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恶心李悦一把,在发现李治不可能将洛阳轨道的主导权放出来之后,他们就开始要求李悦拿出关键技术,表示这等关系到朝廷命脉的东西,不能随便掌握在一个藩王手里,已经有人在那里暗示,若是宁州的轨道被李悦控制,那么,李悦轻轻松松就能通过轨道运送大量的兵力进入关中,他要是有什么不轨之心,造成的危害可比其他藩王大多了云云。
李悦直接表示,这轨道虽说非常方便,但是这也是双刃剑,因为轨道一旦被破坏,若是不能及时发现的话,那么,就很容易出现脱轨事故,所以,真要是谁敢通过轨道来图谋不轨,只需要提前拆除部分轨道就可以轻松阻止。
然后,李悦就直接一个个点名了,谁家手里头没点不传之秘,真要算起来,都是关系到朝廷命脉的,要交大家就一起交,谁怕谁呢!顿时这些人就不吭声了,都是老双标了,别人就要大公无私,轮到自己就是朝廷不能与民争利。总之,在封印之前的这半个月,朝堂上简直是热闹得不行,但是,李治那边不开口,下面人就算是跳得再欢,也就是跳了个寂寞,根本不作数。而等到各地的藩王还有各州的刺史都督都陆陆续续进京之后,长安简直变成了一锅沸水,愈发消停不下来了。
而蜀中的几个大豪巨贾,也在这样的气氛中赶到了长安,在新城公主的安排下,在城外的庄子上见到了李悦。
第70章
蜀中那边在许多人看来,最好的商品无过于蜀锦,蜀锦起源很早,因为古蜀国就是养蚕大国,要不然那位古蜀王也不至于叫做蚕丛。像是春秋战国那会儿,蜀锦就有了,等到三国的时候,蜀锦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那时候的蜀国,财政状况其实很糟糕,又是要平定南蛮,又是要北伐,这些都是要花钱的,就靠着蜀锦撑着呢!
实际上现在也是一样,那边虽说有很大一块的平原,也算得上是比较富饶了,粮食产量很不错,但还是那句话,除了那一小块平原地区外,其他的地方运输不便,因此,那些粮食也只能是内部消化,因为除非是朝廷主持,否则的话运出去其实不划算,没有多少竞争力,尤其是大运河被开辟之后更是如此,江南的粮食运到北方价格最多是原本的四五倍,而蜀地的粮食就算是通过水路运输出去,价格一般都要上涨到七八倍左右。因此,除非是遇到灾荒的年份,否则的话,蜀地的粮食一般就是内部消化。蜀中真正有钱的就是那块平原,其他地方呢,说穷山恶水有些过了,但实际上,那边住着的多半是那些土族,他们许多还保持着非常原始的生活习惯,即便是跟着汉人学会了耕种,但是,山上的环境其实不适合耕种,这边不像是云贵地区,那里其实算是丘陵地带,这边山多半坡度比较陡,并不适合开垦梯田,因此,山里的那些山民还是得靠山吃山。他们用山里的特产更山下换粮食,换盐巴,就算是换到了东西,还是得翻山越岭把东西带回去。
蜀地的商人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卖给本地人,本地人除了自个周边的那些,其他的根本卖不出什么价钱来,想要卖到外面去,因为交通的缘故,风险却都比较大。蜀地运输货物多半是从长江顺流而下,但是,那边有很长一段水路其实是比较危险的,若是遇上风雨天,船毁人亡的事情是正常的。尤其是瞿塘峡那一段更是如此,滟滪堆那边每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撞上,因此,他们做生意的,都会选择每年的枯水期从那边经过,饶是如此,依旧不能每次都保证安全。而且因为如今的染色技术不过关,所以,运输蜀锦的路上若是不小心遇上风雨,江水雨水打入船舱,那么,这些沾水的蜀锦价值就要大打折扣。
