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羊儿扭腰摆臀地跑近,急刹车,将下巴压在她手心,歪着脑袋,奶乎乎地“咩咩咩”叫起来。
曲鸢加了个滤镜,把视频发到微博上,@花脸小野猫:小仙女们早安,咩~
“单身太久了,看一只羊都觉得眉清目秀的,想狠狠地rua【点烟】”
“它走路的姿势好有范有木有?!”
“摸仙堡的吉祥物吗?歪头杀!太奶了吧!阔爱到我想去吃羊肉煲了【口水】”
……
小羊儿不知人心险恶,得了曲鸢投喂的三根玉米棒,就欢天喜地地啃进肚子里了。
曲鸢饶有兴致地逗它玩了一会儿,余光瞥见木篱笆外冒出两个脑袋,然后有一束花从缝隙里塞了进来,在神秘的送花人士走掉之前,她喊住了她们,并招呼进屋里坐。
两个穿着洗得发白校服的女孩子,瘦瘦小小,皮肤晒得很黑,眼睛大大的,亮如水晶,她们不肯坐,拘谨地肩并肩站着,用害羞、满是善意的目光打量她。
“谢谢你们送我的花,我很喜欢。”曲鸢闻着野花的清香,眉眼微弯,她柔声地问,“你们叫什么名字呀?”
女孩们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后,稍大的那个鼓起勇气说:“我叫喜欢。”
小的藏在她身后,小声地接道:“我叫欢喜,是妹妹。”
喜欢,欢喜,曲鸢默念着,露出清浅笑容:“你们的名字真好听。”
第一次被人夸名字好听,还是这么漂亮的姐姐,姐妹俩开心极了,笑出满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曲鸢给她们拿了些牛奶、巧克力和糖果,起初她们不肯收,受宠若惊地推辞着,拗不过曲鸢的坚持,边向她道谢,边揣进兜里。
曲鸢看姐妹俩实在拘谨紧张,便没多留,将她们送到门口,目送两道身影蹦蹦跳跳地跑远。
徐总没分配任务,曲鸢偷得浮生半日闲,花瓶换了新水,五颜六色的野花放进去,摆到盛满阳光的窗台上,她关好门,带着相机,准备去拍拍村里的风景。
曲鸢走走停停,穿过鸟鸣此起彼伏的树林,快接近悬崖边时,她看见几只苍鹰俯冲而下,直直地撞向一棵树,绿叶翻动,一团白色物体猛地飞出。
曲鸢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只白色的鹰,通身羽毛白得似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美得不可思议,然而,它一出现,却遭到了群鹰的攻击。
它们将它团团围住,用尖锐的爪子去撕它,用锋利的鹰喙去啄它,白鹰不甘示弱,奋起抵抗,然而终究寡不敌众,被它们压着从半空坠落地面,丝丝缕缕的鲜血染红了雪羽。
暴行仍未停止。
曲鸢用力拍着手制造出声响,又捡了根树枝,迅速靠近欺凌现场,施虐的苍鹰有所忌惮,但还是凶狠地冲着她发出“啊-啊”声,对峙了几秒,它们一哄而散。
曲鸢单膝跪地,查看白鹰的伤势,好在伤得不算很重,她回住处取了医药箱,为它做简单的止血,清创,用纱布包扎好伤口,像鹰这类猛禽是不轻易亲近人的,可这只白鹰却很乖很配合,她不知道苍鹰们还会不会对它发动第二轮攻击,于是在旁边守着,直到它重新展翅飞回树上的窝巢。
忙活半天,照片没拍多少,还出了一身汗,曲鸢回去洗了个澡,徐墨凛果然赶在中午前回来了,他换下湿透的衬衫,用她剩下的水冲洗干净汗意,随意擦擦,就去做饭了。
门窗都大开着,迎入山野的徐徐清风,两人面对面坐着吃午饭,曲鸢说起上午看到白鹰被围攻的事,他听后,浓睫微垂,语气淡得辨不清情绪:“我之前也见过。”
悬崖下的山谷,本地人称作蛇谷,顾名思义,是蛇类的栖息地,春末夏初时分,它们就会集体出动,村民们不胜其扰。
十几年前,村里出现了苍鹰的踪迹,作为蛇的天敌,它们在峭壁上安家,繁衍生息,从此以后,蛇就被镇压在谷底。
曲鸢难以理解:“那它们为什么会攻击同类?”
