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克拉克之前,蝙蝠侠就已经注意到了那滩紫黑色的血迹。
一个塑封口袋被他从抽屉里拿了出来,那一撮布料像是被谁剪掉过,上面被紫黑色染得触目惊心—————那正是在酒店搏斗时,自称格雷伯爵的灰发男人所流出的血液。
“但布鲁斯,我觉得这方面你不太需要担心,因为他对希斯莉很好。”
电话那头,克拉克这声无心的感叹打断了蝙蝠侠的沉思。
布鲁斯的眼神逐渐危险。
——————蝙蝠侠的脑海中重新浮现起绿莹莹的棺材。
可前者并没有预料到半只脚踏空的可怕境地,反而毫无求生欲望地补了另一句。
“……看上去和玛莎跟我差不多。”
在他说出下一句话之前,布鲁斯“啪”地一声摁掉了电话。
…
“叔叔,怎么了?”
希斯莉迷惑地盯着表情忽然变得古怪的灰发男人,忍不住要上手在他脸上摸摸捏捏。
“没什么,就是觉得有人似乎在念我的名字。”
格雷伯爵好笑地逮住她那两只爪爪,摁回她自己身边。
“谁都不认识你。”
希斯莉试图挣脱,并采用了猫猫虫撒娇战术。
“那就说不定了。”
年长的男人圆滑地答道,望着希斯莉那双和她的父亲肖似,却不尽相同的冰蓝眼睛。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有人报了警。
希斯莉并不想面对一系列的麻烦事,她身份都是假造出来的“监护人”更加不想,于是希斯莉干脆趴在对方宽厚的背上,像小时候那样,被格雷伯爵带着逃离了碰碰车场馆。
游乐园里处处都是警察,他们是□□离开的。
“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有玩到,”希斯莉无精打采地掰着指头,“我想被水打湿,我想去坐过山车,我还想去摩天轮上玩。”
她梳得完美优雅的头发早就被折腾乱了,花苞头病歪歪倒在一旁,后脑勺蓬松地炸起了一缕发丝,唇妆也花了一点,亮晶晶的唇釉落在唇角,而她毫无察觉,还在负气地微微撅着嘴,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每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格雷伯爵的心都柔软得不可思议。
“宝贝,那是因为里世界闹出太大的动静了。”
说到这里,年长男人的表情也阴冷下去,“他们这是在找死。”
“我们去找加布里埃尔吧。”希斯莉恢复好心情,提议道,“他给了我地址。”
“另一个你?”
格雷伯爵接过她手中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
“唔。”希斯莉点了点头。
在实验室曾经的科研人员面前,她没有任何东西可供隐瞒,更何况,希斯莉从一开始就不打算瞒着格雷伯爵。
和老父亲的做派不同,从“希斯莉逃跑的那一天,他几乎单枪匹马杀翻了整个研究所”这点来看,格雷伯爵对她马甲的接受程度相当之高。
“这样很好。”
果然,她刚刚想到这里,他下一秒就宽慰地赞赏道,“就像是兄弟姐妹一样。”
“你不想责备我吗,叔叔?”
希斯莉被年长的男人重新背在背上,在一片困意上涌中,迷迷糊糊地问。
“………不。”
格雷伯爵的回答很轻,也很稳。
“宝贝,这世界才是荒谬的,无论发生了什么,也从来都不是你的错误。”
在第一次见到那个小小的孩子时,科研人员的领头人就被她的目光所慑。
他从来没有见过比那更纯净、更美丽的冰蓝色,即使疼痛袭来,即使被投入烈火中焚烧,即使被关在雪制的笼子里,那抹冰蓝色依旧天真烂漫,剔透如同冬日的湖面,反射出所有人类内心的丑恶。
——————而他就是注视着那冰蓝色,让良知重返胸膛,让愧疚的火焰无时不刻烧灼他的灵魂,直到心甘情愿成为她忠诚的护盾,永恒的港湾。
一个赎罪者,一个被烈火焚烧、却重新拥有了心脏的人。
“真的?”
