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她在那条河流中的情形一样。
尤菲的注意力逐渐涣散，她的精神海已经崩溃过半。
她当初还想过……
与其永远作为肮脏的河流，不如随着爸爸妈妈一起在海怪的浪潮中呢！
尤菲的魔法输出已经陷入停止的阶段，漫天的水之漩涡开始消弭崩溃，她的精神海已经崩溃大半，所有的思维都陷入漫长的停滞，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程度了。
她看见水之领域的暗沉涡流逐渐消失，慢慢显现出原本清澈漂亮的浅蓝之色，清澈的水流是她肢体与血液的一部分，这种纯洁的透明，让她不由地想要微笑起来。
“就当做我当初便和爸爸妈妈一起，死在了那场海洋之灾中……这样就够了吧。”
水之领域边缘开始崩溃消弭，海洋逐渐平静的浪潮化为浅蓝色的半透明泡沫，无数的泡沫如同梦幻般飞舞着升到云端之上，再转化为最纯粹的水之元素。
尤菲的身躯化为漫天的梦幻泡沫，化为无形的水之元素。
在某一日的雨季，这场雨会重临她的玛西亚。
天空中的一颗飞舞着并不显眼的半透明泡沫中，尤菲残留的些许意识注意到她唯一的友人，一向温柔的夜莺阁下向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她下意识地，想要向她露出一个羞怯的微笑。
这是她唯一的朋友啊。
漫天浅蓝半透明的泡沫，最终消弭于她想要守护的友人身旁。
……
莫叶停留在尤菲消逝的位置，水之魔法师生命最后的余韵已经消失，漫天的梦幻泡沫飞入云端之上，消失在那片元素浓郁的夜空中。
她轻轻蹲下身去，不顾自己的衣物和小腿浸入了地面仍然残留的水坑中，她伸手摸了一把水坑底部手感湿润滑腻的沙土，她的神情是少有的恍惚。
她已经没有力气，将自己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了。
“你死后居然连尸体都没有吗？我还准备……好心帮你埋葬尸身，然后再安上一个我喜欢的墓碑呢……”莫叶垂下眼帘，遮挡住自己眸中的茫然之色，她喃喃到，“当然，墓碑上刻字的话，我是不会嘴下留情的。”
“你最后是留手了吧，尤菲？我感觉得到，那片漩涡最后的攻击目标并不是我，应该是……”
莫叶愣了愣，她停下自己不知是在对已经消散的尤菲述说，还是自己按耐不住的自言自语。
她伸出手抓了一把这片土地湿润的泥土，混着滴落的雨水，随意装进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包裹中。
“还是给你做一个坟墓吧，不过克里斯顿好像并不流行土葬啊……墓碑上的墓志铭就刻:夜莺阁下的手下亡魂尤菲，你觉得怎么样……？”
莫叶站起身，她面容上残留的恍惚之情已经全然消失。
或许是释怀，或许只是伪装。
她的神情逐渐坚定起来，比起以往得过且过，能苟就苟的散漫姿态，她现在似乎已经找到了应有的前行目标。
她转身向着玛西亚的方向，进行一次短暂的回程。
……
“那片贼吓人的漩涡终于消失了啊！”
“真的太吓人了，我还以为玛西亚要被天灾袭击了呢，我都准备跑路了！”
“你在说什么啊，伯恩护卫不是都说了吗，那大场面可是领主阁下的魔法造成的，我们的领主阁下怎么可能会输？！”
“说的也是啊……看这情形，领主阁下应该要得胜归来了吧？”
玛西亚因为恐慌只敢呆在屋外，随时注意漩涡情况的居民们议论纷纷，他们一直等待着直到漩涡消失，才纷纷觉得松了口气。
看来这场足以毁灭掉玛西亚的，不知会不会到来的魔法之灾，应该就这样结束了吧！
居民们望着水之漩涡消失的方向露出热烈安心的笑容，更有一些好事之人连忙赶路，想要去城门口迎接胜利归来的尤菲阁下！
怎么想都是他们的领主阁下赢了嘛！
会输……？
不存在的！领主阁下的魔法阵势可有那么大，那个吓人的漩涡连玛西亚这样一座大城市都能轻松毁灭，怎么可能打不过？！
领主阁下肯定是占优势的那一方！
忙碌的伯恩也抬起头，他注视着水之漩涡消失的方向，不由露出轻松的笑容，并期待领主阁下的归来。
“我还是回城门口站岗吧，也可以看见尤菲阁下归来的英姿……！”伯恩嘟囔着，他一边往城门的方向大步走去，一边低着头顺手整理一遍身上穿着的装备。
不经意间，他瞄了一眼自己的手背。
