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认是我骗了你。当初我嫁给你,从没考虑过所谓商业利益,仅仅是因为喜欢你。”
“对,我喜欢你,而且是一见钟情。”她眼里有了泪意,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可惜世上没有完美的事,两情相悦太难了。你主动向我求婚,给了我错误信号,就像飞蛾义无反顾地扑火,我在大部分人不看好这段婚姻的前提下,还是决定嫁你为妻。”
“两年有名无实的婚姻,是我为自己不知深浅的一厢情愿付出的代价,在你跟我提出离婚后,我幡然醒悟,迷途知返了,所以自请净身出户。”
“你知道从爱一个人,到恨他,中间要经历怎样的痛苦吗?”
曲鸢没给他回答的机会,继续说:“后来你车祸失忆,出于不甘,我虚构了我们很恩爱的假象,想让你也试试被人玩弄真心的滋味。我绝不会为此向你道歉,因为这才是你欠我的,我要回来,天经地义,名正言顺。”
徐墨凛的心漫上重重酸楚,深眸落了光,朦胧不清:“那两年记忆是空白的,你说的我都记不得,我只知道,现在的我很爱你……”
“徐太太,”他神情落寞,抱着一丝奢侈的恳求,定定地看着她,“你仅以一面之词就判定我的罪,这对我不公平。”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失忆的两年里,我也是爱你的。”
他用的不是疑问语气。
曲鸢忽然有种错觉,下一秒,他就要哭出来,她心底不由得泛起了微澜。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我怎么可能会为了商业利益出卖自己的婚姻,娶一个不爱的女人呢?”
曲鸢生硬地别开视线,反问道:“你爱一个人,会舍得在娶了她以后,不闻不问,冷落她两年吗?”
徐墨凛哑口无言。
兜兜转转,又回到无解的原点了。
“徐总,”曲鸢猜他可能会以失忆为由拖着不离婚,决定彻底断了他的念想,“如果你真的爱我,请尽快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这是我觉得能体现你爱意的最好方式。”
“或者,”她轻声补了一句,“看在我曾经,爱过你的份上。”
别再彼此折磨了。
“你真的,不要我了是吗?”
他说的是不要,而不是不爱。
徐墨凛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永远高高在上,意气风发,谁让不能让他低头,卑微如尘,曲鸢心里颇不是滋味,她露出浅笑:“对。”
他放下了全部的自尊来挽留她,曲鸢知道这个字一说出口,他们之间就再没有可能了。
“好。”徐墨凛心痛如绞,他缓缓地蹲下`身,捡起掉落地上的碘伏和棉签,转身走进了消防通道。
他失魂落魄,走得很慢,从8楼到1楼,踏着楼梯的每一步,仿佛行走在刀尖上,一遍遍地重复凌迟着。
走完最后一节楼梯,凛冽寒意化作了伪装,徐墨凛拉开门,不疾不徐地朝等在树下长椅的沈暮走去。
按理说,上楼取个药品,除去找的时间,她怎么也该下来了。
沈暮听到脚步声,抬头看去,笑意微收:“徐总。”
眼前的男人衬衫微乱,唇色红润,微微肿着,眼角还残余缱绻红晕,如果不是时间只过了20分钟,沈暮几乎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刚刚经历过一番缠绵情`事?
他暗自揣测,照这情形,莫非婚变是谣传?
“沈总,”徐墨凛直接把手里的东西丢过去,似笑非笑道,“我老婆让我顺便拿给你的。”
沈暮接住,皮笑肉不笑地道谢:“有劳徐总了。”
“不客气。”徐墨凛的心情实在糟糕透顶,他连看都没看沈暮一眼,往前走了两步,脚步顿住,“不必还了。”
沈暮始终保持笑意,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才慢慢地收了,面沉如水,他抬头看向8楼亮灯的某处,若有所思。
曲鸢泡完澡,穿着清凉的紫色吊带睡裙,带着玫瑰的清香从浴室走出,进入衣帽间,打开柜门,怔愣着站了好一会儿,想起自己原来是打算拿吹风机的。
吹头发时,他在小公鸡村,帮她洗头发的场景,历历在目,当一样东西即将死去的时候,回忆起它,不能称作缅怀。
那么,是留恋吗?