“如果,”徐墨凛定定地看着她,“它们并不把它当作同类呢?”
曲鸢大致明白他的意思了,白化病的缘故,白鹰生得浑身雪白,在世人眼中的珍稀之物,却为它的种族所不容,被视作血统不纯的异类,驱逐出悬崖峭壁,独自栖于高树上。
曲鸢不禁有些唏嘘,可也无能为力,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是大自然的法则,非人为可以干预。
吃完午饭,休息片刻,她去睡了个午觉,醒来看天气不错,打算洗洗头发。
村里每家用的是山泉水,经过烈日暴晒,从水管里流出来的水温度适中,不冷不热,曲鸢选了树荫下,小水沟旁边的位置,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梳着浓密的长发往下拨,发尾垂进木盆里。
徐墨凛透过窗看到这一幕,走出来:“我帮你。”
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肘处,露出的小臂肌理紧实,他拿了水杯,装满水,沿着她发根往下冲,再挤了适量洗发液,搓出细腻的泡沫,抹到头发上。
曲鸢能感到他的指腹滑过头皮,轻轻地揉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无论平时再怎么养尊处优,男人的指腹总比女孩子的粗糙些,因而带来的触感会更强烈,尤其是碰到她耳朵时。
怎么感觉他洗头发的动作这么熟练?好像洗过无数回似的。
她忽然又想到,昨晚他的手曾经做过什么,热意不自然地沿着面颊扩散开。
反复洗了三遍,泡沫冲净,徐墨凛用毛巾裹住她的满头乌发,轻压着,吸走水分:“好了。”
曲鸢长时间保持弯腰的姿势,昏沉沉地直起身,他蓦地从后面拥住了她,清冽气息追逐着,来到她耳根处。
发梢的水珠滴到他手臂,打湿衬衫,他裤脚也早已经被溅湿了一片。
树上蝉鸣聒噪不止,依然挡不住男人近在耳畔的低沉笑声:“徐太太,你好香。”
第29章 取悦她 练毛笔字
男人沉稳有力的心跳传过来, 呼吸拂动发丝,曲鸢不由得绷紧了身体,望着矮墙上跳跃的日光, 咽了咽嗓子:“是洗发液的香味。”
“不是。”他哑着声说。
同样的沐浴露或者洗发水,用到不同人身上,会因体质的区别, 而留下独特香味。
徐墨凛不知道别的女人是什么情况,可她身上的味道对他来说,是独一无二的,淡淡的柑橘幽香, 从微涩转为淡甜,也许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又或许是有过亲密关系后,形成了属于他的嗅觉记忆, 特别是出汗后, 面染绯红, 香气更为盈人。
任何时候,她都是香的。
他调情的手段太高明了, 和被亲时的纯情反应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难道男人都在这方面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
曲鸢稍稍侧过脸,他的唇刚好印上她耳后肌肤, 彼此都愣了下, 他凑过来,似乎想亲,她反应极快地起身,他的吻落了空。
曲鸢眸底的笑意昙花一现, 走到屋檐处,坐在木椅上,以指为梳,邀请山间和风,为她吹干长发。
徐墨凛长身立在原来的位置,隔着满院肆意泼洒的阳光望向她,漂亮的桃花眼尾微勾,眸色深之又深,如同此刻头顶蓝得无边无垠的天空,有着清澈的柔色。
他将木盆、小板凳和洗发液收拾进屋,一一归置好,接着捞起手机,回复了高尚发的信息,中途进入视频会议,听取各部门关于停云地产重点项目的汇报。
处理完公事,衬衫、裤脚上的水点被热气蒸干了,徐墨凛走出门外,看到他的徐太太靠墙睡着了,黑绸似的发丝半掩着白皙侧脸,画面格外赏心悦目,他悄无声息地靠近,把她抱了起来。
曲鸢睡得不熟,突然悬空的失重感下,她醒了过来,还未开口,人已到了床上。
阴影覆来,她长睫扇动如蝶翼。
“徐太太,”男人的长指陷入她馨香发间,勾了几缕缠绕在指间,刻意压低的嗓音,蛊惑着,“要不要检查一下你昨晚的教学成果?”
