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雪闻声望去，看着叶雪琼，头却疼得愈加厉害，心也跳得十分快，总仿佛灵魂要脱壳了似的，最后眼睛一闭，倒在了罗毅了怀里。
*
做梦，梦到各种画面，最后苏沐雪感觉整个人都如同在漆黑无光的山洞当中独自前行。
各种记忆排山倒海袭来，叶雪琼的记忆，苏小雪的记忆，还有她自己——苏沐雪的记忆，如同放在了一锅煮沸的孟婆汤里熬着，令人又烫又疼……
“罗毅，罗毅……你在哪儿？”她叫喊着，痛哭着，头疼着……
不知道熬了多久，烫了多久。
山洞上的岩壁似乎滴下了水，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
前方也仿佛出现了一丝光亮，有个声音响起：“沐雪，沐雪……”
山洞口，有几丛灌木掩映，罗毅转过身，对她浅浅地笑。
“我们不找了，不找了，这就带你回家去。”他说着伸过了手。
“好，我们回家。”
心情终于平复下来，向前一个趄趔，苏沐雪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洁白的床单，手腕上扎着针，吊瓶正挂在头顶……
罗毅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看到她醒过来，激动得眼泪将要夺眶。
“你终于醒了。”他舒了一口气，脸上却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苏沐雪凄凄一笑：“几点了？”
“你都烧了……”罗毅说着，这才抬腕看了看手表，“今天是7号的下午三点多，你烧了三十个小时了。”
苏沐雪：“……”
*
护士很快进来，给她测量体温，测量脉搏之类的，说道：“醒过来就好……唔，挺好，体温降下来了，不过今天也不能出院，明天检查过后，医生说可以出院才能出院……”
罗毅说：“只要醒过来就好，住到身体康复了再出院。”
又问她：“你饿不饿，想吃点儿什么？”
苏沐雪摇摇头，目前什么都不想吃，一方面是身体太虚弱，另一方面是……她还没有从记忆里缓过来，整个人都有些懵懵的。
护士说：“现在别给她吃刺激的东西，稀饭、鸡汤、鸡蛋是可以的。”
“那我去买只鸡，让雪琼阿姨炖鸡汤给你吃。”他笑了笑，“她帮忙送你来医院，今天也有来看你，人很善良的。”
可是苏沐雪一听到叶雪琼的名字，眼泪就刷地掉下来。
急得罗毅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忙说：“你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还是你不想吃鸡汤？”
罗毅越问，苏沐雪便如同得了失语症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喉咙里堵了团棉花似的，难受得无法呼吸。
护士只以为是生病导致的荷尔蒙紊乱，便道：“病人刚醒的情绪有些不稳，你好好安慰安慰，别刺激对方，有什么问题来叫我。”
苏沐雪啜泣了许久，才停止下来，对罗毅说道：“去食堂打点儿稀饭，买个鸡蛋就行了。”
罗毅照做不误，苏沐雪努力将自己的情绪调整了回来，配合十足地吃了些东西。
点滴打完后，拔了针，下床走了走，接接地气，最后让罗毅陪她去室外转转。
她现在的身体其实没有什么大碍，毕竟体温已经正常，又能吃能动，只是稍稍有些弱罢了。
不过罗毅仍然十分担忧，她醒过来后，便跟变了个人似的，似乎藏了许多许多的心事，却不愿意跟他吐露半个字，一直在强颜欢笑。
可是，也不敢多问，怕她又泪流不止。
只好默默地扶着她，又笑着说：“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年我们俩在这儿过中秋，也很有纪念意义。”
“你不是想尝尝这儿的月饼么？明天我们各色都买点儿，能保存一个月呢，你可以慢慢吃。”
看着他小心翼翼，又担心万分，想方设法哄自己开心的样子，苏沐雪停下脚步，眼睛泛酸，突地滚落下一颗泪珠子，抱着他，说道：“罗毅，我想起来了，我全都知道了……”
“把你送到福利院的人，其实是我！”
“……什么？！”
罗毅的心跳也停了半拍，什么意思？
难道……不不不，罗毅根本不敢往下猜测。
三十年前，她把他送到了福利院，是那个意思吗？不不不，不可能！
苏沐雪在他怀里痛苦不堪地说：“是我帮闻老师把你放进福利院的。”
短短几秒，罗毅感觉自己的人生经历了一个轮回……之前他甚至猜测她就是闻老师，现在听到她只是帮闻老师把他送到福利院，顿时松了一口大气。