这世上有两种人会让她一辈子铭记于心,一种是对她特别好的人,另一种是特别亏欠她的人,而他刚好都不在其中。
吹干头发,时间还早,曲鸢把投影仪抱进卧室,挑了部喜剧电影,躺床上看,戏里的人哈哈大笑,她在戏外抱着枕头也慢半拍地跟着笑。
睡前,她习惯性地站在窗户前,脑子还未做出反应,手已经拉开了窗帘。
果然,那部近来在楼下守到午夜的黑色宝马不见了。
曲鸢重新回到床上,握着手机给爸爸发信息,删删减减,最后只剩下一句话:“爸爸,我决定和徐墨凛离婚了。”
发送成功。
明知爸爸会回得很慢,她还是迅速地调成了飞行模式。
现在的曲鸢,已经没有当年告别芭蕾舞台时那么勇敢,那么洒脱。
她害怕爸爸失望,甚至深感自责把掌上明珠般疼宠长大的唯一女儿托付给了错误的人。
今晚注定会是失眠夜,曲鸢一部接一部地看电影,直到天色微明时分,疲累的身体到达了极限,强制进入睡眠状态,她睡到了中午,头疼得厉害,不经意摸到枕头,湿了大片。
是眼泪没经过她的同意,偷偷流出来了。
曲鸢拿到床头桌的手机,恢复信号,爸爸清晨六点零三分的回复安静躺在对话页面。
爸爸:“宝贝受委屈了。”
爸爸:“对不起,我没能陪在你身边。”
曲鸢:“爸爸,没关系的,我很好。”
真的很好吗?
那为什么眼里会浸满了泪,再怎么努力都含不住它们,大颗大颗地砸碎在屏幕上?
她明明为这个结果做了很多次心理上的练习,为什么还是会觉得难受?
如果他保持一贯的冷漠无情,而不是对她好,说爱她,表现出深情款款的模样,她是不是会好受一点?
她终于光明正大地哭了出来。
接下来两天,曲鸢闭门不出,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21号是中秋节,爸爸回不来,妈妈肯定也不想和她过这团圆的节,她一个人赏月,吃月饼,听邻居们在阳台联欢唱《明月几时有》。
她轻轻跟着哼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一年一度的花好月圆夜,有人和家人团团圆圆,有人在异地望月思乡,有人在绝望中结束了生命,而这一切都和曲鸢无关,她早早地上床睡觉了。
希望能在梦里见到爸爸。
凌晨2点14分,曲鸢被剧烈的晃动感惊醒,窗户、床、桌上的水杯全在震,对面那栋楼的数扇窗户接连亮起了灯,她听到歇斯底里的尖叫——
“地震了!”
曲鸢飞快翻身下床,抓起手机往门外冲,汇入消防通道的人群中。
地震还在继续,恐慌弥漫在楼道里,求生本能的驱使下,所有人都张皇失措地下楼逃生,然而却有一道身影,紧贴着墙,与他们频频擦肩,逆向而行。
他们不认识他是谁,更难以理解他为什么会在这么危急的时刻还选择上楼,只听到他在喊:“曲鸢!”
曲鸢也听见了,整个楼道都回荡着她的名字,她往下寻找声音来源,同时回应:“我在这儿!”
几秒后,一只温热的手从后面准确地扣住了她手腕,无需回头,她知道,他是谁。
灯光被凌乱脚步声踏得跌跌撞撞,两人牵着手从4楼跑到了一楼大厅。
汹涌的人流并没有把他们冲散。
大厅里一片狼藉,花瓶碎了满地,落地窗裂成蜘蛛网,几盆绿植东倒西歪,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物业值班的工作人员守在门外,有条不紊地疏散大家到空旷地带紧急避险。
徐墨凛紧紧地与她十指相扣,清湛眸光锁着她:“没事吧?”
曲鸢头晕目眩,回过神,蜷了蜷脚趾,“没”字刚到唇边,不知谁的惊呼声破空刺入耳,头顶的水晶吊灯突然坠落,她被他猛地推开,眼睁睁地看着灯砸上了他,血沿着他眉心流到鼻尖。
第42章 取悦她 我一直是爱你的
同时被砸的还有一对中年夫妇, 三人都有着不同程度的受伤,路过的人七手八脚地帮忙搬开吊灯,曲鸢如同被施了定身魔法, 呆呆地坐在地上,视线定在徐墨凛的脸上,脑中也在发生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地震, 震飞的画面碎片,切割着她的神经,血,好多血, 不停地涌流,怎么都止不住。
呈现在眼前的是血色世界,浓浓的血腥味侵占了她的呼吸,往外撤退的人流有意识地避开, 这处俨然成了孤岛, 物业的工作人员跑过来, 大声说着什么,曲鸢完全听不见, 心脏揪成一团,面上刹那间褪去了血色, 唇白如纸,轻微地颤着, 他会不会死?他是不是要死了?
