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宴和从把自己拉入这里之后便迅速地松开了手,这是以前从不曾有过的,仿佛刻意在避嫌。他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身旁的少女,却又和从前那种满不在乎的笑容大有不同。
而正仰着头与林宴和交代什么的少女姿容秀丽,气质清雅,像是一束清新的百合,带着一股淡淡的书卷气。
“这位就是宜川姑娘么?”少女的目光落在宜川身上,落落大方地向她伸出手来,“久仰大名,多谢你这些年陪在我师兄身边。”
于是宜川便知道了,这就是唐淑月,传说中那个与林宴和青梅竹马长大的唐淑月。
自冰海醒来之后,宜川的世界里就只有林宴和,她也曾觉得不需要别人,只要保持现状就好。
但林宴和的世界里却有着许许多多的人,在过往的时间中与他结下羁绊。如今林宴和回到自己的山门,便显而易见不能只是自己的朋友,不能如当初一般二人同行。
于是宜川忽然觉得有些不甘,连带着对唐淑月也产生了些敌意。
“宜川姑娘初来乍到,又是贵客。”唐淑月思忖了一会儿,征询着林宴和的意见,“要把她和巫九一块安排到琴鼓山的客房去吗?”
宜川并不知道琴鼓山在哪里,但她也并不在乎,而是单刀直入:“林宴和住在哪儿?”
“林师叔自然是和唐师叔一并住在骄山的。”站在一旁的荆山派小弟子忽然阴阳怪气地插了一句嘴。
“孟平!”苏染喝了一声,“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还不快退下!”
“那我也要住在骄山。”宜川并不为孟平的话所激怒。对宜川来说,荆山派这些人还不够她放在眼里。
她的目光牢牢地盯着林宴和,而林宴和迎着宜川的目光,只是微微皱起了眉。
“这样?”唐淑月似是有些诧异。宜川看向面前的少女,只见唐淑月眼珠黑白分明,甚是干净,不露半分思绪。
最后唐淑月弯着眼睛一笑:“既然宜川姑娘这么要求了,淑月也不好拒绝……”
“那把我也安排在骄山上好了,”刚刚审问完贺云书的巫九活动了一下肩膀走过来,“正好方便我看着贺云书,省得他离我太远跑了。”
“这个好说,”唐淑月知道巫九是在给自己解围,可也没跟他客气,“但是要先给钱。”
“你是说,林宴和他知道?”
“他什么不知道?”微平生忽然冷笑起来,“我当初不过是多看了一眼,他就知道我在想什么,差点打上门来。”
“什么看了一眼?”宜川没有听懂。
“没什么,”微平生没了说话的兴致,从墙头站了起来,“知道你一向最是固执,我劝你你也从来听不进去,所以言尽于此。”
“林宴和看在你们四年同行的情分上,不会主动说破,但你也不要抱着虚无缥缈的幻想。他看起来多情,其实是最薄情的那种男子。”
“你说了这么许多,却仿佛什么都没有说。”宜川道。
“也是,跟现在的你说再多,到底无济于事。”微平生跳下墙头,“若是等你想起一切,你自然不会有心思放在这种儿女情长之事上。”
“但我总又盼着你,这辈子不要再想起……”
破碎的声音被吹散,失落在荆山温暖的春风里。宜川看着微平生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微平生的身形迟滞了一瞬,随即加快了脚步,消失在了骄山的羊肠小道上。
同一时间的唐淑月,在洞庭山的炼丹房睁开了眼睛。她嘴里还叼着一颗果子,是昆仑虚中百鸟所赠,时常被唐淑月在饥饿之时拿来填肚子。
而她面前的炼丹炉之中,凤凰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唐淑月自小被林宴和带着炼丹,自然对此有非凡的造诣,何况如今添了一样自带神性的凤凰火焰,炼起丹来更是事半功倍。炉中丹药已初具雏形,不消半个时辰便能出炉。
但此时洞庭山一名小弟子,已经冲到了洞庭山山主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山主!大事不好!”
“怎么了?”一旁的程溪时蹙眉,“你慢慢说。”
“有个独臂道人杀到了我山门之下,要我们交出荆山余孽唐淑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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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清微之女章
丹药炼至后期, 正是最重要的阶段。丹药雏形已成,需要火焰长久的温养,进一步激发其中的药性, 半点分不了神。何况这药材又是昆仑虚所赠, 唐淑月也很难拿出第二份出来, 所以这几个时辰中她格外专注,连饭也来不及吃。
但是炼丹房外却逐渐吵闹了起来, 即便是心神全部投注在丹炉中的唐淑月也难以忽略,微微蹙眉。浮躁的心情使得火焰一个不稳, 猛地蹿高,便把炉中用来温养的药液蒸发了些许。
她赶紧收敛了心绪。
“唐姑娘的药炼好了么?”
