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惫却神采奕奕的韦恩总裁总是能在凌晨回到家里,一换身上的衣服,就直接去看已经睡得熟了的希斯莉。
—————这也导致,在她离去的那一天,是布鲁斯一生中最为心碎的一天。
他至今都不愿意去回忆具体发生了什么,而他又是怎样度过那几天的。
即使在想到这件事时,布鲁斯也不得不用上相对冷淡的其他视角,把自己抽离其中,才能完整地将发生了什么说出来。
“……所有人都不记得她是谁了,阿尔弗雷德。”
布鲁斯一字一顿地哑声说,“所有人。”
他只是在晚宴上耽误了半个小时,那天下午,携带着这个世界上最为精确的gps的希斯莉就人间蒸发了。
阿尔弗雷德打电话给他的时候,布鲁斯反复听了很多遍,才明白老管家究竟在说什么。
————她只是消失了。
在后院的草坪上,阿尔弗雷德说,他转身进去找防晒霜的时候,原本安安稳稳在太阳下看书的希斯莉就不见了。
而前一天哥谭刚刚下过雨,如果是训练有素的暴徒将她夺走,务必会留下痕迹。
————可地上空空荡荡。
在说到这段时,银发老管家忍不住低不可闻地哽咽了一下。
“两分钟不到。”
那一天,全哥谭市都或多或少听见了刺耳的噪音,时隔一年零三天,布鲁斯·韦恩再次酒驾飙车,从韦恩塔一路疯狂飘移回韦恩庄园,连刹车都没有踩,无论多少警车在他身后追逐都被甩开。
在各家报纸新鲜出炉时,蝙蝠侠已经狂奔至电脑前,查看起监控录像。
“那一天之后的很多东西,在我的记忆力都有些模糊不清了。”
布鲁斯低声说。
他端起管家冲泡的红茶,低头抿了一口,让苦涩的芳香在舌尖上冲撞,随即放下茶杯,把手重新放回膝盖上搁着的银色小盒子,轻轻抚摸了几下上面陈旧而精美的花纹。
————如果说刚刚知道希斯莉消失的消息,让年轻的布鲁斯·韦恩的心掉落谷底;那么在查监控的这十五分钟内,才是真正让他心碎、坠入地狱的十五分钟。
在蝙蝠洞里,蝙蝠侠和他的管家一起见证了这世界上最让人脊背发寒的一幕。
在布鲁斯开始倒带时,屏幕忽然一片雪花。
雪花过后,那上面希斯莉的身影肉眼可见地在变浅,直到她最终消失在那一帧的画面里。
布鲁斯不停地向前倒带,但希斯莉消失的速度太快了,不出一会,在一整年的监控录像带里,她已经消失殆尽。
如果说刚刚的雪花屏还可以说是黑客入侵,但蝙蝠侠保存在本地设备中的视频也跟着消失。
在布鲁斯冲出蝙蝠洞,去往韦恩大宅时,更加让他心神俱裂的一幕正正好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厅里、走廊上,所有带有希斯莉面容的地方都在渐渐消失,双人画像变为单人,她单人的照片则只剩下背景悬挂在韦恩大宅内。
这超脱于现实的一幕发生后,布鲁斯曾试着扑在他收藏的剪报册子上,用身体狂暴地护住这些信息,和看不见的野兽搏斗。
然而那些曾经描述了韦恩家的小女儿有多么惊人可爱的报道,却不可逆转地消失,自动替换成他和陌生女人们的照片,他酩酊大醉丑态百出的照片,他“爬山”摔断手臂后狼狈不堪的照片。
任何保留了希斯莉脸庞、希斯莉名字、希斯莉故事的载体,全部在这个下午蒸发得干干净净,仿佛太阳下的一滴露水。
意识到这点后,绝望的布鲁斯忍不住为之战栗。
————这是一场凡人和神明的战斗,而他输的一塌糊涂。
布鲁斯·韦恩年轻的灵魂枯萎了一片,在伤口上形成的疤痕,则成为了一片蝙蝠侠坚不可摧的战甲。
……
“是的,我还记得这些,清清楚楚,布鲁斯老爷。”
银发老管家脸色苍白,目光却含着对那天所发生的一切的洞悉和寒冷,像一条伺机待发的毒蛇。
布鲁斯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垂下的那只手紧紧攥成拳头,直到修剪适宜的指甲陷进肉中。
细密的痛感传来,他深吸一口气,把膝盖上的东西拿起,平放在桌面上,打开了这个被密封了十五年的银色小盒子。
“这是纽约的钢铁侠先生送来的周岁礼物。”
阿尔弗雷德站在布鲁斯身后,同样望着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当年也许是因为这点,它才得以被保全下来。”
布鲁斯指尖颤抖了一下,第一次没有成功。
第二次,他才勾着这个镂空的小球,将它举到面前,小心翼翼地捧住它。
十五年过去,里面曾经鲜艳的大马士革玫瑰早已经化成某种黯淡无光的红,像一抹干透的血液。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球,我连自己的记忆都会无法信任。”
低低地苦笑了一声,闭上眼睛,蝙蝠侠的拇指轻轻擦过小银球上面的凹陷和磕痕。
每一道的来历他都能在心中默背,无数个日夜里,他还能坐在书房里,就是因为知道,这颗小银球和他近在咫尺。
“希斯莉小小姐现在回来了。”
阿尔弗雷德提醒他。
“…………”
布鲁斯没有说话。
他继续摩挲着手中的小银球,目光透过敞开的窗户,落在下方的草坪上,钢蓝色的眼睛是如此平静而深不可测,在这一瞬间,连阿尔弗雷德都不知道,眼前的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
“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我成长了很多。”
蝙蝠侠轻声说。
“是的,布鲁斯老爷。”
“我的心智也变得更加强大,足够让我在任何情况下都理智地控制好自己。”
“………”银发老管家没有说话。
“不是吗,阿尔弗雷德?”