他的手背上原本有着一枚浅色的刻印，这是他担任玛西亚的护卫后，由领主阁下亲自赋予的荣誉象征。
伯恩行走的脚步停滞一瞬，他爽朗的笑容逐渐僵硬，神情化为不知所措的惊愕。他怔怔的注视自己微微抬起的手背，又抬眼看向毫无知觉的玛西亚居民们。
他无法再迈出步伐，仿佛已经化为一座雕塑。
他的手背上，空无一物。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玛西亚篇章的最高点，写到后面我都不知道我在写些啥了……
最后把玛西亚的事务安排一下，就暂时结束玛西亚的路线了。
莫叶直到最后，也没能住成她一直期待的别墅，没能等来玛西亚的冬季。
第68章 法师塔
玛西亚的城门口, 已经进入了夜晚却是少见的热闹非凡，众多玛西亚的居民，和看热闹的来往车队停留在城门前的空地上, 不时眺望刚才他们刚才看到的水之漩涡所在的方向。
莫叶从摩布平原顺着山崖的方向, 很快便回到玛西亚的城墙边界区域，她居高临下的从山崖上往下方望去，一眼便看见城门口热闹非凡的场景。
“你们, 说领主阁下怎么还不回来啊？”
“应该快了吧，咱们再等等！”
“你们别急啊, 领主阁下赢了, 肯定还需要清理战利品什么的, 多花点时间也是正常的！”
在居民们不断的七嘴八舌议论中，莫叶倒是听明白了居民们聚集在这里的目的, 他们是在这城门口等待着, 准备迎接尤菲的归来……
也难怪，尤菲的水之魔法确实宏大壮观, 已经可以和各种天灾景观媲美了，这些普通人会认为气势宏大尤菲是赢的那一方, 也是正常的。
但他们注定要失望了，尤菲阁下并没能活着回来。
莫叶已经不准备出现在这些居民面前了, 她并不想面对这些居民的询问话语。她不想向这些人说明，你们的领主尤菲已经输掉了, 你们爱戴的领主尤菲已经死去。
被民众期待着归来的尤菲阁下, 死在她的手上。
莫叶绕过城门口这段引人注目的路线，她将精神力附着在身上将自己的气息和身躯隐藏起来，她轻巧地踏着精神力形成的悬空踏板，跃过玛西亚的高大城墙进入内城。
玛西亚的内城居民们大多都已经往城门那边去了, 这里空旷的夜晚显得格外寂静无声，因为海洋之灾残破的建筑还未被完全修复，无数碎石断壁在地面零落堆积。
莫叶站在这损失严重的交易区入口水渠边，借着夜空的乌云散去后显露出的银月光辉，看向交易区最中心的方向，已经完全黯淡的黑色巨塔建筑。
这是尤菲的法师塔。
现在这座极具威严的法师塔失去了主人供应的魔力，已经与普通的玛西亚建筑没有任何区别。
待到玛西亚的新任领主到来后，等待这座法师塔的命运，大概就是直接被拆卸掉当成废品丢弃，毕竟魔法师建立法师塔，都是完全按照自己的精神海契合度建立的，别人的法师塔大多都无法供自己使用。
或者，要是遇见一个贫穷且贪婪的领主，就可能将这座法师塔卖给其他魔法属性相近的魔法师，作为临时的副塔使用。
但魔法元素属性相近的副塔，最终比不上魔法元素属性完全匹配的主塔。在临时的使用过后，这座塔运气好一点就会被闲置起来，运气差一点也会落到被处理掉的结局。
莫叶忍受不了这样的结果。
与其将这座法师塔留给后来的玛西亚领主，让他将这座尤菲无比珍视的法师塔，作为废品或者闲置物处理掉……
不如现在就由她自己将法师塔带走，反正她现在也还没有属于自己的法师塔，她本身也有属于水系和冰系的能力。
莫叶暗思着做下决定，她迈开步伐向法师塔的方向走过去。
在交易区连接法师塔的破损水渠边缘，也就是法师塔的门口斜前方，她看到一名穿着玛西亚制服的护卫停留在那里，这名护卫一直昂着头看向法师塔最高的塔顶位置。
莫叶一眼便认出，护卫始终注视的那片塔顶的位置，是尤菲最常待着的接待室和书房。
她脚步不由轻轻一顿，借着夜色高悬的银月光辉，她看清了这名护卫遮掩在头盔阴影下的面容。
莫叶往前走上几步，她停在向护卫伯恩的身旁，与他一同注视着被覆盖在阴影下的法师塔最高处，她轻轻侧过头看向伯恩略显僵硬的脸庞，突然出声问到：
“伯恩，你在这里做什么？”
伯恩似乎被莫叶突然的发声吓了一大跳，他条件反射向旁边的位置跳跃远离了几步，再猛然侧过头望去！只看见银白月辉的映照下，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旁边，出现一名不知何时停留在那里的，似乎被看不清的迷雾遮掩的女性身影。
“夜莺阁下……？”