而且官府也常常会给当地添麻烦,比如说,官府那边觉得当地什么东西好,脑袋一拍,直接定为贡品。这又不是后世,你打个贡品的名号,立马能将白开水卖出石油的价格来,这个时代,大家听到贡品这种事情,那简直跟见鬼了一样。像是那些比较富庶的地方还好,相对来说并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但是对有的地方来说,一旦被定为贡品,那你麻烦就大了。官府是不会为了贡品花钱的,你得自掏腰包,每年都得将一定数量的贡品送到京城。
像是蜀锦就被定为贡品,好在这个出货量比较大,问题不大,但是其他的就不一样了。蜀中有一种酒被定为贡酒之后,差点就没将当地人逼死。原本大家酿酒是为了卖钱,结果被定为贡酒之后,别说是赚钱了,每年还得赔不少。因为酒跟别的东西不一样,这玩意是易碎品,不管是通过什么运输手段,路上损耗是避免不了的,光是为了保证每年能上交足够的贡品就够呛了,哪有多少多余的。
这些蜀地巨贾大豪能够这么快赶到长安,也是花费了不少力气的,也亏得李悦这一年来一直在大肆购买木料,因此,好几个人为了生意上头的事情,原本就在汉中附近坐镇,因此这才得以第一时间赶到。
唐朝这会儿商人的地位其实还算是可以,对于商人也没太多的压制,商人之子也能入学,也能参加科举,比起寻常百姓,那真的是强出太多。因此,他们是迫切希望蜀地能够发生改变的人。当年高士廉,长孙操都在蜀地做过官,在蜀地大兴教化,但是还没等到有什么成效,朝廷这边就在蜀地征巨木造船征讨辽东,最后逼反了好几州的土人,费了不少力气才平定了叛乱。但是这也让蜀地的商人跟着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有几家当年颇有实力的商人直接就因为当年的事情破家灭门,其他那些蜀商也是因此大为振动,他们想要修建轨道,不仅是为了交通方便,也是希望能够借此勾搭上长安的贵人。
光是为了搭上新城公主这条线,这些蜀商已经送出了价值几千万钱的礼物,而到了李悦这里,他们一个个同样是诚意满满,大批精美的蜀锦,还有各种金玉器物,饶是李悦也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也不得不感慨这些蜀商一个个的确是财大气粗。
这里头领头的姓程,叫做程午,他自称是西汉那时候蜀地豪商程郑的后人,不过,这自然是不可考的,多半是穿凿附会。毕竟汉朝那会儿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但凡是你发展到了一定的程度,朝廷听说你在当地有钱有势,立马就会把你给迁到皇陵那边去,背井离乡之后,你钱再多有个毛用,多的是人能把你当做韭菜割了,几次之后,你要是没被抓住什么要命的把柄,还能做个寻常富户,你要是被抓着把柄了,呵呵,那你就等着被人敲骨吸髓吧!
不过程午做生意的确有一套,他在蜀地也经营冶铁的生意,不过这几年是不行了,李悦几乎将所以从事这行的人的锅都砸了,不过,程午的生意也不仅仅是冶铁,他经营的行当其实不少,粮食,布料,药材,井盐,什么赚钱他干什么,他跟不少部族的土人都有着非常良好的关系,能够从他们那里换取各种山里的比较珍惜的资源,而且,他还跟波斯大食还有天竺那边的商人有着生意上的往来,可以说,这是个头脑非常灵活的生意人。
其他那些商人也差不多,能够在蜀中做大的,市场大多数都不会局限在蜀中乃至中原,一般都会跟他国有些贸易往来。尤其是天竺,虽说从蜀地往天竺中间还隔了个吐蕃,但是,他们的商路其实并不从吐蕃走,而是要绕很大一个圈子,没办法,吐蕃那边的高原反应不是说着玩的,要从吐蕃翻过雪山去天竺,即便是那些适应了高原气候的吐蕃人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何况,吐蕃人也不是什么善茬,从他们那边走,就得做好被吐蕃人打劫的准备。
