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最好。”
三王女缓缓闭上眼,她的声音有种莫名的嘶哑,女人与她说话的声音是温柔的,但她望向三王女的眼神却是不着痕迹的冷漠,只有将视线转向这位不自知的祭品的腹部时,那冰冷的眼神才会漫上一丝温柔与慈爱。
想成为克里斯顿的国王啊,这是契约中写好的约定,我们不会反悔,但你又能当多久的新王呢?等你生下孩子就没用了,可怜的祭品啊,不过能成为[神]的母亲,是你的荣幸……
“一切都拜托你了,老师。”
密塔之主将那颗苹果递给他的老师,而女人对他递过来的东西也并不感到意外,她只是微微垂下头,凝视苹果上那个漆黑的黑塔印记许久,才缓缓点头,对着她的弟子笑而不语。
密塔之主不疑有他,他走到另外一个法阵的核心位置平躺下,划破自己的手腕后逐渐闭上眼,很快陷入法阵运行强制的昏迷之中。
血红色的光芒逐渐亮起,将房间内的所有存在都笼罩其中,白发的女人沐浴在浓郁的血色之下,她手中那颗捧着刻印了黑塔印记的红润苹果,整个人庄严如圣洁的巫女。
那颗苹果正在慢慢变皱、干枯。
巨大的时钟轮盘隐隐浮现在密塔之主平躺位置的正上空,随着时间流逝与法阵运行,这个巨型的虚幻时钟越来越清晰,从虚假的时间循环中逐步脱离,直至完全降临于现实。
时钟的指针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往前推进着,‘咔咔咔——’的声音连成一线,对这座本不应该出现于这个世界上的时钟女人看起来也丝毫没有意外,她微微垂下眼眸,口中轻吟悠长的调子,随意她的声音起伏,有几道男人的模糊影子凭空显现,融进轮盘的指针中。
终于都回来了……
女人无声地松了口气,法阵已经进行到即将收尾的关键时刻,地面上沉睡的那具密塔之主化身不知何时失去了气息,属于他的血液在红彤彤的地上流淌出繁复美丽的花朵,那是星辰之花的形状,他莫名其妙死去了。
但女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死因。
她只继续哼唱着悠长久远的曲调。
而时钟的轮盘仍在不断推进。
直到那颗时间的果实终于消耗殆尽。
在完全枯败的果实忽然化为灰烬洒落一地之时,女人的面容也逐渐布上老去的皱纹,在失去了时间果实的供能后,最后缺少的时间之力就得从她这个法阵的节点身上收取了。
女人越来越老,除了那头本就是惨白发色的长发没有任何变化以外,她的身形肉眼可见的佝偻起来,但就算是再度的衰老,她也依然坚定而执着,苦苦撑到悬浮的巨大时钟隐去。
血色的光辉终于消散过后,她才承受不住一般踉跄两步,弯着腰大口喘气,差点累得坐在地上。待她恢复了一些体力后,她勉强直起身快步走到昏迷的三王女身旁。
她蹲下身颤颤巍巍地抚摸三王女平坦的腹部,在感觉到其中出现的另一个细微的心跳之后,她才像是卸下沉重的担子,整个人都脱力一般歪坐到了地上。
但她笑得很开心,也非常的激动。
虽然她现在从外表上来看完全像是一个即将老死的垂老之人,走两步路都有些颤颤巍巍的,大概得用上拐杖了,但她的眼中光芒依然强盛、灵活,这种精气神俱在的老人在短时间内是不可能死掉的。
“成功了,再之后,就只需要等待……”
老人呵呵笑着,她将头慢慢垂下,用变得不怎么清晰的耳朵贴近三王女的腹部,听着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的心跳声,她面容上原本挺正常的笑容变得有些夸张,甚至诡异。
“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我也是。”
“等着吧,等着吧,所有的人啊。”
“我们的[神],终将降临——”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个大篇章后面都有一个后记,这篇也不例外!
但是但是,威尔顿出来了我觉得女主都成神了,他蹦跶不起来了,我后面还想逗他玩报仇呢……
第228章 唯一的开端
“密塔有动作了?”空荡的宫殿中, 男人用一种果然如此般的语气如此问到。
他坐在琉璃玉石镶嵌而成的圆桌前,手中精致的茶杯升起模糊视野的温热烟气,有人借着他微落至桌下的手小口喝着杯里的茶水。
但谁也看不见那个存在的身影, 只能看到杯中的茶水一点点凭空消失不见。
男人眉眼微垂, 湛蓝的眼眸中是毫无波澜的冷冽,他脊背挺得非常直,如同坐着端正的军姿, 一看就是个自律而强硬的男人。
“是,殿下。据我们的探子回报, 密塔决定今日的午时便开始行动, 但他们不会正大光明地将三王女送上王座, 而是打算隐秘地将人送进王宫内,似乎是想如贝利那边的王宫政变一般行事。”回话的人身姿佝偻, 声音苍老而嘶哑, 俨然是当初地宫中那位驻守的老者。
“让格丽斯去对付父王?难道密塔的老鼠们还以为,我那唯一的妹妹格丽斯有那个勇气弑父杀兄?她要是真敢这么做, 就不会被所谓的契约困在教廷里这么多年了。”
男人冷冷嗤笑一声,在他的眼里三王女格丽斯不过是个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所以只能与老鼠为伍,甚至向老鼠们乞怜的胆小鬼而已。
“不过, 这不是威尔顿的风格。”
男人将手中空了的茶杯放回桌面上,清脆的磕响后, 在他身旁的空位上有小孩子的声音凭空显现, 如同在撒娇一般,用谁也看不见的手轻轻拉扯他的袖子,小孩连声道:
“爸爸,爸爸, 我还要,我还想吃糕点!”
