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实觉得姑娘这心肠也太软了些,可还是听命下车给了那妇人一锭银子,“虽说是你冲撞上来,但是我家姑娘心善。这银子你便拿着吧,去看看大夫。”
谁知道那妇人见了春实之后,双眼就开始发直,眼泪混着血一起流了下来,朝着春实扑了过来,哀戚着:“翠儿,娘的翠儿。”
事情发生地突然,身边护卫没来得及反应,就叫那妇人真的扑了上来。
春实素来爱干净,叫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妇人抱住了,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我不是什么翠儿,你看清楚些……”
“怎么不是翠儿呢。”妇人的眼泪唰的一下更多了,“你就是我的翠儿。”
此时护卫也反应过来,上前要将她拉开。
那妇人便发出杀猪般的嚎叫来,“翠儿,是娘啊,娘找了你这么久……”
周围的人原本以为只是个普通的撞车戏码,谁知道还能看见这么精彩的一幕,顿时围了过来,有一句没一句地问着。
“你真的不是翠儿?”
“这大娘的怎么就看准你了?”
“别以为去了大户人家当丫鬟就可以不认娘了,这可是生养你的人。”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春实被挤兑得脸上越来越红。这时秋景也下车走了过去,小声同她说:“姑娘叫你将人带着一起,等会找个地方再问问情况。”
春实咬着牙,将那个妇人扶了起来,“我们等会再说你的翠儿。”
作者有话说:
江行舟:好像是有点不一样,是哪里呢?
第19章
回去路上就突然多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妇人,陆云娆也不知道自己这算是什么运气。幸好现在的茶馆比较多,她随意找了个,花了些银子让人带她过去重新洗漱,又换了身衣裳。
春实头一次遇到上赶着认女儿的,恨不得直接和自家姑娘发誓,“姑娘,你是知道的,奴婢就是在定北侯府出生的,绝对不是什么翠儿。”
这个是自然,陆云娆让人将那妇人带了上来。
妇人已换了一身新衣裳,脸上风霜不减,额头上包着白布,看上去很是可怜。她一进门,先朝着小姑娘拜了拜,然后便跪在地上,视线不断地往春实身上飘。
春实见状也无奈,上前去将她扶了起来,“大娘,你仔细看清楚些,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女孩儿亭亭玉立地站在眼前,虽然她的模样和自己的女儿有几成相似。但妇人此时清醒过来,也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的女儿。刹那间的崩溃将她击垮,她捂着脸哭了出来,“那我的女儿呢?”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陆云娆难免动了恻隐之心,“你女儿怎么了?”
从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中,妇人将自己事情说了出来。
妇人原本是安平人士,因给婆婆治病变卖家中所有东西。后来婆婆去世,她们母女便随着相公杨云来京城,谋求一线生机。结果杨云又因感染风寒病死,只剩她和女儿相依为命。一日杨大娘出门做工,回来时女儿就不见了。
“活生生一个人就直接不见了,我不知找了多少地方,都没有人见过她。”杨大娘眼泪都止不住,哀嚎,“我这都造了什么孽,老天爷呀,你惩罚我就好了,我的翠儿是无辜的。”
她声音凄惨,幽幽怨怨,往人的心里钻。
陆云娆最见不得这些,想着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善于打听的,看能不能替杨大娘将翠儿给找回来。
她向杨大娘说了自己的打算,并询问:“你现在可有住的地方,若是没有可以去我府上,在外院做工。虽说累了点,温饱不成问题,一个月还能攒下些钱。”
杨大娘跪下来给她磕头,千恩万谢,却是回绝了,“姑娘能帮忙,就是翠儿的福气。做工我却万万都不敢想,我还要找我的翠儿……”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春实扶着她起来,同她约定了地点之后,才将人送了出去。
陆云娆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回去之后找个大哥。大哥在京兆府任职,许多事情打听起来比别人方便很多。
她想着将事情交给大哥应当很快就能得到个结果。
可是三天之后,陆成珣回来找到她,问:“阿娆,你是帮找人的?”
陆成珣的身上是还没有脱下的朝服,脸上多了点严肃。
陆云娆难免紧张起来,“是遇到了一个妇人,听说她丢了女儿,见她有点可怜就答应帮她找找看。”
“可是我让人去户部仔细翻阅了城郊的户籍,并没有杨翠儿这个人。我也派人去那带查访一番,也没有。”陆成珣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诡异,但是实在想不出,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
不过他还是让陆云娆不要再管下去,“到时候要是真的有了消息,我会告诉你。”
等大哥走了之后,陆云娆又坐在原地想了很久。杨大娘说自己女儿丢了,可是哥哥却说根本就没有杨翠儿这个人,到底谁说的才是真的?
