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如今用处理过的煤还有焦炭来烧制砖瓦还有陶瓷琉璃之类的,甚至还搞出了新的釉色花样来。另外,他们还开始去附近勘测有没有什么铜铁矿,如果有的话,这边各种重工业的架子也就搭起来了。
对于他们的效率,李悦其实有点吃惊,他开始还以为到了这种穷乡僻壤,他们得好一阵子才能打起精神来呢!哪知道,才到了地方没多久,他们就已经热火朝天地干起来了。
李悦这人也不擅长鼓动人心,所以,他大手一挥,直接又是一笔赏钱发了下去,顿时又赢来了一片欢呼之声。
李悦根本不知道,这些人原本到岭南的时候是真的有些打不起精神来,毕竟,这里的环境是真的比较糟糕,但是很多时候,人都是要对比的,比起之前那些荒山野岭,泉州简直就跟天堂一样了,这边虽说也有山,但是并不是什么大山,风景还算是秀丽,而中间呢,却是有着大片的可以耕种的平原,这边比起闽地其他地方来,其实人口密度已经高了不少,他们也很容易能够征召到足够的劳力,甚至在某些方面,这里比在宁州还要容易一些,因为,你不需要去应对当地的官员。泉州本地的官员出身一般,真要是出身比较高的,也不会被派到泉州这地方来当官,哪怕这里算是比较好的,但是一路上过来也是危险重重,据说一些官员还没能到任,路上就病死了。因此,朝廷每次选派到这些地方来的官员,一般也只能选择那些没什么根底的寒门学子,或者干脆看谁不顺眼,就将人派过来。饶是如此,想要找个合适的官员也不容易,以至于只能矮个子里面拔高个子,差不多就行了。
而相应的,这里的官员也只是拼命盼着能够升官,或者哪怕不是升迁呢,只要能调到离岭南远一点的地方,他们也是乐意的。
但是,这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历朝历代,其实真正吏治清明的时候不多,要不然,也不会有跑官这种说法。在朝堂上,除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职位,像是地方上的官职,吏部是有着很大的自主权的,一般就是吏部将名字报上去,上面看一下,觉得没问题也就通过了。问题是,皇帝对下面的官员本来也没有太多的了解,名字跟人也对不上号,所以,一般这个过程就是走个过场而已,并不会多问。
而吏部选官看的是什么呢?自然也是有标准的,正常的标准就是考评,就像是后世绩效考核一样,这年头对于官员也有不同的考核标准,无非就是你这边的案件数量,还有就是每年的税收,另外呢,就得看你会不会做人了。这会儿虽说还不像是明清的时候一样,有着什么冰敬碳敬之类的名目,但是,贿赂这种事情,古已有之,从来都没断绝过。你只要有足够的表示,那么,吏部那边考核的时候稍微宽松一点,中评变中上甚至是上,那么,你就有很大机会脱离苦海了。但问题是,被安排到这种穷山恶水的,本来就没什么钱财,这里也很难捞到什么钱财政绩,甚至,所谓穷山恶水出刁民,这种地方,恶性案件的发生率还比较高,考评上不去,送礼又没钱,如此只能是恶性循环,运气好就一直待在这里了,运气不好,说不定几次下评之后,你就被踹到更偏远的地方去了。
像是泉州这边的刺史柳蒙就是这样,好不容易考中了明经,兢兢业业做了十几年的小官,好不容易有了升迁之望,结果当年一念之差,没有好好走一下关系,正好原本泉州刺史因病去世,他就被“破格擢拔”,火速扔到了这边。
柳蒙原本到了泉州之后,还想要好好施展一下手脚,看看能不能搞点政绩出来,结果这边民风算不得淳朴,交通不便,你这边征发一下徭役,下面说不得就能闹出点乱子来,在这样的情况下,柳蒙不过是挣扎了大半年,就干脆放弃了。老老实实做一条咸鱼吧,不功不过就行!
