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只有灭国这一结局了。”
老国王有些不可置信，他认真看了看自己的小儿子的脸，看起来并不像是说谎，他又看了看自己的二儿子，他的表情也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他不由问到，“格劳伦斯，难道你选择支持奥德修斯也是万物女神的手笔？”
“是啊，前段时间我不是疯了吗，还差点被人弄死，连卡西佩尔都死在接二连三的刺杀中了……”格劳伦斯冷笑一声。
卡西佩尔是他最信任的仆人，与奥德那个背刺的女仆一样，如果他能登上克里斯顿的王座，那卡西佩尔也可以得到一枚魔法传承，并拥有成为下一任宫廷魔法师头领的资格。
但世事无常，直到死时卡西佩尔都没能等到自己的殿下登上王座，甚至他还是为了保护疯掉的格劳伦斯而死，这也是格劳伦斯一直过不去的心坎。是谁派来延绵不绝的刺客，是谁杀掉了卡西佩尔……他心里有数。
“是万物女神陛下挽救了我，给予了我新生，我感觉我现在无比的清醒，祂想让我支持奥德修斯继位，我就遵从祂的意愿。”
格劳伦斯有模有样的在胸前绘出一朵十二瓣花型的手势，这是星辰之花的印记，也是万物女神教会新推出的祈祷手势，听说这个手势还是女神陛下亲自指导的。
奥德这个伪信徒真眷属看到他这个极其规范的手势，都差点以为他这位将近十年未见过的哥哥真的是万物女神的信徒了，但老国王倒是了解他这个颇有野心的儿子，他摇摇头，完全不信格劳伦斯那看似真挚的信仰。
“我知道只要信仰万物女神，就可以从疯狂信仰那位的状态中脱离出来，但其他人想要恢复清醒需要付出自己的信仰，而你不可能会信仰一位神明。你从祂那里得到了什么？”
“祂又不在乎我的信仰。而且，只要能讨好祂，不论是强大的力量还是自由，我都能轻易得到。就像奥德修斯一样，对吧？”格劳伦斯状似友好地从后面拍了拍奥德的肩膀，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就是因为讨好了万物女神，才得到了继承克里斯顿的资格。
对比，奥德只能苦笑着默认下来。
老国王沉默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内心非常挣扎，如果拒绝奥德修斯的继位，为此得罪一位足以轻易覆灭克里斯顿的神明并不是明智的选择，但他也有割舍不了的东西。
比如他的大儿子亚力克斯，比如……
与王室血脉息息相关的人类之神。
投身于另外一位神明的麾下，就意味着克里斯顿从此便完全背弃了人类之神。
作为国王他是知道王室隐秘的。
曾经的安达米亚斯特背弃了神明，从此王室成员便与魔法的强者之路无缘，血液里流淌着诅咒。每一代血脉浓度纯正的王室成员都会有一位爆发神之诅咒，诞生出安达米亚斯特永受苦痛的残影，那如幻影般的孩子啊。
如果再背叛人类之神一次……
但拒绝另外一位神明也不是个好办法。
“去将亚力克斯叫来吧，你们都是克里斯顿的继承人，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老国王后背佝偻下去，他大概要对不起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了，但一切都是为了克里斯顿的延续。
“行，我去叫人。”
格劳伦斯脚步轻快地出门吩咐一人。
吩咐完之后他又一看就心情愉快地跑了回来，任谁都知道他和亚力克斯不对付得很，而奥德对亚力克斯也是极为复杂的，虽然再怎么都不带恨意的，但那场毫不留情的刺杀终究是消耗掉了他与亚力克斯最后的情意。
紧闭的殿门再度开启，亚力克斯是一个人过来的，他没带护卫也没带仆人，坐在刻印了魔法附魔的座椅上平稳漂浮过来的男人虽然双腿残疾，却依然气势逼人。他的态度也极为淡然，仅向格劳伦斯轻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用冷冽如冰凌的湛蓝眼眸看向奥德。
“许久未见，奥德修斯。”他的声音也显得从容而冷漠，仿佛并未将奥德放在眼里。
最后，他抬眸望向王座之上:
“父王。”
奥德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他除了质问的话语外也没有要和亚力克斯说的了，只不过在亚力克斯进入到殿内后，他就忽然感知到亚力克斯的身旁，那似乎什么都没有的空地上，有什么存在着。
他微微眯眼，模糊地看到一片金色，和亚力克斯侧过头后垂落在座椅上的金色长发，那模糊得如同幻影的金色与亚力克斯的金发色泽将近一模一样。忽然，金色的幻影动了动。
有人在看他。
那是蠢蠢欲动的，恶意的视线。
