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长明眼底闪过一丝怅然:“可惜再喜欢,终究不是自己家的。”
军师顿了一下,知道他在失望什么,沉默半天后劝慰:“待世子将来娶妻,定然也会有像阿瑞少爷一般有趣的儿子。”
“但愿吧……”傅长明叹了声气,嘴上说着但愿,心里却清楚希望不大。
赵乐莹领着阿瑞匆匆回住处,进门之后才猛地松一口气。
裴绎之见状,含笑叫周乾带阿瑞去玩,自己则关上门询问:“看你这副样子,过关了?”
“应该是吧。”赵乐莹抿唇。
“那为何一副不高兴的模样。”裴绎之好奇。
赵乐莹扫了他一眼,将阿瑞刚才的所作所为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裴绎之笑得头都快疼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殿下当真是辛苦了。”
“若你平日严加管教,我也不至于辛苦。”赵乐莹板着脸,又一次怪罪于他。
裴绎之十分冤枉:“这又与我何干?”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他当即认错,“待回去之后,我定多加管教。”
赵乐莹这才满意。
裴绎之噙着笑给她倒一杯茶,待她喝完后缓缓开口:“不过说起来,这血缘亲情当真是玄乎,阿瑞第一次见傅长明和傅砚山,便能亲近如此,时间长了即便咱们再小心,我怕他们也会起疑。”
“不会有时间长了,你忘了明日是什么日子吗?”赵乐莹看向他。
裴绎之顿了顿,恍然:“传位大典。”
按照皇命,大典结束他们便可启程回京。
“最多两日,我们便能离开南疆了。”赵乐莹缓缓呵出一口气。
裴绎之点了点头,难得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翌日便是传位大典,南疆城内天不亮便开始敲锣打鼓地庆祝,赵乐莹原本还想多睡会儿,却被吵得睡不着,最后只能不甘心地睁开眼睛。
“殿下快些收拾吧,莫要耽搁了时辰。”裴绎之催促。他们今日是祝贺的使臣,若是迟到了怕是不好看。
赵乐莹应了一声,便叫丫鬟为自己梳洗打扮了。
今日是大日子,所有人都着官服制袍出席,赵乐莹也一身宫装,给足了镇南王府面子。
天将蒙蒙亮的时候,便有人来请他们去宗庙观礼,赵乐莹和裴绎之对视一眼,安顿好阿瑞便径直过去了。他们到的不算早,其他使臣和南疆官员都已到齐,见到他们后纷纷起身行礼。
赵乐莹见过礼后,便到上位站定,一抬头便和傅砚山对视了。
今日的傅砚山难得换下盔甲,穿了一件黑色描金线锦袍,眉宇凌厉锋芒毕露,一双眼睛如深夜星芒,站在祭坛之上不怒自威,而他身旁的傅长明亦是如此,尽管年迈患病,可站在那里时腰背挺直,风采不减当年。
“难怪皇上忌惮他们,这父子俩的气势,可比皇上强多了。”裴绎之小声嘀咕。
赵乐莹收回视线扫他一眼,再看向傅砚山时,对方已经将眼睛别开了。她抿了抿唇,一脸平静地观察四周环境。
大沣礼仪之邦,规矩一向繁琐复杂,连南疆也不例外,不过是交接个印玺和公文的事,足足到下午时才结束。
“可算是能用膳了。”裴绎之长叹一声。
赵乐莹也累得够呛,难得没有反驳他的话,两人同众人一同上了宴席。
以他们的身份,自然要跟傅长明等人一同坐主桌。
三杯开胃酒下肚,说话便随意许多,聊着聊着就聊到了何时回京的事。
“传位大典结束了,殿下可想好何时返程了?”傅长明问。
赵乐莹看了傅砚山一眼,对方毫无反应。
是的,自从那晚她抱着阿瑞离开后,傅砚山对她便像刚见面时一样了——
完全陌生人。
赵乐莹回神,笑笑后开口:“皇上还等着我等回去复命,片刻都等不得,不如明日一早便出发吧。”
