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本来就不像是草原，有着大片的草场，为了保持对周边各国的优势，不得不维持相当数量的骑兵编制，除了自家养马之外，还不得不向草原采购战马，为此每年都要支出很大一笔钱财。
而若是有了马蹄铁，别的不说，起码战马的损耗就会少很多，而且那等经验丰富的战马服役时间也能变长，这对于骑兵来说也是好事，毕竟，骑兵想要跟自己的战马达成一定的默契，也是需要时间的。
有着这样的想法，才在官邸安顿下来的李悦就命人找来铁匠，给王府的马都钉上马掌。
一开始大家都是当做笑话来看的，给马钉马掌，回头别被一蹄子给踢飞出去。那些负责干这事的铁匠刚开始也是战战兢兢，不过等到看清楚了马蹄的模样之后，他们心里也就有数了。马蹄上有着厚厚的角质层，这其实就跟指甲一样，只要不是胡乱修剪，其实是不疼的，而马掌上的钉子也只需要钉入角质层就行。
先拿了几匹普通的挽马试了试手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变得非常简单起来了。在适应了马蹄上多了几个铁片之后，那些马很快就行动自如起来，李悦还专门让护卫选了比较粗糙崎岖的地面试着跑了几圈，一切都很正常。
然后，宁州这边的铁匠就变得抢手起来了，但是，铁匠抢手有什么用，你得有足够的铁料才行，宁州刺史崔焕已经是看到了商机，借口向圣人禀报，假公济私给崔家那边也送了信，表示铁料要涨价了，可以搞起来。
别以为古人半点不懂经济，要不然低买高卖，囤积居奇的事情从哪儿来的。崔家说是以经学传家，但是没钱的话，饿着肚子研究经义吗？所以，抓住机会能捞一笔是一笔。何况这次不是普通的一笔横财，大唐所有的战马挽马都要钉马掌，这就是一个不小的买卖了。何况，也不光是铁料的事情，还有其他呢。崔家占个先机，起码能赚个十万贯吧！
房遗则之前就写了折子送往长安了，如今瞧着崔焕居然想要从中分功，不免有些气恼，不过，他拿崔家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又写了封家书给房遗爱，让他们回头好好告崔焕一状。
不管怎么说，马掌的事情一出，铁料自然是涨价了，长孙家还有其他那些民营的冶铁作坊立马找了借口，捂住存货不卖。民间能冶铁的，自然都有背景，何况法不责众，太尉自个带头等着赚朝廷的钱，他们要是不跟上就是傻子。如此一来自然影响了马掌的普及，官营的铁料用在其他方面尚且不足，哪里能挤出多少来做马掌，顿时，军方那边难免有了怨言。
李治也是气恼，你是我舅舅，如今权倾朝野，还差这点蝇头小利不成？居然带头囤积铁料，弄得这般尴尬。
然后不多久，他就接到了李悦的来信，他在宁州发现了铁矿，询问自己能不能在冶铁上分一杯羹。
能给舅舅，为毛不能给儿子！李治直接大笔一挥，表示既然宁州是李悦的封地，那么他可以自行开采铁矿，冶炼精铁。
得了李治的允许，早就做好了相关准备的李悦立马卷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第32章
工业化时代，炼制钢铁的效率是这个时代的人根本难以想象的，中原的铁矿大多数含硫量太高，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国内会进口大量铁矿的缘故，哪怕后世的技术手段能够将里面的硫去除，但是这会造成相当严重的空气污染。但是，就像是你对一亩地长不出二百斤粮食，一家子一年到头都不知道饱腹是什么滋味的人说纯天然绿色食品才是最健康的，所以，你们不要种杂交水稻，也不要用化肥农药来增加产量一样，这完全就是何不食肉糜。农业时代，工业化带来的雾霾某种意义上都是一种幸福，因为这代表的是时代的进步。
