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三师姐撩起裙下摆别在腰间,手上超花把势地狂转一柄斧头,活脱脱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气势。
她每砍一下树枝,池舟舟的心都在颤动。
师姐啊,你的斧头要脱把你知道吗?再这样下去削的不是笔而是你啊……
池舟舟流下喜悦又晶莹的泪水。
太好,终于到这一刻,她已经彻底束手无策!现在某个人可以登场。
池舟舟激动地仰头看虚空。
她看到醉风楼方向卷来黑色细沙粒一般的魔息,混在阴沉的天色之中瞧不仔细。等席卷到身前时,才知有多强劲而狂乱。
晏缺在那股魔息最盛之处现身,一袭黑衣,半敛着眸。他高高立在虚空之中,裹挟着一股冷硬的夜风。
那风吹散笼罩着整个陈府的薄薄雾气。
于是,一轮皎皎明月映在晏缺身后,清晰可见。
池舟舟笑得别提多开心,诶嘿,细节都对上。
晏缺看着池舟舟面上的笑容,小梨涡仿佛志得意满,忍不住道:“这都解不,还挺得意是吗?池舟舟。”
池舟舟:“……”
这大兄弟为什么还给自己加一句台词,倒是更嘲讽没错。
池舟舟不管,眼一闭心一横,只要你能带洒家脱离这凤凰镇苦海,嘲就嘲吧也不会少一块肉。
她充满希冀地看向晏缺,晏缺也紧紧盯着她。
他们,就是世上最强拍档!
池舟舟露出一丝胜券在握的歪嘴邪笑。
晏缺皱眉:“我为何会在这里?”
池舟舟:“……大概是命中注定吧。”
晏缺直觉池舟舟搞什么鬼动作,还没来得及发问,突然爆发一阵急促又揪心的咳喘,池舟舟眼看着他嘴角接连不断流出鲜红色的染料,好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池舟舟好懵逼,她慌,呆呆仰着头。
晏缺就在她的注目礼中从高空中跌落下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池舟舟心未动,人先行。她伸手飞身而去,将晏缺捞在怀中。
抱着晏缺落地时,因为冲过去太急,且从未副驾带人御空,池舟舟自己左脚绊住右脚,反复踩脚之后,她扯着晏缺跳一段四不像探戈,终于还是仰面摔在地上。
这人比较绝,倒之前硬拉个垫背的。
于是两人身位翻转,晏缺成池舟舟的肉垫。她摔在晏缺身上的那一刻,人咳得更猛,咳到酣处,还吐出一口血来。
池舟舟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晏缺咳完之后十分虚弱,他侧过头将脸埋在池舟舟肩膀之中,似乎不愿她看到自己这副样。
但这人还是留一丝力气发号施令:“池舟舟,接下来十二个时辰……把我藏起来,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池舟舟:?
就他喵离谱。你是长安十二时辰剧组串戏过来的吗?
池舟舟深吸一口气道:“这是别人家,天一亮就有婢女来打扫的,怎么可能不被发现啊。”
晏缺似乎已经耗尽力气,轻轻道一声“那是你的问题”后,就闭上眼再没有动静。
池舟舟扒拉着晏缺的脸捏圆搓扁一阵后,失去兴趣。
她揽着晏缺坐在地上,观望院中,突然无语凝噎。
银辉般的月光洒下,映得这一片仿佛维也纳歌剧院。而他们师门三方戏码,三足鼎立。
东边墙角下,谈宋在那里自娱自乐,如今已经演到一人分饰两角儿的地步。
他一会儿挥着拳头“自己脱!别逼我们动手”,突然又扒光上衣,仰面倒在地上,一脸欠揍道:“看我脱得多快!尔等休想亲自动手!”
西边大榕树下,三师姐战果初显,已经满头大汗地砍下一截树枝来。她亲昵地抚摸着大榕树道:“崽崽,下本就写你跟地皮之间的虐恋情深,呜呜阿妈好感动。”
池舟舟好累。
她好想扯着晏缺的衣领用力摇晃——
兄弟你讲讲道理,你他喵不是我请来的外援吗喂!谁家外援一来就吐血昏迷还要让求助者照顾的啊喂!!!
她冷着脸窥视神魂中的魔龙,发觉这货正捂着嘴偷乐,见她来才装出一副正经八百的严肃姿态。
池舟舟二话没有,上去就给龙揍一顿。
她发泄完神清气爽,这才起身开始自救。
既然这一天之内院里的人只能指望自己,那她的策略很简单。
池舟舟想到自己的绝妙计划,又浮起一个让人眼熟的自信笑容。
她扶着晏缺的手挂在自己脖上,揽着这人腰身往另外两个人身边挪过去。
谈宋见她过来很是不开心,就要往院外面跑,被池舟舟一把拉住:“师兄,跟我进屋我来揍你,保证打得你‘吱哩哇啦’乱叫,怎么样?”
