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能真的不担心,陆云娆眉心郁结,心里沉甸甸难受。
这边还没想好一个怎么处理郑清音的章程,那边程放的夫人林氏就找了过来。
林氏的相貌略微有点普通,看向程氏的时候目光躲躲闪闪,沉默了大半天的时间,开口就是讨要郑清音,“姑母,我那个丫鬟要是没有犯什么错的话,就将她放了吧。我们府上都不是讲究规矩的,所以纵得她大胆,您就大人大量,原谅她这么一次。”
她上来也没个问候,直接开口要人,要人就要人,后面说那么多拉踩的话是干什么?什么叫“我们府上”,什么叫“不是讲究规矩的”。
程氏自认为自己的脾气不算差,这时候都有点被气得够呛,当即黑了脸,冷笑一声。
陆云娆怕她们到时候起冲突,累得两个舅母在中间为难,赶忙上前去将话给接了过来,“表嫂和郑姑娘是怎么认识的?”
“什么郑姑娘?你是说清音姓郑?”林氏自己都糊里糊涂,将和清音发生过的事说了出来。
她当初路过城边,正好看见几个男人拉扯着一个姑娘家往外面走,那姑娘哭喊不停,一看就不是自愿的。林氏意识好心,直接将人给救了下来,带回程家。
事情原本这样就结束了,但是林氏逐渐发现这个被救下来的姑娘是京城人士,而且一举一动都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劲儿。林氏出身不算好,这些年也曾被人当面奚落过,这才起了让清音教教自己规矩的事,准备到时候好好叫人开开眼。
不过她这么大人反过头来学规矩,怕说出去让人笑话,因此将清音用贴身丫鬟的名义留下来。又因为手段软,她吃不住清音,闹成了现在主不主仆不仆的样子。
后面学规矩的话,林氏嫌弃丢人瞒了下来,重点描述自己和清音多么有缘分,所以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将人救了下来。
程氏才算是看出,林氏是个不顶用的,也就没有和她详细说,转而将郑清音的来历告诉自己的哥哥嫂子。
这事还有点棘手,毕竟林清音也是正个八经的皇亲国戚,真要是私下动手日后被翻出来就是一桩祸事。可现在京城又正乱着,他们又也不想将郑清音送回去给自己招惹事端。
最后还是程家大舅拍板决定,将郑清音划到北边的院子里,让人好好侍候,只不过她要是再想出门就不能了。
林氏原本还想要求亲个,程家大舅母楚氏淡淡开了口,“你要是对她这么上心,我也不拦着,你直接搬过去陪她一起住好了。放儿的院子里,我派春枝去照顾好了。”
春枝是楚氏身边的丫鬟,小脸蛋水灵,身段也妖娆得很。
林氏瞬间就乖了下来,不仅对郑清音的事闭口不谈,而且还在自家婆婆的命令下去给程氏认认真真赔了礼。
前后态度变化之大,让陆云娆瞠目结舌,觉得大舅母的手段委实也太厉害了一点。
程氏也没去计较,等过两日就带着陆云娆出门转转,看看城内风光。大舅母楚氏怕她这么多年没回来忘记了地方,将程岚和程珊也塞了过来。
平凉城和京城有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更多是体现在街道上的人上。
在京城中,放眼望去整个街道,中间男子占了多数,女子出现得相对来说少了很多。京城中稍微的衣着光鲜的女子出门多是戴着帷帽,没有戴着的帷帽的多是丫鬟和生养过孩子又出来讨生活的妇人,且鲜少看见姑娘家在外面抛头露面的。
平凉城的女性则完全没有这样的顾虑,街道上多的是衣着不同的女子,她们丝毫不用顾忌任何人的眼光穿着自己觉得合适的衣裳出门。她们中间有人是来闲逛,有的是支起一个小摊来做生意,还有的直接扛起修梁的大料和男人一同修建房子的。
陆云娆对此有点不习惯,可又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
还是程氏在一边解释,“边关多战事,又人烟稀少,这里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所有的活男人要做女人也要做,男女之间可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有的女子比男人还要厉害一点。“
她的话音刚落,陆云娆就看见一名女子骑着马呼啸而过,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背影以及后面死死抱着她的男人。
她点了点头,“我现在也看出来了。”
程氏:“……”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一行人接着往前面逛过去,等到了一家医馆门口的时候,陆云娆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看向站在门口吵架的两个人。
也不能算是吵架,纯粹就是季安阳在单方面的数落,“你说说我都过来多长时间,一共才见了你几面,要是这次我没有意外受伤,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人。”
“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江以萱有点头疼。
季安阳胡搅蛮缠,“才说了两句话,怎么算是见过?”
