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些作甚,咱们其实也都老啦!”千金公主看了李悦一眼,笑道,“十五郎是最小的了,他再过几年,都是要做祖父的人了!说起来,明珠也正当年,不知道十五郎可否有了打算?”都知道李悦有钱,只怕比起皇家来说也差不到哪儿去,女儿出嫁,还不知道要准备多少嫁妆了,千金公主已经盘算着自家是不是有适龄的孩子,直接求娶了。
李悦摇了摇头,笑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哪里舍得她远嫁,横竖她也有个公主的封号,所以啊,回头给她招赘一个,也省得她嫁出去之后,心里头惦记!”
千金公主不由有些失望,有几个出身良好的青年肯入赘的,又不是在京中的公主,不缺做驸马的人选,给明珠做驸马,那是得跟着李悦去海外的!
不用李悦开口,新城公主居然就问了起来:“海外情况如何,我还没见过呢!”
李悦笑道:“姐姐若是想要知道,不如回头跟小弟一起回泉州便是了,正好也一窥域外风光!”
第140章
武后如今的谋划已经到了一个关键时期,她巴不得新城公主离开呢!或者说,武后更喜欢李家宗室最好都滚蛋才行,当然,最好不要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新城公主若是留在洛阳或者是长安,她的身份就足够号召许多宗室了,哪怕如今大多数公主都已经凋零,但是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子女,很多却都还在,而且因为与皇室的缘故,多半混得还不错。至于说直接干掉新城公主这种事情,武后觉得在非必要的情况下,还是不要做这么极端的事情了。新城公主身份不同,她终究是李治仅存的同胞妹妹,她若是出了事,只怕会引发宗室剧烈的反弹。所以,让新城公主出个远门就是个很好的办法。
新城公主虽说有着一定的政治敏感性,但是她最多也就是能够想象武后会是第二个吕后。吕后当年就算是再如何折腾,又是杀功臣,又是大封吕家的人为王,但是到了最后,继承皇位的还是老刘家的人。武后回头也会吸取吕后的教训,毕竟,吕后做事太过不留余地,直接弄得儿子郁郁而终,最后仅留下两个孙子,年纪都还小,根本掌控不住局势,以至于被大臣们以非惠帝子的名头直接乱剑砍死,以至于帝位落到了刘恒这一脉手上。武后好的是如今还有好几个儿子活着,未来还算是有选择的余地,真要是让帝位落到了李素节等人身上,那才叫怄死呢!
所以,新城公主对于武后想要执政的事情并没有什么想法,她在跟武后说了一声,等到新帝登基之后,自己打算跟着李悦去海外看看,武后自然是一口答应了下来,又以李旦的名义下诏,加封新城公主为大长公主,又给了诸多的赏赐,算是对新城公主的安抚。新城公主对于这种事情也是不以为意,她作为长孙皇后嫡出幼女,原本每次加封都不会少掉她,实际上,这个大长公主的身份,当初李显就应该册封的,结果李显一心想着抬举妻族,压根没有想到要加恩宗室,所以,李显被废黜,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他活该。
李旦比李显可是识相太多了,李显好歹还有个韦家可以作为依靠,当然,如今韦家已经被武后一番操作,贬的贬,流的流,可以说是没吃着羊肉反而惹了一声腥,如今留在京兆的韦家族人,一个个都正缩着脖子等着风头过去呢!李旦的妻族可算不上得力,或者说,曾经是很显赫的,但是等到了他这一辈,给力的祖上已经不在了,二代三代们显然只能勉强守成,借助于祖上的威名,才算是给自家女儿谋了个王妃的位置,再多的他们也没这个能耐,至于跟武后作对什么的,他们也没这个底气和勇气。毕竟,武后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而是这么多年在朝堂上的铁血手腕积累出来的。刘家和窦家如今除了还算是有钱之外,可没掌握多少权柄,真要是惹怒了武后,等待他们的可没什么好事。
