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不对,停车,赶紧的停车!!!”
段德宝坐在副驾驶上因为耳朵被虐太厉害,为了避开说话,借着看风景,索性就将脑袋转向车外,上半身都半趴在车窗上,那模样,若是放在现代,妥妥200块罚款没商量。可在这个路上空旷的,翻车都需要技术的年代,那真没什么不可以的。
也正是因为他眼睛一直盯着外头,所以不远处的某个小山包上横叉里生出来的一颗老松树歪斜着晃动,像是要跌落的模样让他看了个正着。瞅着那若是落下,方向就在他们车队的正前方,段德宝心一下就提了起来,山体滑坡四个字,不用过脑子,就从心口里冒了出来。直接激出他一身冷汗。
“啊?怎么了?”
“赶紧停车,前头滑坡了。”
“嗞……”
滑坡两个字刚出口,刚才已经被惊了一下,下意识踩在刹车上的老司机脚掌就狠狠的踏了下去。并且还停车后,不顾自己一个猛刹车导致的头晕眼花,伸手就打开了车门,探出半个身子,冲着后头的其他车辆不住的挥手!
“停下,停下,前头出事儿了。”也亏得他们这一辆是在最前头,瞧这司机的样子,若是前头还有车,他怕不得飞过去招呼不可。
后头车上的人因为这前头停了车,本就减缓了车速,正想探头问怎么了,听到说出事儿了,那一个个的立马没了刚才一路说笑的模样,一个个赶紧的就开始靠边停车,并迅速下来开始往前头跑,准备帮忙。
帮什么忙知不知道?知道个毛啊!不过是经验丰富,知道人在路上只有结成一团,才能遇上什么事儿都顺当安生,所以才这么自觉自发。看看,这一路跑还一路嚷嚷呢。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这附近应该没啥人才对啊!怎么……”
怎么已经不用问了,因为就在他们停车的那么一小会儿的功夫,一边看着不算太陡的小山波居然呼啦啦的滚下来好些的东西,山石、泥土、各种树枝等等,而且还气势汹汹,颇有些扩散的模样。
段德宝那车的司机本来人都已经从驾驶位置下来了,一看这样,手忙脚乱的又重新上了车,也不管段德宝这会儿也不在车上,直接一打油门,就开始使劲的倒车。
手里动作飞快,嘴上还冲着已经快到他附近的几个司机大喊:
“愣着干啥?赶紧回去倒车,倒车啊!”
谁知道这一下子会划拉下来多少东西?不赶紧的倒车,要是让俺滚下来的石头,树木撞到车身上,那损失可就大了。修车要浪费多少钱?再说了,这半截道的,想修车估计都没处找零件,那样他们这任务可怎么办?他们可是有到达时间规定的。这是政治任务!可不能随便耽搁。
此外,他心里更怕的是,若是困在这里,再遇上来打劫的,那可怎么好?他们这一帮子人许是因为载了那么些绿军装能躲过一截,可这马……遇上那些要钱不要命的,饿狠了的,怕是要被偷弄去好些。若是那样……他可怎么和单位交代?怎么和部队交代!
这样的想法显然不只是这老司机一个人有,其他被提醒了的一个个的回了神,忙不迭的往自家车上跑,什么也顾不得,只想着赶紧倒车,倒是让不少跟着下车的军人有些傻眼。
这关键时刻段德宝也没了穿越人士的模样,什么指挥若定,什么波澜不惊,球球,什么都没逃命要紧,那是散开了脚底板,跑的和兔子一样。可就是这样,到底还是吃了好些的亏,那滚滚而落的山石在运动中飞溅开来,好些明明不过是手指头大小的石子,激射过来却好似暗器一样,一下下的,砸落到了段德宝的后背上,生疼的他好几次都差点直接倒地。
等着他拼尽全力终于跑到那些大卡车倒车后停驻的地方,那是鞋子也不见了,衣裳也全是泥了,浑身又累又疼的,汗都湿了衣裳。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庆幸的想要落泪,这要是他没看见那树往下倒,车这么一路过去……到时候那一下子下来,最起码四五辆的车都得给埋到这滑坡的泥石下头不可。
站稳了,喘过了气,段德宝回头一看,那死里逃生的感觉越发的明显了。乖乖,这,这,这还是那个山包?半截都没了好不!滑下来的土石,将这个路都埋了个一米多高,好几块石头比人都大,横七竖八的树,有几颗都有一人抱那么粗。
这么些东西若是他们在下头,直冲冲的砸下来……连人带车,哦,还带着马,估计都掏不了好,不死怕也得半残!哪怕是后头还有人能及时救援呢!那去医院躺上一回也少不了。
“娘唉,这多少年没遇上这样的事儿了!怎么就滑坡了呢?最近也没下什么大雨啊!怎么,怎么就……”
重新下了车的老司机们看着这场面也一脸的劫后逃生的模样,有那胆子大些的,还往前走了几步,小心的朝着那山包过去,想看看到底怎么了。
其实这问题不去寻,也有人给出答案。都是生活经验丰富,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事发前想不到,可到了这会儿了哪还有不明白的。像是段德宝那车的老司机,就摸着花白的头发,给出了他的见解。
“雨是没下,可这山上树却少了。”
“唉,都是没东西吃惹的祸,拔树皮拔的,好些树都枯死了,还有些那地,为了挖地底下的山药蛋什么的,土都给弄的松了三五遍,可不就不结实了嘛。”
“咱们这儿其实还算是好的,好歹离着石山县近,那边救济粮省下来的那些,大半都运到了这里,别的地方……死人都一片片的,开个车过去,我这心都打颤,生怕遇上了饿红了眼的不要命扑上来,到时候除非从人身上碾过去,不然那全车上下只要能吃的,就别想落下。”
“师傅们,那这会儿……咱们该怎么走?”