“殿下拨冗相见,草民等人不甚荣幸!”这些人虽说也算是间接跟李悦做过生意,但是在李悦这边,依旧比较紧张。他们是很有钱,但是这并不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安全感。自古以来,这些商人其实都是安全感最低的一个群体,从被韩非子定位为五蠹之一开始,他们除了有钱之外,社会地位一直不高,当然,他们本身的节操也很值得质疑就是了。若是放在乱世,这些商人出卖国家都是正常的事情,不过,如今算得上是盛世的开端了,他们这些商人除非是发疯,才会跟代表着皇室乃至朝廷权威的人对着干,因此,他们在李悦这边表现得非常谦卑。
李悦倒是没有鄙夷他们,商人的存在是必要的,纯粹的小农经济其实是非常容易破产的,而商人的存在其实有利于一个国家的运转。李悦和颜悦色地请他们入座,然后说道:“诸位的来意,本王也知道,不过,本王需要知道你们到底有什么计划。”
几个商人对视了一眼,还是程午先站了起来,说道:“殿下容禀,虽说有人将益州说成是天府之国,实际上,咱们蜀人是真的苦,咱们不是不肯卖力气,但是,如果说关中的百姓卖一分力气,就能有一分收获,而益州那边,大家要卖五分的力气,才能有一分收获!关键就在于益州多山,还有蜀道难!不怕殿下笑话,我等在蜀中算是有数的人家,家里也有一些薄产,但是,每年光是耗在路上的人力畜力就不知几何,更别说是寻常商户,只要在蜀道或者在三峡出了什么事,那么就是倾家荡产的下场!这么多年来,益州其实一直在修建往中原的通道,但是一直没能得到真正的改善,出入益州依旧许多不便,殿下若是能够允许我等筹款修建轨道,我蜀中百姓永感殿下大德!”
李悦摇了摇头,说道:“这就不必了,其实本王就是想要知道,你们准备从哪儿开始修,走哪个方向,另外就是,你们有多少预算!”他又不是选秀节目的评委,给人打分要先听别人拼命卖惨。益州其实在整个大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从当年秦国骗着当时的蜀王开了最早的蜀道开始,历朝历代其实都在想办法开发蜀地,毕竟,蜀地的资源的确是非常丰富,那边近似于皇者之基了,秦国先是得了蜀国,这才有了足够的战争潜力,刘邦也是先占据了蜀地之后,才能在项羽的压迫下屡败屡战,却一直能够保持基本盘。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许多人都将蜀地视作是文化上的荒漠,对那边各种鄙夷,但是,真到了那个份上,一个个都会真香。
这几个豪商大贾顿时就有些尴尬,他们虽说已经想好了这条路一定要修,但是怎么修,从哪儿修,他们还没能统一意见,毕竟,对外他们都是蜀商,但是,他们又不是一个地方的,经常用的商路也不是一条,大家都有自己的利益,暂时还没能达成一致,之所以急着找李悦,也是担心其他人抢在前头,以至于等他们达成一致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反正铁轨先买下来,哪怕到时候转手卖给别人也是赚的,但是,绝不能叫别人抢在前头。
一看他们的神情,李悦就知道他们肚子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当下就是轻哼了一声:“你们连个大致的计划都没有就跑过来找本王,难不成本王的样子看起来就很闲,可以陪着你们消遣?”
第71章
“十五郎你吓唬他们作甚?”那几个豪商巨贾战战兢兢地走了,新城公主好奇地问道。
李悦笑嘻嘻地说道:“不吓唬他们一下,他们回头跟我磨磨蹭蹭,再晚点低买高卖的勾当,岂不是叫我变成一场笑话!”
新城公主一愣:“不至于如此吧!”
李悦嗤笑一声:“别高估了这些人的底线,他们就是一帮唯利是图的商人,最重要的是,他们根本不是一心,益州虽说一直以来通行不便,但是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在乎那点人力畜力吗?我之前可是听说了,这些商人其实一直暗中掳掠土人为奴,要不然,纯粹是以益州的人口,他们哪里支撑得起那些产业。益州那边的铁矿,盐矿,还有其他的什么朱砂硫磺之类的,全是他们驱使土人在开采!要不然的话,凭他们那么高的运输成本,他们能赚那么多钱?”