曲鸢爬到徐墨凛身边, 不敢去碰他,张了张嘴,眼泪先掉出来,密集地砸在他的灰色衬衣上, 混着血,泅开一朵朵鲜妍的红花,她泣不成声:“徐、徐墨凛……”
思绪是空白的,她只知道一遍遍地喊他名字。
徐墨凛睫毛末梢还挂着血珠,视野模糊,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别看,别哭。”
这个动作耗尽了全部力气,他覆着她的手,失去了意识。
“徐墨凛,你不准有事!”曲鸢哭得更厉害了,根本控制不住,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此刻受伤的是自己,她不想亏欠任何人,尤其是他,“我不准你有事,听见没有?”
物业的工作人员见她哭得那么伤心,蹲下来安慰道:“女士,救护车马上就到了。”
曲鸢哭得不能自已,胡乱点点头,握住他的手,轻按着检查脉搏,指腹下有跳动回应,心脏也在跳,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她背过身去,呛咳了几声,总算顺过了气。
余震未停,沈暮在外面找遍,没找到曲鸢的身影,担心她出了什么事,他拨开人群冲入她住的单元楼,一进大厅,就看到她跪坐地面,守着受伤的徐墨凛。
姣好侧脸柔弱得如同暴雨疾风中的梨花。
他终究还是又来迟了一步。
理智在阻止他,多余的人,不过是戏台上的小丑,何必自讨没趣?但沈暮还是走了过去,出于很大的私心成分,他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面对这些。
曲鸢全副心思在徐墨凛身上,连他就站在旁边都没发觉,等整栋楼的人疏散得差不多,救护车也到了,她跟车来到榆城中心医院,被护士拦在急救室门外。
曲鸢六神无主地在椅子坐下,长睫低垂,没多久旁边也有人落座,接着,一瓶常温的矿泉水塞入她手里,她诧异地偏头看去:“沈总?”
他怎么会在这儿?
她果然从头到尾都没留意到他,沈暮尝到了一丝难言的苦涩,没多做解释:“别太担心,他不会有事的,喝点水吧。”
曲鸢后知后觉地咽了咽嗓子,又干又涩,她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谢谢。”
沈暮本打算以聊天分散她的注意力,可看她魂不守舍的样子,索性作罢,只是安静地坐着,默默陪伴她。
曲鸢攥着水瓶,脑海里在回放徐墨凛受伤的画面,吊灯猝不及防地坠落,压根来不及反应,他毫不犹豫地将她推出危险范围,而没有像那对夫妇一样第一时间采取自我保护措施,明明捂住头部才是最正常的反应,这样的话,即使她会受伤,可他不至于伤得这么重。
就像在小公鸡村成堆瓦片掉下来的时候,他也是奋不顾身地用身体保护她。
正如他说过的,保护她,是他生命的本能。
曲鸢之前以为,他是产生了深爱她的错误认知,所以才会做出这种荒唐的举动,然而事实证明,即便知道他们即将离婚,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即便她亲口说不要他了,在危险来临之际,他还是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这场地震来势汹汹,毫无预兆,他为什么会出现得这么及时?
心里有个声音回答她:因为他一直守在楼下,怕你孤单,陪你过中秋夜。
地震时,他们是在4楼相遇的,从8楼下4楼是顺流,从1楼上4楼是逆流,越过人群,双向奔赴。。
像16岁那年参加NK的活动,夜里酒店失火那样,他出乎意料地从天而降,她再次被他坚定且唯一地选中了。
那是她怦然心动的开始。
会不会,当时他的出现也并非偶然?
曲鸢又想起了他说的话:“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在失忆的两年里,我也是爱你的。”
真正的答案,只有失忆前的他才知道了。
收到消息的高尚匆匆赶来,身后居然还跟着梅溪光,他和坐在曲鸢旁边的沈暮刚打上照面,眼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昙花一现,若无其事地喊了声:“老沈。”
沈暮坦然回视。
“梅先生?”曲鸢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怎么连梅溪光也来了?
梅溪光坐在了她另一边的椅子:“我有个朋友在中心医院住院,今晚刚好是我陪护,听说徐总出事了,我就过来看看。”
他话音刚落,急救室的门就开了,医生摘掉口罩走出来,曲鸢冲上前,焦急地问:“医生,他怎么样?”
“患者没有大碍,”医生语气温和地说,“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几天。”
“可是,他流了很多血,很多很多的血。”
由于受到吊灯的重击,加上碎片割伤,患者头部确实有出血,但是内部并无明显损伤,出血量在正常范围内,且在救护车上就得到了控制,医生猜测患者家属可能是亲眼目睹了现场,情绪不稳定,无意间夸大了说法。
“徐太太,医生说没事,肯定就没事了。”梅溪光接道,“谢谢医生。”
医生点点头,走开了。
徐墨凛随即被送进了vip病房,还在昏迷状态,曲鸢守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人睡得沉,呼吸却浅得几乎听不见,面色苍白,毫无血色,浓睫根根分明,垂影遮不住眼下的淡青色,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