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她觉得,这一刻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值得自己依靠的人。
到了她家门口,许慕迟把她放下来,又检查了一下她的脚腕,这才松手。
颜晞慢吞吞地低下头找钥匙,等找到之后,却迟迟不插进锁孔,半天才抬起头问:“那你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
“最晚一个月吧,等外公身体稳定了我就回来。”
“好,”她很乖地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做了一个有点傻气的动作,“希望你外公可以快点好起来。”
许慕迟忍不住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
“我没醉。”她伸出手在空气里比划了一下,“就喝了这么一点点。”
他脸上笑意更盛,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回答:“好,你没醉,你最能喝了。”
觉得这人好像很看不起自己,颜晞脑袋晕得厉害,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眼前的人影都变得有点模糊,好像马上就会消失在空气里。
有点害怕,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抱住他,然后踮起脚尖,努力去够他的嘴唇。
空无一人的单元楼里,安静到几乎落针可闻。
他只愣了一瞬就反客为主,搂住她的腰把她压在门上,又用一只手垫住她的后脑勺,而后低下头,很缠绵地吻她。
感应灯慢慢灭下来,刹那间四周漆黑一片,只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和牙齿碰到一起的声音,颜晞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完全没有办法再思考,只好用力抱紧了他。
直到她觉得喘不上气,他终于松开她。
颜晞靠在他肩膀上不断喘着气,思绪有点跳跃:“我前几天看了一个电视剧,里面说,如果持续不断地跟同一个人接吻,就会形成大脑深层记忆,以后不管再跟谁接吻,都会反复想起这个人。”
怕被邻居听到,她的声音极轻,只够让他堪堪听清。
一片天昏地暗的世界里,抱着她的人若有似无地笑了,又低头凑过来吻她,含糊不清地说:“有点难验证……我只想跟你接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她感觉到许慕迟抽出了放在她后脑勺的手,一路摩挲着缓慢向下,没入她的校服领口。
他的指尖碰到她的锁骨,凉凉的,像触电,她的身子忍不住抖了抖。
思绪在一寸一寸剥离,颜晞觉得窒息,终于找回理智,用力推开了他:“你干嘛……能不能正经一点。”
她的动作幅度一大,头顶的感应灯便重新亮起来。
瞬间仿佛天光大亮,许慕迟就站在她对面的栏杆前,喉结滚动,喘气的声音都比平时急促了一点,明知故问道:“我怎么不正经了?”
颜晞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醉意也散了大半,决定不理他,又低头去开锁。
短暂的沉默过后,还是忍不住,装作无意地问:“你明早几点的飞机?”
“想送我?”
小心思被拆穿,她不说话了。
“别去了,不舍得累着你。也别再胡思乱想,好好等我回来。”
说到这里,像是有点拿她没办法,许慕迟低下头,帮她整理了一下刚才弄乱的校服衣领,放缓了语气问,“好吗,晞晞?”
颜晞抬起头看他,好半天才点头:“好。”
他就笑了,捏了捏她的脸颊:“真乖。”
打开家门,她半只脚踏进去,又停下,犹豫再三才转过头问:“你着急走吗?要不要……来我家坐坐?”
