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果然是人老成精,李悦眨巴了一下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很是纯良的笑容：“程伯伯，您说的搞头,那肯定有啊！”
程知节顿时来劲了,他连酒都不喝了,他拖着胡凳,就在李悦旁边坐下,语气一下子亲昵地像是洒了几斤糖一样,听得李悦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宁王殿下，俺老程是个老实人，你说啥,俺肯定是都相信的,所以，那个，宁王你说的搞头不如跟俺老程说一说？”
李悦笑嘻嘻地说道：“程伯伯，你知道从玉门关往西是什么地方吗？”
程知节试探着说道：“是西域？”这年头可没什么丝绸之路的说法,这是后来考古的时候，大家取的名字。程知节自然也想不到那许多,心里却是琢磨着,西域那边有什么搞头,当初侯君集一战灭了高昌,地方都打下来了，也不能放着不管，所以李世民就在高昌那边设了安西都护府。不过那里真没听说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像是换防到安西都护府，着实是个苦差事,那里气候跟中原不同,每年差不多有半年是冬天,那边还有个麻烦就是军粮的问题，每年都得运输大量粮食送到安西都护府，这对于大唐来说，其实也是个沉重的负担。而对于驻守的军队来说，那就更烦了，西域小国林立，说是三十六国，其实只是个虚数，有的时候，弄几个小城也是一国，而且互相之间关系也很复杂，因此，动不动就会有战争。安西都护府有的时候就像是居委会大妈一样，遇到这种情况，就得想办法调停，免得西域真的乱起来了，回头有人浑水摸鱼。然后还有层出不穷的马贼，这些马贼的来源很复杂，有的根本就是一些小国的军队假扮的，有些是草原上一些被覆灭的部族，无法再找到合适的草场，干脆变成马贼到处劫掠，这些马贼是没什么下限的，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但是他们一般骑术精湛，来去如风，所以，即便是都护府的军队想要解决他们也要费不少力气，偏偏解决马贼又没有太多的军功，而且，那些马贼虽说抢的东西很多，实际上穷得叮当响。他们抢到的东西根本卖不出价，大头都被销赃的商人赚走了。
程知节对于安西都护府的事情也知道个大概，盘算了一番之后，顿时有些失望，西域那边似乎没什么油水的样子。
李悦嘿嘿一笑，说道：“没错，就是西域。咱们平常见到的许多胡人，很多就是西域来的，还有的是从比西域还有西边的地方来的，他们那边的特产就是各种香料宝石！”
程知节顿时有些失望：“跟他们做生意？”
李悦摇了摇头，说道：“当然不是，这些商人能够不远千万里而来，为的就是赚钱，他们的好东西是不会贱价卖的，朝廷倒是可以弄个专门跟西域商人做生意的地方，就放安西都护府那边收税，但是这种事情，咱们做不了！不过，西域其实也是大有可为之处的！”
程知节咕哝起来，说道：“西域那边沙子比地多多了，能有什么挣钱的地方，难不成卖沙子？”
李悦很想翻个白眼，我要是会造芯片，沙子也能卖出价好不好。不过，虽说现在西域沙漠化已经挺严重了，不过，谁也不会就在沙子上建国，怎么着都得占据几个绿洲才行。西域那是个好地方啊，后世那里可是种植了大量经济作物，比如说棉花，甜菜，还有各种水果坚果，这些作物经济价值都比较高，但是如今呢，西域这边大多数国家虽然也有耕种，但是他们更多的经济来源其实是做生意，还有放牧。
