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牧荑黄黄
时间:2021-08-28 09:03:24

  许知雾立住不动了。
  她可以跟爹爹胡搅蛮缠,一来一往毫不示弱, 却架不住被娘亲这么温温和和地问上一句。
  许知雾张了张嘴, 鼻间却猛然一酸。
  她不过是冲动地想去见哥哥罢了。
  “……娘亲, 我认床, 我想去哥哥府上那张床睡。”
  许母摇头,“阿雾,你说实话。”
  于是许父许母眼中,那个已然亭亭玉立的少女忽地抬起了袖子遮挡眼睛,带着哭腔道,“我想见哥哥,我想见哥哥。”
  “……”许父许母怔愣,面面相觑。
  而许知雾不再说话,情绪决堤,当着爹娘的面呜呜哭了起来。
  许父许母无法,只好点了头,并派人护送她去往三皇子府。
  许知雾走后,许母立在门口,看着她离开的方向,纳闷地问许父,“子茂,你不觉得阿雾和小孜……太好了吗?”
  许父打了个呵欠,困意来袭,牵着许母往回走,“有什么好奇怪的,阿雾不是从小就黏她哥哥?”
  是这么个理,可许母总觉得哪里不对。
  ……
  外头下了雪,许知雾撑上伞走到三皇子府侧门的时候才稍稍起了点犹豫,不过只一瞬,她便抬起手敲了门。
  里头有人过来开门,见是许知雾,顿时笑道,“姑娘回来了,明月阁的灯还亮着,姑娘尽管去找殿下吧。”
  听,随便来个人都知道她要找的是哥哥了。
  所以她想念猫儿的这个借口,是真的拙劣吧。
  待她步入明月阁,只见院中一片灯火通明,远处的亭台,近处的屋檐,长廊、曲桥,纷纷挂上了明亮的花灯,几乎一步一盏,亮若白昼。
  或许因为今晚是除夕,才布置成这样吧。
  然而,偌大的院子里,却空空荡荡,唯有各色花灯兀自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细细的飞雪在花灯之前原形毕露,投下一粒粒阴影,又很快消失于夜色之中。
  许知雾捏紧了纸伞的长木柄,忽然觉得这里景色和她往日见到的不太相同。
  好似更为孤寂冷清一些。
  花灯越多,竟越冷清。
  可能是没有什么人,也听不见什么声音的缘故。
  许知雾撑着伞继续往前走,四周只余她的脚步声,她打算穿过长廊去哥哥的屋里。
  这时,余光却捕捉到长廊的廊柱之下有一道阴影,好像有个人靠着柱子,坐在回廊之中。
  哥哥的府中应当不会有什么可疑之人,许知雾并不惧。
  她没有踏上长廊,反倒走在了长廊之外,踏在柔软的积雪上,一步一步走到那道身影旁边。
  方才就猜这个人或许就是哥哥。
  如今一瞧,当真是他。
  他还穿着宴上那一身玄色朝服,背上披着羽氅,支着腿坐在长廊的栏杆上,背靠廊柱,阖着双眸,好似睡去了。
  目光往下一落,他手里还拎着酒壶。
  许知雾见到谢不倦最多的模样,便是他笑容温柔地走来,俯身摸摸她的头,或是拿着一本书卷,从从容容地翻过一页。他总是给人以温雅润泽之感,像是一块通透美玉,不声不响,秀智内蕴。
  而此时此刻,哥哥在除夕的夜晚靠着廊柱喝了酒,最后披着大氅就睡过去了。
  许知雾不意见到他这样的一面。
  为何一个人坐在廊下,为何一个人喝酒,为何不回屋里去?
  为何看上去这样孤清寂寥?
  谢不倦感觉到风雪之声忽地小了,面前也似有遮挡,双眸还未睁开,便回道,“我自会回去,你不必再来,回去睡吧。”
  像是将她当成了青山或是绿水。
  久久未得到回应,谢不倦终于睁开眼,雾蒙的眼在触及许知雾时一瞬间清明了,“阿雾?”
  他笑着问,“阿雾怎么来了?都这样晚了。”
  也不知他是不是怀疑许知雾是假的,谢不倦垂眸看了眼手里的酒壶,又重新看向许知雾,而后将酒壶搁下,伸手去拉她,入手温热柔软。
  “哥哥,你为什么不来和我们一起过除夕?我们还包了饺子,只有哥哥没来。”
  “傻阿雾,哥哥现在不仅是许孜,更是谢不倦,是三皇子。”谢不倦不再懒懒靠着廊柱,他坐直了,问许知雾,“那阿雾怎么来找哥哥了?”