许慕迟靠在栏杆上摇头,头顶的灯光明晃晃地照下来,露出一双少年意气的眼睛,开玩笑般地回答:“不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颜晞只好跟他告别,尽量藏住语气里的不舍:“照顾外公的同时,也要照顾好自己,你都瘦了。”
“知道了。”他眼里笑意翻涌,像纷飞盘旋的蝴蝶,而后朝她挥挥手,“晚安,晞晞。”
第45章 黑暗中漫舞(02) soulmate……
高二生活对于颜晞而言, 可能是因为许慕迟不在身边,总之平静地如同一潭死水。
每天的生活就是学校、家、和网吧的三点一线,偶尔会跟颜倦或赵小楼一起出去吃饭, 晚上回到家写完作业洗完澡,照例等待许慕迟的电话。
自从那晚他千里迢迢从北京飞回来之后,他们的关系好像又牢固了一些。
牢固到就算晚上等不到他的电话, 颜晞也可以正常入睡,不会焦虑,也不会乱想。
偶尔聊天的时候,她能听出许慕迟话语里的疲惫, 猜测可能是他外公的恢复情况还是不太理想,但是她也无能为力,只能说一些没用的安慰。
与她完全相反,赵小楼最近的状态极度亢奋, 因为他们班的语文老师仍然是谢意。
她像是打了鸡血似的, 每到语文课恨不得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课间也会经常去办公室找谢意问题,俨然一副分分钟转去文科班的架势。
不过她的努力是有成效的, 第一次月考过后,语文分数第一次上了110, 还被谢意在班上当众表扬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国庆假期。假期第一天, 颜晞接到父母的电话, 说他们最近会回家住一段时间,等年底的新工程项目启动了再走。
大概是因为他们实在太久没有回来,她几乎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不会再因为自己一个人晚上睡觉害怕, 或者是家里突然停水停电而焦虑不安。
所以突然一下子听父母说要回来,颜晞反而有些不适应。
她在电话里跟许慕迟聊了这件事情,对方却笑话她,明明就很想让他们回来,非要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在很多诸如此类的时刻,颜晞不得不承认,许慕迟或许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理解到别人无法理解她的程度;理解到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程度。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她躺在床上发呆的时候,想起那个在外国电影里经常出现的英语单词——soulmate。
如果一定要形容的话,他好像就是她的灵魂伴侣。
**
国庆假期里,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颜晞在睡梦里接到林语夏的电话,约她出去爬山。
还是雾凌山。
颜晞起来刷牙洗漱,整个人还处于一种没睡醒的状态,差点把牙膏当成洗面奶挤在手心里。
大概早晨七点十五分左右,她换上一身舒适轻便的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扎了个丸子头,出门坐公交。
一个小时后,她下了车,景区入口处已经乌泱泱排起了长队。
雾凌山作为连州市最著名的标志性景点,进入景区是不需要门票的,因此一年四季都是人山人海。
她顺着人潮往前一路看过去,终于找到排在中间位置的林语夏。
对方热情地挽住她手臂:“阿晞,今天临时约你爬山,没打扰到你吧?”
“没有,怎么会。”颜晞笑起来的时候总是很温柔,“反正放假了,也没什么事做。”
林语夏想了想:“说到这里,许慕迟怎么还没回来啊?而且他都已经请假一个多月了,也没谁敢说什么,换做是我估计早就被银桦退学了。”
“事情还没处理完。”不想把许慕迟的家事告诉别人,她只简单地一笔带过,“应该快回来了吧。”
两个人边聊边跟着队伍往前慢慢挪动,半个小时后,终于过了安检,进入景区。
上山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乘坐缆车,一种是徒步爬山。
颜晞之前虽然已经来了很多次,但是每次都是走一段路就累得受不了,转而去乘缆车,从来没有自己爬上去过。
旁边的林语夏正在看游览手册,指着其中的一座寺庙告诉她:“听说山顶的般若寺很灵验的,好多年前,我舅妈一直怀不上孩子,就来庙里许了愿,回去没多久就怀孕了。从那之后她每年都会过来还愿。”
颜晞心念一动:“真的这么灵吗?”
“当然了,整个连州市的人都知道好不好。”林语夏收起手中的册子,用手给自己扇了扇风,“不过我听大人说,如果是想许愿的话,还是要徒步爬上山才显得心比较诚。”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那我们走路上山试试吧?”
林语夏闻言一愣,却还是很爽快地点头:“好啊,刚好我也拜拜观音,许个愿。”
上山的路途比颜晞想象中还要漫长。
越往上石阶越陡峭,也越错综复杂,稍不留神走到崎岖小道上,要绕一个好大的圈子才能继续向前。
颜晞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偏偏今天的阳光格外刺眼,天高云淡,空气中连一丝风也没有,闷热得要命。
简直是每一步都走在火炉里。
两个人到达半山腰,坐在凉亭里休息。
颜晞从书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水和面包,铺在纸巾上递给林语夏。
对方笑着道谢,接过去咬了一口面包,擦了擦额头的汗,而后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今天约你出来爬山吗?”
她摇头。
“因为我听说,周瀚辰今天也会来雾凌山。”
颜晞愣了愣:“真的吗?那他现在到没到?”
“真的,我前几天中午在食堂碰到他,拼了个桌,听他跟邱言聊天时候提起来的,说今天要陪爸妈来雾凌山。”
林语夏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不过能不能碰见就不知道了。”
颜晞沉默片刻,忍不住问:“学姐,你真的……这么喜欢周瀚辰呀?”
