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是个黑·切·白——瑟刃
时间:2021-08-31 09:49:27

  这回,陆清衡做足了准备,没再有动作了。
  树枝接连落下,每一下都落了力。陆清衡一直伸着手掌,安静地忍耐着,呼吸缓慢而悠长。他任由那根两指粗的树枝将自己的手心打得通红,然后肿胀,就仿佛感觉不到痛似的,整个人纹丝不动。
  “——是我!”喻红叶终于再忍不住,“是我带的头,不是他!”
  风声停了下来。
  白芨走到喻红叶面前,一视同仁,道:“伸手。”
  喻红叶伸出手。
  树枝重重地打到了他的手心上。
  “啊!”喻红叶疼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握住手,挡住了吃痛的手心。
  他长这么大,虽然不受宠,却也从来都没挨过打,哪里知道挨打有这么疼的。
  可看着阿姐的脸色,他顿了顿,到底还是忍着疼,乖乖地又展开了手,由着她打。
  她打都打了,就不会讨厌他了吧?
  树枝再次挟着风声落下。喻红叶疼得咬牙,指头都在发颤,却还是硬撑着伸手,就这么一下一下地挨。
  我不疼,我不疼……
  疼过了阿姐就不讨厌我了,疼过了阿姐就不讨厌我了……
  “阿姐,我和他们一起的。我也偷了。”楼醉仙在旁边说话。
  白芨没理他,一五一十地给喻红叶打够了陆清衡挨过的数儿,然后才转到了楼醉仙的面前。
  楼醉仙马上伸平了手掌,凑到白芨最容易使劲的地方,生怕她不顺手。
  白芨把树枝挥了下去。
  说实话,很疼。
  他有段时间没挨过打了,仿佛已经被阿姐养得娇惯了起来。就打两下手心,他竟觉得很疼。
  可是,阿姐真的好温柔……
  上次他偷东西,偷的是半块饼。因为真的太饿了。
  那会儿,姐夫是把他吊在房梁上打的,一直打到累得打不动,就放他在那儿吊着。第二天回过劲儿来,还又续了一顿。
  那次,他哭到最后都叫不出声,自此再也不敢踏进厨房半步。
  而现在,阿姐每天都把他喂得饱饱的,从来都没让他饿过肚子,他却还去偷了东西,偷了人家很贵重的东西。阿姐很生气。
  可她就只打他的手心,按着数儿打。他就这么闭嘴忍着,都还没疼到要叫出声来,她就已经打完了。
 
 
第110章 过往 [VIP]
  最后一下落到了楼醉仙的掌心, 白芨停下了手中的树枝,盯着小孩肿得通红的手心,而后缓缓移开了视线。
  “我对你们, 从未有过什么必定要达成的期望。”她的语气平静而严厉, “我会竭力让你们成才, 但若是成不了,那也没关系。每日快活地活着, 不作恶就足够了。”
  白芨捏紧了手中的树枝:“谁能想到,你们竟连‘不作恶’, 都无法做到。”
  “日后,谁还敢再做恶事, 就不止今天这般了。”白芨警告,“若再有一次,我就会让他每每想起恶事,都会先想起自己的手疼来。”
  三个孩子直着身子跪着,都点头应了是。
  白芨便放下了树枝,又道:“明日, 拿上你们偷的东西, 和我一起去向失主道歉。”
  自打被白芨发现,三个孩子都乖得像鹌鹑一般。有眼都能看到白芨有多生气, 谁都生怕再激起她的怒火。
  倒不是因为她生气本身真的能够造成什么很严重的后果,只是他们三人……每一个都很在意她的情绪。
  然而,就在她最后那句话落下的时候,喻红叶却忽然变了脸色。
  “我不去!”他一反常态, 突然反抗了起来。
  “什么?”
  “我没错!我不去!”喻红叶激烈地重复道。
  楼醉仙的心都提起来了, 不知道他为何非要在这个当口如此反抗阿姐。
  陆清衡也对喻红叶使了个眼色。他与楼醉仙都知道, 喻红叶与失主颇有渊源。但如今阿姐正在气头上, 纵有什么理由,又怎么好如此反抗她?等她气消一消,再与她好好说也不迟。
  喻红叶却仿若看不到一般,倔强地抿着嘴。
  陆清衡清楚地看到,白芨的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竟如此不服管教,陆清衡毫不怀疑,下一刻,白芨就会再次提起树枝,给喻红叶补上一顿教育。
  但是白芨没有。她强自将火气压了下去,问他:“为什么不去?”
  “我又没错,为何要去!”