曲鸢丧失了思考能力,茫然地想,昨晚?教学??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她。
从浅尝,勾画,到勾缠,汲取,他不仅掌握了精髓,还学会举一反三,领会到了深层的意义。
如果说昨晚的吻,是毫无准备,突如其来,让人几乎窒息的暴风雨,那么此刻,他反馈给她的,便是落在春光融融湖面上的绵绵细雨,温柔得像是会把人融化。
他给了她充足的呼吸余地,尽可能地放缓节奏,让她能跟得上,这不再是单方面的掠夺,而是在分享,爱人间的极致甜蜜。
因而,这个吻持续了很长的时间。
这个男人性情冷淡,可他的爱意却赤诚,炽烈,柔软,毫无保留地渡给了她。
分开时,他故意轻咬了她一下,像乐曲的休止符,“咚”地砸向曲鸢心扉,她脸有如火烧,唇染了莹润的红,引人采撷。
徐墨凛也没好到哪里去,俊脸密布红晕,薄唇上隐约可见水光,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她的。
他慢慢地喘匀了气,低声问她:“能拿多少分?”
曲鸢侧过身去,不想理会他。
整栋屋子陷入了全然的安静,徐墨凛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几秒,转身出去了。
曲鸢如释重负,深深地呼出一口气,摸了摸脸,果然很烫。
她躺在床上想着复杂心事,翻来覆去到三点,手机收入来自【老公永垂不朽】的指示,他要她跟着一起去村民家走访。
因百年难得一遇泥石流而流离失所的6号小组的村民,有14户临时搬到了小公鸡村的亲戚家居住,徐墨凛此行是亲自去了解他们对新住房的要求。
最先走访的家庭就在他们住处下面,走十几米就到了,负责翻译的隋珠等在门口,打过招呼,她领着他们进了小院。
徐墨凛办事讲求高效率,以他的风格,应该是把所有的受访人集合起来,省时省力,可他没有这么做,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徐总,此时的他,只是一名建筑师。
他发自内心地尊重将来要住进他设计的房子里的人们,聆听他们的真实需求。
院子不算大,左边石头砌了个猪圈,两只猪腆着肚子晒太阳,惬意地哼哼唧唧,右边用篱笆围了鸡舍,大鸡小鸡公鸡母鸡们挨挨挤挤,屋里就更挤了,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光线透不进来,很是昏暗,而且空气说不上好,木头的潮湿味,猪屎味,鸡屎味混杂,令人头晕目眩。
徐墨凛本应和这样的环境格格不入,可他面上没有露出任何异样,神色自若地在磨损严重的竹藤椅上落座,曲鸢坐在他旁边,有位满脸皱纹的老人家端来两碗冒着热气的棕色液体,边说方言,边比划着请他们喝。
隋珠笑着说,这是当地的特产甜茶,清热败火的。
曲鸢心想,他近来火气重,动不动就有反应,可不正合适他喝么?