奥德瞳孔一缩，视线飞快下垂，落到地面上许久那股令人如同针扎般的恶意视线才从他身上移开，如果他没感知错的话，站在亚力克斯身旁的是一个看不见的、非常强大的人！
隐秘之子歪了歪头，刚刚好像被人注视了呢，这个人啊！他绕着奥德转了两圈，却只见奥德垂着头望着地面像是在发呆，父亲又不让他在外人面前说话，也不准他显出痕迹。
最后隐秘之子泄气，只能灰溜溜地跑回父亲的身边，直到最后他都不知道奥德是被他的被动技能自带的恶意气息给吓退了。
门外，乌里尔百无聊赖地站在宫殿的一处阴影中躲开晃眼的阳光，短短的时间里他就已经将目所能及的宫中布防看了个遍，克里斯顿的王宫守卫不放心他，盯着他的人也挺多，不过他完全不在意这些破绽百出的盯防。
空气中的海水味道越来越浓重了。
这股味道并非是靠空气传播，而是如同魔法元素般只能被魔法阶层的魔法师感知到，大概泡沫小姐正在接近莱茵，甚至正在接近莱茵城内的王宫，或者王宫隔壁的教廷，不过这些都与乌里尔这个外人无关就是了。
他一直在闭目养神。
忽然睁开双眼，他回头望向宫殿的方向。
“外国人，你在瞎看什么！”
有名守卫当场呵斥他，乌里尔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并未动手，但以他现在的阶层就算只是普通的一眼，给人的感觉也是如同被恶兽盯上一般令人脊骨发凉、如临深渊。
那名守卫呆愣两息，腿脚发软瞬间瘫倒在地，股间黄水淌了一地，被那股异常恐怖的气息吓得屁滚尿流、瘫倒在地，这一突发事件也震得周围的守卫惊怒不已，但也不免畏惧。
刚刚，他感知到有道传送法阵开启了。
就在御前宫殿的某个小间内。
“奥德在里面，应该没问题……”
就算有问题，奥德也来得及通知自己。
这里是克里斯顿的王宫，而不是他能随意走动的深蓝岛或者贝利，奥德自己能解决。
乌里尔收回若有所思的视线，他抬头看了看好似越来越泛起海水般的蓝意、却又混着一抹普通人看不见的金色辉光的天空，他昂着头看了许久，才重新微磕上眼，继续闭目养神。
这让一众被那仅凭一眼便吓得屁滚尿流的守卫表现惊到，一直用警惕与畏惧并存的眼神盯着他的王宫守卫们松了口气，虽然是外国人但实力强大，彼此相安无事才是最好的……
第238章 莱茵之变(八)
这个世界是有[命运]存在的。
高高在上的未知神明拔动命运之线, 将一切的可能性与巧合化为必然。正如那就像迷惘的旅人找到真实的方向，不断往那片远离大陆的海域快速游去的海神，就如那莱茵的天上逐渐摊开的、如梦似幻的蓝色光影。
“所以, 父王。”
“您的意思是要将王位传给奥德修斯？”
亚力克斯听国王说完以后, 他也依然是极为冷静的，虽然一直将克里斯顿的王位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但在无法抗衡的压迫之下, 与其作对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你是怎么想的呢，亚力克斯？”
国王询问自己最疼爱的孩子的意愿。
完全的区别对待, 换取的是格劳伦斯满脸的嘲意和奥德终于完全冷下来的眼神, 似乎只要亚力克斯说上一句他不愿意, 老国王就会扛着灭国的风险，选择与一位神明为敌。
“万物女神陛下的威能我也有所了解, 据说只要信徒足够虔诚, 这份诚挚的虔诚如果能打动祂，女神就会实现信徒的愿望。”
双腿残疾的男人眸中闪过一瞬暗光, 虔诚的信仰他是没有的，不过如果万物女神也能够实现他的愿望, 克里斯顿的王位他可以心甘情愿奉上，他的愿望涉及另外一位神明。
但, 万事皆有可能。
只要他谋划得当，也不是没有可能——
“如果万物女神陛下愿意将克里斯顿纳入祂的领地, 我是赞成的, 但是……”亚力克斯望向奥德，他的表情凝重，含有对自己的弟弟最真切的担忧，如果不是奥德已经知道那场如同死局的刺杀是他策划的, 或许他还真会傻傻的认为亚力克斯对他也是有亲情可言的。
奥德扯了扯嘴角，“你想说什么？”
“噗——”格劳伦斯非常响亮的嗤笑一声。
奥德修斯的态度不对，亚力克斯当即敏感的联想到，他知道了什么。他果然不喜欢奥德修斯这个幸运的人啊，亚力克斯眸中虚假的关切情绪如同烟消云散，他不在伪装，望向自己同胞弟弟的眼神是冷淡且略带厌恶。
“但人类之神陛下不会允许的啊。如果我们不投身于万物女神陛下的麾下就会被愤怒的神明灭国，如果我们接受了，那人类之神一样不会放过我们，更甚者……”
他一字一句，用慢条斯理的语调说出如同亵渎的言语，“万物女神陛下只是新诞生的神明，祂到底有没有底气和能力为了克里斯顿这一个小小的人类国家去与老牌的神明人类之神陛下作对，这还两说，更别说祂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想要偷盗人类之神的所有物……”
