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宠——牧荑黄黄
时间:2021-08-28 09:03:24

  凤冠很重,但也只重这么一回,忍忍罢。
  不知走了多久,身旁喜娘道,“娘娘,该抬脚上阶了。”
  该是到祭台之下了,许知雾悄悄从凤扇之后抬眼往上觑,只见高高的祭台之上有道逆光的人影,他微微俯首,迎风而立,像是在看她。
  一定是哥哥。
  正这么想着,那道人影动了。
  在众人的惊诧倒嘶声中,那道人影一步步走下来,走得不快,稳且从容。
  据说,太子的成婚大典上,太子本人不应下来的。
  他该站在祭台上,目视他的太子妃一步步走向他。
  然而哥哥下来接她了。
  他走到她的身边,伸手牵住她,偏头对她道,“阿雾,脚下小心些。”
  说着,上阶的时候手上也使了力气,托着她似的,叫许知雾省力了许多。
  许知雾对上哥哥的目光,见他穿着极为肃穆的朝服,不禁想象他如寻常男子一般穿上大红喜服的模样。
  他并不将周遭人的反应放在眼中,只是看着她,一张玉面被日光映照得熠熠生光,耀眼极了,可他的眼里却如始终如一的柔和,墨黑的瞳仁里倒映出小小的华服凤冠的她。
  台阶有九十九层,哥哥牵着他,口中说,“凤冠很重,回去就摘了吧,不必等着哥哥回来。”
  又说,“今日宫中设宴,不过我恐怕吃不了几口,得回来与阿雾一道用膳才好。不过阿雾若是饿了,也可以先吃一些填填肚子。”
  许知雾没法点头,便“嗯”了一声。
  “这会儿饿不饿?”
  “不饿,上妆之前吃了点。”
  谢不倦感觉到许知雾稍稍放松了,不似先前紧绷,接着问,“吃的什么?”
  “糖水圆子,喜娘说这个饱腹,不过她们不让我多吃,担心穿吉服不好看了。”
  谢不倦听了便笑,“不会。观礼之人离我们很远,阿雾吃得再多他们也看不清有什么分别。”
  “那你要看见的嘛。”
  “哥哥不介意这个,甚至更喜欢阿雾肚子圆圆的样子。”
  许知雾一时脸热,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总觉得哥哥这话奇奇怪怪的。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上了祭台,许知雾这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她已经不觉得紧张了。
  而现在哪怕意识到这一点,紧张的感觉也没有再回来。
  哥哥在身边,她便觉得安心极了。
  万事有哥哥呢。
  哥哥亲自拿下了她的风扇,递给了旁人,而后他们一同拜了天地,祭了先祖,又遥遥朝金台的方向拜下,那里皇上正注视着他们,微微颔了首。
  祭台之下,大臣们齐声恭贺,许知雾瞧了哥哥一眼,谢不倦拉着她的手轻轻捏了她的手心,“阿雾等我两个时辰。”
  于是许知雾从祭台之后下来,坐上轿撵,前往太子府,而哥哥则须留在宫中赴宴。
  傍晚时分,谢不倦从宫中回来,玄色朝服还未换下,双颊泛着薄红,眼眸难得的有几分迷离,唇色也较平日更为嫣红。
  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瞧出来,殿下这会儿高兴得很,脚步也急切了几分。
  他推开门,见许知雾还是那身吉服,凤冠却已摘下,正散着头发吃果子,见了他顿时喜道,“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等着与你一道吃东西呢。”
  她立马起身传膳,手里的果子也不愿啃了。
  谢不倦走进来,“衣裳怎么没换?”
  “啊,要换吗?可是绿织说这身吉服要哥哥说换才能换,她都不敢给我脱了。”
  谢不倦唇角勾起,“嗯,既然绿织不敢,那哥哥帮阿雾换。”
  “……”看着哥哥含笑的眼,许知雾后知后觉,她好像被绿织坑了?
  “那、那还是我自己来。”许知雾转头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恍然想起,哥哥已经将屋里的屏风去了,她原本的床榻也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宽敞的卧房与朱红幔帐的大床。
  谢不倦走近一步,许知雾攥着衣襟说,“哥哥你不是说今天不是真的成亲嘛。”
  “阿雾,我们已是经天地见证的夫妻了。”
  许知雾体会着哥哥这句话的意思,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所以,她这是被哥哥骗了?