  “也没什么事。”许知雾的目光往一旁载了雪的花枝上落了落,再度看向谢不倦,“我就是想来问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为什么这些事要由你来做。”
  谢不倦还没答呢,她却先激动起来,吸了口冷气说,“这不公平,没有这样的道理。”
  “阿雾在说宴上之事?”谢不倦垂眸而笑,牵着许知雾的手轻轻揉捏她的,“这事只能由哥哥来做,哥哥也并不觉得不好。”
  “可是他们都怕你了,都记恨你了!如果这是个好差事,那皇上怎么不自己来做?”许知雾急急走近一步,像是要说服他似的,“皇上在一一询问十三州刺史的时候就知道各州的问题,他忍着没有发难,是在等待更好的时机吧。这个时机就是哥哥你造出来的。”
  谢不倦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一直温温地落在她面上。
  他在鼓励她说下去。
  世人都说女子不得干政,女子无才是德,女子胸中无物说不出什么见地。
  但他的阿雾这样聪慧,他很愿意听她的发现,她的看法。
  “你们在配合彼此,让诸州刺史交兵,免去一场割据之祸。”许知雾道,“这都是好的,只是为何得罪人的事情都由你来做?而皇上却说什么‘不得见血’,就好像他不阻止,你就要残忍地杀了沅州刺史一般。”
  “皇上在意名声,在意人心,想要众人的爱戴拥护。但哥哥你也不能少了这几样啊,他将你的拿了去,你以后怎么办呀?”
  “阿雾,阿雾,你听哥哥说。”谢不倦握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不疾不徐道,“父皇的确颇为在意脸面名声。因此当年捏着鼻子认下了殷后的两个孩子之后,在别人质疑他们血脉时却不会站出来说话,甚至如今殷家失势,他也并未废掉二皇子。对父皇而言,养着一个废人,给他以表面的风光,这些都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不能承认他所受的屈辱。”
  许知雾听得牙关都咬紧了,对金台之上的那位更多了几分怨言,却无可奈何。
  “这次交兵也是如此,父皇不想让人看见他大发雷霆的样子,他以为这样会显得无能。若是有人能知他所想,解他之忧,他动动手指,割据之祸就能湮灭于无形,这才叫厉害。”
  谢不倦笑了,月色与灯火混在一起,映在他面上。
  他的笑容干净清冽,恍若少年郎,“父皇迷恋这样的威风,希望别人认可他,也爱戴他。”
  “那你呢?哥哥,我为你不值。”
  谢不倦仰头看她,星星点点的亮光都蕴在他这一双眼中。许知雾忽地发现,哥哥拥有一双美得动人心魄的眼睛,至少她自己,在此时此刻已然屏息。
  “阿雾,我和他不一样。”谢不倦笑着说,“我不需要他人爱戴我,他们只须畏我就好。”
  有爱戴,便有包袱。别人若是爱他,自然也希望他有所回应,得不到回应,爱转为怨。
  所以,只有畏惧就够了。
  看着许知雾背对着灯火而被勾勒出的轮廓,他道,“阿雾,唯你不同。”
  你要爱我啊。
  “我怎么?”许知雾微怔。
  “别人惧我,阿雾却在心疼我。”
  许知雾被他这么直白地一说,顿时不好意思了,“才不是心疼你,就是怎么都想不通,心里不舒服,才来问你的。”
  “嗯。”谢不倦温柔地笑了,将许知雾的“想不通”替换成“心疼”来理解,心口也跟着暖和起来,“阿雾,你今晚还回不回去?”
  许知雾摇头,“太麻烦了,我不回去了。”
  “那好。”谢不倦起身,轻巧地跃过长廊的栏杆,“走吧,我们回去睡觉。”
  许知雾点点头,忽觉不对,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确实是“回去睡觉”呀。
  她任由哥哥牵着他,和从前许多次和哥哥一起走路时一样,不去看前路,他带着她走到哪儿便是哪儿。
  她今天,确实是冲动了些。
  还当着哥哥的面说他父皇的不是,好在他并不介意。
  “阿雾。”
  “嗯?”
  “伞给哥哥,刮着哥哥的头发了。”
  许知雾乖乖地将伞递过去。
  “阿雾不在这里的时候,许之雨都由绿水照料着,它吃得不少,大约胖了有二两,都长在肚子上。”谢不倦边走边说,许知雾听得笑起来。
  她笑着笑着,想起哥哥不能随意来找他们,这两天也都寻不到机会走到一起。
  而现在能开开心心和对方说话,聊聊许之雨,竟是因为她夜半上门来。
  许知雾忽然问,“哥哥,我们是一家人吧。”
  “嗯。”
  “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地,和爹爹娘亲走在一起,出现在世人眼中?”
  哥哥是不是,再也不能是许孜了?
