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夜翼之后,蝙蝠侠也被小猫咪的十分直球击中了。
他沉默的点了点头。
阿尔弗雷德的手艺真好。
希斯莉咬了一口苹果派,酥脆的饼皮轻微晃动就会扑朔而下,苹果味的蜜糖像岩浆一样有着诱人的颜色,落在唇齿间则是恰好到让人心醉神迷的滚烫。
——梅菲斯特不满的电了她一下,麻酥酥的。
——肯把梅菲斯特包裹在夜色里拖走。
——梅菲斯特并未反抗,反正今天也是她出来赚能量点,她只是在被拖走的时候全程高傲脸。
在他们打闹的时候,希斯莉只是笑。
她轻轻咬着叉子,像每个漂亮的女孩子一样,毫无理由的微笑起来。
梅菲斯特和肯就是另一个她,她和他们有着同样的性格,同样的恶劣心,同样的情感和回忆,同样的思考方式。
但人们总是倾向于透过外表来解析本质。
他们相信她的笑容,相信她的眼神,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这是不对的,哪怕希斯莉的性格很好,哪怕她从不撒谎,哪怕剥离出肯和梅菲斯特的希斯莉并不会再感到………
——那不是你的错。
希斯莉短暂的闭上眼睛。在这个瞬间,她的细眉神经质地颦起,嘴角绷的很紧。在眼帘下方,她的眼球出现了轻微震颤。这是什么?她有点茫然的问肯,这算什么?我为什么会忽然想到这个?
我在说什么?
肯的怀抱带着夜的平静,堵回了她最后一个准备说出口的问句。
他紧紧地拥抱着希斯莉,一言不发。
——不要想。他说。
——不要看,不要听。
——不要想,不要看,不要听。梅菲斯特冰冷的手贴上希斯莉滚烫的额头。
在黑暗里,落在额头上的吻显得湿润而温和,可那没有什么效果,希斯莉无力的用胳膊撑着桌面,她的头深深低下去,太阳穴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想要呕吐,她的心脏不正常的紧缩,仿佛要离开她的身体。
“……你还好吗?”
黑暗一瞬间褪去了。肯的怀抱和梅菲斯特的香气也离开了。
暗涌戛然而止,希斯莉茫然的睁开眼睛。
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半蹲在她面前,他单膝跪地,正在查看她是不是有事。
他长相英俊而讨喜,即使没有在微笑,目光也让人如沐春风,和她一样的蓝眼睛正关切的凝视着她。希斯莉的眼睛里还含着泪,女孩子雪白的脚腕藏在裙子下,手腕拢着自己的耳朵,整个人娇嫩、纤细、可以被轻而易举掐碎。
她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轻轻点了点头。
基因缺陷。
提姆立刻想起了这个词。就像市场上昂贵又脆弱的折耳猫,无法根除,无法治疗,一旦发病,它们无时不刻都生活在痛苦中。
但她现在看上去好些了。她重新坐直,拒绝了他关于“要不要我叫阿尔弗雷德来”的提议,尽管五分钟前,她整个人都痛的缩成了一小团,像支蔫巴巴的小花。
提姆想起来他这个妹妹还会发烧,但现在他们还不熟,他没办法贸然去碰她的额头。
“你好,希斯莉,我是提姆·德雷克。”他友善而轻快的说。
这位就是DC的红罗宾吗?希斯莉为蝙蝠一家的颜值水平感到震惊。超英好像都是这样,光彩明艳得和普通人完全区分开来,五官俊美到像神在人间行走——跟富有魅力的超级反派们是一个道理,好像漂亮和夺目就是他们特有的标签。
在她好奇的看着提姆时,提姆也在观察她。有一个谁挡杀谁的达米安,再加上这个新来的、急需照顾的蝙蝠崽,应该可以有效化解掉蝙蝠侠的负面情绪。就像那些——柔弱母亲为了护住孩子会肾上腺素飙升到徒手推开一辆汽车之类的——虽然这是个不恰当的比喻。
但她的到来是有用的。
“布鲁斯说你想出去逛逛,看看哥谭是什么样的。来吧,我会是个很好的向导。”提姆朝她眨眨眼,努力把因为连续熬夜而产生的偏头痛压回最深处,用固定住的微笑防止自己一个接一个打哈欠。他干脆站起来,朝着希斯莉摊开手。
希斯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搁进了他的掌心。
“谢谢你。”在坐进车后座之前,提姆听见了很轻的一声。
提姆替她拉开车门后才跟着坐进来。他反应了一会她在跟他说话,然后脸上的微笑变得更真心了。虽然一声道谢没办法让他当场兑换八个小时的睡眠,但听到别人的感谢还是比什么都没有要来得舒心。
“不用谢。”他声音温和。
“哥哥。”希斯莉把目光从窗外陌生的景色收回来,“我有个朋友说她在哥谭,我可以去见她吗?”