  谢不倦摸了摸她的头,因她散着发,一头青丝垂下,谢不倦的手滑下来的时候还温柔地捋过她的发丝,而后将她拉到床边坐下,还贴心地放下了帘帐。
  须臾。
  帘帐内一会儿是告饶声,一会儿又咯咯地笑起来,接着又呼呼地喘着气。
  绿织端着晚膳进来的时候脸颊红彤彤。
  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声提醒,便见帘帐被一只手撩开,殿下坐在床边看着榻上的姑娘,而姑娘则换上了一身轻便常服,那身华丽的吉服已经被褪了下来,就在床榻里侧。
  许知雾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气呼呼地瞪谢不倦,“你故意的!痒死我了!”
  “现在是不是舒服许多?”
  许知雾喘着气想,确实是舒服很多了,呼吸顺畅,一身轻松,那身吉服穿久了,人就跟长在壳子里了似的。
  哥哥又说,“阿雾早便喊饿了,起来吃点东西。”
  许知雾不欲在榻上多待,连忙爬起身。
  她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鸡汤味,往桌上一瞧,都是些清淡但滋补之物。
  这膳食之中好似藏着对她浓浓的担忧。
  许知雾不禁想,哥哥今天会对她做画册上的事么?
  还是要等到去骈州成亲之后?
  她红着脸,捏紧了玉箸。
  今天么,也不是不行,不过……她还没有学得很好,也不晓得自己该干什么。
  仿佛还未温习好功课就要去考试了一般。
  喝汤的时候,许知雾悄悄抬眼瞧了哥哥一眼,他似有所觉,与她对上目光。
  许知雾烫到一般移开视线,却感觉到哥哥还在看她。
  她忍不住提醒他收回目光,“哥哥,吃饭要专心。”
  谢不倦轻轻笑起来,“谨遵夫人教诲。”
  许知雾手里的玉勺“叮”地一声跌回碗里,又急忙重新将它拿起。
  “哥哥,你要……”
  “什么?”
  许知雾连忙摇头,她也是昏头了,不知不觉竟出了声,险些将那个问题问出了口!
  哪有姑娘家问这种事情的?
  过了一会儿,许知雾换了个问法,“哥哥,我们今晚一起睡?”
  谢不倦笑,“自然。”
  “……”许知雾指尖抖了抖,勉强镇定下来。
  谢不倦又说,“这屋里只有一张床榻了,阿雾莫不是要哥哥睡地上?”
  哦对,只有一张床,那睡一起也很合理。
  “所以只是睡在一张床上?”
  谢不倦早便瞧见她神色变换,像是忐忑不安,这下终于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不由失笑,故意逗她道,“睡前不做点什么,岂不无聊?”
  许知雾的脸瞬间红透,也不知是想了些什么。
  “阿雾吃好了么?”
  “还没有,还没有。”许知雾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汤,慢吞吞地喝起来,时不时要看谢不倦一眼。
  而谢不倦直到她在拖时间,也不戳破,就这么撑着脸颊看她。
  许知雾:她实在喝不下了。
  咬咬牙,她又说,“哥哥,我要去沐浴。”
  “嗯,好。”谢不倦起身,“哥哥也要沐浴,一起或许会快一些。”
  许知雾连忙摇头,“不不不,还是不了,我喜欢玩水,会洗很久的。”
  “没关系,哥哥可以陪阿雾。”
  谢不倦说着,喊了绿织进来。
  许知雾脸热得要昏过去,待她愣愣地在绿织的服侍下进入浴桶,才恍然发觉,哥哥是在逗她玩。
  耳边还有哥哥方才问她的话,“阿雾在怕什么?”
  更可怕的是,哥哥的眼里分明是了然之色。
  哥哥沐浴比她快,待许知雾出来时,谢不倦已经是沐浴换衣,在榻边坐下了。
  许是因为今日新婚,他穿的是一身大红的寝衣,越发衬得玉骨冰肌,长发半干,随意地垂在胸前背后。
  见她从耳室出来,立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他,谢不倦起身,在许知雾以为哥哥要牵她的时候,一把将她横抱了起来。
  几步走到榻边,谢不倦掂了掂,像是要将她丢到床上去,许知雾急忙搂住他脖颈。
  谢不倦却笑着,温柔地将她轻放在榻上,指尖一勾,帘帐放下,眼前顿时昏暗许多。
  却还有一丝光线从缝隙中透进来,投在哥哥的侧脸上。
  他不轻不重地压住她,半是光明半是阴影的脸上呈现出某种沉思之色。
  “哥哥……”
  “嗯?”谢不倦的指尖轻轻抚在她脸颊上,目光不错地看着她,还是在想着什么的样子。
  “哥哥是不是还没想好?”