那就好，闻老师另有其人。
没事了，那就没事了。
拍拍她的背，哄道：“没事，送进去就送进去，在福利院也挺好，没事的啊。”
说着给她擦了擦眼泪。
只是，他越是温暖，苏沐雪就哭得越厉害。
三十年前的一幕幕全部侵入脑海，苏沐雪的情绪再度崩溃。
罗毅怎么哄也哄不好，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好不言不语，任由她在怀里哭泣。
有路人经过，奇怪地看向他们。
可是医院里成天上演生离死别，大家也见怪不怪了。
苏沐雪哭了许久，罗毅牵着她坐在了树下的一张长椅上，让她靠着自己的肩膀。
静默良久后，罗毅握着她的手，说道：“我不找身世了，也不去找仓库了，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等你身体好了之后，我们就回家，回你家，或者回部队都可以……”
苏沐雪却说：“确实不用找了，因为我全都知道。”
只是从未想过，竟是如此悲壮与惨烈。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更
第五十七章 往事
十六岁那年, 苏沐雪与家人遭遇车祸，父母双亡，她则穿进了这个时空。成为兰园巷叶家独女叶雪琼。
叶雪琼也才十五岁, 因为奶奶重男轻女，嫌弃叶雪琼, 也不支持父母送她去读书, 她便上完小学就没有再念下去，一直在家照料奶奶。
某天隔壁李家搬来一个长相美丽, 身材苗条, 气质不凡的女租客，便是在启慧女校教书的闻素心。
闻素心闲暇时也在家里教李家的两个孩子念书, 叶雪琼经常去邻居家, 一起听闻老师的课。
苏沐雪穿过来后，再次见到闻老师，总感觉她好像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闻素心却是一眼就看出来了，今天的叶雪琼，身上附着的是从三维世界穿越来的灵魂。
因为她的真实身份, 其实是四维世界穿书局的管理人员。
因为这本书的作者极不负责, 写着写着人设崩塌，渐渐圆不回去不说，甚至屁股有些歪, 在最新一章里, 把组织重要的工作人员“鸽子”写死了, 虽然对他的故事主线不影响, 但会间接影响历史事件的进程。
为了修补这一BUG，闻素心不得不穿进书中。
她名义上是老师，实际上是接替“鸽子”的地下工作者, 她的下线，便是时任某银行主任的韩清渠。
韩清渠多年来一直潜伏在银行中，终于坐上主任位置，便逐渐转移银行的资产，并且借着某个公司的名义，将资金运输到红区。
……
*
罗毅听得目瞪口呆。
“所以，也就是说，他们都是地下工作者？”
“是的，不光是地下工作者，他们还是你的父母。”
罗毅感觉呼吸有些急促，站了起来，走了走，随后又坐了下来。
苏沐雪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不然抽根烟，解解压？”他是极少抽烟的，但是兜里一直放着，用来社交时所用。
罗毅摇了摇头：“不，不抽。”手却不由自主拿出了烟和火柴……很快又塞进了兜里。
“后来，他们都牺牲了吗？”罗毅问道。
苏沐雪深深地看向他，没有想到他会直奔结局，问这个问题。
她吁了一口气，说道：“原来的‘鸽子’牺牲之后，韩清渠与组织失去了联络，只能默默地转移资产，却得不到下一步的指令。后来闻素心穿了进来，为了再度与韩清渠取得联系，不得不以闻老师的身份作掩护，接近他，并成功把指令传给他。”
罗毅说道：“那么，他知道闻老师的真实身份吗？”他有些想说父亲、母亲，可是一时改不了口。
“我并不清楚，但是他们二人在接触的过程当中，慢慢喜欢上对方，我穿过来的时候他们正好以情侣的身份参加商界举办的宴会，邵伯送给闻老师的信，其实就是这张邀请帖，一来二去，闻老师怀上了你。”
“再后来，因为银行发现帐目不对，渐渐怀疑有内鬼，启动了内部调查，韩清渠为了分散风险，很早就对外说他并未与闻老师在一起。闻老师作为韩清渠的上线，也没有再发指令，一切任务暂停。银行跟踪、调查了韩清渠几个月，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只能作罢。”
很快，抗战胜利了，罗毅出生了……
这个时候，城里局面其实更加混乱，更加动荡。韩清渠已经被敌方锁定，他不想牵连到妻和子，只能忍着念想，没有与他们见面。
闻素心接到上线指示，让他把最后一批资金转移出来，就一起撤离。他这才让邵阿四去买了船票，伪造自己乘船离开。实际上他并没有真的要走，而是会在下一个码头下船，制造给他们一种错觉，再换个身份回来，转移资金出去。