江以萱和陆云娆她们,“……”
“我在这里只认识你一个人,你若是都不愿意管我,我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季安阳说着假哭起来。他也就是仗着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所以才这般痴缠。
若是在京城,他倒是不好发挥自己的演技,原因无他,主要是不符合他人前一贯英俊潇洒的形象。
他撩了撩自己的头发,对女子抛了一个媚眼,“你要是再这个样子,我只能回京城了哦?”
若是平日他这样的举动,确实还能说一声帅。可他不知对什么过敏,现在脸上肿得不能见人,没有丁点儿美感。偏他自己不知道,身子站正看向正前方时候一下子就对上了程氏一行人。
程氏和陆云娆他都是见过的,宴会上常见过。
季安阳整个人麻木了,转身就要往医馆里钻却被江以萱抓着衣领就拽了过来。他自觉将这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生无可恋地过来规规矩矩地打了招呼,就是两只耳朵红到不能见人。
江以萱天生大条,没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见到陆云娆很是高兴,“你怎么也来这边了?我堂哥也来了吗?”
“江行舟没来。”陆云娆正想着怎么说她和江行舟已经和离的事,就听见江以萱又问:“堂哥放心让你来吗?”
她不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对京城的了解还停留在她离开之前。自从成亲之后,江行舟住在忠勇侯府的次数越来越多,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回来是为了谁,她自然也认为按照堂哥的性子是不愿意让她来这么远的地方。
陆云娆眼睛睁得圆圆的,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还是程氏出面说,“阿娆是陪着我一起来她舅舅这边,以萱要是不忙的话,等会和我们一起回去。你们姐妹一处长大,现在遇见了一定有不少的话要说。”
江以萱也想了解京城的情况,思考了一下也就答应了。
这就导致季安阳整个人就不好了,整个人如遭雷击。他们两个人好不容易一起出来,现在就要他一个人回去!
江以萱完全不了解他内心的活动,将大夫开好的药方递到他手上,交代,“记得回去要喝药,要是自己不想煮,就让军医帮你煮一下。”
他内心极度不情愿,但是他一个男人又不好上门去。哀怨的小眼神看向在场的人,他最后还是不情不愿点了点头,“我知道。”
江以萱就这么跟着去了程家,程家对上门的客人也很热情,同主院那边打了招呼之后,陆云娆和江以萱才能凑在一起说说话。
她对季安阳的出现很是意外,忍不住问:“季安阳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第77章
季安阳是长公主唯一的孩子, 身体也不是那种强健的,长公主怎么会舍得让他来边关?
“说是因为逃婚?因为在外面也没有认识的人,所以专程来投奔我。”江以萱顿了顿, 又补充说:“我觉得与其到这边来, 还不如花钱随意在一处买个宅子住下来, 怎么样都会比这边条件好点。”
这完全就是实话实说,陆云娆却觉得季安阳完全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水。她有点儿犹豫要不要直接戳破季安阳对她的心思, 但是想了想季安阳的那种腻乎劲,就干脆不开口了。
她转而说了说这一年里发生的事, 不过有些不方便说出来的,她又也没开口。
江以萱先是安静听着, 在说道陆家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平凉城之后,双手紧握成拳头,“你和我堂哥和离的原因,真的就只是因为你的哥哥,没有旁的?”
“没有。”陆云娆摇摇头。
可江以萱的神情没有半分松懈,最后叹了口气赌上一把, “我也不瞒你, 我这段时间一直跟在我叔后面,无意中发现他抽调了不少人去京城。”
无召不得入京, 违者论谋逆之罪诛杀。
江以萱心中有不好的猜想,这么多天心里一直忽上忽下落不到实处。
她想到了叔叔临出门前,祖母交代让他将哥哥带走,哥哥不愿意这才让她跟着出来。她那时候就应该要反应过来, 祖母虽然没有那么讲究规矩, 但是之前那么多年虽然支持她习武但也同样反对她在人前舞刀弄剑, 又怎么会突然让她跟着去边关?
这动静都大到江以萱能够察觉到, 那是不是只要关注边关的人同样能察觉到?