男人却不再理会他,仿佛刚刚那一小段的温情只是一场美好的幻觉,他的表情是冷漠而无谓的,轻薄的嘴角连半点弧度也无,整个人冷得像是一座威严的冰雕。
在他极具威慑力的注视下,老者也不免感到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他脊背弯得更为卑微恭敬了。
“回禀殿下,不知为何,密塔之主并未现身,这一次行动的主角除了三王女之外,密塔方的主导者是另外一名看起来在密塔颇有声望且身份高贵的焰级魔法师……”
“不知为何?”男人的语调蓦然下沉。
他面色稍显寒凉,指尖不断轻点玉石制成的桌面,清脆而规律的声音在空荡的殿堂中响起,却如同敲击在老者的脊骨上。
看见突然就生气了的爸爸,看不见的孩子也大气都不敢喘,悄悄地就将手从男人的袖子上挪开,乖乖巧巧地坐在那里。
“万分抱歉,殿下!”
老者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冷汗如雨。
“毁灭之手啊,从曾经的安达米亚斯特将神明的地上神国分裂,从那时起到现在都一直存在的、被王室掩藏起来作为暗手的组织,不知从何时起就沦落到如此衰败的地步,连探明情报这种最基本的工作都做不好了。”
男人目光冷冽得就像锋利的刀刃。
“要不是需要你们管束好雪莉尔,你觉得毁灭之手还有存在的必要吗,查理德?还是你认为毁灭之手只需要监管好隐秘之子,就算完成了使命,有存在的价值?”
“当然不是,殿下 !”
老者理查德猛地抬起头想要辩解,却在见到男人那如刀刃般冷冽锋利的眼神后下意识地瑟缩一瞬,连申辩的勇气都失去了。
“退下吧,查理德,和雪莉尔一起。”
男人就像失去了耐心般微微闭上眼,他语调冷然地吩咐道:“格丽斯那里就让格劳伦斯去应付吧,不着痕迹的将情报传递给他。格劳伦斯一直将自己当做王位唯一的继承人,就算是他的同胞妹妹,格丽斯也不可能在他手中讨到好处,更别说越过他去往父王那里了。”
“而雪莉尔,去将所有潜入王宫的密塔魔法师清理干净,别让他们跑到主殿那里去。”
“是,殿下。”老者终于松了口气。
“好的,爸爸!”孩子欢悦地应道。
等到这看得见和看不见的两人离去后,男人这才露出沉思的神情,他刚刚一直都有一个疑问,密塔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种时候推格丽斯上位呢?
在这格劳伦斯因信仰了万物女神而恢复了理智,正召集了克里斯顿的军队驻守莱茵重获兵权的时刻,在格劳伦斯最为警惕的时刻。
他们真觉得自己能通过格劳伦斯手中军队的防线顺利进入到王宫里,悄悄杀死被无数目光注视着的父王,然后让手无缚鸡之力的格丽斯去弄死手握兵权的格劳伦斯?
且先不论格丽斯有没有勇气去做弑亲这种事情,单从她能不能做到,都还两说。密塔的动作太过急迫了,急迫到显得无比异常,要么他们另有后手,要么就是他们别无选择。
如果他们提前一段时间,趁着格劳伦斯还疯癫着歌颂着唯一之神的时候动手,又或者晚上一段时间,等到莱茵集结的全部军队退去的时候出手,毕竟这足足八十多万人的士兵不可能长时间逗留在莱茵这个主城。
如果这样的选择,他还能理解……
“密塔之主威尔顿不在这次行动之中,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还是说……他隐藏在幕后的动作,就是密塔这次行动的依仗?”
男人喃喃自语,他的手指微动,身下的座椅忽然亮起附魔法阵的线条纹路,座椅缓缓向上漂浮,然后非常平稳地向某个方向飞去。他的腿上披着华美的毛毯,垂下的脚尖随着座椅移动的推进力微微晃荡,仿佛随波逐流。
由此可以看出,男人的腿是有问题的。
……
“密塔和格丽斯今天要袭击王宫?”
