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反相思考一下,原始人大部分夜盲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
彩若是违背本能,大晚上来找她,想要掌握她的行踪,那也是直接把“织部落有阴谋”摆在明面上。她觉得织部落的人没有那么蠢。
左右她们都身处织部落的地盘,真做出什么来再应对也是一样的。
她们才十几个人,织部落的人肯定不怕她们闹出什么大事来。
在神的力量下,楚临君在夜间,不借助光线也能很清晰地看清事物。她蹑手蹑脚地绕出去,从另一个方向靠近织的窗下,果然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织:“锦,不是妈不让你去。你已经在对方面前露过脸了,突然消失,会令对方多心,不如留下来,稳住她。你不是喜欢她吗?”
锦:“她拒绝我了,我消失不是很正常?我要去。”
织顿了顿,才叹道:“锦,我知道你很有孝心,但这件事,你妹妹去更合适。”
屋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锦没有说话,织也没有再出声。过了会儿,传来开门的声音,一道脚步声急促地走出来,不知是母子二人的哪个。
楚临君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将身体尽量往阴影里缩。
那道脚步声很快停了下来,显然是因为夜色太暗了,没办法再往前走。
一声轻叹,突然响起。
楚临君:是锦的声音。
看来是母子二人对明天派人出去执行任务的人选发生了争执。
锦是个很有野心的人,也确实有些水平。白日里楚临君就知道了,他在树中间跳跃、摆荡,可见身体素质与技巧哪点都不缺。
楚临君轻轻调着呼吸声,尽量让它轻、细,和锦同步。
没一会儿,锦想是透够了气,也并不想摸黑擦亮火把,再寻地方睡觉,他回到了屋内。
借着这点动静,楚临君也静悄悄地挪动脚步,远离了织的屋子。
此时楚临君万分庆幸因为夜盲,织部落的人也不敢夜间行动,又发愁不能及时将这个消息传回去——捷白天才被她派走,就算她在,也不能摸黑出门。
这个时候的夜晚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她若是敢让人点燃火把举着上路,简直是个活靶子,太招人眼。
楚临君也想过,她没有夜盲,可以夜间行路。
只是她一个人走夜路,哪怕能看得到也是非常危险的。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完全摸清了这片区域的环境。
除了三大部落的势力范围还有点人类活动痕迹,其他地方真的就是荒山野岭,原始森林。白天时部落都要留守足够的人手,不然野兽若是来了都无法有效抵御。
她们来的时候,是白天行路,晚上扎营,走的路因为前段时间已经恢复食盐交易,商队经过时一遍遍砍过杂草,不然恐怕让楚临君认,她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春天草长得很快,下足了春雨,有时一晚上就能长一大截,只要几天,就能没过小腿。
所谓的路,还真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若没人走,不过数日,就荒草漫天。
楚临君不敢为此事冒险,只能寄望于捷已经及时将消息传达到,然后看留守人员怎么应付了。
她们出来得急,楚临君又不是战略方面的人才,也没能留几个锦囊妙计能够让人照做的。
对于原始社会的战争,楚临君其实还是两眼一抹黑,还不如什么都不说,交给她们自行处理。
她这个外行,还是不要妄想指导内行吧。
楚临君在这儿心焦不已,泊在部落领地里已经动起来了。
她收到消息,略一思忖,大胆地将所有人都派出去,把孩子和猪都赶到山林里,就当教孩子赶猪。
她则领着常一个人,梳洗打扮,穿上干净的袍子,开始教常吹笛。
笛子是楚临君临走前无事时削的,权当慰藉。
在穿越前,她也有一支竹笛,是她过世的父亲传给她的。
竹笛并不名贵,音色也很普通,她参加工作后,从不离身。
偶尔有空时,也会跟着网络上的教程学习,断断续续地,能吹几支曲子。
最常吹的,就是那支父亲曾吹的《一剪梅》。
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心里有事,晚上睡不着,黑灯瞎火的,又不能做别的事,便在白天农闲时,自己摸索着做竹笛。
做竹笛的方法,也是亡父教的。
她做了好几支,才算成了一支,能囫囵吹出音阶。
只是不知是她学艺不精,还是此处的植物和穿越前不同,这支竹笛吹出来的声音声音凄厉,小声吹奏尚可接受,全力吹响时,那声音就像鬼哭,直冲天灵盖。
因为外出,她便没将竹笛带出来,留在了部落里。
这支竹笛,此时就持在常的手中。
泊拉着常的手:“到广场上去。”
常扶着她坐下,泊拍了拍她:“好孩子。怕不怕?”