“既然唐姑娘尚未出门, 应该就是还未。少宗主吩咐过,唐姑娘没打开炼丹房门之前,谁也不能随便进去打扰她。”
“那孙师叔怎么办?”来人提高了声音,“来人可是至少大乘期的高手啊,你要眼睁睁看着孙师叔被他打死么?”
“那与唐姑娘何干?”在门外护法的洞庭山弟子斥责道,“外界来敌, 自有少宗主衡量斟酌如何将他击溃, 还轮不到你我在这里费心劳神。唐姑娘如今在炼可以治愈宗主伤势的伤药,是我们可以随便进去打扰的吗?”
孙师叔?孙元睿?
唐淑月虽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可也能模糊猜出洞庭山或许发生了一些事情,没准还与自己有干系。她虽和孙元睿交情不深,可也不希望他出事。
当下唐淑月对着丹炉沉默半刻,忽然急速地将手自上往下一按。凤凰火焰被无声地压制在一个范围内, 原本用来温养丹药雏形的药液化作粉末, 在灵力的作用下缓慢地修补着丹药。
应该不会出事吧。她想。
洞庭山山脚, 孙元睿正在和那独臂道人对峙。今日恰好轮到他的班, 没料到会碰到硬茬。来人须发皆白,面容却还很年轻。撇去那些皱纹不提,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必然也十分帅气。穿着的衣服破破烂烂,可是很干净。右边的袖子空空荡荡,兀自在风里飘摇。
孙元睿盯着他腰间所佩之刀,忽然道:“岐山派?”
“唐淑月在哪里?”独臂道人没有理他。
“这也奇了,人人都知道唐淑月是荆山派的,你怎么到我们洞庭山来找她?”孙元睿“啪”的一下打开扇子,“前辈似乎找错了地方?”
“你也不必在这里遮遮掩掩,”独臂道人冷冷地道,“我既然确定唐淑月在洞庭山,必然有我的理由。”
“愿闻其详。”孙元睿试图拖延时间。
“你确定要听?”独臂道人眼神一厉。
不过瞬息之间,孙元睿便发觉自己已被对方的灵识锁定,竟是怎么也无法挣脱。若是这独臂道人这会儿拔出刀攻来,孙元睿不管做出何种反应,都必然会被这一刀砍中。
他微微沉了眼眉,握紧了扇柄。手心渗出汗来,又被灵力催生着干涸。
“卫蕴兄,多年不见,何必这么大火气?”
洞庭山山主的声音滚滚而来。山间一道白光闪过,山主已经落在了孙元睿的面前,不动声色地把他藏在身后。
“宗主。”孙元睿有些焦急,“你的身体……”
“不碍事。”洞庭山摇摇头。
“你是谁?”被山主称作卫蕴的独臂道人只是冷冷地看着,“谁是你的卫蕴兄?”
“卫兄当初意气风发之时,我还不过是洞庭山的无名小卒。”洞庭山山主“哈哈”地笑了起来,“如今卫蕴兄不记得我,也实属正常。”
“但卫兄也别忘了,如今我是洞庭山之主,尊你一声卫兄,算是我洞庭山的客气。”山主神情一厉,“若是卫蕴你不要这个客气,我也无所谓。”
“是吗?”卫蕴左手按在刀鞘上,漠然一笑。
“还有什么话,交出唐淑月之后再说吧,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和你浪费。”
“你到我洞庭山来找唐淑月做什么?这里须不是荆山派。”
“如今中州对于荆山派来说已经是四面楚歌,对于唐淑月来说,除了你们洞庭山,也没有多少能去的地方吧。”
卫蕴拔出了刀。刀尖轻点地面,便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从地面传播开去。浅浅的足迹从卫蕴身旁缓慢显形,一边没入了遥远的山间,另一边则踏上了洞庭山山门的石阶。
“不过这一开始也只是我的猜测,直到前几日我在青要发现了唐淑月等人的行踪。它们告诉我,唐淑月顺着这条路,一直来到了这里。”
“木系幻相?”洞庭山山主目光微凝,“你倒是为了追踪唐淑月,费了不少苦心,一路从青要追到这里。”
“只是因为唐淑月是清微的女儿,你便会如此锲而不舍?”