“朋友?”提姆微不可见的挑高了眉毛。
“以前很照顾我的朋友。”在提姆的视线中,希斯莉羞怯的笑起来。她的笑靥让提姆对迪克说的直球攻击有了点理解,毕竟还没有一个蝙蝠崽以布鲁斯家的美貌程度,露出过这么甜蜜可爱的表情。美人大多都是伤人的,至少也会恃美行凶,像希斯莉这样没有刺的软乎乎的小猫咪就少见了,和她的谈话并不会成为思想游戏上寸土不让的交锋。
因为说实话,谁又舍得让这么脆弱的洋娃娃伤心呢。
而且布鲁斯没有限制她交朋友,主动蹦出来的人也相对来说更好调查,有他看着,就算真的有事,也不会严重到哪里去。
“可以。”提姆思考片刻,谨慎地说,“但得是她过来见你,你不能自己过去。”
“好呀。”希斯莉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这么答应下来了。
反正梅菲斯特也是从我的意识空间里出来,在哪个地方根本无所谓。
但在提姆的眼里,希斯莉答应的速度简直不可思议,她甚至都没有想着要问问看,没产生过犹豫、为难、惊诧,而是完全笃定她的朋友会过来,不管是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那几乎是一点漫不经心了,对这位他未曾谋面的“朋友。”
提姆坐直身体,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第28章 房间
希斯莉努力忍住了一声窃笑。
她闭紧唇瓣,把视线挪到窗外,电线杆上的鸟儿自杀式的在低空盘旋,俯冲向高楼间的车辆,又在最后一刻忽地飞高。即使是这样激烈的生命,它们还是灰扑扑的。
哥谭市好像就是这样灰暗。
——我不灰扑扑。
梅菲斯特的意识电流一样弹出来,惊的希斯莉浑身紧绷。女孩子红唇微张,眼睛瞪得圆圆,直到梅菲斯特把电流缓和下来,麻酥酥的电着,像一柄力度适宜的细梳,让希斯莉忍不住愉悦的颤抖起来,她把脸转向窗外。
另一只希斯莉开始给希斯莉在意识空间里顺毛。
韦恩集团有一座撑起哥谭市天际线的高塔,在哥谭市的正中间,上面有十六只石像守望着各个方向的哥谭市。哥谭市,最糟糕的地方,也是最好的地方;最苛刻的地方,也是最包容的地方。这座繁华的大都市,经历过那么多如同诅咒的苦难和黑暗,它尘嚣滚滚,也依然美丽。
“我喜欢哥谭。”希斯莉喃喃道。她的眼睛眨也不眨,望着车窗外拥挤到几乎遮住阳光的建筑物。
“纽约呢?”提姆听见了,他问。
“纽约也很好,但我几乎没来得及看多久。”希斯莉转回来看他,眉眼敛下去,冰蓝色的眼睛里仿佛永远含着雾气。
即使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异常,提姆还是一下就懂了迪克说的“很像韦恩家”的真正意义。
不只是五官相像,而是这种自我矛盾、极其忧郁的神情,这样纯洁又柔弱,仿佛生命随时可以折断的魅力,可以让任何人产生过于强烈的保护欲,忍不住要多为她做些什么,只为了让她更开心一些,多露出一些微笑。
提姆也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嗯,好吧、好吧…”他向后没什么形象的靠了靠,姿态比起之前也更放松,“你想先去俯瞰一下整个城市吗?然后再决定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肉眼可见的,希斯莉的眼睛一下就亮起来了。像阳光径直冲破乌云,她认真的点了点小脑袋,整个人透露出一种十分好懂的明快感,娇弱、柔软的小月季花变成了盛开的小太阳花,快乐地摇头晃脑。
“我喜欢这个日程!”她宣布道,然后望着他笑,甜甜蜜蜜,黑发蓝眼,雪肤红唇,一张完美继承了韦恩家的美人基因的小脸扬起来,就算笑的傻乎乎的,不动的时候还是像神铸的雕塑,动起来又像一张大师绘就的油画。
快乐也是可以传递的,尤其是这样容易满足的、几乎有点可怜和可爱的快乐。于是提姆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第一次做这个,也是第一次有个妹妹;女孩子的黑发在指间软滑得像缎子,温度偏高,毛绒绒、热烘烘的,和小动物一样。
“我今天一天都被租给你了,有的是时间。”提姆半开玩笑的告诉她。
哥谭市处处不安全,有几次大灾难中韦恩塔也无法幸免于难。但在风雨之后,它依旧会伸出枝桠,就像每个在哥谭市中存活的生命一样,顽强地、充满韧性地自我重建。