她甚至有点疑心,大哥是不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不想她牵扯进来,所以才说了谎。可要是哥哥说的是真的,那杨大娘说谎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说谎的目标是她?
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她晚上都有点睡不好,等到第二天早上时,决定过去看看。
杨大娘留下来的地址是在一处老旧的破庙中,周围没有多少人,显得很是安静。
春实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小声说:“姑娘,我怎么觉得这个地方很是渗人,这晚上怎么住人。”
听杨大娘说,自己为了找女儿将身上所有的钱都花完了,不得已才在这个地方落脚。这样的说法也算是合理,她看了看身后跟着的七八个家丁,心中安定一点,让人上前去将门推开。
门推开之后,扑面而来的是一种酸臭的霉味,那味道十分冲人,她连忙捂住了鼻子,这才往里面看去。
寺庙很小,上面放着土地公公的石像,石像破败,面目都有点看不清楚。屋子里面十分潮湿,地面也很是混乱,随地堆放着一两件衣裳和豁了口子的几只碗,剩余的便是黏在一起的灰尘和树枝,看上去十分让人作呕。
她也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才不顾春实的阻拦,走了进去,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刚要出去等杨大娘回来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石像后面露出来的一节藏青色衣裳,顿时头皮发麻,心脏的跳动开始加快。
春实看她站着没有走动,疑惑地问:“姑娘,要不然我们出去吧。”
陆云娆一把抓住她的手,身子僵硬,一寸寸往外面挪动着,“好。”
她声音有点儿发飘,春实一下子就听出来,看自家姑娘的脸色不大好,心弦一下子绷紧,扶着姑娘一起出去。
荒凉的寺庙中突然出现一个人,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陆云娆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
走到门口,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面前,她便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忙跑了过去,压低了声音说:“里面有人,就站在石像后面。”
她仰着头,杏眼里覆盖着一层水光,说话时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着。
江行舟有点意外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听了她说的话之后,和身边的严明昌对视一眼,往里面走去。他们在门口站定一会儿,大致将屋内的情况扫了一遍之后,才慢慢朝着石像走过去。
石像与墙壁之间有一条一人宽的过道,过道后面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的影子。
屋子除了正门,并没有其余的出口。倘若真的有人的话,定然是还没有离开屋子。
两个人又在四周转了转,包括房梁都检查一遍之后,才出去。
陆云娆因为害怕,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一层,被春实扶着在旁边休息。此时看见两个人走了出来,她忍不住朝着后面看过去,看后面是不是多出一个人。
“里面并没有任何人。”江行舟微微抿唇,“有没有可能是你看错了?”
是她看错了吗?因为这么一句话,陆云娆也开始怀疑。但是随即她又摇头否定,声音缓慢却清晰,“我没有看错,我看见一片衣角,是藏青色的,上面还有祥云的花纹。要是我看花了眼,又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所以屋子里有个人就直接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了?
江行舟准备再找找看。
这当中说不清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小姑娘并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怎么来了这里,若是没有事情的话,还是先回去。”他言简意赅。
“我是来找人的。”陆云娆按着仍旧怦怦直跳的心口,将杨大娘的事情又说了一遍。不过她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是坏事,就将哥哥正在调查的事情隐瞒下来。
听见她说的话,面前两个男人脸色都严肃起来,那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忍不住开口说,“你也是来找她的?”
她听见这个话,都有点糊涂了,“她也撞了你们的马车吗?”
这杨大娘到底是撞了多少马车,就是这种执着精神,日后做什么不能成?
“不是,我们只是查到有这么一个人。”
这中间的事情有些复杂,眼下显然不是什么说话的好时机。江行舟和严明昌商量了一下,之后看向面前的小姑娘,“这件事情对我们来说很重要,能不能将事情经过详细告诉我们?”
