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雾是同魏云娴坐在一辆马车里头的,下了马车也挽着手走在一起。
谢不倦则走在许知雾这一侧,信步走着,时不时同她说几句话。
迎面有游人走过,总要多瞧他们几眼,尤其看谢不倦最多。
若是男子,则看谢不倦一眼,像是顾忌着他,不敢多瞄两个姑娘;若是女子,则一眼又一眼地瞅他,总之不论男女都要瞧他的。
谢不倦也不在意,目光都不曾斜视半分。
直到跟在他们后面的一个姑娘对身边的好友说,“……看着像是妹妹,休沐日能带两个妹妹出来游玩,是个好哥哥。”
那姑娘的好友接话道,“是妹妹没错了,不过我怎么没见过这公子?京城里有这样出色的,没道理默默无闻才对。”
谢不倦没听她们之后说了什么,只偏首看了许知雾一眼,她正挽着魏云娴说话,自然也挨魏云娴更近,与他则隔着半臂距离。
这样看着,确实像是一个哥哥带着两个妹妹。
谢不倦指尖一动,袖口微抬,将许知雾的手牵住了,见她看过来,温温和和地笑了笑,随即对青山吩咐了什么。
不一会儿,青山送来一叠衣物。
谢不倦接过来,一展,罩在许知雾身上,而后驻足为她系上结,口中道,“山上冷,仔细别着凉了。”
若是带着两个妹妹,总不会只给其中一个系披风吧。
谢不倦想,这下该不像哥哥了。
到了半山腰,青山领着他们到一处亭台之中,其内酒菜都已备好,周遭也没有旁的游人,目光远眺而去还能瞧见层层叠叠如云一般的红枫,是个清净且充满雅趣的地方。
三人在亭中用了些吃食,魏云娴忽然说,“我昨儿去问了哥哥,他说要为进军中做准备。”
许知雾微怔,点点头。
“到时候他多半是要长留京城,或是跟着曲大将军走,曲大将军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总归不会待在骈州了。到时候,我们就叫做天各一方啦。”魏云娴笑着,举了酒杯说,“阿雾,殿下,为我们的天各一方喝一杯。”
“……”许知雾没接话,将手里的酒喝了,这是清甜的果酒,好喝得很。
“阿雾,有一点我说错了,到时候你、你哥哥,还有我哥哥,大半时候都在京城。只有我……”她支着手肘,转着空酒杯,眉眼低落地说,“只有我没有和你们在一处。”
许知雾被她这么一说,也有些失落了。
“林二公子已经打算好了在骈州定居?”谢不倦忽然问。
魏云娴不料他突然关心这个,愣了下才回答,“我也不清楚,不过他爹娘的意思大概是这个,因为骈州安稳。”
大概觉得在一国皇子面前说骈州安稳,便像是在说京城不稳似的,魏云娴急忙找补,“并非是说京城不好,是觉得骈州是故乡,也是林家扎根之地,轻易不允他离开罢了。”
“树挪死,人挪活,扎根之地又如何,且问问你们自己的意愿。”谢不倦说着,见许知雾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伸手将她手里的酒杯夺下来,搁在一边,“今日的酒已经喝够了,再喝要醉的。”
见她托着脸颊看他,像是在无声地央求,忍不住笑道,“还要下山的。”
“那哥哥背我呗。”
谢不倦还未说什么,魏云娴已从伤感中恢复过来,捏捏许知雾的脸蛋,“下山背人要摔的。”
许知雾的思绪已经变得迟钝了一些,闻言便傻傻摇头,“那不背了,不背了。”
“无妨。”谢不倦坐到许知雾身边,将她往怀里揽了揽,而后做了和魏云娴一样的动作——他捏了许知雾脸蛋。
许知雾没有反抗,反倒把脸往他颈间埋。
倒是魏云娴忍不住腹诽起来,看来阿雾的哥哥这是要将许知雾的脸蛋占为己有,只准他自己捏了。
再一想,林琅不在,她为何要与小情侣一道出来游玩,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从山上下来,又去了山脚的晏湖,秋季的晏湖水清凉得沁人,许知雾上船之后还忍不住蹲在船沿上伸手往水里撩了撩,水凉得她浑身一激灵,本就浅淡的醉意顿时消散一空。
船上煮了茶,摆了琴,谢不倦品茗的时候,两个姑娘便伸手拨了几下琴弦,叮叮咚咚地不成乐曲。
许知雾当即转向谢不倦,“哥哥,我都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我弹得少。”
“为什么?”