当然,在现在的人看来,没有大唐户籍的,死了也是白死,毕竟,他们又不给大唐交税,谁也不会在这个上头跟这些商人计较,但是光是看这个,也知道这些商人的道德水准如何,他们若是一直谈不拢,是真的能作出前脚买了李悦给的铁轨,后脚就直接卖掉,或者是干脆偷偷摸摸拿去别的地方修路,好方便自家的生意。回头还得在李悦那边哭穷压价。
新城公主听到李悦这般言语,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她能做的事已经做了,她当初可没保证这事一定能做成。不过,她还是有些好奇地问道:“十五郎,你说九哥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李悦摊了摊手,说道:“圣心难测,圣人自有打算,横竖关中回头自个就能出产铁轨了,所以,圣人怎么做,跟我这边关系不大!”
新城公主叹了口气:“可惜我不是个男人,要不然的话,何必要这般拐弯抹角!”
李悦很想说,你要真是个男人,绝不会这般轻松自在,因为你那时候就天然具备皇位的继承权了,对于嫡亲的妹妹,做皇帝的可以娇宠着,但是嫡亲的弟弟,那是不一样的,你若是一心只知道吃喝玩乐还好,但是你若是想要做出什么事业来,那绝壁是自个给自个找麻烦。不过嘴上李悦肯定是不能这般说的,他笑道:“姐姐若是个男人,哪里还有别人什么事呢!”
新城公主也没多想,只是说道:“不管怎么说,除了益州之外,其他地方就算是铺设轨道也不会找咱们了,益州能这般,无非就是投入太大,朝廷从中短期内其实得不到太多的好处,总不能仅仅是为了益州的粮食,就那般耗费钱财!没有益州本土的豪族做主,光是那些獠人就不是好招惹的!所以啊,其他地方或许朝廷可以全权做主,但是,益州,岭南之类的地方,如果想要修建轨道的话,本地豪强是绕不过去的!岭南距离太远了,咱们能吃下的也就是益州了!”新城公主很自然地将李悦跟自己放到了一个阵营,对此李悦也是乐见其成,比起直接跟帝后二人打交道,其实还是在新城公主这边再转一次手比较安全,说白了,就算是期间出了什么差错,还有新城公主扛着呢!
“说起来,十五郎你今天的贺礼是什么?”新城公主有些好奇地问道,“去年你搞出来的那些瓷砖可是风靡一时,其他那些瓷窑不知道费了多少力气,也没能烧出那么好的瓷砖来,不仅色泽纯净,釉色也鲜亮!”
宁州那边的瓷窑这会儿其实已经开始烧制骨瓷的器具了,比起瓷砖来,这些器具其实更考验火候,尤其是大件,稍微不注意,加热不均匀的话,就会直接裂开,就算是不裂开,上面的釉彩也会变形,因此,如今做得最多的还是瓷砖。自从在骊山行宫那边打响了旗号之后,这些瓷砖就供不应求起来,讲究一点的人家还直接玩起了定制。瓷窑那边,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如此都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候。其他一些瓷窑也看着眼红,跟风做瓷砖,可惜的是,他们的瓷砖不仅厚重得多,光泽也不够温润,色泽也不够纯净,釉色更是没那么丰富多彩。你看这年头陪葬的明器就知道唐代的审美了,大家就喜欢那些明艳的色彩,颜色要鲜亮热烈,要么就要是如同玉石那般,否则的话,谁买你的账啊,那些上等的陶器不比你这些粗笨的瓷器受欢迎。不过任何时候,这些中低档的产品都是有市场的,那些世家大族不喜欢,但是寻常那些小地主还是乐意买点回去装点一下门面的。当然,在利润上,是远远比不上宁州瓷器的。
许多人为了研究宁州瓷器的奥秘,不仅专门跑到宁州来挖瓷土,有的还专门在宁州取水,甚至花大价钱将宁州的瓷器买回去碾碎了重新入窑烧制,但是最终依旧没搞清楚宁州瓷砖为什么能做得轻薄温润,敲击起来声音也清亮如同上等的玉磬一般。毕竟,这年头,谁能想得到,可以将牛骨灰掺入瓷土之中烧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