“在面对希斯莉小小姐的事情时,我怀疑这一点。”
银发老管家温声回答,不等布鲁斯再说些什么,他抢先开口。
“希斯莉小小姐也不一样了,布鲁斯老爷。她很聪明,她还有很多朋友。”
“………她的朋友。”
布鲁斯摩挲着小银球的手顿了一下,将它再次放回盒内,扣好暗锁,递给阿尔弗雷德。
老管家接过银盒子,重新放回暗格下方,牢牢锁上。
“提姆已经破译出了那条消息。”蝙蝠侠霍然起身,走到书房门口,“我们今晚就行动。”
“而您做好准备了吗,布鲁斯老爷?”
阿尔弗雷德静静问道。
“比起十五年前,是的。”
布鲁斯沉声回答。
第143章 眼睛
希斯莉:*阿啾!*
自从被老父亲送回房间, 她鼻尖就莫名其妙痒得厉害,此时更是忍不住小小的打了个喷嚏,随后肩上微微一沉。
地狱的君主眉目间浮现出一丝不赞同的神色, 脱了猩红的大氅,将希斯莉妥帖地围在中间。
小只的希斯莉和大只的希斯莉叠在一起,像一滩放软的年糕, 希斯莉本体忽然被一圈柔软的皮毛箍住命运的脖颈, 忍不住疑惑地歪了歪头。
“不许着凉。”大只的希斯莉温声说。
三分钟前从虚空里走出时, 亚巴顿的山羊角高高竖起,身上的每一处都闪烁着让人眩晕的不详光辉, 就连手上也多了一双漆黑的丝绸手套。
身高加上山羊角已经两米多的亚巴顿微微低头, 避开了希斯莉房间里的灯, 转而直起身体,对惊呆了的她微笑着展开怀抱。
当他的异瞳和山羊角一起出现时,地狱的君主就失去了那种玉人似的清纯与英俊, 转而变得极端邪恶起来。
希斯莉的房间里, 那只能够照到全身的穿衣镜,则完完整整倒映出了“魔鬼在迷惑无辜少女”的一幕。
“过来呀。”
地狱的君主充满诱惑力的笑言轻轻回荡在房间内。
就像亚巴顿看出了希斯莉鼻尖的微红一样,希斯莉也看出了另一只自己眼睛里深藏的疲惫和兴味。
就算是平时,她也不会拒绝来自自己的拥抱,更不要说是现在这样久别重逢的时候。
像一只轻盈的小鸟飞向巢穴, 希斯莉奔向两米多高的清瘦黑发美人, 被后者轻而易举地捞起来,过了一会, 亚巴顿的下颚逐渐抵在希斯莉头顶, 希斯莉被他这样抱在怀里, 仿佛他在搂着一只小枕头。
黑发异瞳美人的身上, 雪松的气味却被另一种妖异的冷香盖住:金属和香烛的味道交织在一起,中间还有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我给你留了很多下午茶,但你一直没有回来。”
希斯莉窝在另一只自己怀里,忍不住小小声说道。
“…………”
亚巴顿沉思的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心酸而委屈地摸了摸本体的脸脸。
冰凉的丝绸轻轻揉搽过希斯莉的脸,像一阵夜风拂过。
“真的吗,都有什么?”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问。
“奶酥,红丝绒蛋糕………阿尔弗雷德还做过意式炖蛋。”希斯莉回忆道,“可你们谁也没回来,所以我一个人吃掉了双份的。”
亚巴顿:!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回忆了一下阿尔弗雷德的手艺,忍不住为自己错过的一切难过到撇嘴。
黑发美人静静垂头,神色忧郁难言,侧脸在日光下,像一尊无可挑剔的大理石像。
希斯莉从他的怀里爬起来,跪坐到他对面,强硬地把另一只自己掰正,捧起他的头颅。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
亚巴顿顺从地睁开眼睛,森绿和漆黑的异瞳,一只火花四溅,一只森寒如同伦敦清晨的雾气,晃得希斯莉本体好一阵眼晕。
“————但是今天的下午茶,我给你留了!”