“当然啦。”
像是有点害羞,她喝了一大口水,停了停才说,“我前几天做梦,梦见我们在一起了,他陪我去玩我最喜欢的旋转木马,还笑话我幼稚呢。”
脑海里忍不住回想起那晚在KTV门口偶遇周瀚辰的时候,他满不在乎的那句“还行吧,没太大感觉”。
颜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掩饰性地提醒:“休息的差不多啦,学姐,我们接着走吧。”
又走了一段路,她抬起头,隐约能够看到云雾缭绕里若隐若现的山顶别墅。
林语夏的视线也跟过来:“听说在那片别墅区里住着的都是很有来头的人,说出去能吓死人的那种。”
“是吗?”颜晞笑了笑,没说话。
这一份这一秒却格外想念许慕迟。
说不上来具体想念什么,可能只是因为来到了离他家很近的地方,所以自然而然地想念这个人而已。
等到她们一路磕磕绊绊地爬上山,来到般若寺,已经过去了四个多小时。
虽然来了很多次雾凌山,但是颜晞从未踏足过这座寺庙,因为她没有信仰,也不会把希望寄托在任何虚无缥缈的事物身上。
等真正站在般若寺门口,才能体会到大雄宝殿的沉寂与肃穆。
尽管周围的香客络绎不绝熙来攘往,但是大殿仍然是巍峨庄严的,它静静伫立在那里,仿佛永远都不会随着岁月变迁分毫。
沿途看到很多游客挤在观音殿外的香炉前上香,林语夏凑过来跟她耳语:“听说这个寺里最灵的就是观音啦,我进去拜一下。”
她走进大殿去拜观音,颜晞便在殿外等。
耳边缠绕着低低的佛乐,她听不懂是什么,只觉得还挺好听。视线扫过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棵高耸入云盘根错节的菩提树,郁郁葱葱的枝干上挂满了薄薄的红色丝带,随风发出沙沙的声响。
颜晞想起自己来般若寺的目的,于是走过去,向站在两侧的僧侣轻声要了丝带和笔。
红色丝带长长窄窄的,只够写下一行字而已。她看了眼树上其他人悬挂着的,有人写“希望父母身体健康”,有人写“希望一年以后能考上理想的学校”,也有人写“希望周子琦永远最爱我”,但无一例外,都只许了一个愿而已。
是不是不能太贪心?
颜晞思虑良久,最后终于提笔写下一句——
希望许慕迟的所有愿望都能实现。
她想,他的愿望里,一定包括了,希望外公可以早日康复吧。
踮着脚尖把红丝带小心翼翼系在菩提树的枝干上,颜晞抬起头看了又看,平生第一次把自己的愿望寄托在漫天神佛身上。
等到系好丝带之后,她转身正欲离开,却被低眉垂目站在一旁的僧侣拦住,给她递过来一根细细的红绳。
她疑惑地抬头,听到对方平静的声音,说许过愿后,可以把红绳随身戴在身上。
烈日当空,蝉鸣侵袭,颜晞道了声谢伸手接过。心想,可是她是为别人许的愿,自己戴着红绳好像也没用。
那天他们到最后也没能偶遇到周瀚辰,林语夏虽然有些失落,但还是笑着说,拜了菩萨许了愿,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
十月底,颜弘和周晶蝉回家了。
颜晞的日常活动范围变得更窄,网吧的兼职也没办法再去做了。原本最后一天上班的时候是跟程释辞职的,对方却坚持让她先请假,等以后有空了随时回来。
周晶蝉是一个对她要求很严格的母亲,大到学习考试,小到早上几点起床,梳什么头发,每件事情都有一套自己的标准和想法。
而与此相对的,就是颜弘对她的漠视。
每一次他们离开再回来,颜晞都抱有隐秘的期待,这次回来会不会有一点点不同。
但是每一次都没有。
他们的眼里只有钱,她就像是一个他们急于摆脱又无计可施的累赘,只有眼不见才能心不烦。
颜晞曾经在无数个不眠的夜里想了很久,为什么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完全不爱孩子的父母。
直到现在她依然没有想出答案,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接受现实。
他们像是住在同一片屋檐下的房东与房客,每天早上她出门上学的时候,周晶蝉会不咸不淡地说一句“路上小心”,晚上放学回来,一家人围在餐桌上沉默地吃一顿饭。然后她回到卧室学习,他们出门散步,回来洗漱睡觉,一家人再无交集。
这样压抑的家庭氛围让颜晞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