有着前面两个兄长的前车之鉴,李旦坐上皇位之后,就老老实实奏请太后垂帘听政,自个坐在皇位上权当自己是个泥胎木偶,问到他的意见,那就是一切遵从太后旨意。
如果是寻常的太后,有这么一个傀儡顶在前头,那么,她也就满足了,可惜的是,武后已经不能满足于太后的位置了,她需要的是更高的位置,证明自己不仅不亚于男人,而且比男人更强。
不过,李旦这么老实,武后这边也还没真正准备好,所以,武后也没急着对李旦下手,逼李旦退位。
可以说,朝堂上一时间就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阶段,除了李旦日子过得比较憋屈之外,其他人都适应良好。大家都觉得,武后都花甲之年了,她还能再活几年呢,熬过去也就好了!因此,无论是李旦,还有朝堂上那些文武大臣,都表现出了难得的耐心。
李悦却是明白,这样的平静不会持续太久,关中和洛阳这边或许还好,但是,其他地方很快就要成为是非之地了,因此,李悦顿时就打算返回泉州,最好在武后登极之前,就直接撤离泉州,前往夷州。
新城公主也跟了过来,她虽说自己也弄了一艘船,但是很多时候,还是待在李悦的船上。用过厨子精心烹制的江鲜之后,新城公主喝了一口茶漱了漱口,又叫身边的宫女拿了浸过药液的热毛巾给自己敷手,她有些懒散地说道:“真不知道太后是怎么想的,这把年纪了,好好享受天伦之乐不行吗?非要搞出这些事情来!”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却依旧如同三十许人一般,依靠的自然是坚持不懈地保养,每年光是在各种护肤保养的东西上就要花费不知道多少钱财,不过,她又没有儿女,等她死后,她的大多数产业都是要归还皇室的,所以,新城公主花销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在自己的地盘上,李悦也没有多少谨言慎行的意思,他可没有新城公主那般精细,只是捧了一杯花茶,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消食,嘴里说道:“人跟人肯定是不一样的,咱们喜欢逍遥自在的日子,而太后嘛,却早就习惯了手掌权柄,一言九鼎的生活,她能轻易放弃?”
新城公主摇了摇头,说道:“算啦,人各有志,当年九哥都没说什么,我有什么好说的!”新城公主琢磨着武后能有今日,多半也是李治留下的锅,结果弄得武后尾大不掉,也只好让儿子来承担其中的后果了!不过,反正那也是武后的儿子,新城公主跟这几个侄子其实也算不上熟,所有,他们还是自求多福吧!新城公主的热情早就在多年前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别说是对侄子了,就算是对李治,新城公主要说有多少亲情,也是有数的,所以,即便是李贤和李显前后被流放禁锢,新城公主也没有插嘴的意思。至于李旦,不管怎么说,他都已经坐上皇位了,有着这样的优势,他还是玩不转,那也能说明他无能。
李悦也不想跟新城公主多说,真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什么话,回头新城公主追问起来,反倒是麻烦。
“大概有多长时间能够到泉州?”一直坐船其实是一件比较无聊的事情,新城公主坐了几天之后就有些不耐了,她不由问道。
李悦笑道:“大概明日咱们就到扬州了,到了扬州,距离入海口也就不远了,回头换了海船,再有个两三天,也就到泉州了!”
新城公主点了点头,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神色:“扬州啊,那可是个好地方!”