顶层就是总裁办公室,提姆领着希斯莉往楼上走,希斯莉很乖,对别的地方也不好奇,提姆带着她走了一遍没有任何可疑点的走廊,坐了几次电梯,最后用指纹打开顶层的天台门。
“我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这里的风景。”
他没有听见希斯莉的声音。
这还是好脾气的小猫咪第一次忽视他,但那也不是过于傲慢,她自顾自的走到前面去,然后慢慢地低下了头。
“它就像我想象中的一样美。”希斯莉自言自语道。
风来了又去,温柔的吻过她的脸颊,她长久地凝视着哥谭下方的车水马龙,那种仿佛要喜极而泣的眼神里有太多提姆不明白的东西了,这让他几乎失语,他不知道还有人会像她这样,对哥谭这样疮痍满目的城市给予这么真挚的喜爱,好像她眼前的世界对她而言就是无价之宝。
“我能坐上去吗?”大楼顶层不是封闭式设计,希斯莉指的正好是楼层边缘的金属栏杆。
提姆虽然不是很能理解,但这样的要求无伤大雅,他当然不会说不。
“去吧,我扶着你。”
女孩子轻盈的跳上去,又找了个角度乖乖坐好,让他扶住肩膀,两条细白的腿在栏杆上晃来晃去,提姆一只手虚虚拢住她,她的白裙子在风里呼啦作响,那点可怜和可爱一下子膨胀到了几十倍。
“你看起来很喜欢这。”他主动开启了话题。
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她的心潮起伏怎么还停留在一缕风和一束阳光上?和金钱有关的昂贵奢侈品,才是大多数人从出生以来就被教导的好东西,人类因为有过多的野望而伤害彼此。提姆见过太多比地狱还可怕的场景。人们贪婪于最珍贵的东西,珍贵才显得特殊,寻常可见的东西只会被他们一脚踢开,多加漠视。
尤其是像希斯莉这样的女孩子,她更不应该知道寻常两个字要怎么写;她只要落一滴泪,人们会愿意为她捧来钻石。
而不是一缕风和一束阳光,世界上最常见的东西,被她这样几乎刻骨的渴望,着迷。
“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看清城市。”希斯莉小小声的说,她忙着注视来来去去的车辆、大楼玻璃上反射的闪光,破天荒地没有看着他的眼睛回话。过了一会,她又梦呓一样补充道。
“书上很少这么写,所以我不知道它可以这么美。”
提姆敏锐的捕捉到了她叙述上的不对劲。
“只是在书本上?你在乡间长大?”他问。
“我不知道,”希斯莉说,“我一直生活在房间里。”
房间?
提姆短暂的闭了一下眼睛,他能听懂希斯莉在说什么,但花了好一段时间去逐字理解她的意思。
一直?一直是什么意思?
在他问出口之后,女孩子晃了晃头,露出了很不能理解的表情,“房间就是房间,房间里本来就很亮,墙壁是白色的,不需要窗户。”
“所以你从来没出去过。”
“他们不会允许啊。”她这次终于肯正眼看他,惊诧地、浅浅的笑了一下,好像很奇怪他会这么问。
“噢。”提姆干巴巴地说。
“他们会给我书看,很多很多的书,有的时候有漫画,有的时候还有电影。如果不工作的话,我就可以留在房间里看书。”希斯莉打开了话匣子,她想了想,又问,“那是叫工作吗?我也是在书上学到的,但好像没有人有和我一样的职业。”
从第一句话开始,提姆的心就越来越沉,像胃里忽然坠了颗石头。
他幻听到耳麦那边的布鲁斯捏碎了一支笔。
也可能不是幻听。
“什么工作?”提姆觉得自己在牙缝里把一个一个字挤出来。希斯莉看起来更吃惊了,可能是被他的神色吓到,他只好努力把脸上的表情收了回去,好让她没什么防备心的回答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每次都会先睡着,就是醒了之后有点痛。”希斯莉比划了一下。女孩子有点儿羞惭的、飞快的吐了下舌,又忍不住咯咯直笑,她的笑声落在风里,像一串银铃彼此相撞。
她说的是那么坦然,那么理所应当,在因为从出生起第一次有足够的时间俯瞰一座城市而快乐,她又哪里会知道,有些人会因为她此时的笑容沉默多久,又会心碎多少次。
提姆隐隐约约明白了:在她从书本上汲取到的世界观里,“家庭成员”意味着绝对信任。就像现在,她回答着这些问题,因为他是“哥哥”。
哪怕这只是他们见面的第一天。
“哥哥也要工作吗?哥哥的工作和我的是不是不一样?”希斯莉笑眯眯地问他。
“是不太一样。”提姆艰难地试图搜罗词汇,他觉得自己的大脑在这个妹妹的过于坦诚前有一丝丝停止了运转,而且这跟过量咖啡和缺觉无关。
“我可以让我的朋友来餐厅吗?”希斯莉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