她也想知道杨大娘的事情,就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我先送你回去。”男人说着就走了过来。
“啊?”陆云娆脑袋里面全是疑问,都快怀疑是不是中间有个瞬间是自己睡着了,才会突然跳到送她回家这一步。她有点犹豫,但是也没想到拒绝的理由,就稀里糊涂上了马车。
男人随后跟了上来,因为车厢内空间不算宽阔,越发显得他的身形挺拔,气质清俊,同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她身体不好,娘亲为了让她路上少些颠簸,在车厢到处都塞了软枕,软枕上绣着各式各样的图案,都是她最喜欢的样式。
原本她觉得没有什么,可当这些东西都直接暴露在男人面前时,她突然有种羞耻感。她连忙抓过几个软枕,将它们都堆放到一边,两颊微微泛红,胡乱撤了一句,“这些都是别人的,就是她们忘记带下去了。”
她双手都放在后面,企图将所有的软枕都藏在身后,一双圆润的眼睛就紧张地看着他。
江行舟的目光从软枕上绣的“娆”字上划过,点了点头,声音平静,“我知道。”
第20章
江行舟的声音过于平静,平静到像是已经看透一切。
陆云娆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这时候真的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塞进软枕里,将自己整个都埋起来。
她咳了两声,强装着镇定转移话题,“刚刚和你一起的那个人是谁?”
“严明昌,现任都司。”他双手撑在膝盖上方,因为抬头的缘故,喉结的凸起明显,“他参军时,家中便只有一个妹妹。后来迁升京城,想着能够安定下来。结果回来时,发现妹妹已经不见了。”
陆云娆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那个男人的身世来,稍稍想过之后倒是也明白了,“你们是发现这件事情和杨大娘有关吗?”
江行舟偏头看着她,眸色深沉,“京城及周边近几年发生了好几起这样的事情,一共消失了百余名女子。这些女子容貌皆是上乘,消失的原因也不大相同。有些是家中过于贫穷,由父兄或是丈夫典卖出去,有些事贩夫走卒之妻女,飘无定所,有些甚至是乞儿、寡妇等独居的人。可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点,消失之后没有一个人想着去寻找。
明昌原本随军在漠北呆了两年,因漠北之地过于荒凉,才将妹妹留在京城。发现妹妹不见之后,他私下一直在打听了,可问那些失踪女子的亲人,竟无一人留心。可就在前几日,突然收到消息,说是有人在找自己女儿。”他顿了顿之后,才接着说:“凭空出现了这么一个人,不会觉得奇怪吗? ”
陆云娆还没有从百余名女子消失的震惊中回过神,又听见到杨大娘的问题,胳膊上都忍不住冒出一个个细小的鸡皮疙瘩来。她白着脸,双臂环抱,解释着:“我不知道,原本我也不会管,但是她将我的丫鬟认错成自己女儿,在路上和我们有了纠缠。我不得已将她带走,后来见她可怜,才答应要帮她寻找女儿。”
“她就没说旁的?”江行舟问。
“说了倒是说了。”陆云娆记性很好,干脆就将杨大娘的原话重述了一遍,最后才有点不确定地说:“她还提起一件事,但是自己也不大确定,就是她曾经在梦春楼见过她的女儿。”
她在说梦春楼时,脸上的神情还有点不自在,那是京城中最有名气的青楼。
“那她就没有去找过?”
“她后面说是自己看花了眼。”
“这就奇怪了,她看见你的丫鬟和自己女儿有点相似,就能不管不顾冲撞上来。怎么那时候看见自己女儿在梦春楼,不想着上前去确认?”江行舟一只手搭在桌上,目光沉沉,“你不觉得,杨大娘是特意找上你的吗?”
这也是她有点疑惑的事情。
一般平民百姓见到带有官家标志的马车都会离得远远的,生怕遇到一个无礼的主,自己白白吃了板子。杨大娘一开始并未看见春实,又为什么做出撞车这种冒险的行为。
“可……可为什么是我?”陆云娆之前之所以没有往这方面想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她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好算计的。
江行舟显然也意识到这点,节骨分明的手指在桌面上敲动两下,抿唇问:“最近你身上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
这一时半会的,她还真真说不上来,毕竟她自己重生、腹上又多了一道黑线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其他的还能怪过这去?她又仔细想了想,唯一能够称得上奇怪的便是郑国公府那梅花树下的人骨,但是她不大能确定这件事情能不能说出去。
“应该没有了吧。”她杏眼微微闪动,略微有点心虚。
男人看着她,清俊的脸上没有多少笑意,薄唇轻轻抿起,多了几分压迫,“真的没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