常:“不怕。”
泊:“捷走了快一天了,吹吧。”
按泊的估计,织部落不会等捷回去了再派人来,恐怕是同捷前后脚出发的,眼下应该也到附近了。
常将笛子凑到唇边,将一首《一剪梅》吹得鬼哭狼嚎一般。
她人小气却足,每个音都吹到了极致的响亮。
常做事认真,有一股钻劲儿,跟着楚临君的时候,就听她吹曲子。
她也没说要学,只是认真记下了吹奏的方法,硬生生将曲谱深深印在脑海,此时吹来,笛声如鹤唳,声传百里。
织部落的侦查兵老远就听到了这种古怪的声响,为首那人做了个停止的动作,几人警惕地环顾四周。
没有动物要来的感觉,只有风轻轻吹过树梢。
几人且停且进,越靠近龙部落,声音越明显,循环反复,听得人头皮发麻。
她们拨开草叶,从缝隙里窥探龙部落的场景,远远看见一个老妇和一个孩子坐在一大片空地当中,四周极静,连一丝人声都无,唯有常吹奏的笛声响彻云霄。
侦查者们互相使了个眼色,慢慢后退几步,将全部身体都藏在草丛里。
“那是什么东西?声音好吓人。”
“你们没发现,部落里静悄悄的,除了这一老一少,连个人影都找不到吗?”
织的女儿是这次的领队,沉吟片刻方道:“本来我想抓个人打一顿,问问情况,可是现在你们看,要想抓这一老一少,就得穿过那片空地。这片空地没有任何遮挡,我们只要一出现,就会被发现。”
她在一旁的泥地里大概画了个圈,然后在中间点了一点,她抬头,环视众人:“我认为,这是个圈套。”
第29章 她不知道
在“雪花飘飘, 北风萧萧”的夜哭版中,织部落的侦查小队没敢上前。
织的女儿名叫纺,比锦小两岁, 却已经是身经百战的老兵。
她六岁,才拿得稳石刀, 就被织带出去狩猎, 迄今为止, 已经经历过不下于百次的狩猎与战斗,经验丰富,颇有威望。
纺说:“就算她们把人都派出去做事了,部落里也不至于只有这两个人。”
而如果部落里出了事,这一老一少不可能穿得干净整洁,若无其事地在这吹不知名的乐器。
一定有阴谋。
织带了另一批人,随后赶来, 就比纺慢上小半天。
母女二人碰了头,织也去观察位远远看了看泊和常。
织想了很久,单独把纺叫到旁边,道:“你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我想跟你说的是, 也许龙部落真的出了一件大事,导致现在部落里只余这一老一少二人。”
纺惊讶道:“妈,我做错了吗?”她有些无措, 和在其他人面前的英勇果敢完全不同。再是强健的战士, 她也是母亲的女儿, 不免露出一丝女儿情态。
织本想摸摸女儿的发顶,想到还在出任务期间,这样不适合她建立威信,只拍拍她肩头:“不, 你做得很好。”
织压低了声音说:“龙部落如果真出了大事,你猜铁部落会怎么样?”
纺认真想了想,越想越心惊。
见女儿明白了,织欣慰地点头:“你不出手比出手好。”
若是龙部落有什么事,三大部落的平衡就被打破了。铁部落常年以三大部落的头头自居,又哪里会允许织部落与她们平起平坐?
龙部落的人若是出事,盐山还在,无论是哪个部落占了盐山,她们和铁部落必有一战。
织语重心长:“倒不是我怯战,若真暴发冲突,又要死多少人?能避则避吧。”
换言之,若是龙部落没事,她们不动手,也不亏。
至少不必同龙部落交恶,在今后铁部落真要发难的时候,也有个帮手。
泊和常并不知道织部落的人什么时候来到附近,又是什么时候离去的。常在广场整整吹了三天的笛子,中间就靠泊事先让人准备好的凉食果腹,每当夜色降临,二人回屋,泊心疼地拉着常的胳膊:“常,你还好吗?”
“我没事。”常吹得嘴唇都破了,一张嘴就渗出血来。
泊看不见,她自己擦了。
烨随便使了个法术,就脱离队伍,返回部落里,在笛声响起前,祂已经想好了,如果有人要伤害泊和常,祂就把二人弄走。
常吹了三天笛子,祂就隐在暗处听了三天。
织部落的人来过又走,祂都看在眼中。
等到织部落的人什么也没做地离开,祂从藏身处走出来,走到二人面前:“不必吹了。”
常已经很痛了,吹出来的声音都断断续续的。
烨把沾着常的血的竹笛抽走,随手在她唇上虚点了点,常感觉伤处微凉,也没那么疼了。
她小心翼翼去触碰伤处,伤口已经止血结痂,只要再养几天就会好。
泊看不见这些,只能睁着毫无焦距的眼睛问道:“夜?就你一个人在这吗?还是大家都回来了?”