她丢开这张没人能够顶得住的美人脸,逃也似地宣布道。
亚巴顿:?
他虽然不明所以,还是跟着高高兴兴站了起来。
………
阿尔弗雷德今日做出的下午茶,是樱桃挞。
当希斯莉从柜子里端出盘子时,深红色的甜蜜酱汁顺着雪白的奶油慕斯流淌,在金黄色的挞皮边堪堪止住。
坐落在上方的则是红宝石般饱满闪耀的几颗大樱桃,看上去被适当熬煮过,显现出红艳到摄人心魄的颜色。
亚巴顿:!
希斯莉对另一只自己的情绪把控最为敏锐,她一边招手示意他坐下,一边摸出那瓶喝了一半的柳橙汁,同样搁在桌子上。
“……………”
于是希斯莉就看见,亚巴顿的眼睛跟着那瓶柳橙汁亮了一下,像听到零食袋子呼啦啦响的猫猫。
每只希斯莉都有着和本体相差无几的口味,每只希斯莉都爱喝柳橙汁。
地狱的君主即使吃饭也没有脱下手套,银色的叉子在漆黑的布料映衬下,怪异得有些赏心悦目。
在他叉起第三口奶油慕斯时,希斯莉忽然开口问。
“你去做什么了?”
亚巴顿连手都没有顿一下,而是先把这口奶油慕斯扔进唇齿间,舔了舔叉子,这才放下手。
“你和我之间断链了一次,我和梅菲斯特又断链了两次………”希斯莉的声音有点磕磕绊绊,“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在做什么呢?提前警告我一下也可以。”
“我们在和里世界的力量战斗。”
亚巴顿想了想,郑重回答。
披着山羊皮的希斯莉面容平静,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虚。
他又增添了一些细节,“梅菲斯特在和钢铁侠他们历险,而我这段时间在纽约和纽黑文之间往返,奇异博士和我在寻找一个能够阻止异常力量进入表世界的方式。”
“那你们找到了吗?”
希斯莉本体托着腮问。
“很复杂,”亚巴顿声音异常柔和,同时还夹杂着不容希斯莉忽视的疲惫。
他又叉起一口带着樱桃果酱的奶油慕斯,和挞皮一起送入口中,“再过几天,奇异博士和我应该会一起去考察一下裂缝可能会出现的区域。”
希斯莉:*瞳孔地震*
“他没发现你是魔鬼吗?”她呆呆地问。
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好的笑话,地狱的君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
“看着我。”
他忽然说。
希斯莉:?
她乖乖抬头,于是目睹了眼前的这一幕:山羊角从他的头上凭空消失,接着是他的披风,只有那件猩红大氅还留在希斯莉身上。
但等地狱的君主转过脸时,他的目光忧郁而清澈,连天使的正直程度也无法和他的面孔媲美。
希斯莉:@{#%*^!
亚巴顿叉起一颗蜜渍樱桃,反手送到另一只自己唇边,希斯莉下意识张口,像小鸟接受投食一样接受了食物。
黑发青年的手没有拿开,希斯莉把一颗湿漉漉的核吐在他手心,后者起身去垃圾桶边扔了这颗樱桃,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又重新坐下。
消失的山羊角再次“长”了回来,亚巴顿拧开希斯莉的柳橙汁,灌了两口,被柳橙汁浓郁的酸甜味道冲了个正好。
他喝了几口,就把瓶子递还给了眼巴巴望着的希斯莉本体。
“把最后几口喝完,我们一起去漱口,然后去午睡。”
“午睡?你不走了吗?”希斯莉喝完了柳橙汁,忍不住狐疑转头。
“我不走。”
地狱的君主目光坦然,和希斯莉无声对视,直到后者也无法承受被这双眼眸凝视的眩晕感,自动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