当然，李悦也没丧心病狂地真的完全不顾环境问题，他还是考虑到了空气污染的问题，好在宁州这边地广人稀，李悦选择的地方也比较偏僻，另外，他还能顺便搞点硫酸什么的，硫酸要是能做出来，三酸两碱也就不远了，可惜的是，李悦上辈子不是学化工的，要不然的话，他如今能做的事情还要多许多。
但是，李悦有自己的优势，他直接就在黄河边上搞了个水力锻锤，虽说暂时功率还有些不足，但是，他也就是用锻锤做铁片而已，然后再通过专门的模具，在铁片上直接切割出一片片的马蹄铁来。
第一批马蹄铁生产出来的时候，得了消息跑过来打探的程务挺惊呆了，他是程名振的儿子，程名振虽说在后世名声没有程知节大，但是这位也是此时的名将，也是跟着先帝征讨过高句丽的。程名振这些年一直就在北方各个州郡担任都督，防范的无非就是东突厥，高句丽，还有其他那些游牧民族。因此，程名振手底下还是有相当一批骑兵的。之前为了马掌的事情，程名振差点就亲自进京要这批均需了，结果呢，别说是他了，就算是程知节那个有名的混不吝的家伙，也没捞到。没办法，李治也想给下面的骑兵都配上马掌，一次投资，能省去许多麻烦，结果呢，自个亲舅舅为了多挣几个钱，竟是直接表示矿山坍塌了，产量上不来，所以马掌的事情还是慢慢来吧！横竖暂时不会有多少仗要打，就算是要打，之前怎么来的，现在继续罢了，总不能没了马掌就不会打仗吧！所以，长孙无忌并不觉得自己误国误民，毕竟，以前没有马掌的时候，大唐的骑兵也没落入过下风，玄甲骑兵当年还百战百胜呢！
程名振气得要死，军中虽说也有一定的铁料配给，但是这些都是早就订好了用途的，一般情况下是用于修理各种兵器辎重，就这还都捉襟见肘，这也是朝廷对于军队的控制手段，各种物资你都得靠着朝廷供给，在这样的情况下，你就算是有什么心思，人家断掉你的补给，你能撑多久呢？
然后，程名振就收到了李悦发给各个州郡都督的信函，表示自家这边已经能够生产马掌了，你们要不要来看一看？李悦自然不需要直接将马掌卖给他们，他只需要军方这些大佬开个口，兵部就得老老实实将这批马掌采购下来，作为各支军队的补给。
程名振自个自然是不可能亲自出面的，毕竟，作为一州都督，无旨不能离开自己的辖区，所以，他直接将儿子派了出来。
程务挺来得比较快，其他人一开始也没相信李悦能搞出什么名堂来，程务挺一开始的时候还担心李悦弄出来的铁料质量太差，自家要是说不行，会不会得罪了这个年少的亲王，但是等到亲眼见识过之后，他只觉得目眩神驰。他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但是他何曾见过这样壮观的景象。巨大的高炉喷吐着浓浓的黑烟，红色的铁水从高炉里流淌出来，冷却成型之后被送到巨大的锻锤下面，随着水力的推动，铁块被砸扁，然后运送到另一个锻锤下面，随着力工们挪动铁片的位置，铁片上多出一个个马蹄形的小洞，另一边，一个个马掌落到了一边的小框里头。
程务挺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像一条离水的鱼，指着那巨大的锻锤，，还有堆得小山一般的马蹄铁，好半天才爆了一句粗口：“直娘贼，你这不是在造马蹄，是在造钱吧！”
李悦顿时不乐意了：“程小将军，话可不能乱说，要不是为了支持咱们大唐的军队，本王干嘛要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我这边改个模具，就算是做菜刀，也比作马掌挣钱吧！还有，这锻锤结构精细，用一段时间，里面的零件就得更换，这不是钱吗？真要从头开始算，我这顶多只能算是不亏本！”
程务挺想想也是，这年头，铁真的是硬通货，有个十万斤的镔铁，那绝对是大唐有数的富豪了，但是李悦这里，这些精铁制作的马蹄，也不比菘菜贵多少，一匹马四个蹄子都换上，连同铁钉加起来，都不到一百钱，也就是说，一万匹马，李悦也就只能卖一千贯，这点钱放在寻常百姓家的确是前，但是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算个屁啊！像是程务挺，家里都算得上是家风严厉的了，他少年的时候，一个月也有十贯钱的零花，这还不算为了打熬筋骨用的各种药材补品。如今跟着父亲做亲卫，一个月杂七杂八的花销，怎么着也得好几十贯。
