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有些诧异:“孕妻?你家夫人怀孕了?”
沈越淡淡“嗯”了一声。
女子一笑:“恭喜你啊,怀了几个月了,我看看我能等到吃你们孩子的满月酒不?”
沈越闻得此言,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女子一眼:“不知公主几时回宫?”
“我这次出来,得了父皇的恩准,想玩儿多久就玩儿多久。”
沈越眼皮跳了跳,正此时,有个差役跑进来,附到他耳旁说了些话,他大惊,随后便向公主一礼:“殿下,家中出了要事,须得我即刻回去一趟,还请赎罪。”
说着,也不等公主回他,就匆匆随那差役离开。
身后传来那中年男子阳气十分不足的声音:“沈大人,你就这样走了?我们殿下怎么办?”见怎么说沈越都不回头,声音变得咬牙切齿,“好你个沈越,你竟敢这般对殿下,你家中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能有我们殿下重要么?”
沈越早跑没影儿了。女子抬手阻止男子再言:“花公公,越郎已经走了,你再喊他也回不来。”
花公公看向公主,见公主脸上虽然还挂着笑,但那漂亮的凤眼里,却偷偷染上了一丝失落和悲伤。当即故作无事笑道:“殿下,兴许沈大人家中的确有事,咱们还是先回驿馆吧,明儿咱再来找他。”
公主点点头,两人至此方离开府衙。
沈府那厢,张大焦急地在门口等着沈越,长街那头半天也不见人,少顷,牛氏又到门口来看。
“怎么样?大人还没回来?”
张大摇摇头。
牛氏叹一声,又骂了儿子一回:“这个不成器的,当个官怕是要把老子媳妇儿给忘干净了,阿梨还等着他呢!”说着,就又要进去。
忽而,身后传来一个男子声音:“敢问,这里是沈越沈大人府上吗?”
牛氏听着这声儿怪耳熟,转头一看,见门口台阶下立了个背背篓的精壮男子。不是王许又是哪个。
王许也认出了她来,忙三两步跨上台阶:“牛大娘,原来你们真的住这里啊,可叫我好找。”
牛氏急着进屋去看儿媳:“走走,咱们边走边说,家里现在有急事,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王许见牛氏满脸焦急,腿脚飞快往院子里走,只好跟着他一道去:“也没什么,不是阿梨有孕在身吗,我平时养了七八只鸡,生了许多的蛋,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今日正好上府城来买点东西,就带来给你们。”
牛氏道:“劳你费心了,我现在招呼不了你,你看着院子里哪里有坐处,随意坐坐吧,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就来找你。”
王许诧异道:“府上出了什么事?”
牛氏道:“也不瞒你说,阿梨正在生产,大夫说是双生子,难生得紧。”
王许一时间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担忧,震惊道:“难生?可是十分艰险?那大娘要是不嫌弃,看有没有用得上我的,只管吩咐就是。”
牛氏看他一眼,迟疑片刻,心想着,自家儿子也没回来,单靠府里那些丫鬟小厮,一个个她也不熟,不放心,王许好歹是他们的相邻,几十年的交情,为人老实靠谱。再说,人家大老远送鸡蛋来,那份儿心意也不好拂了去。
“你随我来。”
二人说着话,没两步就走进后院里。才进来,王许就听到周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犹自一怔,紧接着心下一紧。
牛氏道:“你先在院子里坐坐吧,我进去看看。”
王许点点头。
牛氏进了屋子,就见王大夫手里抱着个小婴儿。
牛氏惊喜不已,“生了?”但很快发现不对,“怎么没哭?”
小孩子刚生下来不哭,并不是一件好事。有的是胎儿有问题,憋着气,一憋就憋过去了……想到此处,牛氏心惊不已。
王大夫这会子没工夫回答她,兀自将小婴儿翻来趴在自己的左手臂上,再拱着右手掌拍小婴儿的背。有节奏地快速拍了数下后,才听到“呜哇”一声,婴儿哭声方在房内响起。
牛氏的心才算落了地。床上的周梨不自觉落下泪来。
王大夫拿干净的巾子擦去胎儿身上的血污,递给牛氏:“快抱去帮这娃穿一下衣服,我去看看夫人。”
牛氏接过孩子来,抬头望了一眼不远处床上,只见儿媳睁着眼,只是脸唇苍白,瞳孔也毫无光彩,大有一种精疲力竭的味道。
她在心头又把自己儿子骂了一遍,道:“阿梨,是我们沈家让你受苦了。”说完,抱着孩子到一边的桌旁穿衣服去了。
牛氏将孩子放在桌子上,穿衣服时,看到了茶壶把儿,心里闪过一丝喜悦,但一想到周梨还在受苦,这笑又变作一叹。忙把小衣服套上,抱出房门去,王许见牛氏出来,迎过来。
“大娘,我听到孩子哭了,生了?”
