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乱终弃的奴隶登基了——山有青木
时间:2021-08-30 09:15:14

  “闭嘴!”傅砚山不耐烦。
  话音未落,小团子便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腿。
  随着腿上重量的传来,傅砚山猛地停下脚步,蹙着眉头一低头,就看到他把一手口水全都擦在了自己身上。
  “……放手。”
  “叔伯,要箭。”小团子仰着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眉眼间与赵乐莹有三分相似。
  傅砚山盯着他的脸,薄唇渐渐抿了起来。
  他本就生得高大冷硬,回南疆之后周身更是常年充斥肃杀之气,饶是在府中长大的家生子,也无不见了他退避三舍,像这样头一次见面,便腆着脸撒娇同自己要东西的小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叔伯。”他沉默的功夫,小孩已经撇起了嘴,圆圆的眼睛里蓄上了泪水。
  傅砚山忍无可忍,抽出一支利箭给他:“拿着,滚。”
  小团子一瞬变脸,开开心心地接过箭矢,然后直接坐在地上,开始玩箭尾的羽毛。傅砚山本想转身回房,可看到他穿着一身素色锦衣,竟然坐在了下过一夜雨的石板地上,顿时一脸不悦:“起来,像什么样子。”
  小团子懵懂地看向他,显然不懂他的意思。
  傅砚山沉默许久,又从箭筒中掏出一支箭:“你站起来,我再给你一个。”
  小团子立刻站起来,眼睛晶亮地朝他伸出嫩呼呼的小手。
  傅砚山看着他软乎乎的样子,方才在山林生出的阴霾竟然散了不少,静了静后将箭筒取下来,径直递给他:“挑。”
  小团子受宠若惊,还没开始选,就先嘴甜甜地道谢:“谢谢叔伯!”
  傅砚山看着他撒娇的模样,蓦地想起当年刚被捡回京都时,先帝还没死,那时的赵乐莹便是这样,嘴甜又鬼机灵,明明顽劣得厉害,却无人舍得真与她计较。
  ……怎么又想起她了。傅砚山顿时沉下脸,垂眸看向和箭筒差不多高的小团子,见他一脸苦恼,似乎不知该选什么,便索性大方一回:“想要多少就要多少。”
  “谢谢叔伯。”小团子还是这一句,然后在半桶箭矢中,挑了一个箭尾羽毛是褐色的。
  见他没有继续,傅砚山唇角浮起一点弧度:“你倒是不贪。”
  小团子乖乖一笑,露出又小又白的牙齿。
  傅砚山鬼使神差,竟伸手捏了一把他肉呼呼的脸,等回过神时顿时皱眉,又将手收了回来。
  他的手指因为长年练刀兵,上面长了一层粗糙的薄茧,虽然没有用力,可小团子还是被他捏得龇牙咧嘴,嫩嫩的小脸上也多了一个不明显的红印,好在很快便散了。
  “叔伯力气真大。”拿了人家两支箭的小团子闭眼夸,仿佛刚才被捏疼的不是他。
  傅砚山轻嗤一声:“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何从前从未见过你?”
  他身上的锦缎,绝非是奴才能穿得起的,想来是王府哪家近交,带着孩子来做客了。
  小团子还在专注地玩羽毛,并未听到他的问题。
  傅砚山也不见怪,见他一直拨弄箭矢,勾了勾唇角将箭要走:“这东西,并非这种用法。”
  说罢,手腕翻转用力,一支箭便射了出去,直直扎在了庭院角落的花树上。
  小团子惊呼一声,突然高兴起来:“叔伯厉害!”
  “这算什么。”傅砚山斜他一眼,将另一支箭也射了出去,只听得一道破风声,下一瞬箭便从上一支箭中间劈开,径直插在了第一支箭的位置。
  傅砚山眼底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只等小孩夸他,然而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一低头便看到他泫然欲泣的脸。
  “那是我最喜欢的箭。”小团子泪汪汪。
  傅砚山沉默一瞬,才发现被劈开的正是箭筒唯一褐色箭尾的那支,也是小团子精挑细选的那支。
  “……我再赔你一支。”他此生难得心虚。
  小团子吸了一下鼻子,一脸悲伤地坐到地上,眼底的泪水越积越多,却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吭哧吭哧的可怜极了。
  傅砚山一时不知所措,又从箭筒里拿出一支递给他:“给你。”
  小团子难过地看着他。
  傅砚山深吸一口气,又掏出几支递给他:“拿着。”
  小团子看了一下箭尾的羽毛,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傅砚山皱起眉头:“都给你也不行?”
  “呜呜……”
  傅砚山无奈,在叫人把他带走和自己哄之间挣扎一瞬,最后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到底硬不下心肠,只得选择了后者。
  “……给你这支,箭头最锋利,可以射兔子。”傅砚山说着,将箭头对准了他。
  小团子果然被吸引了,揉了揉眼睛伸着脑袋看箭头,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锋利。
  赵乐莹冲进来时,就看到傅砚山拿着利箭对准了孩子,她心头一空,厉声呵斥:“住手!”