徐墨凛端起碗喝了两口,没什么表情地又放下了,空间实在逼仄,他交叠起修长双腿,看向目标群众,问起他们对房子面积、层数,朝向,供暖,给排水等的看法。
男人侧脸清俊而专注,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钢笔,认真地在本子上做记录,整个人沉浸在光影里,映入曲鸢眸中,有种勾人沉迷的意味。
粗瓷碗口比她的脸大,曲鸢浅酌了口茶水,眉心微蹙,虽叫甜茶,入口却很苦,渐渐地,唇齿间才回味微甜。
还挺特别的。
走访完14户受灾群众,外面已是暮色西垂,倦鸟归巢,橙红余晖笼罩在青山之上,色彩明丽,过渡自然,像浓墨重彩的油画,美不胜收。
晚饭后,徐墨凛在灯下整理收集到的资料,提炼出关键信息,汇总成文档,曲鸢睡在床沿,吹着风扇和甄湘聊天,信号时有时无,她放下手机,透过蚊帐看他。
男人坐姿挺拔,后背好似长了眼睛:“还不睡?”
“就睡了。”曲鸢回道。
她听到他“嗯”了声,拉过薄被盖到腰间,阖上眼。
敲击键盘的声音消失了,万籁俱寂,越静曲鸢越睡不着,在她不知翻了第几次身后,徐墨凛休眠电脑,掀开蚊帐上床,虚揽着她:“睡吧。”
他的话有魔力似的,睡意游曳而来,曲鸢很快就失去了意识。
等确认把她哄睡了,徐墨凛重新回到桌前,继续忙碌。
次日,鸟儿跃上窗外的树枝,吱吱喳喳地吟唱,曲鸢从酣眠中醒来,发现他人又不见了,留下便签说白天都不回来,午饭隋珠会给她送。
还要麻烦人家,曲鸢挺不好意思的,她起床洗漱完,对着小厨房里的用具研究半天,似乎做饭也没那么难,或许她改天可以试一试。
临近中午,隋珠把饭菜送来了,她性子爽朗大方,待人真诚,曲鸢也不擅长弯弯绕绕那套,两人倒是一拍即合,相处融洽。
曲鸢吃完了饭,隋珠还坐着没走,明显是有话要说,她并不藏着掖着,开门见山道:“徐太太,我手上有个助农扶贫的项目,不知道你有没有投资意愿?”
小公鸡村地处偏远的山区,田地数量有限,产出的粮食勉强能自给自足,一出门看到的除了山还是山,梯田和房屋没什么特色,竞争力不大,不像其他村镇,拥有开发旅游资源,招商引资的条件。
作为驻村干部,隋珠身担帮助村民脱贫致富的重任,她读大学时在草莓基地兼职,学习了不少种植经验,而小公鸡村的山林经过日积月累的沉淀,形成了富含有机质的腐殖土,非常有利于草莓的生长,她研究了不少成功案例,计划因地制宜,带领乡亲们种草莓致富。
“我已经把方案做出来了,就是,目前经费欠缺……”
隋珠一开始是把目标锁定为徐墨凛的,可村主任以过来人的经验建议她先接触徐太太,搞好关系,说不定枕边风吹一吹,事情就成了。
可隋珠考虑后,发现徐太太更适合来当投资人,从注册微博账号帮忙卖草鞋这件事就能看得出来,虽然出身富贵家庭,但她并不排斥这片贫穷的土地,以及生活在上面的人们。
何况,相比冷冰冰的徐总,隋珠更喜欢和曲鸢接触。
曲鸢观察着她凝重的表情,问道:“还需要多少钱?”
隋珠事先做过统计,搭温室大棚,安装滴灌系统、供暖供电系统,翻地起垄的机器,买草莓苗,化肥农药……林林总总加起来要不少钱:“大概20万。”
曲鸢戴的手链都不止20万,而它对于隋珠,对于小公鸡村,却是一笔不菲的数目,她第一次在金钱上感受到这么大的差距,短暂沉默后,她笑了笑:“我很高兴能帮得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