这么一想，程务挺顿时觉得有些亏心了，他讪讪地说道：“王爷高义！”
李悦心中却是得意，这位根本不知道，后世那个著名的小商品市场是如何用那些几毛几分的产品做出几千万上亿的业务的。当然，马蹄铁这玩意是卖不出这么多的，但是谁家也不嫌铁器多啊！这其实在民间还是有着很充分的市场的。别的不说，榫卯结构虽说好，但是能够熟练使用的又有多少工匠呢，而若是有铁钉乃至螺丝钉呢？后世为什么许多家具都是买了配件自己回去安装，不就是因为结构简单，有螺丝钉和起子就行吗？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自然也要有，但是对于普通人来说，成本才是关键。
李悦对于军需品看得并不重，这些能有几个钱啊，毕竟，大唐再有钱也不能给每个士兵都配备铁甲不是，而民间就不一样了，大家惯常靠着修修补补过日子，那么，桌子板凳门窗坏掉了，弄几个铁钉敲敲打打总比别的修理方式划算吧！
没多久，在又震惊了一批人之后，李悦搞出来的这批马蹄铁都被兵部吃下了。李治瞧着李悦给的价钱非常优惠，担心儿子亏本，干脆将之前发现的铁矿直接赏赐给了李悦，除此之外，还有一批熟练的工匠。
第33章
李悦顺利地拿到了民用铁器的经营权，接下来就是大肆生产，而那些屯着铁料的人却是亏惨了。他们的铁料还是用的传统的方式生产，别说是做成马掌再出售了，就算是直接卖铁锭，都不可能像是李悦一样卖那么便宜，李悦这一波降价，顿时差点就将兵部那边的订单全拿走了，价钱便宜，量还大，质量也好，不买那才是傻瓜。如此一来，那几个常年垄断了民间冶铁的家族就尴尬了，长孙家勉强靠着长孙无忌的面子，总算还能得到一点订单，但是像以前一样随便卖肯定是不行了，兵部一帮大佬可不是很买长孙无忌的帐。
尤其，以前的时候，兵部就曾经提出过建立一个全新的兵种，那就是重甲骑兵，不管是人还是马，都用重甲覆盖，如此可以刀枪不入，通过冲锋就能将那些一般只能穿着皮甲的草原骑兵碾压成泥。但是想法是好的，只是一方面马的负重能力有限，哪怕从西域引入了那种负重能力比较强，个头也比较高大的马种，但是繁育还需要一段时间，另一方面就是钢铁的产量不足。如今李悦这边炼制钢铁的效率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如此一来，许多构想都可以干起来了。
鉴于宁州的地理位置，这边是不能作为钢铁生产基地了，因此，在李治明里暗里补偿了李悦一番之后，李悦这里以后也只能搞民用铁器了，而且配方也得调整，做成那种脆一点的，不能改成兵器的铁器，免得回头落入异族手里变成兵器。李悦难免有些郁闷，这种比较脆的铁料能做什么？铁锅吗？铁钉什么的也得柔韧一些的钢铁才行好不好，要不然一砸就断，自然不能再用了！至于在其他地方搞，那也不容易，这年头的通讯速度在这里，李悦又不能轻易离开封地，所以，就算是想要远程遥控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李悦也没太放在心上，他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写了条陈给李治寄了过去，李治也不蠢，身边还有个非常精明的武昭仪，稍微心算一下就知道这的确是一笔赚钱的买卖。李治跟武昭仪商议了一番之后，这门生意就落到了武昭仪手里。生下李弘还没多久，武昭仪就又怀上了，李治本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给武昭仪再提一提位份，横竖如今宫里头四妃也就是一个萧淑妃，给武昭仪一个妃位总不为过，结果李治才一提，立马就有一大堆反对的声音，无非还是那个说辞，武昭仪做过先帝的才人。