希斯莉呢喃道,在格雷伯爵冰冷的背上下意识找了个合适的休息姿势。
“比真金还真。”
对方回答。
她便闭上眼睛,安然睡着了。
第166章 娃娃
“我们到了。”
一道温和而沙哑的声音在希斯莉耳边响起, 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反应。
希斯莉含糊地应了一声,把前者的脖子搂得更紧了。
对方先是一怔,接着被她的举动逗笑。
“宝贝, 如果我还是个健全的人类,”格雷伯爵打趣道, “这一下你就可以把我勒到晕倒。”
这话里的几个关键词让希斯莉睫毛轻颤,睡意消融。
“…………”
她费力睁开眼睛,对上一扇普通的公寓门。
希斯莉盯着门看了几秒钟, 还没来得及在心里打出一个小小的问号, 门就“吱呀”一声, 朝里打开。
“请进。”
一股温暖的香味飘了过来,地狱的君主系着粉色格子围裙,一手拿着锅铲,另一只手为他们开了门。
明亮的灯光中,身姿挺拔的黑发青年先是微微睁大眼睛,一个柔和的微笑微微浮现在他清俊的面容上,像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
“请进, 叔叔。”
地狱的君主真心实意地高兴起来,给希斯莉和格雷伯爵一人拿了一双拖鞋,自己则先走去厨房洗了手, “加布里埃尔应该快要回来了, 你们先吃点什么。”
希斯莉的睡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格雷伯爵将她妥妥当当放下, 看着她换完了鞋子,这才开始更换自己的。
这间公寓不算宽敞, 然而陈设相当细碎温馨。
脚下的触感无比柔软, 拖鞋甚至可以大半陷进颜色沉稳的毛绒地毯, 木条田园风的单人椅和大块撞色拼接的布艺沙发摆在一起,鲜花被插在马克杯和台灯上方,吊兰的绿叶爬满书架,即便如此,也覆盖不住后面奇奇怪怪的装饰品。
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顽强地朝着房间内部投射着光芒;然而屋子里最大的亮光还是来源于一顶意式小吊灯,它低低地悬挂下来,最大的一颗水晶连希斯莉都触手可及,仿佛低垂着的雪松树枝。
进入客厅后,格雷伯爵在沙发上坐下,耐心地等待着。
希斯莉则继续向前探索,直到她的脚下忽然轻轻踢到了什么东西。
希斯莉:?
她还没来得及做些什么,那东西拽了一下她的裙摆,直接把希斯莉摇摇晃晃地拽倒在地,完全倒在对方身上。
在尖叫出声之前,希斯莉先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寒冬的尘灰。
希斯莉:!!
她立刻把要和对方猫猫对挠的爪子伸了回去,转而把手覆盖在那双冰冷地、揽在她腰间的大手上,一边费劲地转了个身,和搂住她的另一个自己面对面。
肯没有摘下面具,这样近的距离,希斯莉可以从黯淡的孔隙里,看见他半合着的蓝灰色眼睛。
那抹平静、夹杂着零星温柔的蓝灰色和她对视了一会,随即彻底闭上。
——————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另一只自己会这样疲惫。
希斯莉震惊又怜爱地想。
肌肤相触,意识共享,她也被传染得昏昏欲睡,加上地毯有亚巴顿和加布里埃尔,想必搭理得相当干净,希斯莉就这样枕着肯宽厚的胸膛,坠入梦乡。
——————从格雷伯爵的角度看过去,仿佛地毯在吃人。
在仿佛两只小动物互碰触角的窸窸窣窣声过去后,年长而英俊的男人不动如山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葡萄鉴赏,仿佛刚刚差点要站起来的人并不是他。
“您可以去帮我开一下阳台的玻璃门吗?我现在有些走不开身。”
厨房那边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更加浓郁的香味刹那间涌现出来,伴随着黑发青年温柔清晰的声音。
年长的男人把葡萄捏在手指间,迅速走到客厅的另一边,扯开窗帘,将玻璃门解锁,拉开。
在他刚刚拉开玻璃门时,天边就出现了一抹淡淡的灰点,它从太阳的方向飞驰而来,挡住了一部分金灿灿的辉光,而且变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格雷伯爵视力绝佳,他可以看见青年雪泊似的发丝在风中飘动,对方蓝紫色的眸子神色漠然,身上还残留着某种恐怖的力量波动。
这样光辉灿烂、美丽至极,也冰冷至极的生物,最后一次展开他身后巨大的翅膀,轻巧地停留在阳台的栏杆上,向下俯视着格雷伯爵的神情。
年长的男人忽然觉得,大天使这样站立在栏杆上的样子,仿佛一只神色凛然傲气,然而智商不太高的猫猫。
“…………”
格雷伯爵受过专业的训练,努力把唇边那丝扭曲的笑意藏了下去,面容勉强恢复平静。
他默不作声地张开双臂。
“叔叔。”
大天使认出了他,从栏杆上跳了下来,扑进他的怀里。
迎面被两只柔软温热的大翅膀一拍,在死寂中“活”过十数年的亡者差点被洁净的圣光闪瞎。
他一边无奈叹气,把脸尽力别开,一边伸手,迟疑地拍了拍大天使柔软的发顶。
——————毫无疑问,这个,厨房里忙活着的那个,还有地毯精,都是他的孩子。
拍了两下,年长的男人忽然觉得,指间一空。
格雷伯爵:“………?”
