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足以致死的危险？”
莫叶皱眉，她仍是什么都没能感知到。
“是。”苏埃里点头回应。
但就算周围都是危机四伏，苏埃里也暂时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按理来说她和伊恩在这片界域中是最安全的，但她曾从自己的预言中看到了凄惨死去的伊恩……
或许，这份安全仅仅是对她而言。
“苏埃里，你和伊恩不要离我太远，如果出现足以杀掉作为兽神的你的危险……”
那就躲在她身后。
这样的话苏埃里肯定是不会听的，甚至都不会愿意回答，莫叶了解苏埃里。
所以她只能将这个想法压在心里，在他真遇见危险的时候，自己能够及时挡在他的身前就行了，这样的想法不需要让他知晓。
“……算了，只能随机应变了。”
莫叶看似无奈地说到：“我们下去吧。”
“好。”苏埃里提着伊恩飞快降落。
他习惯性地距离莫叶落后一步踏上平坦的地面，这也是为了守住她的后背。
这时短暂轻柔的骤雨已经停歇，苹果森林中，枝头树叶硕果间点点露珠轻盈落在他们的身上，树下躲雨的天使侧头望向他们。
准确的说，是望向此次行程的主角。
伟大之神神谕中的殿下。
“您终于到来了，殿下！”
天使笑得灿烂，仿佛毫无阴霾如同阳光的模样让莫叶无法将那场预言画面中，浑身染血的形如堕落的天使与她联想在一起。
但追根究底，她们本就是同一人。这也让莫叶在面对她时升起了警惕的心理，这位天使终究不是真如白纸般纯粹的雪山女神。
“我来了。”莫叶略显冷淡地应到。
“姐姐，姐姐，我也来了！”
比起谨慎的莫叶，伊恩倒是忙不迭地将自己送前去，但很显然，他心心念念的姐姐于此时并不打算花费精力去应付他这个便宜弟弟，天使只向他微笑，用眼神安抚了他激动的心情，她继续对莫叶说到：
“那就请您进入神殿内吧，殿下。”
“其实陛下并未指明那份神格到底寄存于何处，但这片界域中，也只有神殿之内是我未曾到达过的地方了。”
天使倒是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莫叶望向那座如同被深邃阴影笼罩的神殿，神殿她肯定是要去的，但这位天使，她看似毫无阴霾，干净耀眼得如同晨曦的阳光洒落，却实则有着自己的私心。
按她的话来讲，神格不存在于这片界域的任何地方，大概只存在于神殿内部。
也就是，说作为这座神殿祭司的她根本无法出入神殿的大门，所以她只能逗留在外界。甚至她本人也在寻找那枚神格，为此踏遍了这片界域的每一个角落……
这位看似友好的天使，其实并不可信。
“那他们呢？”
莫叶问的是苏埃里还有伊恩。
“他们当然不能进入神殿啦，虽然神默许了外人进入祂的神域，但神殿不同。神殿只允许祂的信徒与被选中之人进入，其他存在如果敢踏足进去……”
天使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莫叶打断：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钥匙]已经不需要了，对吧。”
“当然，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说到伊恩与他已经完成的使命，天使似乎笑得更加开心了，在她这份看似温暖的笑意中，莫叶察觉到了其中蕴含的冷酷。
她缓缓看向伊恩，向他说到：
“伊恩，你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找你的姐姐吗？现在你找到她了。你可以和她交流，也可以与她亲近……但在你觉得足够之后，我会先送你离开。”
“离开？”伊恩有些惊讶地望向莫叶。
天使脸上灿烂的笑意顿时消弭些许。
这也让莫叶确认了自己并未感觉错误。
天使对伊恩怀有纯粹的恶意，这份恶意并非是由情绪所生，而是如同本能，将他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她如果想要杀死伊恩，就会像处死自己的宠物一般简单。
杀死伊恩的存在，会是他这位姐姐吗？
在一切都未开始之前，莫叶仍是不知道真相，但她明白只要自己一直盯着伊恩，不论是天使还是其他什么东西都不会在她的眼前动手，只要她尽快将伊恩送走，那谁也无法将手伸出唯一之神的神域。
“难道你不想离开吗？别忘了，你的父母还在等你，他们只有你这一个孩子，如果你不在了，他们又该怎么办？他们已经很老了，需要孩子的照顾……”
打亲情牌对伊恩来说是有效果的，对他来说这个世界除了姐姐，便只有父母是最重要的了。如果没有他，姐姐依然会在这里生活得很好的吧，但如果已经年迈的父母失去了他，大概就再没有以后了。