谢不倦不答,只静静坐下来,为了满足小姑娘而抚上一曲。
他没有什么爱好,弹琴也好,作画也好,不过是他会的技艺罢了,有用就好,谈不上喜欢。而在与阿雾分别的三年里,他发觉作画更有用一些,起码能让他看见他想见到的人。
此时湖上另有一琴声相合,像是在回应谢不倦的琴音,谢不倦略微皱眉,不耐与生人对琴,当即停了指尖,优美的乐音戛然而止。
倒是湖上那一道琴音孤孤单单地响了一阵,最后无奈地弱下来。
不多时,有船只靠近了他们,从船舱中走出一人来,朗声问道,“在下唐突,不知方才弹琴之人可否出来一见?”
许知雾和魏云娴还是头一次碰见这样的事,两双耳朵都竖了起来。
谢不倦没答,那人却锲而不舍,再度出声,“在下只求一见,绝不纠缠。”
许知雾终于绷不出笑出声来。
她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哥哥竟被男子搭讪了!
魏云娴也想笑,却碍于谢不倦微冷的脸色不敢笑出声,再看青山也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此时此刻也就许知雾敢笑他了。
那男子大约是个听觉敏锐的,似乎听见了许知雾的笑声,当下换了个说法,“能奏出这等绝妙琴音的竟是位姑娘,杜某仰慕姑娘琴音,望姑娘赏脸与杜某一见。”
许知雾的笑声便跟方才那琴音似的,戛然而止。
此时谢不倦出声了,“本就各自游玩,不必相见。就此别过。”
接着便令青山去调转船头。
那杜公子又急急询问,“这位公子可是方才那位姑娘的兄长?在下乃是户部杜侍郎之子,绝无恶意,只是想与二位认识一番罢了,不知二位是哪家的公子与千金?”
谢不倦又蹙了眉。
他与阿雾便这样像兄妹么?不仅见了他们的人以为是兄妹,便是只听声音,也觉得是兄妹?
此时青山已经去船头徐徐转了方向,谢不倦在搅动的水声中淡淡出声,“并非兄妹,而是夫妻。内子胆小,不便出来见面,杜公子见谅。”
第78章 晋江独家78 [VIP]
那人一听, 说了句“打扰”,便识趣地不再出声。
倒是船内的许知雾脸颊红红地看了他一眼又一眼,却在撞上他目光的时候飞快地移开了。
于他好像只是随口一说, 许知雾却来来回回地想着“夫妻”, 想着“内子”。
她想, 她与哥哥如今确实已是有婚约在身的未婚夫妻,只不过平日里相处自然, 并未感觉到关系的转变罢了。
稍晚一些时候,青山坐在船头钓了几条肥美的鱼儿上来, 又娴熟地架起锅炉,剖鱼剃鳞, 最后煮成一锅浓郁的鱼汤,在锅里咕嘟嘟地翻滚。
快起锅的时候,绿水领了个人过来。
几人抬眼一瞧,竟是魏云萧。
迎上他们惊讶的目光,魏云萧抿抿唇,而后笑了一下, “来晚了, 可还有我一口鱼汤?”
许知雾回过神来,“我们还没喝呢, 快坐下吧。”
看他这样子,像是不在意前几日的事情了。这自然是最好的,许知雾也不愿意与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离了心。
而谢不倦也留意了一下魏云萧。魏云萧虽并不与他交谈,也不大往这边看, 但神情始终算得上自然。莽撞的少年郎终于能沉住气了。
暖呼呼的鱼汤下肚, 驱逐了深秋的寒意, 最后几人又喝起酒来。这是魏云萧提的, 大约还是有几分不服气,又看谢不倦模样温雅矜贵,不像是酒量好的,便主动提出敬他,你来我往地喝上几杯。
没将谢不倦喝倒,魏云萧燃起战意,固执地不肯放下酒杯,借着几分酒意大着胆子拉他喝酒。而谢不倦竟也纵容,一杯一杯地喝下去。
究其原因,大约是魏云萧进来时,许知雾扬起的那个笑罢。
她与魏家兄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总归是在乎他们的。
回到府上,许知雾沐浴过后,同谢不倦一道简单用了晚膳,白日里饮食丰盛,晚上便清淡些了。
“府上要添小猫崽了。”谢不倦忽然说。
许知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么快?”
“嗯,毕竟它们两个日夜相处。”谢不倦笑了笑,看着她,“于猫而言,不算快了。”
也不知为何,这话进了许知雾的耳中竟叫她生出几分羞意。
再看哥哥,如玉的脸颊泛着浅红色,有种近乎艳丽的美。他平时不这样的,许知雾知道,哥哥这是喝酒上脸了。
从前就是这般,他一旦喝了好些酒,神智还清醒着,脸色却泛着红,看上去当真是秀色可餐。
“阿雾,我们要早一些成亲。”谢不倦支了手肘托着下颌,随意地将手边的酒水送入口中,“到时候我就不必忍了。”
“……”许知雾心弦一动,抬眼去看哥哥的神色,他这怕不仅仅是上了脸,这是醉了吧……
转念一想,白日里魏云萧拉着哥哥喝酒,喝了不少呢。
这个猜测令她兴奋,当即问,“哥哥醉了?”