不过，想要开发西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自古以来，想要做成什么事情，靠着国家强制的行政力量其实是不太行的，尤其是在民智未开的时候，大家眼里都只有自家一亩三分地的利益，就算是世家大族也是一样，他们更看重的是家族的延续，如果卖国能够让他们的家族更进一步，他们其实是不会太犹豫的。而且现在交通不方便，你想要搞什么移民，不说官府要为此准备多少粮食在路上吃，光是因为水土不服，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路上不知道要死多少。所以，最终还是要以利驱之，你要是说，那边可以淘金，保证一大堆人自带干粮抢着过去。
李悦自然没这个资格跑到朝堂上喊移民，但是完全可以搞搞军屯嘛，让安西都护府那边别尝试着在那边种什么粮食了，雨水不足，一般的作物就算是种下去了，产量也有限，平白浪费功夫。而种棉花就不一样了，棉花可以变成棉布，棉袄，棉被，这个永远不愁销量，当然，棉花是一种需要伺候得比较精细的作物，但是，种地本来就是这样。为什么秦汉那会儿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尽管已经有了小麦，小麦产量也比较高，大家还是继续种粟米。一方面是那时候没有石磨，麦饭粗粝，难以入口，另一方面就是，比起种子撒下去之后，不需要太费多少功夫就能收获的粟米，小麦就是一种需要精耕细作的作物了，那时候一家人几十亩上百亩地，都种小麦的话，一大家子人，天天耗在地里都不够折腾的。也就是后来，人口滋长，人均耕地没多少了，大家不得不在有限的耕地里头种出更多的粮食来，然后，才会有聪明人想办法让麦子变得容易入口一些。
现在也是一样，多费点力气，让大家知道棉花是好东西，再宣传一下，西域的棉花才是好棉花，比在中原种的品质好，那么回头自然会有人抢着过来种棉花。甚至，回头安西都护府的地方不够用了，那些既得利益者能倒逼朝廷攻打西域，占据西域适合耕种的地方，好广种棉花，赚取足够的利益。
当然，这些李悦是不会跟程知节说的，他只是叫人拿来了如今还叫做白叠子，当做一种观赏植物的棉花，还有用棉花纺出来的一匹棉布，和一件棉衣，放到了程知节面前。
程知节大概是见过棉花开花时候五颜六色的样子，至于后来变成什么样子，他压根没注意过。他就是个粗人，也就是在御花园里面见过种植的棉花，自家是从来不跟这些花花草草的事情沾边的。他们家的花园也种了花草，但是在被父子几个几次三番糟践得乱七八糟之后，崔氏都放弃了，只好改种了一些生命力比较强的花草，免得回头心疼。因此，这会儿看见李悦叫人拿上来的东西，程知节有些懵逼：“这是什么！”
李悦解释了一下，又让程知节换上那件棉衣试试看感觉如何，程知节也不客气，将身上的锦袍解开，就将棉衣披到了身上。这会儿宁州这边也就是刚刚入春没太久，大家身上还是要穿着夹衣的，程知节倒是不怎么怕冷，这屋里面也烧着炭，但是换了棉衣没多久，程知节就感觉前心后背都开始冒汗了。他眼睛一亮：“这棉衣这般暖和，这白叠子还真是挺有用啊！”
李悦便说道：“这白叠子其实原本就是西域穿过来的作物，只不过一直是当做观赏作物，并未大规模种植，但是，这边的气候却是的确适合白叠子生长，白叠子长出来的棉花，织出来的布比麻布强得多，若是技术再强一点，手感不会比丝绸差，而且柔软透气，做成棉被棉衣更是御寒神器！”说着，李悦压低了声音：“程伯伯打了这么多年仗，自然知道，从隋朝那时候开始，中原几次征讨高句丽，为何都是一开始高歌猛进，后来就没了下文，无非就是因为高句丽入冬之后，气候苦寒，中原大军难以适应。但是若是有了这棉衣棉被作为军需品，那么，高句丽就算是想要拖到冬天，也是没用！”
程知节听着愈发心动起来，不过他还是问道：“这白叠子种起来真的有那么大的赚头？”