他很快认出这位被迷雾与夜色遮掩身形的，是玛西亚的夜莺阁下，她的那头就算被魔法迷雾遮挡也同样显眼的蓝色长发，暴露了她的身份。
伯恩略微松了口气，他稍稍放松自己的警惕性，苦笑着回答:“我只是……想要再看看尤菲阁下的法师塔。”
“……你已经知道了？”莫叶的语调极轻。
“如果您说的是尤菲阁下已经去世的这条消息，我确实已经知道了。”伯恩叹息着点头回应，他再次看向身前威严的法师塔，似乎想要将这座法师塔完全记在自己的脑海中。
“其他的人都在城门前等待尤菲阁下的归来，应该只有我注意到了吧……尤菲阁下赐予的刻印，并不怎么显眼。”
他下意识的，伸手将原本存在刻印的右手手背覆盖住。
“夜莺阁下，您应该知道真相……您知道，尤菲阁下是如何身亡的吧？”伯恩的视线一直注视着法师塔的方向，他在说这话前神情显露出些许不安和疑虑，但他仍然选择了询问。
“……你想为尤菲阁下报仇吗？”莫叶从环绕周身的迷雾中脱离，她看向伯恩不安情绪浮动明显的侧脸，声音平静得毫无波澜，“你应该明白的吧？所谓的真相并不是你可以知道的，除非你想为了尤菲而死。”
“您说笑了，夜莺阁下……我很清楚，我做不到为尤菲阁下报仇，我只是一名普通的玛西亚护卫，和魔法师的阶层有着天壤之别。”伯恩的语气无比坚持，他原本拥有刻印的右手逐渐握紧，”我能做的，应该就只有将真相永远的记住，我会一直记住尤菲阁下……”
伯恩只想知道，尤菲阁下到底为何而死。
莫叶微微眯起眼，她沉声道：
“如果我告诉你，是我亲手杀掉了尤菲，你信吗……？”
莫叶看见伯恩猛地转过头，用极度不可置信的惊愕目光看向她，她却没有半点动摇，并用自己平静无波澜的深沉双眸和伯恩对视。
直到他狼狈地垂下眼睑，躲过这道让他脊背发凉的视线。
“我说的都是真的。”
莫叶的神情都隐于阴影之中，她一字一句的向伯恩述说到：
“你就好好记住吧，玛西亚的护卫啊……尤菲阁下是因我而死。”
“……我不认为这是真正的原因，夜莺阁下。”
伯恩沉默了一阵，他神情晦涩，艰难地开口到:“我从尤菲阁下来到玛西亚的那一天起，便追随着阁下一直到今日，我比您想象的还要了解尤菲阁下……”
“阁下将您当做唯一的朋友，如果不是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她绝对不会选择和您动手……！”
“但她最终是死在我的手中，虽然确实有其他的原因。”莫叶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再对伯恩言语什么。
她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都是不能说的。
关于密塔的任务不是伯恩这个普通人能知道的了，毕竟下一任的玛西亚领主，应该也是密塔出身的魔法师。如果他在新的领主面前显露出半点不对的情绪，或许就会直接被对方处理掉也说不定。
莫叶已经失去继续和伯恩聊天的心情，她走进已经失去了魔法防护门扉大开的法师塔，她的精神力升起隔绝的障壁，将身后仍然想向她追寻所谓真相的伯恩挡在门外。
法师塔中像是永恒的寂静。
法师塔地面上的水流再也不会轻轻卷动她的裙摆，指引她去往附魔法阵所在的道路，莫叶只能顺着法师塔内旋转的阶梯，步行去往这座法师塔核心所在的房间。
她曾随着尤菲在这座法师塔中完整的走过一回，这里的房间分布情况，她依然记得很清楚。
莫叶进入法师塔的第六层。
在这第六层最深处隐秘的房间，便是法师塔的核心阵法所在的位置。
她走进这间房间，入眼的便是让人眼花缭乱，刻满了整间房屋的杂乱线条。
这些线条都是这座法师塔运转所需的魔力传输通道，如果想要激活这座法师塔，除了她自己的魔力和精神海需要极高的契合度之外，还需要准备额外的兽晶，作为附魔法阵运行的电池。
莫叶俯下身，她伸手触摸这间房间中刻满地板墙面的杂乱线条，并从这些线条中感应每一道魔法之线的流通去向。
这属于纯粹水之元素的附魔法阵，和她的精神系属性并不符合，但她也可以使用自身拥有的水之元素和法师塔进行共鸣。
莫叶随手清理掉法阵上已经失效的几颗灰白兽晶，她从自己体内的简易空间中，掏出了几颗从地下黑市购买的新鲜兽晶，仔细将这几颗兽晶，安置在和她的水之元素相符合的阵点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