这些话可不是什么好话题,骑兵部队这次过来接车的是个谨慎人,生怕这些个口没遮拦的嘴巴闯祸,一看说的过了,忙不迭的就过来询问起赶路的事儿。
都不是没脑子的,他这一岔开,就明白是啥意思,配合起来自然很顺溜。
“要是山上消停了,咱们就自己开路,只要开出车能走的就成,剩下的等着到了前头的镇子,到公社大院什么的说一声就成,这样的事儿,出在哪儿就归哪儿的领导管,干净利索着呢。”
前头镇子?段德宝心下琢磨了一下刚才那司机叨叨叨说起的路线,好像要三个小时的车程吧!哎呦,这地方地广人稀的,比他们家那儿都厉害啊!
想到这个,段德宝再看前方的路,那种牙疼的感觉越发的重了!才走了一天就这样,那这后头的路……你说他到底是有多想不开才上赶着弄了这么一个差事?!自作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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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受灾的镇子
段德宝满脸汗湿的直起腰,将铲子往地上一插,顾不得形象,撩起了衣裳的下摆就开始往脸上擦。空隙往周围一看,心头那股子后悔越发的浓了。倒腾了半个小时,路才清理了三分之一,等着干好这要到什么时候?真是苦了他的老腰了,他的麒麟臂啊!明儿能不能抬起来都难说喽!
看到他休息,边上不远处的老司机跟着也听了下来,顺手从一边拿起了军用水壶,往段德宝这边丢了过来。
“累了吧?呵呵,累了就歇歇,咱们这么多人呢,速度快的很,不差这么一会儿。”
他歇着,人家干着?那怎么成,还要一路同行好久呢,这会儿搞特殊,后头还怎么和人相处?太不利于团结了。
“喘口气就成,反正我坐车,你开车,哈哈,上了车有的歇。”
半是玩笑的揭过这休息不休息的问题,段德宝重新提起了铲子,有心想表现一下卖力,可惜手还在抖,腿也有些软,咋办?面子不能丢啊!
“说来这路,我瞅着怎么还是黄土的?好歹也算是去草原的主要路段了吧,也没说修修?我瞅着不管是工程兵还是各处农闲工程,不是在这上头下了不少力气吗?怎么这没动静?”
说修路?哎呦,这可是司机们最切身关注的事儿了,段德宝算是说到了人家心坎坎上,看,立马就换来了一个你懂行的眼神。
“修路啊!呵呵,在修之前,不还得先顾着通路?咱们国家地方大啊,多少地方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别说是汽车了,就是牛车马车都费劲,你说国家能不先顾着这些个?”
这么说也是啊!若是路都不通,想要政策下乡那可就费劲了。再说了“想要富先修路”,不通了路,物资流通该折腾成啥样?一路的抛费又该有多少折损?想想后世的村村通工程就知道,这个全国性的决策有多重要。
“不过今儿有了这么一下,这路不修也得修了,不说别的,这边上的山包就得花费力气好好的整整。”
危险地段优先嘛,段德宝觉得下一次若是再有送马去草原省,这路许是就该变个样了!
“说起这路……段同志啊,别看它坑坑洼洼,不成样子,其实啊,很有些年头哦。”
一连干了这么些时候,哪怕是力气大的,其实这会儿也有些撑不住了,看着他们这边说话,借着这个话头,好几个都趁机停了手。打着说古的借口喘口气。
“哦?还是古道不成?”