牛氏道:“劳你抱一下,还有一个,我要进去帮忙。”
王许赶忙接过襁褓来,他是个粗人,故去的妻子也没给他留下个一儿半女,说实在的,他有些抱不来。
他僵着两只胳膊,近乎是捧着孩子的,低头看去,只见红绸花的襁褓里,一张粉红红的小嫩脸,正闭着眼,安静地睡着。他不自觉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来。
抬头望向紧闭的房门,那笑又敛了下去。阿梨不知道怎么样了,双生子,这才一个。
等一下,他才发现一个问题,沈越呢?怎么这么大半天,没见到沈越?也没听到房间里传来他的声音。难道没有在家?
自己媳妇儿生孩子这么大的事,他居然不在?想到此,王许皱起眉来,下意识要捏紧拳头,但刚蜷起手指,就触到软软的襁褓,赶紧卸了力。
屋子里,牛氏握住周梨的手,说着鼓励的话。周梨满头的汗珠,已经把头发打得焦湿,紧紧地贴在脸上。
“娘,他还没回来吗?”
牛氏知道她问的是谁:“快了,在路上了。”她能怎么回答,算算时间,也的确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周梨听了,一口气顿时卸力:“娘,我没力气了,我生不出来。”
王大夫冷着声道:“你要是不努力,就是一尸两命。”
牛氏听这话有点不高兴,这大夫太毒舌了一些,说话那么不吉利,呸呸呸。她忙又耐着性子劝阿梨振作起来。
周梨只是摇头,她真的没力气了。
王大夫见她这个样子,再拿起她的手号了一下脉,道:“她精力用尽,另外一个的确没力气生了,大娘,你我手劲儿小,恐怕不成,你去找个男人来助力,若是怕说不清,只管把男人眼睛蒙住。”
牛氏有些不大明白,女人生孩子找什么男人,但一想到阿梨和肚子里的老二,只得跑出房门去。这会子她又在心里骂了沈越一遍,他要是在,肖找其他男人吗?
一出门就看见翠红和另外两个丫鬟,还有王许。没别的男人了,忙叫翠红把孩子抱着,扯着王许进屋子来,先就拿布条把王许的眼睛蒙住了。
王大夫道:“脱掉外袍,热水洗手,再擦上烧酒。”
牛氏不敢耽搁,拉起王许的手就帮着他一通洗。王许此刻更加笃定,沈越没在,因为若是他在,他们断然不会找他帮忙的。想到此,他越发气了,要是沈越现在在他面前,他真是想给他一拳。
王大夫又道:“我给你们说位置,按着她肚子上这些地方,然后我说用力时,夫人和这位哥,一起用力。”
王许颤着两只手,任由牛氏把他的手拉过去,放到一处隆起上。
“一,二,三,用力。”王大夫喊着口号。
周梨重新振作,开始用力,王许深怕把她按疼了,并没使多大的力出来。
第一次用力后,孩子连半个头都没出来。
王大夫道:“再来,一,二,三,用力。”
正此时,房门突然被撞开,众人不自觉望过去,就见沈越走了进来。
他身上的披风还没来得及摘下,一脸的行色匆匆。
他走进来后,赶忙关了房门,将身上的披风一脱,向屋内走去。
周梨见他渐渐走近,有那么一瞬,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呆呆地望着他。
他回来了,他现在才回来。
沈越望向屋内,只见牛氏、王大夫、还有一个男子。
那男子蒙着眼,但他还是很快就辨认出是谁,正是王许。
他几不可察地蹙了蹙眉。王许怎么在这里?但当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即走过去,蹲到床边,一把拉住周梨的手:“阿梨,对不起,我回来迟了,让你受苦了。”
周梨一听,当即大哭起来,可她哪里还有力气去哭,只有泪决堤一般流下,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别哭,等你好了,我任你打任你骂,我什么都告诉你,再也不瞒你了,都是我不好。”沈越握着她的手,看着她满脸的泪痕,心像是被千万根芒刺藤勒住,懊悔自责瞬息席卷蔓延。
周梨无力地一点一点抽回自己的手,闭上眼不去看他,只是泪流。
沈越手心一空,心也跟着一空。眸色里闪过一丝慌乱。她在怪他。
王大夫见状,忙道:“她本来就没力气了,不能这样哭,你赶紧出去,见了你她就哭,这怎么了得。”
王大夫连踢带拽地把沈越赶了出去。沈越望着周梨苍白的脸越来越远,直到他被推出房门时,也不曾见她睁眼。
临到合上房门,他才听房里传来周梨虚弱微细的声音:“王大哥,我们继续。”
他一掌拍到门上,手指蓦然蜷起捏紧,本就骨节分明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导致指节都开始发白,手背上青筋突起。
第75章 、把尿
周梨还想着那贵人的事, 担心他不去迎接会再次得罪人。边吃边道:“那位贵人不会开罪下来吧?”