  “红叶!”陆清衡终于忍不住,出言提醒他。
  “那家……”楼醉仙则想直接告诉白芨,喻红叶与失主多半是有渊源的,却被陆清衡用眼神压了下去。
  喻红叶多半就是失主的亲生儿子。这个,他与楼醉仙都看出来了。
  可是,喻红叶选择离开家,真的独自一个小孩在外头生存了下来,也绝不是孩童的一时负气,定是有什么正经的缘由的。
  但是,若是被白芨知道,喻红叶家就在距离永宁不足半日的清河,还是清河最大的府邸……白芨未必还肯留他,也许会觉得让他归根才是对的。
  所以,这事,至少绝不能由他们告诉白芨,得让喻红叶自己决定说或不说才行。
  而喻红叶显然并不想说。他梗着脖子,坚持着自己“没错”,尽是不服管教的姿态。
  白芨紧紧地抿着嘴,气得胸膛又是一次起伏。这回,陆清衡不怀疑白芨会再管教喻红叶一次了。
  她却竟再次平静了下来。
  面对着喻红叶激烈的抵抗,她倒反而越来越平静了。似乎意识到面前的孩子情绪不稳,她就绝不能也控不住情绪。
  “你去那儿面壁跪着。”她指了庙中的一个角落,让他去角落里冷静,“何时想和阿姐说了,何时过来说。”
  在这样的情绪下,喻红叶竟也听话。他撑起身子站起来,依言走到角落,扑通跪了下去。
  人的膝盖是没什么肉的。直接跪在坚硬的地面上,其实没一会儿就会很疼,跪久了就会青紫。
  白芨本没打算罚孩子们跪,可喻红叶已经一个人跪在那儿了,若只放他一个人受罚……孩子心里得多难受。
  白芨伸手一指:“你们两个,也过去跪着,好好反省。”
  “是。”楼醉仙连忙应声。
  “谢阿姐管教。”陆清衡跪着,对白芨躬了下身子,而后才站起身来,走到了角落。
  三人面对着墙壁,整整齐齐地跪了下去。
  白芨便回到案前,理了理书,研了墨,继续抄写。
  说来,这几个孩子为何会偷东西,她心知肚明。
  若是喻红叶一个人也就罢了,楼醉仙,甚至陆清衡都跟去了。
  何况就是喻红叶,其实也是很听她的话的。他过去会偷人东西,也是为了生存。后来说不许做,他就没再做过了。
  而如今,她给他们喂饱,穿暖,没亏待他们。他们不需为生存而这么做,却还是去冒了这样的险……
  他们是为了谁,她当然猜得出。
  若说感动,怎么会不感动。特别是陆清衡,谁能想到,这样的孩子竟肯去偷东西。一朝暴露,他的背德感都写在脸上了,规规矩矩地受罚。
  她怎么会不感动。
  可是,她半点,就连半点认同,都不能给他们。
  他们没到活不下去的程度,没到揭不开锅的地步,他们绝不该因她的一点辛苦而作恶。
  他们还小,她绝不能让他们生出什么误解,让他们有走错路的可能。
  可是……
  白芨笔尖不停。
  也跪了有一会儿了,膝盖疼不疼。
  俊秀的字迹自笔尖流淌而出。
  天也凉了,跪在那儿,会不会受寒。
  手腕不停移动,抄完了一张纸。
  想把他们都塞进被子里,别着了凉。
  白芨停了下笔。
  她再次站起身来,走到了孩子们的身后。
  “红叶,转过来。”她说道。
  喻红叶依言,跪着转过了身。
  “偷东西错了吗?”白芨问道。
  “……我没错。”这孩子也不知为何,忽然就这么犟起来了。
  白芨缓缓地叹出一口气。
  “你就是这么欺负阿姐的吗?”她忽然问道。
  “我!”没料到她竟会这么说,喻红叶惊了一下,“我……”
  “你知道阿姐舍不得打你了,也知道阿姐舍不得罚你了,你就这么欺负阿姐,欺负我拿你没办法,是吗?”
  “我……”喻红叶顿时握紧了红肿的手,不知道疼似的,低下了头。
  这孩子,一直以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为什么觉得偷东西没错?为什么不肯去和失主道歉?”白芨缓缓问道。
  喻红叶默不作声。
  “红叶是这样的坏孩子吗?”白芨低下声音,“是做了错事还不肯悔改,让阿姐很失望的坏孩子吗?”
  “我……”喻红叶咬着嘴唇,“我没错。”
  “为什么没错?”
  “……”
  “红叶,如果是这样,阿姐真的会很失望。你是这样的孩子吗?”
  “我——”顶着自己最不想要的“阿姐的失望”,喻红叶终于再忍不住,呼喊一般脱口而出,“我没有错!是他们欠我的!”