李悦轻哼了一声，说道：“要是小打小闹，自然没有赚头，但是，西域多大的地方，就算只有三成的地盘能种棉花，那得是多大的地盘！一亩地就算只能赚一贯钱，但是，这边地价贱得很，随随便便圈个千顷万顷，程伯伯你说，这得多少钱？何况，程伯伯你想想看，市面上一匹绢两百钱，这棉布可比绢强多了，也就比锦缎差一点，卖个五百钱不成问题吧！这一亩地，怎么着都得产个一百斤的棉花，就算织布有损耗，也得有个十几匹布吧！程伯伯你再算算，这是多少钱？”
能当将军的人算数都不会太差，毕竟，他们起码要对兵力军需心里有数，程知节在心里一盘算，眼珠子都红了，这年头人力压根不值钱，倒是钱很值钱，你平常种地，一亩地一年下来能赚个几百钱，就算是能干的了，还有，粮食这东西，价格浮动其实很大，丰年贱，灾年贵，问题是，灾年粮食也歉收。而棉花不同，或者说布料不同这玩意是硬通货，大家都得穿衣服，而且，衣服也是消耗品。如此算一算，种棉花一亩地怎么着都能赚好几贯，就算是去掉那些种地的人的吃穿嚼用，赚三贯不成问题吧，有个一万亩地，那就是三万贯，何况，西域有的地方，根本就是荒无人烟，随便跑马就能圈几万顷的地，到那个时候……程知节只要再一细想，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他赤红着眼睛看向了李悦，一拍桌子，差点将酒坛都拍翻了，嘴里坚定地说道：“干了！”
第48章
虽说已经下了决心,但是今年也只好做一些准备工作了，别的不说，原本那些农田里面早就已经播下了种子,总不能毁了再种,因此,最多也就是选一片地方出来,赶紧播下种子,回头叫人知道种棉花的好处。
程知节这些年在关中置了不少地,但是他一直心里颇有些危机感。地多到一定的程度，那就太显眼了，尤其关中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因为有着函谷关作为屏障,一般情况下，战乱很少会影响到关中，也就是汉末还有五胡乱华那会儿，关中频繁遭遇战乱,人口凋零，但是后来经过多年的修生养息,关中人口滋生,都是典型的狭乡,人多地少,长安乃至关中的粮价很多时候甚至是山东这些地方的十倍甚至更多！要不然也不至于有长安米贵，居大不易的说法。
而程知节除了封爵的永业田，这些年来借着几次旱灾蝗灾的机会，又陆陆续续在关中购买了大批田产,如今虽说家里头还有不少钱财,但是委实不敢继续在关中买地了,而其他地方呢，但凡是有大批良田的地方，多有世家经营，跟他们争地，就算是买着了，人家使个绊子，你连佃户都招不到，地只能是荒着。
程知节是个很有危机感的人，钱放在地窖里面只能是生锈，要是摊上个败家子，三五不时地偷摸出一些出去花销，说不定不知不觉就缩水了，所以，还是得拿出去置产。但是老程家也没有做生意的路子，毕竟，他们也没有什么别人没有的秘方，也没有靠谱的掌柜伙计，也就是仗着家里有地，开了几家粮食铺子。但还是那句话，许多事情不能做得太显眼，遇上天灾的时候，卢国公府的粮店要是也囤积居奇，上头追究起来，卢国公府说不定就要被顶在前头，变成背锅的，因此，粮店虽说也赚钱，其实也就是那样。
程知节也是个很果决的人，他从李悦这里硬是打劫走了一批棉花种子，然后就急哄哄地返回驻地，准备跟安西都护府那边商量一下，找个地方给他种棉花。
而李悦呢，他才懒得去置办什么土地呢，任何时候，原材料这个环节虽然很重要，但是，技术才是最重要的，棉花种出来了，那不得先去棉籽，轧成皮棉吗？之后纺纱织布，工业化之后，就能以本压人。到时候，棉花是个什么价格，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你种再多的棉花，也是给我打工的。
因此，李悦开了个头之后，就没了下文，不过，针对西域那边荒漠化的问题，李悦琢磨着这事也得想办法解决，要不然的话，过度开发耕种，回头几场沙尘暴过来，再多的辛苦也是白搭。
“难啊！”李悦越想事情越多，忍不住往后一倒，躺到了塌上，嘴里长叹了一口气。朱娘子带着两个侍女捧着茶水点心进来，见到李悦这副模样，不由问道：“殿下在烦恼什么？”