  谢不倦指尖不停,羽毛一般落在她唇瓣上,他顿住,“明日便要启程,须养足精神早起,确实没想好。”
  看来真是如此,哥哥也没有拿定主意是否要与她行夫妻之事。
  得知不只她一人纠结,许知雾好受多了。
  现在到她拿主意的时候,许知雾有了条清晰的退路之后,自然想要去骈州成亲之后再与哥哥……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好在那之前问一问娘亲。
  于是她提议,“那要不——”之后再做那件事吧。
  还未说完,上方的谢不倦笑道,“想好几次了。”
  许知雾懵,“?”
  谢不倦已经俯身亲了亲了她,“明日要早起,一次就好。”
 
 
第87章 完结章(中) [VIP]
  哥哥与她十指相扣的时候, 外面好似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雨声与烛火的哔啵声混在一起。
  许知雾已经哭过一场,泪水悉数被吻去了,余下如舟行水上一般的晃荡感。
  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寒, 每下一场秋雨, 树叶便要褪一次绿, 渐渐换上枯黄的新衣,而娇弱的花儿则更经不起催折, 不必暴风骤雨,哪怕只是温柔的雨露, 也能令其花瓣散落,零落成泥。
  长廊边上的野菊再也承接不住秋雨, 细嫩的花蕊也被雨水冲开、打落,最后化为一片泥泞。
  这场雨,若是天明还不停歇,行路恐怕多有不便了。
  好在夜半的时候,风雨便止息,许知雾也能沉沉睡去。
  “阿雾, 该起来了。”
  睡梦中, 她的脸颊好似被人戳了戳。
  许知雾很累,很困, 不想动弹,翻了个身躲避那烦人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许知雾嗅到了胡饼的味道,热腾腾的, 还有芝麻的香气, 她动了动鼻尖, 没有醒。很快, 又是糕点的甜香,许知雾嘴唇微动,还是没醒。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什么圆滚滚香喷喷的东西抵在她唇边,许知雾下意识张口含入口中。
  咬了咬,好像是栗子。
  她忽地想起自己还未漱口,可栗子已经在口中,吞也不是吐也不是,顿时睡意全无,气呼呼坐起来,鼓着腮瞪着床边的人。
  那人看起来精神得很,可谓容光焕发。
  许知雾就更气了,一次到半夜,此前他竟还要考虑要几次,莫非原本不打算让她睡觉?
  好不容易将栗子嚼了吞了,许知雾张口道,“没洗漱呢就喂我吃东西!”
  谢不倦手里把玩着栗子壳,面上含笑地在床沿坐下来,“昨夜不是给阿雾洗漱了?不打紧的。”
  许知雾愣了愣,好像半夜的时候确实给她洗漱了?
  不过一想到给她洗漱的原因,就气红了脸。
  哥哥太过分了!
  许知雾气鼓鼓坐起来,裹在被子里瞪她。
  谢不倦却只是笑,一直笑。
  瞧他这温雅清俊的模样,哪里想得到夜里是那样的人呢?
  “阿雾现在感觉如何?”
  许知雾动了动腿,将自己裹得更严实,不仅身子全裹了进去,就连头也裹在被子里。
  想说什么,却气哼哼地将头撇向一边,没答他。
  谢不倦隔着被褥摸了摸她圆乎乎的脑袋,凑过去哄她,“哥哥错了。”
  下次还敢。
  许知雾不知是“嗯”还是“哼”了一声,余光不住往他身上瞟,闷闷道,“我都没睡饱,今天还要上路呢。”
  “不要紧,路上睡。”
  许知雾转过头来,“那你路上别……别闹我。”
  谢不倦失笑,或许昨夜确实过分了,竟让阿雾以为他是路途中也要这样那样的人。
  “好,起来用早膳吧。”
  于是乎,太子大婚的第二日,太子与太子妃双双跑路。
  美其名曰,回门。
  许知雾再一次踏上这一段路。
  从骈州到京城,从京城到骈州,这一段她来来回回走了数遍。
  三岁时她依依不舍地随父母到骈州,路途中哭闹、生病,好不容易捱到了骈州,一待就是十多年。
  十二岁那年鼓起勇气去京城找哥哥,一路上期盼、忐忑,以为没有见到哥哥,无比失落地回来。
  后来她盼到哥哥回来,与哥哥一同前往京城,彼时的她,只当哥哥是哥哥,去京城也是因为好奇与玩心。
  再次从京城回来,已是满心怅然,对先生的担忧与对哥哥的不舍拉扯着她。
  她好像就是那时候,发觉哥哥不只是哥哥的。
  如今,哥哥真的不只是哥哥了。
  他是她要共度一生的人。
  一行人日夜兼程,到了晚上,马车还在行进,许知雾偎在谢不倦怀中沉沉睡去。
  偶尔车轮磕绊一下,谢不倦便会护着她的头,再将二人身上的被褥裹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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