谈宋多天真一孩,瞬间就被说服。
另一头,三师姐拿着一截木头还在削笔杆,笔没削出来,手是快削没。池舟舟扛驮着一个,牵着一个跟她笑道:“师姐,跟我进屋吧,宣州老兔笔、澄心堂纸随你用,怎么样?”
师姐多单纯一笔杆,起身就主动牵住池舟舟另一只手。
夜半三更。
池某人,拖着三口成年人欲进自己房中意图不轨,被睡不着出来放.尿的韩火火撞破。池某人似乎这才想起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于是邪魅一笑,变成拖着四人回房。
韩火火度过他毕生难忘的一天。
*
翌日清晨,鸟鸣声嘤嘤成韵,开启陈府新的日常。
负责侍奉“昭雪堂”客人们的婢女名叫莺儿,一大早便在主厅中打扫拾掇,直到日上三竿还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出于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她决定敲门去问问要不要用膳。
莺儿逐个过去查看,发现有三位房门大开,不见踪影,只有一位池仙姑的房门紧闭着。
她上前叩门道:“池姑娘,今日已经到午膳时分,其他仙长不见踪影,可是有什么怠慢之处?”
屋内,池舟舟的肚很应景地“咕”一声。
她实在忍不,索性道:“嗷,那就直接端进来吧,他们人都在我这里。”
莺儿略觉诧异,却还是折身照办。
不多时,莺儿带着两个小丫头叩门进屋,那两人在桌边忙忙碌碌上菜,莺儿便上前要向池舟舟讲解一番今日的膳食搭配。
她刚抬头张开口,就呆在原地。
只见一张小小的床边,从左起由低到高依次坐着四人——韩火火、池舟舟、紫菀和谈宋。
他们腰上系着同样鲜艳的红绳,这一根千千结将四人串联,让人误以为他们都到本命年。
一张狭窄的床榻已经阻止不他们誓要在一起的决意,那被挤得无处安放的小手只能紧紧缩在前膝。
他们排排坐,手牵手,心连心。
莺儿试图张几次口,都没能发出声音,反而把下巴搞脱臼。
池舟舟睁开眼,一脸高深莫测道:“没关系,东西放下就可以,我们正在进行师门内的团练,修行结束就会去吃的。”
莺儿眼神复杂又飘忽,顺着池舟舟飘向右侧二位。
三师姐怀里双手平托一叠澄心堂纸,头顶是一副装笔的木匣,神情庄严又肃穆,吓得莺儿望向她掌中之物都不由得敬畏起来。
而谈宋的一双手早已被池舟舟反绑在身后,他不满地拿头撞向墙壁:“你怎么还不打我,你说话不算话!”
好他妈可怕的一群人!
这他妈是什么团练,魔教团练吗?这哪里像是要吃饭的人,这分明是把他们仨骗进来大快朵颐的魔鬼啊!
莺儿的脚下开始控制不住的后撤。
池舟舟又想起什么似得突然睁眼:“哦对,今晚三更天之前,都不用来我们院里。”
谁他妈还想来你们院里哦!还三更天,正常人三更天都在睡觉好嘛!
莺儿表面维持着一个假笑,不住点头,脚下却倒退得迅速极。
一眨眼,三个小丫头瞬移没影。
……
池舟舟这方吃饭遇上难题。
想吃饭,必须要兄弟四人同心,一起挪到桌边。
可她这么想,她二师兄和三师姐却不这么认为。
这两人早已进入无人之境,专注于自己的脑内小剧场,完全察觉不到周围的意志。
小凤凰也只是练气期,还是需要摄入食物的,于是两人合计合计,起身开始使出吃奶的劲儿往桌边磨蹭。
池舟舟这回算是懂什么叫做“钢铁般的意志”和“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
在绝对的重量面前,她和火火根本就是蜉蝣撼大树。
忙活半晌,两人终于合计出来一个方案。
从此刻起,他们和床上两人就是死对头,是拔河赛的红蓝方。
火火作为队伍的末尾,重点是够到餐桌上的食物传递过来,而池舟舟则担任着奋力拉取更多的绳长这一紧要任务。
时间紧迫,争分夺秒。
伴随着腹中的“咕咕”声,池舟舟开始有节奏地喊号“一——二——”“加油——”“必胜——”
这一次,韩火火十分乖顺地配合着。
屋内一时间喊打喊杀,一时间又化身为运动会现场,还有一阵突然成文坛辩论现场,让人听顿感十分有毒。
反正也没人,池舟舟这么想着,越发放飞自我。
*
昭雪堂,池舟舟屋门外。
奚之狼带着群鸦盘旋,轻身落地。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
他收拢不住脸上的邪笑,扬起衣袖挥开池舟舟的房门。等他处理完这几个人,就终于可以去干他一直以来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然而进门之后的画面让他愣住。
入目先是一条火红的长腰带,贯穿南北,从餐桌一路到床榻。然后奚之郎才看到腰带上拴着四个人。
四个人?