李悦也是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好地方,要不然杨广当年怎么会选择扬州呢?如今的扬州都督是李敬业,李绩前些年过世之后,李敬业依旧很得重用,不过,比起李绩,李敬业在军事上的才华就差了不少,主要也是没什么机会让他施展,名将从来不是学出来的,而是打出来的,就算是当年纸上谈兵的赵括,他要不是刚一领兵,就遇上了白起这样的狠人,他多锻炼个几年时间,差不多也就变成真正的名将了。李绩自个在李治登基之后,就已经没有多少机会上战场了,主要是他功劳已经足够大,再立下什么大功,那真的是要封无可封,所以,李绩后期更多的是坐镇一方,至于真正领兵作战的事情,都交托到了新一代的将领手上。而李敬业作为李绩的孙辈,自然也没多少机会跟着李绩上战场,学了一肚子的兵法,根本没有太多用处。
李悦跟李敬业不是很熟,倒是跟李敬业的弟弟李敬真算是一起读过书的同学,当年李绩也想过让李敬真跟着李悦厮混一段时间,不过可惜的是,等到李敬真从弘文馆出来,李悦都已经跑闽越去了,李敬真从小也是娇养到大的,哪里会想要跑到当时人人谈之色变的岭南之地,因此这事最终不了了之。
李敬业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李悦这些日子要经过扬州,居然派了人在扬州水道这边守着,等看到了闽王府的旗帜之后,当下就打了旗语,表示想要拜会闽王。
新城公主本来正在跟李悦一起在甲板上烹茶,看到帖子之后不由皱了皱眉。新城公主其实不怎么认识李敬业,倒是跟他父亲李震还算熟悉,李震早逝,李绩过世之后,李敬业就继承了英国公的爵位。她看了一下李悦,疑惑道:“十五郎跟李敬业很熟吗?”
李悦摇了摇头:“我跟李敬真还算是有过几年的交情,但是跟李敬业,也就是数面之缘!他一个扬州都督,跟我这个闽王能有多少往来呢?”
新城公主皱起了眉头,说道:“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只怕他找十五郎你是有事相求!”
李悦沉吟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那见一见便是了,不过,就不去他的官邸了,直接让他到船上来吧!”说着,李悦便命人去给来人传话。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以前相熟也就罢了,但是很明显,李敬业跟李悦并不比陌生人强多少,在这样的情况下,李敬业突然在运河上拦住自己,能有什么好事。
李敬业当然不是没事想要跟李悦联络感情的人,李家这些年在安西那边占据了不小的利益,在南边其实没有太多经营,自然跟李悦没有多少业务上的往来。但是这次,李敬业是嗅到了一丝不那么美妙的味道,所以,他想要将李悦拉上自己的船。
李悦对于朝堂上的情况有些并不了解,他觉得李敬业在李绩去世之后,还算是得重用,实际上并非如此,李治和武后在后期重用的都是相对来说没那么深根底的人,还是那句话,一朝天子一朝臣,一直让这些功臣之后占据高位,自然会阻了其他那些想要通过军功上进的人的路子,何况,李治武后提拔的人多半也算得上老一辈功臣的门生,比如说薛仁贵,比如说苏定方,他们都差不多是贞观末年征讨高句丽的时候脱颖而出的,差不多算得上是李绩提拔起来的人,所以,即便是这些功臣觉得自家受了冷落,也是有苦说不出,反而会叫人觉得自家没本事还妒贤嫉能。
李敬业就是如此,他这些年没捞到上战场的机会,反倒是程怀亮靠着几次军功,本身又是驸马,前些年过世之后居然还没追封了郡王,这难免叫李敬业感觉不平。他这些年一直没能被调回中枢,一直就在外放做郡守刺史之类的官职,听起来算是封疆大吏,实际上实权并不多,还得和其他官员互相掣肘。
为了将来的前程,在李贤被废之后,李敬业还有一些人就对李显投了诚,李敬业能被任命为扬州都督,其实也是李治给李显铺路,哪知道,李显登基之后,差不多就将李敬业给忘了,反而一心想要提拔韦家人,李敬业对此非常失望,但是要命的是,他当年为了投靠李显,可是给李显写了不少书信,之前的时候,因为废黜李显,拥立新君的事情,武后一直没想起来,如今只怕就要秋后算账了。
李敬业也是欺负李悦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想要找个高大上的理由忽悠住李悦,实在不行,直接挟持了李悦也不是不行。哪知道,李悦虽说没真正经历过多少政治斗争,但是他真不是什么傻白甜,扬州又不是自己的地盘,贸然跑到李敬业那里,谁知道对方是个什么心思。当年那些世家用鼠疫差点坑了闽越的事情李悦至今还记得了,李敬业如今究竟是何等立场,李悦也搞不清楚,因此,还是小心谨慎一些才好。
新城公主虽说不知道李悦为何这般谨慎,不过她也觉得理所当然,李悦一个亲王,李敬业虽说是封疆大吏,但是也是臣子,他想要见李悦,自然是应该自己上门拜见,而不是贸贸然下个帖子邀李悦上门,这像什么话呢!
