨。”
“什么?”林宴和微惊。
衡山派赵彦,衡山派宗主逍遥子唯一的入室弟子,过完年七十三岁,实力还在大乘前期停留。理论上他早就到了可以独立门户的程度,但赵彦却坚持留在衡山派主峰侍奉他的师父逍遥子,不愿另辟一峰开山立派。
因为年岁差得有些多,林宴和与他交情不深,只停留在点头之交的份上,毕竟他二人也算是同辈。但赵彦在中州的风评一直算不上好。
即便林宴和对这种别门他派的风月之事不感兴趣,但偶尔也会听到衡山派弟子议论他们的大师兄,说赵彦很有可能对宗主心怀爱慕之心,所以才迟迟不愿意离开宗主的。他或许情愿一辈子和逍遥子在山中老死,但宗主若是知道赵彦的心意,没准会揭了他的皮。
但林宴和也只是当时听听,也不至于把这些流言信到十分去。
“能这般轻松杀死一个大乘前期,至少得是大乘后期了。”林宴和中规中矩地做出评价,“中州什么时候出了这种人?”
“可能不是外人。”清微神情淡淡,“他是在出去寻找他师父逍遥子的路上出事的,尸体被找到之后立刻被送回了衡山派。虽然衡山派立刻封锁了消息,但不妨碍我在他们运送尸体的路上去看了一眼。”
不会错的。那伤口上残余的凛然剑意,毫无疑问属于衡山派老宗主独创的一剑山河,衡山派内都没有几个人有资格学习并熟练掌握。尸体脸上残余的震惊表情表明,赵彦临死前似乎都不相信自己会死,也不相信对方会对自己动手。
以上种种,无不指向同一个凶手身份。
那便是赵彦的师父,失踪的逍遥子本人。
“逍遥子为什么会对自己唯一的徒弟动手,这没有道理。”林宴和没有被清微的话引导下去,而是开始考虑起了这件事的可能性,“虽然赵彦在衡山派独来独往,也不太讨人喜欢。但他看起来对逍遥子是忠心耿耿,逍遥子刺杀别人他都会主动递刀善后。”
逍遥子有什么理由,会亲手杀掉赵彦?
“赵彦临死前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你觉得为什么他尸体上是一剑山河的剑意?逍遥子为什么要杀掉她的徒弟?”
“有人挟持了逍遥子,趁赵彦找到师父的时候一时疏忽,操控逍遥子的身体杀了赵彦本人?”林宴和试探地问。
“和我的猜测差了一点,但也不是很多。”清微难得显出几分和蔼,“毕竟魔界关闭日久,人间界已经很久没有人知道他们那些手段了,你不知道也很正常。”
“师父是在怀疑,这件事与魔界有关?”
“不是魔界,而是妖界。”
“而且必然是妖界高层,至少是妖界四将往上。”清微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下来,“没准就是——”
林宴和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父亲,嘴角的弧度便向下了一点。
“是谁?”
“是一个你成功晋入大乘期前最好别碰上的人,否则我怀疑你在她手下走不过一招。”
但如果宗门中已有妖界内鬼,以林宴和的资质,很难不被那个见色心喜的女人看上。
清微的脸色又难看下来。
这几日宗主虽不在山中,但四大长老不是吃素的,此外和清微同辈的也有许多人,自有修为高深品德贵重的年长修士被推出来代为处理宗内事务。
但池宁风并不在此列。
一方面是因为他资历不够,毕竟他还年轻,不过刚刚九十九岁,和林宴和唐淑月是同辈。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徒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之前池宁风对之之从自己眼皮底下消失心有疑虑,出手探查了之之体内的经脉骨骼。但怎么看,之之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人族女孩而已。
虽然挑不出什么错来,但池宁风总觉得哪里不对。青云大比还没结束,他便出手将之之和齐离暄二人强行带回了荆山派,待要请宗内几位长老前来查看之之身上是否存在异状,或是等宗主回来再行定夺。之之却忽然发起高热,而且满嘴说起胡话来,将齐离暄吓了一跳。
“之之她没事吧?”池宁风给之之掖好被子,齐离暄赶紧问道。
之之满脸烧得飞红,看起来一副神智不清的模样。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瞳孔尚未聚焦,眼泪便顺着鬓边流了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
“师父……”她软弱无力的手指去勾池宁风的衣袖。
饶是对她的身份心存疑虑,但毕竟相处了几月,总有些师徒情分。看她这般难受,池宁风难免软下心肠,拿着打湿的毛巾,帮她拭去额上渗出的汗珠。
“你感觉怎么样?”齐离暄挤到床头来。