“没有。”
好,看来确实醉了。
“哥哥方才说,忍什么?”
哥哥直勾勾看着她,完全不知含蓄为何物,诚实地回答,“忍着不碰阿雾。”说完,手中一松,酒杯倒在了桌上,杯中酒水洒出,可他像是没察觉一般,将空酒杯往唇边送。
许知雾没忍住笑出声来,将他手中的酒杯夺过来,“哥哥,我们不喝了,我想和哥哥说说话。”
此时此刻的哥哥有种平时不曾见过的乖巧,点头都点地更重一些,“好。”
哥哥向来是个很周全的人,说的话总叫她觉得熨帖,却并非是他最真实的想法,而今机会来了。
“哥哥方才说,忍着不碰阿雾,那哥哥想对阿雾做什么?”许知雾暗暗在心里笑了几声,眼睛亮亮地看着他,盼着哥哥能说出几句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然而哥哥并没有回答,并不清明的目光从她的眼睛,落到她的唇上,看得许知雾不自觉地抿了抿唇。他的目光又往下落,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缓缓抚上她的身子,许知雾不自在地侧身,说话的时候便带上几分嗔意,“哥哥你说话呀。”
“不是阿雾要问的么?”谢不倦笑容肆意,已经没有半分平日里的温文克制,他的目光也带了些侵略性,有了灼灼的温度,“我只做,不说。”
“……”许知雾蜷了蜷脚趾,开始后悔了,她觉得哥哥又变得奇怪起来,于是起身想要逃,然而她才走出一步,手便被哥哥拉住了。
他的另一只捧了她的脸,温热的唇覆下来,却意外地很温柔,缓慢又细致,一寸寸碾过去。
见她不反抗,攥她的手便松开来,转而抚上她的腰肢。
和他的唇不同的是,他手上的动作有些失了轻重,握得很紧,到了他喜爱的地方,便更重了。
在他清醒理智的时候,许知雾只感觉得到他对自己的纵容宠溺,和兄妹感情的界限并不很分明。而现在,许知雾却感受到了他对这副身子真实的喜爱,诚实的痴迷,吸引了他的地方,他的指尖便流连不去,再喜爱一些,便要吻上去,细细品尝了。
在哥哥要解她衣裳的时候,许知雾想到的竟不是拒绝与逃跑,而是,“哥哥,我们把烛火熄了吧,太亮了。”
此前哥哥也曾与她亲昵,都是在黑灯瞎火的时候,她什么也看不清,一切都只有一个大概的轮廓,也因此,十分的羞意也只剩下一两分。
这叫她觉得自在。
“……”谢不倦并未如从前一般一个一个烛台从从容容地熄去,他急切地将许知雾抱进帷帐之中,随手放下厚实帘帐,顿时将烛光遮得严严实实。
许知雾躺在床榻上,不敢往下看,她的目光落在帷帐上,隐约能瞧见上头的金线绣成的流云纹,她努力分着心,用目光去描绘帐上的一朵朵流云纹。
然而她的心跳太响,吵得她根本数不清有多少云。
哥哥动作稍重,她连忙抱紧了他的头,咬着唇哼一声,而后脸蛋通红地问,“哥哥喜欢阿雾这里?”
谢不倦从她怀中抬起头,答非所问,“阿雾,我想看看你。”
许知雾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一会儿,帘帐被拉开,烛光透进来,许知雾连忙闭着眼侧首转向里侧。
掩耳盗铃一般,她不睁眼,也就没有被哥哥看见了。
也因此,许知雾错过了谢不倦已然清明的目光。
在所有的花中,谢不倦是喜爱梅的,因它的傲骨,也因它的艳丽。他生辰那日便穿了一身雪中红梅的衣裳,而现在,他赏到了雪上的红梅,颜色绯红,娇艳极了。
他喜爱,便顺着心意亲了亲。
最后在许知雾的强烈要求下,终于肯合上帘帐。
此时许知雾的手心脚心都已经开始发热了,然而她还记着这是一个难逢的好机会,遂强撑着问,“哥哥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阿雾的?”
她一定要趁着哥哥醉酒,问出他的真话来。
谢不倦动作一顿,“……哥哥不知。”
许知雾不满意这个回答,推了推他。
哥哥便叹着气补充,“兴许是在回到骈州的时候,阿雾跳的那一支祈愿舞吧。”
“为什么?这个有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谢不倦轻轻笑了两声,“不过太美了而已。”
说着,又撑上来一些,亲了亲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