李悦坐了起来，说道：“没什么，就是觉得事情太多，不知道该从何做起！”
朱娘子劝道：“殿下你年纪还小呢，若不是什么紧迫的事情，慢慢来便是，何必着急呢！”在朱娘子眼里，哪怕李悦已经就藩了，其实还是个孩子，李悦如今已经很能干了，干什么要这般着急呢？
李悦被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朱娘子说得也没错，他现在还年轻得很呢，只要保养得好，别掺和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再活个五六十年应该没问题，人家几百年才能做成的事情，自己一己之力，怎么也不可能几年就能搞定，尤其，自己还不是什么通才，许多事情无非也就是知道一个大概，还得集中这个年代的那些精英分子才能摸索出来，所以，慢慢来便是了。
李悦笑道：“乳娘说的是，是我太心急了！”
朱娘子也不居功，笑道：“殿下一向聪明，刚刚不过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便是！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厨下刚做了扶芳饮，正和春日饮用，殿下吃一盏吧！”这年头的饮料，就是就是各种饮子了，这玩意其实就是用各种药材熬的汤，大多数味道苦涩，说是饮料，其实差不多就是用来治一些小病小痛的。不过也有几样，酸酸甜甜，味道着实不坏，另外也有些防病养生的效果，因此在贵族之中比较流行。
对于这等饮子，各家都有独特的配方，流传在外的比较少。扶芳饮配方流传度比较广，而且还能自个调节，说白了就是花草茶，里面还可以增加一些果干，据说还有人家会在里面加一点奶酪，再加上一点糖，入口酸甜，按照时人的说法，还能去胸中恶气，疏肝养脾，李悦也搞不清楚到底有没有效果，像是他之前搞出来的酸梅汤，方子传出去之后，名字就变成了乌梅饮，有条件的人家夏天都喜欢煮上一锅，往冰窖或者是深水井里面一镇，夏天吃了别提有多舒服了。
而李悦这边，上辈子坐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年轻的小姑娘隔三差五就要点奶茶之类的饮料，他也跟着凑过几次热闹，后来，奶茶里面的配料越来越多，入口越来越腻，吸管还变成了纸吸管，吃到嘴里一股子纸味之后，几个小姑娘对于奶茶的热度也开始下降，但是嘴巴依旧寂寞，便搞了个养生壶，在办公室里面煮起了各种所谓美容养颜、瘦身塑体的花果茶。茶包里面的料都是搭配好的，为了好看，花形也都很完整，李悦自然也就记得几种花草茶的配方。能在网上售卖的这些花果茶，就算是没有他们宣称的乱七八糟的疗效，但是总归不会有什么毛病，因此，李悦就按照现在的条件，搞了几个花果茶的配方，都归在了扶芳饮里面。不过，厨下喜欢往饮子里面加糖，李悦对于糖是真没什么执念，因此，他喝的饮子最多就是放上一点作为调味，正常是不加糖的。
不喜欢吃糖的李悦如今却是在考虑种甜菜的问题，甜菜这东西，李悦上辈子也吃过，那玩意入口跟大头菜没太多区别，根本尝不出半点甜味，李悦那时候心中好奇，还去查了一下，这玩意到底是怎么变成提取蔗糖的原材料的。毕竟，甘蔗一吃就是甜滋滋的，你就算是从西瓜之类的水果里面提炼糖，也比在甜菜里面提炼来得靠谱，因此，对于甜菜加工的工艺，李悦还是记得一些的。虽说复杂一些，但是成本其实要比甘蔗制糖要低很多。别的不说，甜菜的产量可比甘蔗大得多，另外就是，现在的甘蔗都长在岭南那些地方，岭南真正开发出来，那都得是南宋时候的事情了，那会儿中原沦陷，宋室南迁，不得已大肆开发南方，要不然的话，财政根本支撑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