而这次朝廷居然往闽越派了个藩王过来,直接统辖了闽越四州,又选了泉州作为闽王府所在,柳蒙费了不少力气,才打听到了关于这位新鲜出炉的闽王的消息,然后,他就兴奋起来了。
这位闽王俨然不是什么寻常藩王,与他那些要么逗比,要么奢靡,要么糊涂的兄弟不同,这位是个肯干事,还能干事的,也难怪圣人给了他开府建牙的权力。若是他能够将泉州变得更上一层楼,岂不是自个也能鸡犬升天?他要求不高,平调到岭南之外做个刺史就行,就算不能做刺史,稍微降个半级,自己也能接受啊!因此,等到闽王府的先头人员到达之后,柳蒙就殷勤备至起来。
不管闽王府这边想要什么,柳蒙这边只要能配合的,都极力配合,尤其看着闽王府的人俨然一副大干一场的模样,柳蒙也跟着心潮澎湃起来,他倒不是也想要跟着干,他就是觉得有了盼头。
等到李悦到达了泉州之后,柳蒙立马就召集了泉州这边的属官上门拜访了,其实李悦来的时候,他就应该来迎接的,可是,李悦又没有提前说到达时间,泉州这边各个县令想要都召集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主要还是交通不方便,因此,只好等到确定李悦到了,又暂时住进了官邸之后,他才带着下属上门求见。
李悦也没有拿乔,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官员虽说不是他来任免,但是也算得上是他的属下了,因此,李悦还是表现得比较客气的,当然,他也在观察,以前宁州那边的官员什么德性,反正跟李悦关系不大,所以,李悦也懒得理会,但是闵地这边的官员,要是不是什么靠谱的货色,那么,李悦就得斟酌一番了,别搞到自个在这边辛辛苦苦搞基建,拉着越人脱贫致富,结果回过头来,一帮子官员在拖后腿,弄得下面民不聊生,都要直接造反了,那岂不是太可悲了点?
这些官员来拜访李悦的时候其实都有些战战兢兢,老李家的藩王名声好的其实很少,真正会保持好名声的一般都不会跑封地上来,到封地上就意味着皇权与自己再也没了任何关系,所以,一个个在封地可劲蹦跶,虽说很少有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的,但是,他们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货色,作为宗室,他们需要畏惧的东西很少,朝廷对他们的要求就是,只要不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其他的事情,只要能糊弄过去,朝廷就睁只眼闭只眼。像是滕王李元婴,他在自个的封地搞了个滕王阁出来,虽说因为王勃的《滕王阁序》而名传千古了。但是在这个年代,想要建立这样一座高楼,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何况,王勃所说的这个滕王阁,已经是他修建的第三座了,不说需要耗费的各种材料,光是劳力,就不知道有多少,滕王阁建立过程中,李元婴可没耗费多少钱财,相反,他借着修建滕王阁的机会,大肆盘剥百姓,强令他们服劳役,三座滕王阁,不知道多少百姓因为劳累过甚死在建设过程中。而最终呢,李元婴几乎就没付出什么代价。就像是李治对待李悦这个名义上的幼弟一样,李世民因为之前杀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缘故,对于李元婴这个幼弟也非常宠爱,李元婴几度改换封地,不知道造了多少孽,结果最终多半是罚酒三杯,最严重的惩罚也就是削了两百户食邑,一直到李治登基,这位也没消停过。
李元婴算是典型,其他那些也没好到哪儿去,总之,但凡是有点底气的藩王,到了地方上,多半是祸害。
柳蒙对李悦也就是道听途说,搞不清楚李悦到底是个什么作风,不过终究他也算是见过世面的,因此,在李悦这边还算是镇定,下面那些县令在面对李悦的时候就有些紧张了,他们多半没什么背景,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泉州这边来做县令,如此,在面对李悦的时候,自然没什么底气。