李敬业得了回话之后,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要过去一趟,毕竟,你之前打着久仰大名的旗号邀请别人上门做客,现在人家反过来邀请你,你却是不肯上门,傻子都要怀疑里面有阴谋了好不好,别搞得李悦前脚出了扬州地界,后脚就将自己卖了。
李敬业卖相是真的很好,一看就是一副英武的模样,虽说没怎么上过战场,但是看样子应该没有将武艺落下,身材依旧保持得很好。
他上了船就抱拳一礼:“之前是某冒昧了,还请殿下赎罪!”
李悦赶紧说道:“英国公言重了,不过是本王毕竟是藩王,却是不好与地方官员交从过密,却是劳烦英国公了!”
李敬业摆出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说道:“总有那些吃饱了撑着的,看别人干什么都觉得有不好的嫌疑!说起来,当年某听祖父说起殿下,对殿下夸赞有加,不过,某这些年来四处为官,却不曾有机会与殿下同桌共饮!”
李悦笑道:“英国公实在是太客气了!本王对老国公也是仰慕已久,当年一些事情也是多亏了老国公帮忙!还请英国公入席!”
李敬业也是笑了起来:“早就听说闽王府的厨子手艺不凡,今儿个却是能一饱口福了!”
李悦笑道:“哪里,不过就是调味料众多,所以更能够发挥厨子的本事罢了!”
新城公主没有露面,她跟着李悦离开洛阳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李敬业自然不知,因此,这会儿大大方方地入席,心里却在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对李悦开口。
李悦这边向新城公主借了几个能歌善舞的宫女,就在船舱之中奏乐献舞,但是李敬业显然没这个闲情雅致,看似端着个酒杯在看那几个正跳着水袖舞的宫女,实际上目光早就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李悦也权当不知,他反倒是悠然自得地欣赏了起来。闽越那边也有一些独特的节日,越人们同样喜欢用歌舞来抒发情感,到了春日的时候,年青的男女还会一起放声对歌,在盛大的节日上,跳舞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但是那里的风格跟长安洛阳就差得远了,闽越那边也没有特意蓄养这方面的人才,主要是没必要,比起其他那些地方,闽越的生活节奏要快得多,真要是三五不时地钟鸣鼎食,不知道要虚耗多少时间。
一曲作罢,那些宫女敛身行礼退下,李敬业这才惊醒过来,他抚掌笑道:“这些舞姬果然技艺不凡,殿下真是好雅兴!”
李悦笑道:“能让英国公赞上这一句,也是她们的福分!”
李敬业这会儿摆出一副有些尴尬的神情,放下酒杯,然后才说道:“说起来,今日某来拜访殿下,实在是有事相求!”
李悦笑道:“不知英国公所为何事?”
李敬业叹道:“殿下也知道,某是武人出身,前些年的时候,做的也多半是郡守刺史,幸得先帝厚爱,任命某做了这个扬州都督,到任之后,某才发现,某这个都督是做不得什么主的!江南这边,世家颇多,地方上的官员也多半跟他们有关,某做事束手束脚,饱受掣肘。只是此事却不好上奏,显得某过于无用,之前听说殿下经过扬州,某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殿下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