之之的眼神却依旧是迷茫的,一会儿难受,一会儿痛苦,一会儿又显出几分凶狠。
过了好久她合上眼帘,竟是疲惫地直接睡着了。
“不用担心,她只是邪祟侵体,受了些风寒。”池宁风从床头站起,一并拉开了守在床边的齐离暄。
“可之之现在看起来很难受……”齐离暄扒在床边不肯离开。
“你留在这里也不能分担她的难受,只会吵得她头疼。”池宁风拎着齐离暄的后衣领,硬生生将他拖了出去,“到时候你被过了病气,我还得分出神来照顾你。”
“我不会吵到她的。”齐离暄声音小了点,明显有些理亏。
门外训斥和认错的声音逐渐远去,躺在床上的之之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双颊依然烧得飞红,但眼神清明,半点没有先前的迷茫痛苦。
作者有话说:
感谢月白小可爱的五瓶营养液(贴贴)。
第55章 危机将至章
消息在中州各宗门之间传播的速度, 自然要比传播到太行山那一带更快。林宴和回到荆山派的时候,发现同门已经一个个戒备起来。前山之主站出来呼吁大家最近注意值班和轮换之间的安全,于是近来巡守宗门的弟子都是结伴而行, 并且随身带有在危机爆发时可以一瞬间通知警告全宗门的警报符, 看到可疑的地方便贴一张。
这小玩意虽然不起眼, 但被触发后雷鸣声能在瞬息之间传遍整个荆山派。林宴和在荆山派待了这么多年,也只听这东西响过一次。雷鸣又响又急, 轰隆隆碾过整个荆山派上空,一声接着一声, 险些震破人耳膜。
那一次意外后来被证明是即谷山弟子在后山烧烤,一不小心走了水导致的火灾。涉案弟子被罚了四十杖, 扣了两年月例和修炼资源,才将这件事含糊过去。
宗主亲传弟子本不必参与这种巡护的日常任务,但苏染自回来后便自请参与了骄山的巡防队伍。各山各峰原本就负责巡防轮班的弟子各司其职,除了那些原本负责洒扫的小童。明明一个个实力不济,平日只能做些琐碎的活计。如今却一个个奋勇争先起来,看起来像是非常愿意亲手捉住一个妖兽立下头功。
林宴和在树上睡着的时候, 还能听到一群孩子从树下经过, 有说有笑地说起最近前来骚扰的那些小妖怪,听起来很不把那些妖兽放在眼里。
“那妖怪看起来可真丑, 身体那么大,头倒跟我们差不多大。”
“但它眼睛可不小。最后被黎师叔拖走的时候它还掀开眼皮看了我一眼,眼睛瞪得跟厨房里的盘子似的。”
“那你就没被吓到?”
“我差一点点就被吓到了,然后黎师叔把它电得浑身哆嗦又晕过去了。我还闻到了肉烧熟的香味。”
“我说我刚才好像闻到了烤肉香气, 明明没到午饭饭点, 我还奇怪来着。”
林宴和咬着一根新折的草叶, 听着树下孩子们的交谈, 嘴角微微勾起。年幼无知的孩子自然可以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把这些妖怪的威胁当回事。但他不行。林宴和心中还盘算着这些天来的妖兽实力差异,同时他又不能不想起下落不明的唐淑月,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
既然是师父说的保密任务,那就绝对做不得假,林宴和也没不知轻重到一定要知道唐淑月究竟去了哪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想到唐淑月最后那次未能提前告知的离去,林宴和的心都微微一沉,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他从怀里拿出信,是唐淑月寄过来的最后一封传音符,也是唯一一次动用了定向言灵的那封。
寻常人读信为了方便,都是只看文字,并不激活传音符上附着的语音。因为文字阅读比朗读更快,有听完一遍的功夫,读信人可以把同等的文字看上十来遍。
但林宴和将信拆开后,并不阅读上面自动读取的文字,而是将传音符盖在自己的脸上。
女孩清澈的嗓音撞进他的耳朵里,中间间隔着少女柔软的呼吸。他可以想象出唐淑月说出每句话的动作和神情,两句话之间停顿的时候少女扬起下巴思忖的模样,只可惜不能亲眼看到。
“满宗门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只有你还有时间在这里躲懒。”
说话的是池宁风。他上骄山来找清微说事,结果走到半路发现林宴和在树上躺着,脸上覆着一张纸,像是在初夏暖洋洋的阳光里睡着了。
那张信纸被风拨弄着微微颤抖,像是随时都有可能会乘风飞走。
“师兄又在拿我开涮。”林宴和将信从脸上拿下来,“我何尝躲懒过,不过稍稍歇一会儿。”
池宁风看着林宴和将传音符折好揣进了怀里而不是随手丢进乾坤袋,心下纳罕的同时意识到了寄信的人是谁。他摇头失笑,但并不就这个话题发表看法,而是就着上一个话题问了下去。
“你若是没偷懒,倒是告诉我你一上午都做了些什么?去了些什么地方?”