傅砚山神色淡淡地用膳,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若我没记错,阿瑞还有十余日便要过生辰了,若是现在回去,岂不是要在路上过生辰,不如请其他使臣先走,你们多留些时日再走如何?”傅长明提议。
赵乐莹心下一凛,还未开口说话,一旁的裴绎之便先说了:“京都诸事繁忙,殿下怕是不能多留。”
说完还警惕地看了傅砚山一眼,活脱脱一个妒夫。
傅长明这些日子虽然一直在养病,可家中诸事也没瞒过他的眼,自然也知道傅砚山干过什么好事,如今见裴绎之这般抗拒,便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笑呵呵开口:“明日我定要亲自去送殿下。”
赵乐莹扬唇微笑:“多谢王爷。”
一顿饭结束,赵乐莹便和裴绎之一起回住处了,阿瑞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泥巴都不玩了就冲过去要抱。
赵乐莹和裴绎之赶紧避开,叫周乾把人拎走了。
“带出去玩,别出王府就行。”裴绎之叮嘱。
周乾应了一声,便将脏兮兮的小孩带走了。
赵乐莹和裴绎之对视一眼,果断回屋将身上沉重的衣裳首饰换下来,又各自洗漱之后一个去里间、一个留在外间,很快便睡熟了。
两个人休息的功夫,周乾已经带着阿瑞进到了园子里,本想着带他去湖边玩玩水,顺便把小手上的泥给洗了,结果一进去便遇上了怜春。
两人对视一眼,怜春眼睛一亮赶紧起身,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到他冷淡开口:“参见大小姐。”
在王府待了几日,虽然一直没见她,可也听说了傅长明收她为义女的事。
怜春脸上的笑一僵,逐渐变得讪讪:“平身,周副统领不必拘礼。”
周乾起身,扫了眼她身上的绫罗绸缎后,眼底闪过一丝嘲讽,抱起阿瑞才开口:“既然大小姐在赏花,卑职便不打扰了。”
“不必……”怜春赶紧叫住他,抿了抿唇后道,“我这便走了。”
说罢,她看了身后的丫鬟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阿瑞坐在周乾胳膊上好奇地问:“这个姨母是谁,阿瑞没见过。”
“她又不是咱长公主府的人,少爷不认识也正常。”周乾回答时没有避讳还未走远的怜春。
怜春的后背一僵,很快便匆匆离去。
周乾轻嗤一声,将阿瑞重新放下:“卑职给少爷洗手吧。”
“好!”阿瑞乖乖伸出胳膊。
周乾笑笑,帮他把袖子高高地捋起来。
两个人坐在园子里打发时间时,不负责的父母还在睡,不过裴绎之只睡了不到一个时辰便醒了,倒是赵乐莹一直没醒,一直到傍晚时才睁开眼睛。
睡得太久,下场便是晚上睡不着。
当夜深人静时,整个镇南王府都陷入沉睡,赵乐莹十分清醒地坐在床边,许久幽幽叹了声气。
罢了,都习惯了。
鉴于往常每次出门,都会遇到傅砚山,赵乐莹临离开前一晚不想节外生枝,因此没有出去散步的想法,而是坐在床边给阿瑞打扇。
南疆的夏天实在是不干脆,即便屋里放了冰鉴,也很难教人清爽,阿瑞才来几日,身上便起了许多湿疹,只是有傅砚山的药在,涂了之后没有太过难受。
她将阿瑞鬓边的湿发拨到一边,轻轻地对着他扇扇子,大约是觉得舒服了,阿瑞笨笨的地翻个身,吧唧着嘴睡得更香了。
赵乐莹失笑,眼底是只属于阿瑞的慈爱和温柔。
一直到天蒙蒙亮,她才隐约有了困意,可惜要出发了。赵乐莹叹了声气,换了一身方便赶路的衣裳,又亲自为早起闹脾气的阿瑞换了衣衫,才领着他去同傅长明用最后一顿早膳。
本以为今日这样的时候,傅砚山也会在的,然而赵乐莹到时,只看到了傅长明和怜春。
“殿下。”怜春起身行礼。
赵乐莹微微颔首,便领着阿瑞坐下了。
“怎不见驸马?”傅长明询问。
“还有许多行李要清点,尤其是阿瑞路上要用的,半分都马虎不得,只能让他亲自做了。”赵乐莹笑答。
傅长明点了点头,接着看向阿瑞,眼底俱是不舍:“小阿瑞,若这次走了,可会忘了爷爷?”