泊想问祂怎么会在这里,她明明安排好了,烨若在这,其他人是不是也没有听她的话直接回来了?
烨看她一眼,就知她心中所想。
祂本不想理会这个老妇人,但看她这么拼命地保护着楚临君想要好好经营的地盘的份上,还是屈尊应了声:“嗯。就我一个。”
泊侧耳听了听,确实没有其他人的声音,这才放心:“哦。那就好。”
关于烨的来历,泊自有猜测,知道只有祂的话,肯定是没有事的。
只要烨没把所有人都提前带回来。
泊:“织部落的人来过没有?”
烨终于看了她一眼,对这个老妇人的大胆感到稀奇:“来过,走了。”
知道了最关键的问题泊便不再多问,点点头,伸出胳膊,示意常把她扶回房间。
她也绷了三天,老人家的精力有限,眼下她疲倦得很,只想好好休息。至于烨为什么来,什么时候来的,又是怎么确定织部落的人来了又走了的细节,她不想追问,也不需要问。
烨若是愿说,自然会让她知道的。
泊颤颤巍巍地走远了,直到脱离烨的视线,整个人才真正松懈下来。
她半靠在软草垫上闭目喘气。
不知为何,刚才不过是和烨面对面说了几句话,她却觉得精神崩得比前面三天还要紧。
泊不欲深究这是为什么,她年纪大了,时日无多,只要烨不伤害部落里的人,她也没什么好说的。
常嘴到底伤到了,哪怕伤口已经被烨处理过,还是不敢张大嘴说话。
她极少说话地帮着泊换了衣服,扶她躺下,就准备去外头烧火堆——这是泊和大家商量好的信号,将火堆摆成某个约定好的形状,大家就会看到,知道部落无事,可以从半山腰的小木屋里回来了。
常等泊睡熟了,才去找烨。
烨已经躺回祂和楚临君的屋子,听到外头有敲门声,祂扬声:“进来。”
说起来,这敲门的规矩,也是楚临君教会常的。
烨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些点滴细节,睁开眼。
常说话声音已经很哑:“祭司大人知道你会仙法吗?”
再好的药,也不能一下子就令伤口结痂,她还是知道的。从前泊姨还是祭司的时候,她不小心摔伤了,在敷了泊姨调的药之后,也不过是暂时止了血,让伤口不会发烂。
换药的时候,她也大着胆子看过伤口,根本不像现在嘴上的伤口那样。
常也知道,嘴里的伤口似乎比其他地方的更不显疼,也好得更快。从前她和其他小朋友抢肉吃的时候,也曾咬伤过,不一会儿就不痛了。
但是不痛归不痛,伤口还是在的,真要去戳,还是会痛的。
可是刚才她轻轻碰过好几次了,嘴上的破口都好好地结好了痂,完全没有血液渗出了。
这种能力明显不是人类能有的。
常虽然不知道泊和鲸对烨的怀疑,她自己有自己的判断。
九岁,在这种环境的社会下,也不算小了,更不用说她是从小就被泊选中,跟在祭司身边学习多年的小孩,认知和普通的小孩不一样。
她直觉烨不是普通人,很特别。但是不普通在哪,特别在哪,让她说,她又说不上来。
烨只轻飘飘看她一眼,没理,转身闭上眼。
常被晾在那,也没生气,沉默了一会儿:“她不知道。”
烨睁开眼,坐起身来,瞪着她。
常跟祂互瞪。
烨声音压着:“出去。”这讨厌的小孩。
常:“你不怕我告诉她?”
烨的神念刚刚动,就想起楚临君的话:神明,要为人民服务!这样才是一个好的神明blabla……
祂咬了咬牙,勉强开口:“我自己会跟她说,不用你传。”
常要到了她要的答案,满意地出去了,留下烨独自坐在黑暗里。
早知道祂就不做这份好事!
还不是看在常是楚临君的弟子的份上,祂才出了手吗?要不然祂干什么多此一举。谁知道这小孩居然不念祂的好,反而要威胁祂?
这是祂和楚临君之间的事,要她一个外人多嘴。
烨决定了,等楚临君回来,祂就告诉她,自己其实就是祭塔里供奉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