加布里埃尔业务娴熟地叼走了葡萄,嚼了嚼,心满意足地进了客厅,径直去找厨房里的亚巴顿。
“回来了?”
地狱的君主头都没回,笑着问道。
加布里埃尔绕到侧面,在亚巴顿空余的手上微微一触,将他所见到的一切完完全全和另一只自己共享,将他发来的短信内容详细解释了一遍。
“…………”
亚巴顿的黑眸中神色变幻,从冰冷转到恍然大悟,最后定格在高兴和期待上。
两只希斯莉贴贴了一会,地狱的君主第一个回过神,掀开锅盖,拿出一只袖珍华夫饼,蘸了蘸冰冷的巧克力酱,使其降温。
将袖珍华夫饼微微举高,亚巴顿微笑地望着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大天使,后者虽然和另一只自己手牵着手,相当了解对方的坏心眼,还是积极地蹦了两下,“啊呜”一声,从对方的手掌间叼走了华夫饼。
——————地狱的君主,坏心眼就像厨艺技能一样多。
一个满足了自己的喂食play愿望,一个吃华夫饼吃得高高兴兴,两只希斯莉就这样一同得到了双赢。
抢先吃到了热乎乎的华夫饼,也和亚巴顿交流过了作战计划,加布里埃尔收拢翅膀,走出厨房。
书柜地毯上的两只希斯莉还在睡觉,希斯莉本体叠在大只些的希斯莉身上,两只希斯莉都睡得像融化的棉花糖,平摊在地上。
大天使欣赏了一会,遏制住自己想要加入的想法,走回到格雷伯爵面前。
后者的手里又多了一枚葡萄,看见加布里埃尔走过来,下意识把葡萄伸到他面前。
下一秒,无情啄木鸟再次启动,大天使的牙齿雪白而锋利,他稳稳叼好葡萄,高高兴兴吃掉。
“……………”
格雷伯爵再次幻视出一只吃饱了就懒洋洋在地毯上磨蹭的长条猫猫。
“我制造好你们的幻象了。”
吃完葡萄,加布里埃尔开始陈述,“在幻象显示中,你们会一起回到酒店,然后在房间里看两个小时的电影。”
“听上去像个不错的规划,”从列车上下来的亡者笑道,“我喜欢电影。”
大天使蓝紫色的眸子看了他几秒钟,随即点点头,“我把你们两个的定位都挪回酒店了,回去的时候不要忘记真正看一会电影。接下来————”
格雷伯爵不禁注意到,沉默得像个暗影的亚巴顿悄无声息从厨房走了出来,站在客厅门口,听着他们的对话。
“希斯莉也应该知道这些。”
加布里埃尔忽然止住话头,回头看了一眼抱臂站立的亚巴顿。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后者的指尖擦过大天使的后颈作为回应。
丧失五感的雾气和永远飘雪的世界互相碰撞,亚巴顿顿了顿,收回了手,走到地毯上睡得超香二人组身旁,拍了拍肯。
金发男人立刻睁开眼睛,仿佛从未陷入睡眠,希斯莉也被他连带着洗去了浓厚的睡意,此时茫然地打了个哈欠。
“你要回去吗?”她低声询问另一只自己,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几个小泡泡从肯平静的意识中上浮,轻轻敲了敲希斯莉的意识空间,它们无法构成一句完整的话语,却依旧表达了他的内心。
两只手伸到希斯莉肋下,将她轻巧地提了起来。
希斯莉:咦—————
亚巴顿抱着她轻轻松松站起身,像提着一只松软的小枕头,雪松香气浓郁,他绸缎般的黑发划过希斯莉的手背,被后者下意识反手一抓。
地狱的君主沉默低头,和无辜抬头的本体来了一次世纪对视,忍不住笑出声。
他把本体塞进沙发,自己坐在不远处,正对着开始从白袍里拿出东西的加布里埃尔。
大天使的手指冰冷而洁白,仿佛大理石雕成的艺术品,然而此时此刻,这件艺术品则托着一个焦黑的丑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