“别忘了，奥德修斯……”
“我们可是人类之神的血脉传人。”
“我们与人类之神的联系无法断绝。就算拒绝了万物女神陛下，如果祂无法匹敌人类之神的话，就大概率不敢对我们这些体内流淌着神血的王族动手。但人类之神不同，我们无法舍弃这一身的血液，也就永远无法从他的手中逃脱，我们只是他掌中的棋子，是他用来博弈的道具，这条必死的道路我并不想选。”
“也就是说……”
奥德敏锐理解了他话语中的真正意思。
“奥德修斯，神明们都在注视着。”
亚力克斯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只能与这个他一直不喜欢的弟弟联手了，他微微沉下眼眸，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垂落在座椅扶手上的右手指尖不经意往一个方向挪动。
一直百无聊赖的隐秘之子眼前一亮，像是得到了指令般往那个方向小跑过去，就算只是轻松的小跑，他的速度也是极快的。奥德只觉得眼前晃过一瞬间的金色光影，他并未反应过来，还在思考亚力克斯想让他做的事情。
神明正在注视着……万物女神也一样。
但夜莺小姐有没有注视这里，他是不知道的，只能姑且试一试了。奥德回想起格劳伦斯刚刚绘制的手势，以往被废弃的那个简单至极的祈祷手势肯定是不能用了，所幸他的记忆力很好，完美复刻了那朵繁复而美丽的花。
话说回来，现在的夜莺小姐真的称得上是神明吗？似乎不久前她还只是一位新晋的星级魔法师，一年星级两年成神什么的，也太不可思议了吧，奥德对比不抱希望。但几乎是在他绘完那朵星辰之花的同一瞬间——
时间凝固了。
门外充满生命气息的声音凭空消失，只余下绝对的寂静，蓝色的女神于空气中显现出身形，她悄然而至，身上披着纯白的就如同万物女神神像上那样简洁而纯粹的长袍，周身满溢出神性的气息，却令人不敢目视。
“我来了。”通过信徒(伪)的祈祷降临于此的莫叶，以最为接近万物女神的姿态出场。
如果没有例外，她的神衣外面一直都会罩着这件纯洁的白色长袍，相对应的，这件大众款式的袍子也拥有隐蔽气息与面容的功能。
现在穿着这身还未实体化的神衣，别人看莫叶都只能看见那浑身满溢出令人不敢目视的神光，与垂落的长发是如海水般透彻的蓝。
只能说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件袍子确实不好看，但着实好用。
在场所有人都同一时间失声，奥德震撼于夜莺小姐真如同神明般的变化，格劳伦斯暗自咋舌奥德修斯的受宠程度，他一祈祷万物女神就立刻降临了，老国王更是目瞪口呆，他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未与崇高的神明如此接近过！
而亚力克斯却是望着空气中与时间一同凝固的灰尘出神，他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试探性的轻轻放开手，看见那根头发并未飘落，而是脱离主人的肢体后便固定在空气中，漂浮在那里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动。
“时间暂时停止了，在这段时间里，谁都无法看见我们，人类之神也不例外。”
女神毫不遮掩地显示自己的全知。
祂始终注视着这里的一切。
莫叶就算身处路途遥远的苏埃里之国，也是一直在注视着莱茵的，莱茵正处于万物女神信仰辐射的范围内，甚至极为接近那座如同信号塔一般的神像，只要在神像的范围内她便能如同真正的神明一般，行使神的权能。
当然，战斗力什么的不在增幅范围以内。
“赞美您，万物女神陛下。”
亚力克斯率先开口，打破一室的寂静。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向降临的女神陛下问安，就算是格劳伦斯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在此时也是看起来乖乖巧巧的，而作为神眷者的奥德似乎反应最慢，虽然他是最震惊的那一个。
“夜……赞美您，陛下！”
他差点就说成夜莺小姐了。
莫叶微笑着向他点点头，以示神明对眷属的恩宠，而后她望向另外一个看似空无一人的方向，金发的孩子被她的精神力控制着不得脱身，她声音轻柔虚渺，也含着无上的威严:
“暂时不能对他们动手哦。”
祂在和谁说话……？
奥德能模糊的看见那抹似乎被提在空中的金色身影，其他人是看不到的，亚力克斯虽然也同样看不到，但他清楚那个方向有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