虽说李悦这边修建王府什么的,都是花钱征召的劳力,但是在他们朴素的观点里头,哪有王爷这样花钱的,只怕这些钱最后还要摊派到他们头上,因此,一个个心里头都在琢磨,万一李悦开口要钱,他们要怎么哭穷!没错,就是哭穷,这些官员自个都没捞到什么钱,更别说是给李悦了。泉州或者说是岭南这边又不比中原,那边百姓忍耐力很强,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反抗的,而岭南这边民风彪悍,山下的人跟山上的越人很多都有联系,你这边惹得他们不爽了,他们说不定回过头来,就去山里找了人闹上一场,岭南这边不是没出过越人攻打县城甚至是攻入县衙的事情,朝廷出兵镇压,固然涉事的越人讨不了好,引发民变的官员更是捞不着好。
好在李悦原本就没有想过刮地皮,老实说,在生产力还非常低下的时候,刮地皮能刮几个钱,想要挣钱,李悦脑子里头法子多得是,刮地皮简直是再低级不过,想要挣钱,关键还得先让当地的百姓有钱才行。因此,李悦设宴款待这些官员的时候,就开始询问起了他们当地的情况。
第83章
李悦上辈子也就有张身份证证明自己是公民,在单位也是得过且过混日子,不过这辈子这么多年不管是之前跟着李治和武后耳濡目染,还是自个在封地上潜移默化,总算是学了一些识人的本事。
像是岭南这边,官员无非就是两种,一种就是出身寻常,运道不好,或者是得罪了人,被塞过来的,另一种就是在朝堂上得罪了皇帝,或者是得罪了上头几个权贵,然后被贬谪过来的。后者其实还有点翻身的机会,毕竟,能得罪皇帝和权贵的,本身就不是什么一般人能做到的。像是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当年就得罪了杨广,被流放岭南,后来天下大乱,杨广还没挂呢,他就堂而皇之地自个回了关中,投靠了李家。
不过如今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了,人心思定,就算是有心人想要搞得天下大乱,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过,这等被贬谪到岭南的官员,毕竟不是流放,他们在朝堂上终究还有些故旧,什么时候找准了机会,在圣人那里提一嘴,说不定也就能回去了。甚至就算是流放的,遇上大赦天下,也能离开,另外还有一些人,因为卷入了某些事件被跟着流放过来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翻案了,到时候自然能够翻身。
不过,泉州这边的官员都不属于这种类型,他们就是通过科举还有其他一些渠道上来的。大唐做官的渠道其实不少,举荐,荫封,科举,另外你只要找准了门路,也能捞个小官做做。皇帝又不会主管所有的人事权,就像是后世那些企业的董事长,他们会管基层员工招聘的事情吗?无非就是人事还有招聘部门的主管过一下就行,最多就是送到董事长那里签个字,走个流程。皇帝这边也是一样,像是底层的小官,甚至根本不用走这个流程上面的主官就能直接任命了。
泉州这边七八个县,县令只有一个本来就是岭南人,叫做莫威,他是冯家拐弯抹角的亲戚,走了冯家的门路才捞了这么个官,冯家也就是在岭南有些影响力,放在中原,大家对冯家多半不是很瞧得上,面对面的时候客客气气的,背地里头都说冯家就是蛮子。这位当年在冯家那边下了不少功夫,冯家那边安排他征讨叛逆的山越,立下了一些功劳,然后又运作了一番,将他送到了县令的位置上。
其他几个,大半是科举上来的,自然不是什么进士科,进士科每次也就那么几个人,一个个都跟宝贝疙瘩一般,因此,自然不可能沦落到这里来,他们考的多半是明经,明法,明算,明书,秀才之类的常科,这个比进士科好考很多,要不然也不至于有五十少进士,二十老明经的说法。大唐的常科每年都有,进士科录取最少,往往也就是十个人左右,有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其他的呢,相对录取数量比较多一些,但是比起明清时候的盛况,还是差了许多。而常科里头,除了从下面郡县过来的,还有从国子学还有各地官学推荐上来的,国子学也就不说了,唐朝这会儿能进各地官学的,也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货色,一般都是有着一定背景的。因此,真正留给寒门士子的空间其实很少,而等到授官的时候,他们又是被拿捏的一方,一些比较偏远的地方,若是出了缺,一般就是拿他们这些寒门士子顶上。毕竟,出身稍微强一点的,也看不上这些穷乡僻壤的位置。