沈越摇摇头,再舀起一勺子粥喂过去:“我已书信一封,送去了府衙, 道明了原尾, 朝庭不会为这样的事来开罪官员, 若真是那样, 岂不是显得圣上小气了。”
周梨小声道:“还不小气啊,你本来可以做京官的。”
沈越看媳妇一眼, 却没说话,回庆州其实是他自请的。一来也确有抗旨不从恐上面生其他心的顾虑,二来,他也想离家近一些,好时刻能照看家里人。再者,来地方与老百姓接触更多,还能为百姓多做点事。毕竟,他也只是个农民出身, 晓得下头办事的艰难。
周梨吃到最后,猛然发现沈越拿勺子的手,虎口处有一块红斑,铜板大小。虽说是在夜里, 光线并不好, 但通过晦暗的灯光, 周梨还是看见了。
“你手怎么了?”
沈越不动声色放了勺子把手笼在袖子里:“没怎么啊, 你吃得差不多了, 我去把碗放了就来。”
沈越起身走到一旁的桌子边,放下碗又折返回来。
周梨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你别告诉我这粥是你做的?还不小心烫到了手?”
沈越飞快瞥媳妇一眼:“还好, 只是起锅时不小心碰到了锅壁。”想着阿梨会不会说他,毕竟他是烧过厨房的男人。
周梨有些惊讶于他的厨艺,进步得这样快:“你这粥谁教你的,做得不错。”
沈越被夸了,心里美滋滋:“好吃吗,”他做了三锅才得了这么一锅成功的,“你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做。”
周梨道:“天天做?你每日还要去衙门当值,哪有那么多时间呢?”
“官员夫人产子,可以申请陪月子假,我已经写了申请快马递交到省府去了。”
周梨很是意外,她一直都住在乡下,想不到做官的还能在妻子生产时休假:“那你可以休多久?”
沈越道:“不同级别的官员休假时长有规定,我的话可以休三十日。一般来讲都得家中夫人确然生产了才可休这陪月子假,方能休到夫人坐完月子。”
两人正说着话呢,突听得一阵小儿哭泣声,先时还是微微的“嘎嘎”两声叫,还怪像刚破壳没几天的小鸭子叫,紧接着哭声就变得震天响,在这寂静的半夜尤为刺耳。
周梨忙转头看向床里侧,沈越也凑了过去。
只见两个小粉团子,脑袋更大一点的那个还在酣睡着,脸盘子更秀气的那个,整个小粉脸已经皱成个小老太太了,张大嘴巴哇哇直叫,都能看见嘴巴里小巧可爱的舌头和一点尚未长牙的嫩牙龈。小手手也不知怎么地伸了出来,正手舞足蹈地表达着她的不满。
沈越道:“小家伙怕是饿了。”
周梨忙把孩子抱起来,捞起衣服喂奶。孩子得了满足,当即安静了下来。
吃奶是婴儿的天性,也不需要学,含住就开始一口一口吮吸起来。
房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沈越有些诧异,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来敲门?不禁冲门口喊:“谁啊?”
“是我。”门外传来牛氏的声音。
沈越跑去开门,果见牛氏走了进来。沈越这才想起,在周梨昏迷时,娘和他商量的事。
只要孩子醒了,吃过了奶,牛氏就来把两个孩子接到正屋隔壁的小屋去睡,等孩子再次饿了才抱来喂奶,留给周梨充足的休息时间,这样身子才好得快。
像这么小的孩子,且不说夜里吃奶都要吃上三五回,你还得时刻注意着他们尿了没、吐奶了没,产妇本来就十分虚弱了,若是再休息不好,费神看孩子,很容易落下产后病根。
只是不知道阿梨是否同意,毕竟孩子才出生,万一阿梨舍不得把孩子抱到一旁去照顾。
周梨还不晓得牛氏突然来的目的,便道:“娘,你怎么来了?”
沈越才把她熟睡之时,牛氏和他的安排说了一遍给她听。
周梨一边低头看着怀里吃奶的孩子,一边听着,等沈越说完,她才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两个孩子,娘一个人怎么照看得过来。”
牛氏道:“你放心,我叫了厨房的张婶过来一起照顾,她家也是儿孙满堂的,照顾孩子有的是经验。”
周梨笑道:“那成。”她没什么舍不得的,孩子有牛氏照顾她很是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