“去了很多地方,只剩下师兄你的丰山没去罢了。”林宴和从树上跳下来,原本被压弯的树枝一下子弹了起来,落下许多青绿的叶片,“哗啦啦”地落在了草地上。
“只是没去我那里?”池宁风微微皱眉,“你也加入了巡山队伍?”
“没有,只是对护山结界有些在意,所以四处检查了一下。”林宴和解释道,“好在无事发生,只剩下池师兄你那边没看,想来应该也……”
林宴和忽然顿住了。
“怎么了?”
“没什么。”林宴和回过神来,“师兄到骄山,难不成是来找我师父的?”
“确实是有些事情要询问宗主,结果路上看到你在树上睡觉。”池宁风想起自己小徒弟之之身上的异状和这几天的高热不退,当即不再继续和林宴和说下去,“和你说这半日话,倒把正事忘了。”
“师兄慢走。”林宴和目送着池宁风远去。
结果池宁风走了没几步,忽然又站住了。
“你还记得我那个先天剑骨的徒弟么?”
“我记得。”林宴和没料到他忽然会问这个,“是姓齐对吧?齐离暄。”
“是他。他知道你是先天剑心,一直很想看你的比赛。”池宁风想起那日将他二人强行带回山中时,齐离暄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当下忍不住便要叹气。
“你一直是他憧憬的对象,或者说他虽然一直把你当做自己未来的对手,实际上还是很崇拜你的。”池宁风道,“你若是待会儿要去趟丰山,能否对他下手轻点?”
“师兄是觉得他可能会向我发起挑战?”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
林宴和挑了挑眉,忽然笑了。
“即便不看师兄的面子,我也不至于对这么一个还没筑基的孩子下重手吧。”
“收了徒弟之后,池师兄你好像变婆妈了不少。”
“……有吗?”
清微不在崇明正殿待着的时候,多半是在后院喂他的那几尾金鱼。池宁风推门出来,正看到清微面对着池水撒饵食。
虽然池中只有几尾灵智未开的金鱼,清微的脸上却流露出怀念的神情,似乎想起了过去一段的时光。
池宁风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只是觉得这样的尹青河看起来有些悲伤。
“宗主。”池宁风躬身行礼。
“你怎么来了?”清微把手中最后一把鱼饵扔了下去,“我还以为这些日子丰山上的事务足够你忙的。”
池宁风独立门户的时间不长,丰山上的人手相比其他诸峰也少得多。作为一峰之主,他必须要对满山的弟子负起责任来。去年的池宁风收了两个徒弟,务必躬亲的事务也越发多了,两个徒弟也不是省事的主。俗话说“七岁八岁人见嫌”,而齐离暄和之之的年纪差不多正处在这个阶段,正是最难服管的年纪。
偶尔觉得麻烦的时候,池宁风也只能拿清微安慰安慰自己了。总之他要筹谋的事务总不会多过宗主,而齐离暄很难说能比当年的林宴和更张狂。
“既然来找宗主说事,总要有些原因。”池宁风恭敬地回答,“宁风有一些疑问,无法单凭自己做出解释,也不知道能去请教谁。所以才等到宗主回山,希望能够得到宗主解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