“可不就是古道嘛,一二百年前就有了,听人说,许是还要更早呢。”
更早?还是和草原通的路?段德宝脑子一闪,倒是大致的知道了这路的来历,草原擅长畜牧,中原大地上很多牛羊马,都来自草原,凭借着牛马贩子往来输送。到了前朝,满蒙一家那会儿,这往来越发的频繁起来,若说如此形成了固定的路倒是也是常理。
不过若是再早些……那可就不是什么美妙的事儿了,九边这两个字涵盖的不仅仅是边防驻军,还有无数的生死厮杀,无数的血肉白骨,这路……或许也曾被异族踏碎烟火,曾哀叹同胞血脉被掳被擒……
想到这些段德宝突然没了说话的趣味,默默地垂下了头,五十六个民族大团结说的简单,实际上要有多少的文明对撞,多少的人命冲击,才能彼此融为一体?几十几百年的时间,在史书上只是几个字,在真实的时空下,却用血色铺就着大一统的根基。
用力的握了握手的铲子,段德宝重新低下身子,用力的铲起土来。太平不容易,融合也很不容易,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这一次的送马涵盖的深刻意义。
不仅仅是因为草原上的骑兵部队缺马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更有政治上的考量,是想借着这个事由,让草原百姓看到牲畜回流,感受到政府的强大,感受到彼此互为臂助,同为一体。
从来不觉得自己有政治智慧的段德宝难得脑子开了窍,做起事儿来自然越发的用心了起来。比着那些哼唧哼唧,一直奋战在最前头的士兵们也不遑多让。
这年头本就是勤快人最得人心,段德宝这么一努力,倒是有了意外的惊喜,让边上的老司机们越发的高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县城政府机关里出来的干部挺对胃口。忙不迭的也跟着多卖了几分力气。
众人齐心之下,这路通的挺快,也终于能赶在天黑之前到了最近的镇子,想来这回报路上滑坡的事儿也必定顺利。只是段德宝却没半点放松心情的意思。
人啊,不走出来,那是永远不会知道外头是个什么世界的。
段德宝早就知道如今是灾荒年,也早就听说外头饿死人,甚至自己也经历了好几日饿肚子的滋味。可因为他来了没多久,系统金手指就来了,开了老树桩子的副本之后,那吃饭的问题就已经不再成问题,甚至因为他公开的早,连着周围其他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也都有了指望,没了饿死人的危机。所以对于灾荒这两个字,除了记忆中的那些,真没什么太确切的感受。
可如今呢?他这一路过来看到的又是什么?干涸的河流,裂开嘴巴的土地,还有出了石山县范围之后,越来越饥饿,越来越浮肿,越来越生不如死的百姓!就连这个处在南北交通要道上的镇子,也一片悲凉景象。
走在街道上的人看着行色匆匆,可脚步却虚浮的人都打晃。敞开大门的民居头,浮肿着勉力干活却身形勉强的老弱,连着政府大院里的工作人员,看上去也一脸蜡黄干枯。
“怎么……这比咱们县怎么差这么多?”
段德宝不知道是在问谁,或许问自己?不过边上一样坐在政府大大院门口歇脚的另一个司机却回了话。
“这也受灾呗,说起来这会儿比上两个月已经好多了。上个月我送货经过的时候那才惨呢,一天的时间,光是这镇子上就有四家门口挂白幡的,全是饿死的。外头村子还更多。”
这司机是走常年走北面路线的,哦,也不只是他,这次因为马匹多,事儿要紧,他们这一支小小的队伍集中的是全县所有对北面路线熟悉的司机,所以他们对这一幕真没什么震撼的心思。看多了呀。
“自打你们村那开始出粮食,咱们县的救济粮就让上头停了,分到了周围同样受灾的地方,这边也是其中之一。后来那边粮食出的多了,送到市省的那部分,除了继续往上送的,又分了一部分下放到了各个受灾的地方,合在一处,总算是让这边的老百姓每天多少能喝上一碗稠粥吊命了。”
生死看多了,不代表就看淡了,那司机说起这些的时候,脸上依然带着凄苦和悲悯。略略扫了一眼街面上几个骑着车送信的邮递员。从怀摸出点烟丝来,往嘴里一丢,压低了声音继续说到:
“说来也不知道是哪个神仙这么心慈,送了那么些粮食不说,知道咱们受灾的多,压力大,愣是又给了那么一个出肉的地方。有了这些,咱们县也好,这周围也好,才算是彻底的有了指望了。不然……就今年到这会儿都没下雪模样,哪还能指望明年的收成?若是明年地里再没产出,你说,那日子过得该多绝望?”
明年?确实,明年也不是什么好年份,不到六二,六三年,这田地且缓不过来呢。好在如今不愁了,就是最缺的水,因为有副本,副本里山水常年青绿,湖泊小溪不少,也能弄出好些来。
“听说老树桩子那儿的驻军每次出来都弄出不少水的?”
“唉,是啊,只是那到底人手有限,只够吃喝用的那些。”
“唉,真是可惜了,不然咱们还怕什么旱灾啊!不过有这个也好,最起码咱们如今吃水总不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