“不会,阿瑞喜欢爷爷。”阿瑞奶声奶气地回答。
怜春忍不住扬起唇角,可对上赵乐莹的视线时又匆匆低头。
傅长明得到了满意的答案,顿时哈哈大笑:“阿瑞真乖,那日后若有机会,定要来南疆看爷爷。”
“阿瑞长大了,天天来。”小孩没有路程远近的概念,只是知晓如何嘴甜,将满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傅长明摸摸他的头,又将手上戴的扳指给了他。
“……王爷。”赵乐莹无奈。
“给孩子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傅长明摆摆手。
这东西在京都,能换三百亩地了吧。赵乐莹叹了声气,想到二人之间的血缘关系,到底没有再推拒。
一顿饭结束,傅砚山始终没有出现,傅长明将他们送到王府门口,赵乐莹便停下了:“王爷身子不适,就送到这儿吧。”
“殿下一路保重,我便不多送了,让怜春代我送你们出城吧。”傅长明知道自己的情况,便也没有过多推拒。
旁边的怜春福了福身。
赵乐莹没什么不答应的,点了点头后牵着阿瑞的手要走,谁知阿瑞突然哭了,抱着傅长明的腿不肯走。傅长明顿时心酸,赶紧叫人拿了些糕点来哄。
裴绎之看着这一老一小,庆幸他们不用留太久,否则某些东西是想瞒也瞒不住了。
傅长明费了好一会儿工夫,阿瑞可算是不哭了,只是抽抽搭搭地问:“叔伯呢,他为什么不送阿瑞。”
他口中的叔伯,便是傅砚山。
“叔伯今日有重要的事,昨日便已经离开南疆了,”傅长明安抚,“待将来他得空了,爷爷亲自叫他去看你。”
阿瑞撇了撇嘴,乖乖点了点头。
傅长明越看越喜欢,怕再拖下去会忍不住把这孩子强留在府中,于是赶紧叫赵乐莹带着他走了。
赵乐莹自然是答应的,抱起阿瑞便上了马车,直到马车出了城门,她才猛地松一口气,戳着阿瑞的脸跟他算账:“我辛辛苦苦养你多年,你才见他们几面,便要留下不走了?”
“阿瑞最喜欢阿娘,”阿瑞说完顿了一下,补充,“也喜欢阿爹。”
“免了,我也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小白眼狼。”裴绎之斜了他一眼。
阿瑞一脸懵懂,只管吃自己的糖。
使臣们在城外三里外等候,马车缓缓出城之后,便朝着他们的方向走,只是刚走出不远,马车便突然一阵震荡,裴绎之下意识抱紧阿瑞。
“怎么了?”赵乐莹问。
“殿下,马车陷进泥坑了。”周乾皱眉回答。
裴绎之抱着阿瑞下马车,回头伸手去扶赵乐莹。
赵乐莹借着他的力道落在地上,再看马车的一只车轮陷入泥里大半。
“恐怕要推上来才行。”周乾道。
另一辆跟在后面的马车停下,怜春也下来了,看到陷进泥里的马车,不由得抿了抿唇:“这条路一向平坦,怎么突然多出个泥坑?”
赵乐莹眉头紧皱,正觉得事情不妙时,四周的草丛突然隐隐有光亮一闪而过。
周乾眼神一凛:“不好,有埋伏,殿下上马车。”
赵乐莹表情一变,立刻将阿瑞塞进马车,自己也跟了上去,裴绎之也不犹豫,拉着还在发愣的怜春挤进马车。
一瞬息的功夫,便有箭矢射来,周乾挡下几箭,一边跳到马车上往前冲去,一边懊悔自己太过大意,竟觉得从城门到与使臣汇合没有几里地,便没有多备人手。
这些人明显有备而来,周乾冲出去的瞬间,便有人骑着马冲过来,将护送的那些侍卫全部格杀。
赵乐莹掀开车帘看了眼,心脏缓缓下沉:“这些人的身手,不低于府中暗卫。”
“殿下!马车太沉,这么下去会被追上!”周乾突然高声提醒。
马车内的人俱是一愣,裴绎之将孩子交给赵乐莹,赵乐莹瞬间想到他要做什么:“不行!”
“别怕殿下,没事的。”裴绎之拍拍她的胳膊,直接跳下马车朝侧方的河流冲去。
赵乐莹猛然睁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他跳进河流的瞬间,一支箭矢刺在了他的后背。
哗啦——
裴绎之落入水中,水面一片绯红。
第50章 (得救)
“裴绎之!”赵乐莹猛然睁大眼睛,眼底一片红意。
阿瑞被这样的她吓哭:“阿娘,阿娘……”
赵乐莹猛地回神,将他紧紧抱在怀中。
“阿娘,阿爹呢?”阿瑞哭着问。
赵乐莹喉咙动了动,许久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怜春突然开口:“……驸马爷在跟小少爷玩捉迷藏呢,现在已经躲起来了。”
“捉迷藏?”阿瑞睁着大眼睛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泪珠。
怜春勉强笑笑:“是呀,现在该奴婢躲了。”
赵乐莹若有所觉地抬头:“怜春。”
“殿下,保护好自己。”怜春说罢,便要往下跳。
赵乐莹立刻拉住她,抬头吩咐外面的周乾:“去山林!”
“是!”周乾立刻驾着马车拐弯,径直冲进了旁边山林。追杀之人本以为他们会急着跟使臣队伍汇合,没想到会突然转弯,面面相觑之后也追了上去。
马车很快冲进山林,但因为在山路走得太慢,反而有被追上的趋势。
赵乐莹听着后面传来的马蹄声,看到不远处的小断崖后吩咐:“周乾,砍断马绳,骑马带阿瑞离开。”
“殿下……”周乾瞬间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