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是决定而并非抉择，只是因为他完全不需要过多选择，他的灵魂告诉他要找到姐姐，但他并非只是依靠本能行事的。
他是一个有着羁绊的人类。
代表姐姐的绳索在不断拉扯他靠近。
但另一边的绳索，也同样坚持着的啊。
“我明白，阁下。”伊恩回得很艰难，但他依凭自己的理性，依旧做好选择，他用愧疚的眼神看向笑容逐渐淡下去的天使。
他的姐姐。
“姐姐，我终于见到你，找到你了，虽然和我想象的有点不同……但我觉得，你并不想和我说话，对吧？”
天使沉默地回望他，眼神是一如既往的清澈而璀璨，但相应的，这份澄明中并未含有哪怕一丝对他的感情，这也让伊恩终于从那份不符合实际的憧憬中苏醒过来。
他苦笑着向莫叶说到：
“已经足够了，夜莺阁下，我已经证明了姐姐是存在的，这应该就足够了吧……”
“您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我就不再拖累您了，这一路上多谢您与苏埃里阁下的照顾与保护。”
“你愿意离开吗？”
是不是有点太过顺利了？
但看伊恩的模样也并非不清醒，甚至可以说是极为理性的了，而天使依旧沉默而灿烂地微笑着，她将一切都收入眼底，记在心里，并不反驳，也未曾搞一些小动作。
似乎一切都极为顺利。
如同命运的徐徐运转——
“好，那就让……苏埃里送你离开吧。”
莫叶本就打算将苏埃里连同伊恩一同打包送离这里，毕竟她只能一个人进入到唯一之神的神殿，而她不在之后，天使或许会对苏埃里他们动手，足以让兽神感知到生命危险的威胁啊，在她察觉到天使并非如雪山女神那般良善之后，她便有这样的打算了。
“我……？”
苏埃里没想到这件事会落到自己身上。
但仔细一想，莫叶要进入唯一之神的神殿，她自己没时间送伊恩出去，而仅凭伊恩自己也是出不去的。
这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了。
但是，也有可能是莫叶想要将他从危险中支开，在这一路上他能清晰感知到死亡逐渐临近的预感，而莫叶却没有任何感觉，这只能证明这片界域对她来说是安全的。
那个长了翅膀的女人称呼她为[殿下]。
她来这里是为了取得神格，她似乎很早以前就知道自己能够得到这枚神格。在唯一之神的界域中，能被称为[殿下]……
“拜托你了，苏埃里。”
最终，苏埃里深深看了她一眼，还是应下：“好，我会在湖面上等你。”
这也有些太过顺利了……
莫叶本来还准备一系列用来说服固执的苏埃里的话术呢，她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从他那张一向是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直到她注视苏埃里提着伊恩重新在天空尽头的结界上开辟了通道离去之后，又慢悠悠等了许久，估摸着以苏埃里的速度应该抵达真月湖上面了吧，这才背离了同样不知用什么心情抬头眺望天际的天使，推开神殿的门扉进入其中，深入那深邃的黑暗之中。
天使忽然转头，神色不明地望向她的背影，与再度紧闭的神殿大门，她面上灿烂如阳光的笑意依然留存，甚至更加深了些。
她慢慢渡步，回到那棵最高大的苹果树下，伸手摘下一颗鲜红圆润的苹果。
“真是的，殿下太过分了……”
她抱怨般喃喃道：
“那个孩子，是我的啊。”
“他是钥匙，我是锁，从一开始，就算是在伟大之神的面前，他都应该是我的。真过分，殿下，真过分啊，为什么要插手我和我的化身之间的事呢？”
“但现在，你就阻止不了了吧？”
她轻轻笑了起来。
这片苹果森林柔和回荡的清风忽然停滞一瞬，她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这份心愿就连伟大的神明都未曾制止过，不然祂为何不在此时此刻降下神罚呢？
祂是……默认了啊。
浮上湖水的伊恩情绪失落坐在湖边，而苏埃里离他较远，他坐在一根高高的石笋之上，那根石笋圆润的表面被他划出一道平坦的截断面，他就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刻这里的两人都没什么心情交流。
他们之间也没交谈的必要。
只是，忽然……伊恩似乎想起了什么。
“……姐姐。”
他迷蒙般的呢喃声很小，但在这片寂静到只有水滴落下声音的地下也是显得很清晰的，苏埃里低头看了他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挪开视线，继续眺望着虚空眼神空荡荡地发呆并等待。