为何要拴在一起?
奚之郎懵,但他决不放弃。他定睛一看,那张床的右侧坐俩傻,忽略。
第三位,虽然长着一张娇俏的脸,但奚之郎愿称之为壮士。她奋力地向前攀爬,将腰上的红绳绷得笔直,她那一脸到死不罢休,真真是让奚之郎懂何谓“力拔山兮气盖世”。
第四位,餐桌边正在取食物的区区一个小不点儿罢,奚之郎并不放在眼中。
小不点儿塞一嘴的米粥回头看向奚之郎,这一对视——
奚之郎吓得直接跪下。
不可能!
奚之郎的内心震撼不已。
为什么火凤会复活?他复活为什么不去找谢梧桐,还沦落到盗取蚯蚓陈家的吃食?看看这吃的都是什么!火凤以前可从来不喝米汤!
不对,奚之郎按捺住自己的八卦之魂,将逻辑拉扯回主线上。
火凤和这几个修士之间是什么关系?为何吃一口还要给那女壮士递一口?若现在就暴露判出鸟族,他到底有没有一战之力,从火凤手上活着走出去?
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因为“噗通”一声下跪,终于吸引房中两人的目光。
池舟舟嘴里吃地不停,见缝插针问道:“你认识啊?我看他跪的那个角度十分刁钻,直冲向你。”
火凤淡然端着一碗小米粥,喝一口,竟喝出一股王者霸气来。他倪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嗯,从前的手下罢,不用在意。”
池舟舟撇撇嘴,这小孩还装起来。
奚之郎哪里知道这些。
碍于陈家超大型的琉璃瓦防堪破真身术法,奚之郎也没法看破如今的火凤到底是什么水平。只是看他这副孩童姿态,绝对今非昔比。
以他刚刚渡过金丹期天雷,达到元婴期的水平,或许可以一战!
他不敢轻易冒险,决定找个时机试一试。
奚之郎做好决断,行个拜礼道:“殿下,您何时归来?怎么会在蚯蚓陈家,让属下好找啊。”
火火吃饱喝足,端着两盘葱花饼回身递给池舟舟,又坐回床边,抚抚衣摆才道:“你又为何在此处?”
奚之郎眼神一暗,不可抑制地飘向池舟舟三人。
火火然,懒懒开口道:“其他的我管不着,她,你不能动。”
奚之郎顺着手指看去,竟然是那个女壮士池舟舟,在这短短不到一分钟的对话里,此人已经生干两盆葱花饼。
奚之郎吓得一个哆嗦。
心中暗道火凤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不去找谢梧桐,原来是移情别恋吗?
也罢,只是个能吃的壮士,翻不出大水花。奚之郎点点头,起身就要上前越过池舟舟,直取身后二人性命。
池舟舟却在这时动。
她借着巧劲把空盆放在奚之郎手中,脚下一踢身前的圆凳,横在奚之郎与床上几人之间,腰间一条红绳竟成“闲人免进”的警戒线。
奚之郎皱眉:“你又有何事?”
池舟舟笑得十分灿烂,张口到:“叔叔,这两人是我姐姐和弟弟,你看他们都成傻的,不会碍你事的,一起放吧。”
奚之郎神色晦暗,打量床上坐着的人半晌,唇角勾起一抹狠厉:“他们俩是你亲人,是傻的,可以。那身后躺着的那个呢?”
淦啊!!!!!!
只记得干饭,把这茬给忘。
池舟舟完全忘他们四个身后睡着个晏缺,而晏缺昏睡之前还叮嘱她,十二个时辰之内不要让人发现。
这他喵才六个时辰!
池舟舟开始拖时间:“兄台贵姓啊?”
奚之郎碍于火凤凰的面,敷衍地抱个拳:“奚之郎。”
池舟舟:“……”
兄弟你家里是做什么果冻生意的吗?难道也是穿来的?
自从有沈默的先例,池舟舟看谁都像穿来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