  傅砚山和小团子同时定住,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阿娘!”小团子惊喜地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她跑去。
  傅砚山听到他对赵乐莹的称呼后略一怔忪,意识到什么后心口顿时弥漫撕心裂肺的疼。
  小团子扑进赵乐莹怀中,赵乐莹表情凝重地将他又拉出来,从头到脚仔细查看,确定无事后才看向傅砚山:“傅世子,本宫自认前些年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可今日在山洞里,你也该出气了,你若还有不满,大可以还我一刀,何必对孩子下手?”
  天知道她刚进王府,便听到阿瑞不见的事后,那一瞬间的恐慌和害怕。
  傅砚山看着她眉眼间的警惕、防备和愤怒,突然才意识到,原来长公主殿下也并非事事都从容自若,总有可以轻易激起她情绪的人或事。
  只是从来都不是他。
  静了许久,傅砚山淡淡开口:“我没有。”
  赵乐莹眉头紧皱,并不相信。
  三岁的阿瑞懵懵懂懂,大约是听懂了赵乐莹在生气,于是乖巧回答:“是阿瑞自己跑来的。”
  赵乐莹手指僵了一瞬,怔怔低头看向阿瑞:“你说什么?”
  “阿瑞在跟周乾捉迷藏。”阿瑞乖乖回答,还未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赵乐莹怔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错怪了傅砚山,沉默一瞬后道歉:“阿瑞不懂事,让世子费心了。”
  傅砚山眼底俱是嘲弄:“殿下变脸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抱歉。”赵乐莹抱紧了怀中小团子。
  傅砚山定定与她对视,阿瑞揽着赵乐莹的脖子,一脸懵懂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半晌,他奶声奶气地开口:“阿娘,阿瑞喜欢叔伯。”
  他虽然小,可也知道他们在吵架,可不知为何,他不想阿娘跟这个叔伯吵架。
  赵乐莹猛地回神,对上阿瑞天真的表情后勉强笑笑:“嗯,叔伯也喜欢阿瑞。”
  “是吗?”阿瑞立刻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傅砚山。
  傅砚山的手紧了松松了紧,许久淡漠开口:“不是。”
  赵乐莹:“……”
  阿瑞笑眼弯弯:“那阿瑞也喜欢叔伯。”
  裴绎之和周乾冲进来时,恰好听到了这句话。周乾不经意间跟傅砚山对视,尴尬一笑后便别开了脸,昔日并肩作战的兄弟,也在多年分离和身份转变后成了陌路人。
  裴绎之脚下顿了顿,这才深吸一口气大步走进来:“你个小混蛋,又喜欢谁了?”
  “阿爹!阿爹!”阿瑞瞬间兴奋,赵乐莹险些抱不住。
  裴绎之赶紧将人接了过去,顺便在小屁股上拍了下:“小混蛋,想死阿爹了。”
  “阿瑞也想阿爹!”阿瑞抱紧了他的脖子,在他脸上蹭了蹭,结果蹭他一脸口水,裴绎之嘴上嫌弃着,眼底却挂着笑意,抱着他的手松紧适度,让他能扑腾开的同时,也不至于会掉地上。
  赵乐莹无奈地看着他们,趁阿瑞不备掏出一张锦帕,直接把他嘴角的口水擦了,阿瑞被擦一下后赶紧躲进裴绎之怀中,引得裴绎之直笑。
  三人之间的互动如一把带钩的利箭,刺进傅砚山心脏之后又拔出,钩子上连血带肉,他的心脏也豁开了大口子。他面无表情,心口的位置却疼得厉害,像久未痊愈的伤疤,又一次流出脓血来。
  三年多了。
  一千多个日夜,他每次想到赵乐莹同别人成亲生子,心口那道伤疤便疼得发颤,可没有哪一日的疼痛会比过此刻,眼睁睁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共享天伦的此刻。
  自从那天晚上亲眼看见他们分房睡,他便自欺欺人地认定他们夫妇关系不睦,那种剜心剜肺的痛楚才略微减轻。可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是个多大的笑话。
  即便挑拨成功如何,给了他们羞辱又如何,他们有夫妻之名,还有一个孩子,两人的羁绊这辈子都不可能斩断,而自己有什么?除了心上一道疤、房中一个木盒,他什么都没有。
  心口很疼,就像三年多以前离开长公主府那晚一样疼,无人可以救他,他亦无法自救,活在世上的每一瞬,都注定要受尽折磨……
  赵乐莹第一个注意到傅砚山的脸色不对,她顿了一下,隐下心里的担忧沉声开口:“世子?”