  所以他在骈州的那些岁月,也要一并掩埋在岁月之中,再也不能见光?
  为什么呢,哥哥在骈州那样自由,那样轻松,笑容都是发自真心的。
  明明是京城困住了他,却要他抛却骈州?
  就因为不能暴露皇上的那一番布置,就因为三皇子只能是不慎流落于宫外,而非因为皇帝势弱被迫送出宫。还美其名曰不能暴露与许家的关系,让其他大臣知道皇上有多么信任许家。
  越是长大了,就越看得明白。
  然而没有用,她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许孜”这个名字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淡得就连骈州知道这个名字的人都不剩几个。
  许知雾这样想着,胸中酸涩,抿着唇掉下眼泪来,她带着哭腔道,“哥哥,我们明明就是一家人,什么时候才能让别人知道?”
  谢不倦止住脚步,侧身看着许知雾,而后温柔地叹息一声,单手捧上她的脸颊。
  他用指尖拭去她的眼泪,温和却笃定地说,“等阿雾嫁了我,成了哥哥的妻子那一日。”
 
 
第59章 晋江独家59 [VIP]
  妻、妻子?
  雪还在下, 许知雾却呆立着没动了。
  这两天琐事很多,又长时间地和爹娘待在一块,她已经忘记了和哥哥的这个关于试一试的约定。
  如今被哥哥提起, 许知雾顿时赧然。
  哥哥总是这样, 将他们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记得她爱吃的东西,也记得她的小日子, 公事再繁忙也不会忘记,对比起来, 她做得太不够了。
  于是许知雾用力点头,“是, 是这样的!”
  头顶传来哥哥一阵轻轻柔柔的笑,许知雾抬头看,见哥哥正垂眸看着她,很了然地说,“看来阿雾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他摸了摸许知雾的脑袋,“不过不要紧, 哥哥会提醒你的。”
  许知雾吐出一口气, 这口气顿时被染上白雾之色。
  谢不倦将她送回了屋,门一推开, 一只雪白的团子飞扑过来,亲热地蹭着许知雾的脚脖子。许知雾蹲下身去摸它的脑袋,口中连连喊它,“许之雨, 许之雨……”
  “……还好你没有忘了我。”
  谢不倦立在门边, 笑着说, “不过几日而已, 怎么会忘。”
  许知雾又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就是那个“不过几日就忘了”的人。
  “绿织是不是没有跟来?”
  许知雾抱着猫儿站起来,“嗯,我走得急,忘记喊她了。”
  而后,只见谢不倦将门合上,走到烛台前,将屋里唯一亮着的蜡烛取来,一一将另外几处烛台点上,屋内顿时亮堂起来。
  许知雾抱着许之雨没动,疑惑道,“哥哥,不是马上要睡了么?”
  眼前哥哥的背影顿住,而后叹道,“哥哥忘了。”
  “说起来,每每晚上起床,都看见哥哥那边是亮着的。”许知雾随意说着,一边往里走,一边和许之雨蹭了蹭脸,“哥哥是不是从来不熄灯啊。”
  “……嗯,这样方便一些。”
  许知雾走到床榻边上坐下来,笑道,“哥哥,其实我在那边都躺了一会儿,才突然想要过来的。也不需要再洗漱,直接睡就是。”
  她仰着头,怀里的猫儿也仰着头,两双干净的眼一齐望着他。
  谢不倦笑了。
  “哥哥,现在过了子时没有?”
  “并未,今晚是除夕,到子时会有钟声。”
  许知雾眨眨眼睛,兴奋地问,“就和骈州的街鼓一样?我还当京城这边过年就是冷冷清清的呢。那我们还睡什么睡,等一等子时的钟声吧!”
  她说着,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邀谢不倦坐下来。
  谢不倦看着她的床榻,和她被帘帐映红的脸,没有立马坐过去。
  许知雾又拍,“哥哥快来,我们聊聊。”
  她搂着许之雨的那一只手忽地被舔了,逗得她弯着眼睛笑起来。谢不倦终于在她身边坐下,还未张口,怀里一重,是许知雾将猫儿放在了他的腿上。
  谢不倦笑了笑,将猫儿抱住。
  烛火静静地燃烧,明亮的暖光透过帘帐后,已变得柔和朦胧许多。
  “哥哥。”
  “嗯?”
  许知雾毫不遮掩地直视他,“你真的想娶我?”
  她太突然,太直接,叫谢不倦猝不及防,眼睫一颤,又极快地镇定下来,“为何这样问?”
  “我有点想不明白。”许知雾双手撑着床沿,脚尖轻轻晃动,“我拿你当哥哥看,你也拿我当妹妹看。如果突然成了亲,我们还是这样相处?还是说,要学着和别的夫妻一样相处,去做夫妻才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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