李悦询问了一下这些人的履历,哪怕这些人考科举都有点投机取巧的意思,毕竟,只有进士科考不上的,才会选择其他科。不过若是李悦,多半也会选明算科,你拿自个的短处去跟别人的长处相比,这不是自个给自个找不自在吗?哪怕朝廷已经铺开了《五经正义》这种科举工具书,但是比起那些从小浸淫其中,家里长辈说不得就是经学大师的,他们这些人起步就晚了许多,师资力量也多有不如,在这样的情况下,去跟这些人挤进士科这个出路,岂不是找抽?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这些人不是人才,相反,在这个时代,能够在专业性比较强的那几个常科脱颖而出的,都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精英了。唐朝的科举制度还是比较科学的,不像是后来,就是考诗词歌赋还有文章策论,培养嘴炮倒是没问题,但是这些人都很难有实干之才。而通过这些常科考出来的,起码在某个方面是专业人士,李悦尤其看重几个考明法和明算的,这都算得上是专业人才了。不过,人家毕竟是县令,自个也不能随便就将人弄过来给自个干活,因此,便干脆说道:“本王初来乍到,账下也没几个拿得出手的人才,不知道诸位何以教我啊?”
能做官的就算不是人精子,但是起码言外之意都能听出来,莫威当年能够以冯家远亲的身份硬是挤开了不少冯家的族人,有了如今的地位,自然是比较精明的,瞧见柳蒙没有说话的意思,他当下便是说道:“殿下,下臣身边还有几个不成器的子侄,若是殿下不嫌弃,不如叫他们给殿下打个杂也是好的!”
莫威这话一说,其他人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纷纷表示,自个身边有几个得力的子侄,正好可以为殿下你效力。
李悦没资格在闽越这边搞什么科举,因此,也只好打点擦边球了,起码这些官员家的晚辈,总归是能接受一定教育的,这些人想要离开岭南,到朝廷去谋一条生路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所以,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先在我这里锻炼锻炼吧!对于这些人来说,能够跟着李悦混也不是什么坏事,李悦都跑到闽地这边做藩王来了,还能怎么着,偏偏他还有开牙建府的权力,这就说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要没有出现什么特大的变故,那么,李悦就是闽越这边的土皇帝,在这样的情况下,跟着李悦,其实是一份靠谱的前程。他们之前从刺史柳蒙那里知道了李悦还是宁王的时候所做的一些事情,别的不说,跟着李悦,起码不会受穷。
这次的宴会还是比较成功的,虽说没什么丝竹管弦,也没多少新鲜的菜肴,但是目的却是达到了,李悦对此颇为满意。
宴席散了之后,柳蒙带着这些属官离去,走了没多久,莫威就忍不住了:“柳明府,之前在宴上为何少有言语?”
柳蒙有些无奈,他说道:“你们过来做官,身边都带了些同族的子侄,本官这边呢,原本族内就人丁不旺,因此,除了两个长随之外,就没带人,你让本官从哪儿变出什么人手来给这位殿下呢?”
莫威大咧咧地说道:“横竖明府与殿下相邻,之后多的是机会,以后若是殿下这边有什么好事,明府千万别忘了咱们这些属下啊!”
柳蒙对莫威也是无可奈何,他是外来户,莫威却是地头蛇,哪怕莫威是属下,柳蒙在莫威这里也很难摆出上官的架子来,因此只得说道:“放心便是,何况,泉州就这么大,本官这边的事情,难不成还真的瞒得了你们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