陆云娆又开始担心京城那边,她不知道江以萱对忠勇侯做法的态度,只能简单含混着:“应该会没事,说不定就是简单的借调。我们来平凉城就完全是凑巧,我娘很久都没有回来过,所以说这次一家人能过来的都一起过来认认亲。”
她怕江以萱还要问一些自己答不上来的话,就抢先说:“就像是你来边关之后,你娘亲也会想你一样。”
“她不会的,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哥哥身上,再不然就是我那个做了美人的表姐。”江以萱提到这点,很是坦然,没有任何的嫉恨或是不满。
周氏一贯有些偏心,上辈子周怀柔和江以询混在一起的时候,她私下就不知道偏帮了这两人多少。不过她好奇,这辈子周怀柔的命运怎么这么不同,还进宫当了美人。
江以萱倒是知道原因,“好像是我哥在中间帮了什么忙吧,后来倒是靠她自己。她进了宫之后,同皇后的来往算是密集,又得皇帝的宠信,逐渐在宫中站稳了脚跟。”
这果然是个狠人。
陆云娆这时候才觉得当初输给周怀柔并不是丢脸的事,毕竟皇上和皇后不对付的事几乎都摆在明面上,能够在这两个人之间如鱼得水,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
两个人晚上是直接住在一起,说话一直说到了后半夜撑不住,才昏睡过去。
在夜里时,江以萱突然做了噩梦,尖叫着从梦中醒过来。陆云娆被她的尖叫声惊醒,一边问怎么了一边下床将屋子里的蜡烛点燃。
在她刚准备往床那边爬过去的时候,江以萱忽然抱住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沉闷而低落,“没事的,你让我抱一下吧,抱一下就好了。”
这简直不像是江以萱会说出来的话,陆云娆觉得心慌,抱紧了她仍旧在颤抖中的肩膀,“你梦见什么了?”
江以萱没说话,她梦见了的是这段时间的所见所闻。
她以前学武功,知道习武之人的责任就是匡扶正义拯救苍生。可谁都没有想到,在匡扶正义和拯救苍生的时候,是无数人的牺牲。忠勇侯没有让她上过战场,但是在人员紧张之际,她也跟着一起去过交战过地点,将那些战亡人尸体一具具搬运回来。
那是怎样的震撼呢。
辽阔的荒原上,许多人布满伤口倒在了这片血泊当中,永远不能再次醒过来。他们当中有她完全不认识的,也有曾经说过一两句话的,他们出战之前曾豪情万丈,现在却再也不能说一句话。
她在那时候找到过还留着一口气的人,他脸上糊满了鲜血依然分不清面容,断断续续问:“我们赢了吗?”
“赢了。”她那时候说。
“那就好。”男人释然地笑了,眼里是天边万丈红霞。
她在后来,不停地会梦到那些死去的战士,然后像今天一样惊醒。之前陆云娆不在,她没有办法像其他人倾诉,只能沉默地看着外面稀稀落落的星光。
现在,她抱紧了身边的小姑娘,认真而坚定地说:“终有一天,我要让这片土地不再有战事的发生,我会改变它。”
“会的。”陆云娆回应道。
但战事最后还是发生了。
皇帝病情垂危,他听说太医说自己没有多少日子的时候,召集了内阁众人以及六部尚书,直接宣布要废除现在的东宫太子,改立下八皇子为太子。百年之后由八皇子继承大统。
八皇子现在只是一个不足十岁的孩童,外戚也不显赫。
大臣纷纷跪下来劝阻,膝盖都快跪碎了,心里叫苦连天。你要是真的想换太子,你倒是趁早,现在换上一个不顶事的孩子,不是摆明让现在这个太子造反。太子要是真的造反了,他们到时候到底站谁,站八皇子就是一个死字,站太子就是等同于自己也造反,后面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有些大臣年纪也大了,快要了风光致仕的年纪,不想因为这污了自己名声,在皇帝面前边哭边劝,开口就是,“皇上,这万万不可啊,太子才德兼备,怎么好在这个时候轻易更换东宫之主……”
皇帝浑浊的眼珠都是阴恻恻的,“朕还没有死,你就这么急着恭维你的新主子?”
那位大臣当即就不说话了,恨不得将自己当做隐形人才好。
圣旨还没有正式颁布,早就有大臣将皇帝的话传到皇后和三皇子那边。三皇子虽然早就嚷嚷着要造反,可真的被逼到头上了,反而是皇后果断很多,让安王和黄将军到时候入城,直接进入到皇宫中。
皇后知道已经做到这一步,就完全没有任何退路可言。
这一路上都太多顺利,三皇子十分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将皇帝弄死自己好直接上位。在到了皇帝的寝宫前面时,他想都没有想就要直接推门而入。
“慢着!”皇后叫住他,扫了一眼他因为兴奋而扭曲的面容,心里还是有点失望。
平心而论,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真的担负不起帝王的职责,为人没有手段偏偏野心十足,既没有御下之能又无容人之心,若不是因为要保住郑家这一门绵延几百年的辉煌,她情愿让他做一个闲散王爷。
她凝神,将腰背挺直,提前推门往里面走,“我和你父王做了一辈子夫妻,这最后一程理应由我来送他。”
他是天子,怎么可以背负弑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