他才不在意这个人类和他那所谓的姐姐呢，只要不让他死掉和跑掉就行了吧。
如此作想的苏埃里当然不会觉得一个弱小的人类能从他眼皮子地下溜走，所以在真月湖的湖面再度泛起波澜，显现出仅有伊恩能够看见的天使时，一切便已来不及了。
伊恩扑进了真月湖中，瞬间不见踪影。
真月湖微荡波澜的湖面瞬间腾起巨型的水柱，苏埃里的身影几乎是在伊恩落水的一瞬间便已到来，在他的控制下这片看起来范围不大却极为深邃的湖水被硬生生抽干，水流与水柱流淌在他头顶上的空中，更多的便顺着火山口的通路往上涌去。
他看到了那个已经闭合了通路的蛇雕。
但伊恩竟如凭空消失一般，没了踪影。
第217章 双生(四)
神殿之内, 莫叶淌过漫至腰腹的海水前行，这处神域的神殿内部与斯洛瑞亚那座神殿的内部并无多少差别，空间之中充盈的黏腻浓稠黑暗若有若无地滑过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像一条条看不见的触手。
而最内部那座唯一之神的神像乘坐在一条漆黑的巨蛇之首顶部, 这条巨蛇的蛇躯不断隐没于神殿周围深邃的黑暗中，显现出来的部分缠绕于至高高的支柱之上。
披着黑袍的神像正坐于安置在蛇首头顶的神座上，气息诡秘而崇高, 居高临下地俯览芸芸众生，也俯视到来之人。
莫叶昂头凝视这座看起来不同寻常的神像, 这神殿内别说神格了, 连一丝留存的能量或神力都未曾存在, 但唯一之神安排她到这里来，肯定不是只让她来一日游的, 神殿之内唯一特殊的, 便只有这座神像了。
比起斯洛瑞亚的那座神像，这一座更加接近人形, 褪去了怖的触手之面，神像裸露在外的下半张脸是令人分不清到底好不好看的人脸, 仅看到便会心生莫名惊悸之感。
莫叶想要离祂更近。
她想去到巨蛇之背上。
在这神殿内她无法使用精神力，便只能试着去徒手攀登, 但令她没有想到的是，这条漆黑的巨蛇竟是活的！
蜿蜒而行的巨蛇滑动躯体躲开了莫叶试图攀爬的动作, 它大部分躯体沉入神殿内的海水之中, 掀起一阵的波涛汹涌，海水冲刷神殿障壁的声音非常嘈杂，混淆着若隐若现如同粘膜撕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蛇首也同样沉入海水中，仅将唯一之神的神像与半截鳞片的表层露在水面上, 巨蛇的金色蛇瞳非常耀眼，就算淹没于水下也依然能看到两束金色的光辉。
虽然神像依然崇高，居高临下，但应该不用莫叶继续攀爬蛇背了，差点被海水的波荡冲走的她发现了一个近乎惊悚的现象，高居于蛇首之上的神像，微微露出的下半张脸不知何时挂上了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神像也是活着的！！
不，并不能说是活了过来……
而是唯一之神……降临了！
她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冷汗津背。
这实在太过突然了，莫叶没想过会在这时候真正直面拥有理智的唯一之神，在之前属于人类之神的记忆碎片中她遇见过唯一之神蛇型化身，但无法用言语交流的蛇型化身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直面祂的真实感。
她分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如何，并非是由于畏惧或者退缩什么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祂。其实她自己也有一点模糊的认知了，关于自己与唯一之神的关联……
但需要在这时候知晓一切吗？
不，应该是……
唯一之神要在这时候，告知她一切吗？
“……为什么不说话？”
唯一之神的声音说不上好不好听，携着一股能使人神智丧失的混乱堕落气息，在莫叶沉默的时刻，神像忽然像是活了过来，祂缓慢却含有神韵地于神座之上换了个较为随意的姿势，微微垂头看向莫叶的发顶。
祂斜倚着神座一副随心所欲的样子，用手撑着侧额，皮肤由石制的青白转化为鲜活的温润。莫叶稍稍抬眸瞄了祂一眼，便再度低下头颅，不断默念一句:神明不容直视。
她迟疑着回到:“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还以为，你有许多疑惑想要问询。”
唯一之神的态度很友好，虽然祂的周身是越渐深邃而恐怖的毁灭气息，这股气息席卷得神殿内的黑暗，化为似乎只需一缕便能轻易摧毁这个世界的浩瀚能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