奈何这个时候，他的真实身份已经暴露，在上船时被敌方抓获。
敌方以为他携带的行李是金条之类的物品，打开一看却发现不过是寻常衣物等行李，这才明白已经中计，以为真的金条资产已经被转移出去了……
说到这里，罗毅明白了：“所以那些金条，其实还没有转移出去？一直在那个秘密金库里？”
苏沐雪点点头。
“与此同时，得知了你父亲被抓，闻老师想去拯救你父亲。可是这个时候，书里的BUG已经完全被修复成功。因为之前几批金条的成功转移，所有的事情得到了解决，剩余的这批金条即便送不出去，也不影响历史进程。所以穿书局的领导命领她赶紧穿回去。他们知晓闻素心此时已经生子，但是书里的人物，她无法带去四维世界。”
“所以，她才决定把我送到福利院？”罗毅叹息了一声，“其实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不会有半分抱怨？”
“我知道。”苏沐雪停下脚步，再度抱住了他。
*
闻素心当时得知韩清渠被逮捕了，是一心想去营救他的，可是她才刚生产完，整个人都十分虚弱，又要带孩子，力量都发挥不出来，无法亲自去营救。加之自己也耽误了返回的时间，局里只好又派了一个人过来带她回去。
好在来的这个人，是闻老师多年的好友兼同事小秦，闻素心只能苦苦哀求她：“看在我们多年同事的份上，救救他吧。”
“可是素心，你知道的，韩先生的结局就是牺牲，我们不能改变结局。”
“虽然知道，但还是想冒一次大不韪。”
看她实在动了真情，小秦只好答应去营救韩清渠。
可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小秦才魂穿混进监牢里，就得知韩清渠被折磨至牺牲了。
闻素心得知之后，伤心不已，小秦劝道：“这是他的宿命，不是BUG，你处理好孩子，跟我回去吧。”
无奈之下，闻素心只好让小秦把孩子送到福利院去。
正在收拾的时候，在门外偷听许久的苏沐雪敲开了门。
“那个，闻老师，能不能把我送回现实里？”
小秦十分警惕地看向闻素心。
闻素心说道：“送吧，她本来也是意外进来的。”
小秦又严格地说：“她知道太多了，等下得抽出她的记忆才行。”
闻素心点点头，只看着怀里的婴儿，暗自垂泪。
因为闻素心与小秦是来自四维空间的人，所以能轻易将人穿越时空，也能轻易给人加诸各种系统。
趁小秦下楼去找那个书箱的时候，闻素心临时开发了一个不完全的游戏系统加附在了婴儿身上，弄了个灵泉，以护他一生周全，并且把韩清渠送给她的那套祖母绿珠宝，作为游戏奖励。
苏沐雪看着闻素心的种种操作，看得目瞪口呆。
闻素心加完那些东西，却发现还是有一些BUG，小秦又在上楼，情急之下，闻素心只好十分无奈地握着苏沐雪的手，在她手上画了一道符一样的东西。
“如果有朝一日，你在现实里有缘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延续小说，希望你进来，助这孩子一臂之力……原谅我的自私，我只是想让他未竞的任务得以完成。”
苏沐雪当时没有什么感觉，也不明白她的意思，因为那道符看不见。
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是加在她身上的穿越记号，还有一些奇怪设定，所以她才能进他的空间，才能修复他的灵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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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把孩子给我吧。”小秦说道。
闻素心忍住泪水，无言地把孩子交给了小秦，自己别过了身子，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苏沐雪也不敢多问一声，只看到她的肩膀在不断抖动，哭泣的声音传至耳边。箱子里的婴儿却因被加过系统，睡得十分安宁。
这是个寒风呼号，雪花飘扬的夜。
苏沐雪与小秦趁着夜色，来到了福利院外，小秦撑着苏沐雪爬上围墙，苏沐雪用绳索把箱子吊了下去。
二人匆匆把婴儿送到福利院后再赶回来，穿书局的那位同事，这才开了穿越门，把苏沐雪的灵魂抽出来，送回了现实。
临走的时候，只看到叶雪琼的身体倒在闻素心的床上。
此后的事情，她便再也不知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