“女儿?”卫蕴忽然抬头,“他怎么会有女儿?尹青河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人总是对自己的情敌格外敏感。当初卫蕴和荆山派妖修声声在一起的时候,便能隐约感觉出荆山派少宗主尹青河对自己的恋人似乎有些别样的情愫。
这点猜测在声声死去后得到了证实,尹青河冒着死亡的风险,也要独自上岐山的门,斩断自己一臂,足以证明尹青河对他师妹一往情深。
那样固执死脑筋的人,怎么会爱上别人,还有了孩子?
“他为什么不可能有孩子?”洞庭山山主嗤笑一声,“卫蕴兄你在山清修,似乎是与世隔绝太久了。如今中州人人皆知,清微膝下最疼爱的弟子唐淑月,正是他的亲生女儿。”
“你却还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
他二人互相攻讦之时,林宴和已经与螣蛇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山门旁,也正好听到了这一句。林宴和虽早已在这四年中听过类似的流言,但那些流言的分量,究竟和洞庭山山主说出的有些不同。
当下他全身一震。螣蛇侧过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宴和。
“那不更好吗?”卫蕴从方才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我原以为自己追捕的不过是尹青河的徒弟,如今发现是女儿,岂不是更好?”
银白的刀光灼然一亮。卫蕴往前踏了一步,眨眼便消失在了空气之中。洞庭山山主的目光微微一凝,也往前踏了一步,同样在山门石阶上消失了。
下一刻“当”的一声,二人重重地撞在一处。因为交手的速度太快,修为低下的弟子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眼花缭乱,只能间歇地听到自家宗主的嘲讽声,和敌人的讥刺声,模糊地从战斗圈中传出来。
“百年未见,卫蕴兄也没见有多少长进,是把岁数都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你不也一样?这点修为便敢称洞庭之主?果然洞庭衰落不是没有理由的,只怕这一脉传承就要断送在你的手里!”
“你不去帮他吗?”林宴和问。
“那小子有伤在身,我也有伤在身。倒是你,”螣蛇道,“如今这位老山主可是在维护你们荆山派和你师妹的人身安全。你难道不该出面帮他一把?”
“岐山派派人到洞庭追剿,不过就是为了我们荆山派。如今他虽然确定我们已经进了洞庭山,可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我们在这里。我现在出去才是添乱的吧。”林宴和不上他的当,“到时候他确定了我们的方位,只会下手更狠。”
区区一个元婴,如何在化神的战斗中帮上忙?反而会让山主处处掣肘,不帮倒忙就算好了。
话虽是如此说,眼看洞庭山山主渐落颓势,林宴和也不能不着急。他待要想个法子把卫蕴从洞庭山引开。忽然一声雷响,无数乌云朝着洞庭山脉凤伯山急涌而去,眨眼间便将日光掩盖。
光影变幻,凤伯山便被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半点透不进一丝阳光。乌云翻滚,不断地胀大又不断地缩小,像个倒置的铁锅,眨眼便将凤伯山扣在了锅下。
“发生了什么?”林宴和疑道,“这云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丹云?”
他自小对炼丹格外感兴趣,自然能认出丹云和寻常云的不同来。只是这颜色……
“那里好像是洞庭山的炼丹房,引来丹云也不奇怪。”螣蛇在柴桑养病的这段时间,没少被程溪时采了珍贵草药去凤伯山炼丹,因此他对洞庭的炼丹房有些印象。
“但这云……”螣蛇也有些不确定了。中州修士炼高品阶的丹药,引来的都是七彩之云。丹药品质越好,引来的丹云色彩也就越多。螣蛇因为使用了原身的力量,导致身体虚弱非常。程溪时遍寻中州名医,为他炼制的丹药也不过六七色左右,偶尔能引来八色雷云。
而螣蛇除了在天界的时候,还从来没见过完全漆黑的丹云。
“糟了!炼丹的究竟是什么人!”螣蛇翻身而起,竟是来不及管洞庭山山主和卫蕴的交战,要往凤伯山疾奔而去。
林宴和见势不妙,迅速跟着一跃而起:“发生了什么?”
螣蛇一时间无暇解释。能炼制出引来黑色丹云的,并不意味着丹药品阶的高低,更多的是要看炼制丹药之人灵魂的强大程度。能引来黑色雷云,一定程度上证明了炼药之人灵魂已经具备了成神的品质。
“洞庭山什么时候混进了这种人!”
而在炼丹房中赶时间的唐淑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她一把拍开丹炉,丹药应声而出,被唐淑月一把抓住,装进了羊脂玉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