  喻红叶看着她,紧紧地捏着手掌,眼圈发红:“他们说好了,说好了我听话,他们就给我娘治病。他们骗我!我偷的,是他们本来就该给我的,他们欠我!”
  他没能把治病钱要给娘亲。
  如今,至少要要给阿姐。
  至少阿姐,他还能好好地守着。
  喻红叶扁扁嘴,呜咽着,竟忽然掉下了眼泪来。
  喻红叶出身清河巨贾之家。
  他自小优秀,是兄弟姐妹中最俊秀,最聪明,也最能干的那个,仿佛鹤立鸡群一般突出。
  但并没有人会为他高兴。
  他的兄弟姐妹都是含着金汤匙被娇惯着长大的。唯独他,从小受尽了白眼,夹缝中过活。
  因为他的母亲是清河名妓,是下九流的女人。
  而他是□□之子,是妾生的庶子。
  嫡子是主,庶子是仆。
  庶子俊秀还是聪慧,没有人会高兴,只会恼怒,会看不顺眼。
  他嫡生的哥哥弟弟各个都是草包,本就不那么聪明,还被娇惯得纨绔。唯有他,诗书经商,习文习武,皆是一点就通。
  他的父亲是曾挣扎过的。他曾严厉地教导他的嫡生兄弟,哪怕能出一个撑得起场子的也好。只可惜,有名的夫子换了不知多少,钱涛涛撒出,见不到一点水花。恩威并施,得不到多少效果。
  反倒是喻红叶,都不需夫子,只是自己找了书看,就学得懂诗文,写得出文章。只是去街上逛逛,在账房探头探脑,就看得懂账本,搞得清生意。
  于是,在努力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喻红叶的父亲终于不得不将目光投到了喻红叶的身上。
  给他兄弟请的夫子教了他,终日不展的愁眉舒展开来,一日对他父亲夸他八次。
  他的兄弟怎么都学不会,也不肯费力去学的经商之道,要他学一学,点了就通。
  喻红叶的父亲心里堵得难受,却不敢打压他半句,反而尽心尽力地教,还要时不时地捧捧他,给些恩惠,叫他知道“家中温暖”,叫他知恩,叫他对亲人有感情。
  再言辞引导,让他把这份感情回馈到他的兄弟身上,让他心甘情愿地尽心辅佐,不争不夺。
  此时,喻红叶的母亲重病了。
  这更让他的计划顺利。他哄着那孩子,告诉他他给她娘请了最好的医生,让他好好读书。只要他好好读书,好好经商,日后好好辅助他的兄弟,他一定请最好的医生,给他娘用最贵的药,把他娘亲的病养好。
  他是这么说的。
  但他当然不会这么做。
  纳妓子为妾本就是他年少无知之时留下的污点。
  而唯一的一个聪慧的儿子,最好也能真正地认正妻为母,对他家更加死心塌地。
  他装模作样地请了最好的医生,开了“最好”的药。
  那孩子果然对他亲娘感情不浅,真的因他的承诺而加倍努力地学习,还要不断地往上扶一扶他的兄弟。
  无论课业多么繁忙,他每日都要跑到他娘住的偏房去,亲手给他娘熬药,看着她喝下去了,才会回去上学。
  一直到他娘去世。
 
 
第111章 安抚 [VIP]
  一直到今天, 喻红叶的父亲仍旧很后悔那日的失误。
  那是喻红叶的亲娘下葬的时候,喻红叶的父亲主张办了个体面的葬礼。一来是想让喻红叶更死心塌地,二来也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他喻家死了人, 哪有太寒酸的道理。
  可是, 正妻哪会对这种事有好脸色呢?喻红叶的父亲便只好安抚她, 说出了些实话。
  回想起来,他说了什么呢?
  “不是早与你说过了嘛, 那不过是个下九流的娼妇,怎及得上你半分?分明是比也不该放在一起比的, 你怎么与她置起气来了?”
  “何况不是已经死了吗?”
  “花钱?我哪里给她花过钱。那都是骗骗小孩的。尽是些不值钱的药,不可能治好的。”
  “我宠他?我的心你还不知道?我怎可能真的宠他?嫡子是子, 庶子是孽。不过一个庶孽,尚有些用处罢了,谈的上什么宠爱?”
  “我自然是一心向你,向我们的儿女啊。我们才是一家人,那妓子,那庶孽, 不都是下人嘛。”
  “死了也就死了, 就是做做脸面,哄哄小孩嘛。”
  “说来她那病也不是不能治, 可我都没给治呀。”
  他哄妻子哄得起劲,总算将愠怒的妻子哄出了笑意。与那笑意展现的同时,他不经意地抬头一望,就正撞见喻红叶正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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