  傅砚山回神,冷淡地看她一眼:“你们该走了。”
  赵乐莹抿了抿唇,还未开口说话,阿瑞便先开口了:“我要陪叔伯!”
  “陪什么陪,有这功夫先陪我吧!”裴绎之敲了他一下,不顾他的抗议直接将人带走了。
  赵乐莹又看了傅砚山一眼,这才带着周乾离开。
  傅砚山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许久才捂着心口单膝跪地,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赵乐莹走出很远,还在一步三回头地看,旁边的周乾忐忑许久,走到无人处时突然下跪:“殿下,卑职弄丢小少爷罪该万死,还请殿下降罪!”
  赵乐莹回神,疲惫地捏了捏鼻梁:“阿瑞刚才说得不明不白,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是何时来的?”
  “……回殿下的话,您和驸马离开后不足三日,皇上便说什么见不得骨肉分离,便要小少爷前来南疆同您跟驸马团圆,还派了几十个侍卫随行,卑职无法,只得带着小少爷赶路,本想尽快追上殿下一同来,谁知路上小少爷起了热,便又耽搁了几日。”周乾提起先前的事,便忍不住皱眉。
  听到阿瑞病过,赵乐莹脸色一变:“怎么病的,可严重吗?”
  “只是一时舟车劳累,倒是不严重,但卑职不想委屈小少爷,便在驿馆多住了两日。”周乾回答。
  赵乐莹这才松一口气:“那阿瑞方才是怎么跑丢的?”
  “……是、是卑职的错,本是要带着少爷去拜见镇南王,可走到一半的时候,少爷突然说要玩捉迷藏,卑职没有答应,他便要卑职去摘朵花给他,卑职摘完,他便不见了。”周乾声音越来越小,脸上不乏懊恼之色。
  他如今好歹也是长公主府的侍卫统领了,没想到竟给一个三岁小儿耍得团团转,当真是太丢人了。
  赵乐莹听完沉默许久:“所以,镇南王还未见到阿瑞?”
  “没有。”周乾回答。
  赵乐莹点了点头,便径直往自己那个院走,周乾赶紧追上:“殿下做什么去?”
  “打孩子。”
  周乾:“……”
  赵乐莹自然不舍得真揍,可也着实狠狠吓唬了一通,裴绎之想拦都没拦住。
  鸡飞狗跳之后,阿瑞挂着泪珠子沉沉睡去,裴绎之心疼地绞了热毛巾,帮他将灰扑扑的脸擦干净,这才看向赵乐莹:“他还是个孩子,你这么凶做什么。”
  “不分场合的胡闹,没挨揍已是为娘心善了。”赵乐莹淡淡道。
  裴绎之啧了一声:“你这火气,未免太大了些。”
  赵乐莹斜他一眼:“等他醒了,你带着他去驿馆住。”
  裴绎之愣了愣:“殿下的意思是……”
  “不能让镇南王见到阿瑞。”赵乐莹看向他。
  裴绎之静了许久,无奈地叹了声气:“殿下,你这样做,与掩耳盗铃何异?”
  “什么掩耳盗铃,我今早才给你戴了绿帽子,你带着孩子跟我分开岂不是正常?”赵乐莹皱眉。
  “换了旁人或许正常,可换了咱们却不是,”裴绎之提醒,“别忘了,你我不是普通夫妻,是大沣的长公主和驸马,以傅长明对你的了解,你觉得他会信你是那种自己家事都管不好的人?”
  赵乐莹不说话了。
  “如今最好的法子,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大大方方的,自然不会引起怀疑,”裴绎之说完,低头看向安睡的阿瑞,“也是咱们阿瑞争气,生得与那傅砚山不像,所以不怕露出端倪。”
  赵乐莹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两个人静了许久,裴绎之突然叹了声气:“我看那傅砚山,分明还爱着殿下。”明明恨到了骨子里,想方设法要报复回去,却在临门一脚时心软,并未让他看到不堪的场面。
  裴绎之自认也算大度,可站在傅砚山的立场上,未必就能做到他那地步。
  赵乐莹眼眸微动。
  “说起来,你们一个个都憋着要造反,也算得上是殊途同归,为何不将误会解释清楚冰释前嫌呢?”裴绎之不解。
  赵乐莹静了半天,才低头看向地上砖缝:“你可知自从知道他是砚奴,皇帝在长公主府和镇南王府安插了多少眼线吗?如今我与他还是仇人,尚且让皇帝处之而后快,若有一日冰释前嫌,一旦露出一点端倪,必然会招来皇帝疯狂反噬,所以最安全的法子,便是维持现在这样,更何况……”
  更何况她开口,便真能冰释前嫌吗?不论如何,当初的伤害是真,这么多年的欺瞒也是真,即便砚奴能原谅她,他们之间恐怕也回不到从前了。
  裴绎之顿了一下:“你还有其他顾虑。”这一句是肯定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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