二王子格劳伦斯顺着侍官的话语又重复了一遍,他挑起眉仿佛在听一个笑话,他也确实是笑了起来:“你在开什么玩笑呢,今天?格丽斯那胆小鬼?你看看我周围的士兵们,这可是足足三千人,你觉得可能吗费尔利!”
“但是,殿下,这是毁灭之手的情报。”
侍官恭敬地补充到,听见毁灭之手,格劳伦斯原本轻挑的态度立刻稳重了些许,“毁灭之手为什么会将这样的情报告知我?难道是父王的意思?又或者他想让我做些什么……?”
“格丽斯和密塔袭击王宫……她为的不过是克里斯顿的王位罢了,但可惜的是,父王属意的继任者只有我。”格劳伦斯嗤笑着。
“这条情报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但确实只有父王能够驱使毁灭之手,那我就权当这条情报是真的吧,既然他想看我的士兵们是如何拿下叛逆者的,那就为他献上一场令人发笑的戏剧吧!主演是——”
“我,和我胆小的妹妹,亲爱的格丽斯!”
“费尔利,传令下去,让我的士兵们守好王宫的内外,尤其是父王的寝宫。如果他发火的话,就将我们收集的美人送去两个吧,他不就是喜欢这个吗,还不到该他出场的时候。”
说到这里,格劳伦斯顿了顿,他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平日里总被自己忽略的人,“还有大王子那里也派一队人去守着吧,为了防止格丽斯那个胆小鬼挑最软的柿子捏,他那里也需要守着。父王应该也乐于见到我友好的对待兄弟姐妹们,这样一个没用的废人正好供我展示一出兄弟情义的戏剧,让父王开心开心。”
似乎三王子殿下恢复理智过后,对戏剧什么的……有种特殊的爱好?侍官费尔利并没有多想,他应了一声便退下。
格劳伦斯现在莱茵的城墙之上,望着眼下密密麻麻由士兵的人头组成的漆黑之海,他忽然哼出一曲轻快小调。当然了,他还没傻到让所有人都听见他在这种场合哼小曲。
“好慢啊,我将克里斯顿的士兵们都拉到这里来了,怎么还没来啊,奥德修斯那家伙是不是半路掉链子,又逃跑了啊,反正他也是个爱逃跑的胆小鬼,格丽斯也是个胆小鬼!”
格劳伦斯一脸轻松地咕哝着,他眉眼间满是漫不经心的神情,仿佛随意一撇,望向那莱茵被护城河隔绝的另一边,似乎从这里能看到那座神圣的神像,那座万物女神的神像。
“总觉得我亏了啊,这个交易。其他人信仰万物女神能自动恢复理智,就我需要用克里斯顿的王位来换,太亏了!不过我也没其他选择,要是还像以前那样疯疯癫癫的,这个王位一样轮不到我,估计父王还是得将奥德修斯这个唯一完好无缺的王子找回来。”
“格丽斯就算了,一直被囚禁在牢笼里的胆小鬼,连自己逃出来都做不到的弱者,不论是在教廷还是密塔,都只不过是别人手中人偶的家伙……别说父王,我都看不上她。”
“也不知道奥德走了什么狗屎运,能成为万物女神陛下的神眷者,还能由女神出面为他索取克里斯顿的王位,可恶啊,他是不是侍奉过女神陛下啊,其实我也可以的!”
“不过啊,不过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轻飘飘的呢喃随着寒风散去。
站在城墙上的王子殿下一如既往的气宇轩昂,他用悠远的眼神眺望远方,气息如暴烈的狮王,这样的继任者确实是极为优秀的,任谁也想不到如此帅气的他此刻到底在咕哝什么。
“如果这一场戏剧表演好了,我也可以成为女神陛下的神眷者,虽然提供不了信仰什么的,但交易就是交易嘛。女神亲口允诺我,会给予我足以匹敌焰级魔法师的能力,这不比和父王一样当一个没用的国王要好的多。”
“也不知道奥德修斯发什么疯,在外面自由自在不好吗,要跑回来当什么克里斯顿的国王,他不知道父王这辈子都没能出过莱茵几次吗?这里不过是个华丽的牢笼罢了……”
不知道奥德也是被迫上岗,格劳伦斯显得极为羡慕嫉妒恨,不过奥德修斯上位也好,至少比他那没用的妹妹上位或者亚利克斯那个冷冰冰的残疾上位要来得好,先不论万物女神的垂怜,他还依稀记得奥德修斯脾气挺好的。
“在奥德修斯上位后,应该可以把母妃从王宫里接出来,我连王位都让了,这点小要求他应该不会拒绝我,他该感激我才是……”
感激你个头啊!
如果奥德现在在这里,被格劳伦斯觉得是好脾气的他肯定会扬起砂锅大的拳头,和被激怒的海盗们一样狠狠地用拳头来表达自己那无比沉重的、深刻到刻骨铭心的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