不管是李治还是武昭仪，对此都很恼火，李治想要提升武昭仪的身份，自然不完全是因为喜爱武昭仪，而是因为他需要通过这种手段确定自己的权威。另外就是，李治也需要放出自己的政治态度，那就是在他这里，玩世家就是高高在上那一套是行不通的。
可惜的是，李治如今的话语权还是不足，不得不被那些朝臣以什么礼法，祖制之类的约束住，这让李治无比烦躁。武昭仪虽说心中气恼，面子上却还得表现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又是引得李治生出了些许愧疚补偿之意，然后，新的冶铁作坊就落入了武昭仪手里。
武昭仪其实也有些头疼，她手里头缺人，武家那些人根本靠不住，哪怕武元庆和武元爽如今又舔着脸贴了上来，武昭仪依旧不是很愿意让他们分享自己的权势与荣光，她宁可找别的娘家人，比如说自个的姐妹。
可惜的是，她们姐妹在婚姻上都不是很顺，她长姐武顺嫁入了贺兰家，原本这是一桩好婚事，贺兰越石生得俊美，爵位虽说不高，但是贺兰家也算得上是名门了，可惜的是，贺兰越石是个短命的，武顺嫁过去没几年，贺兰越石就去世了。贺兰越石的爵位本来也只是一个县男，又不是那等能世袭罔替的，到了儿子贺兰敏之身上，自然也就没了，没有爵位，武顺又是个除了美貌之外没什么主意的，难免被贺兰家其他人逼迫，她只有带着一双儿女返回了弘农，投奔她母亲。至于三妹嘛，嫁得还不如武顺，她嫁给了郭孝慎，没多久就过世了，郭孝慎如今都已经另娶了！
这让武昭仪其实很郁闷，只觉一大家子都是猪队友，没一个靠谱的。不过她很快也反应过来，她如今还没到可以恩荫娘家人的时候，她需要的是更多靠谱的党羽，而不是一帮只想着沾光的猪队友。因此，即便如今母亲还有姐姐日子都过得有些不顺，武昭仪也只能忍了，最多就是挣钱了给那边送去一些，如今大多数的利益还是要跟愿意为她举旗呐喊，在朝堂上为她鼓吹张目的人分享的。以前的时候，武昭仪收拢人手只能用未来的利益，而现在嘛，她现在就可以提供好处了，因此，很快，一些出身一般，因为各种缘故在官场上一直不那么得意，不得不投靠武昭仪的官员都收到了好处，他们需要付出的代价无非就是照应一下武昭仪的冶铁作坊。他们乐得如此，因为他们在里头也是有干股，拿分红的。他们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们其实都只能说是寒门，没多少钱，当官之后倒是想要捞钱呢，但是，那等肥缺也轮不到他们，就算有，也是背黑锅的那种。如今有了正儿八经的外快，一个个愈发觉得跟着武昭仪混很有前途。
李悦对于这些到了谁手上是一点也不在意，他先是先是用铸铁搞了几个简陋的机床，然后就开始在宁州卖起了铁锅。铸铁锅很厚实，用起来也很方便，但是你要是想要将其回炉变成熟铁，呵呵，别说是突厥人回鹘人了，就算是擅长冶铁的精绝人如今也没这个本事。
铁锅是好东西啊，对于那些游牧民族来说更是如此，他们的日常饮食其实就是各种乳制品，他们的妇女奴隶每天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牲畜挤奶，然后将这些奶做成奶酪，奶干之类的乳制品，这些就是他们每天所需热量的最大来源。这也直接导致了这些游牧民族的平均寿命远远比不上农耕民族，因为他们的饮食结构非常不均衡。要不是后来他们的先辈打入中原之后发现了茶叶，他们如今还在为了缺乏维生素和便秘之类的问题困扰呢！像是如今，在草原上，茶砖依旧是硬通货，寻常的牧民都未必能吃得上，一般情况下用刀刮一点，用奶煮了之后，连一点碎末都要吃下去。
没有足够大的锅，做奶酪奶干什么的，那是真麻烦，陶锅在迁移过程中容易破损，而铁锅的数量又很少，如今听说宁州这边有上等的大铁锅卖，距离比较近的一些部族的头人就跑过来打听消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