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看向这五个孩子，从高到低的站着，同样不合身的衣服，同样冻烂的手和脸，还有同样突出的颧骨，他们所有人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不如乞丐。
大丫舔了舔嘴唇，往前两步和二丫一起把其余的妹妹护在身后，看向张书记，脸色无比坚定的说。
“我们要离开张家。”
第59章 过继
“你个死丫头,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老太太都傻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指着大丫说道。
“我说,我和妹妹要离开你们家，我会捡柴,会挣公分,我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妹妹。”大丫咬着牙说道77ZL。
“我也会帮大姐的。”二丫紧跟着说道。
“和大姐二姐在一起。”其余几个孩子也在一边喊道。
“你们……，老娘供你们吃供你们喝，这是供出仇来了。”老太太瞪大眼睛说道。
“我从五岁起就开始带二妹,七岁就开始打猪草，八岁开始捡柴，十岁正式上工，二妹比我小三岁，她四岁开始带三妹……”大丫直视着老太太，毫不害怕的说道。
“从我开始正式上工到现在，已经六年了，这六年来，你和我妈从来没有上过工,我爸……除了偶尔上山，基本也不上工,一直都是我和二丫一边带几个妹妹，一边上工养家。”
“就算这样,我们也吃不饱穿不暖,还时不时的要挨打，三丫，四丫还有五丫不止一次晚上哭着醒过来,一边哭一边抱着肚子喊饿，可每次，我和二丫都是赶紧捂住她们的嘴，就怕把我妈吵醒，因为她一旦醒了，绝对是一通暴揍。”
“还有家里的鸡，都是三丫和四丫喂它们，可是，三丫她们这么大了，却连个鸡蛋都没吃过，你们吃的时候我们多看一眼都会挨揍。”
“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她们为什么要把我们生下来，难道就是为了折磨我们吗？你们家不想要女孩子，可我们也不想给你们做孩子，可这是我们能选择的吗？”
“我们都尽力学着做好一个女儿了，可你们为什么不能对我们好一点？为什么不学着怎么做父母呢？”大丫声音的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是哭吼着说嘶喊。
“哇哇，大姐……”她旁边的几个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哭。
小米在旁边叹息一声，是啊，既然选择生孩子，为什么不学着怎么做一个父母呢？
“你…你们，就你们娇贵，谁家孩子不是……这么过来的。”老太太眼睛闪了闪，声音没有很大，也不敢直视大丫了，现在的大丫，像极了狼崽子，真能扑上去咬人，和人同归于尽的那种。
“我们家孩子可不是这么过来的，别说一个鸡蛋，就是全都给她也舍得。”她侄媳妇抹了一把眼泪，恨恨的说道。
“我们家孩子也不会五六岁就上工，不会十岁就养家。”
“我们家也不会让孩子养大人。”
“……”
这次不用小米说什么了，旁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说道，看着大丫她们的眼神都是怜悯，看向老太太的都是……不屑，说好的隔代亲呢？
“去把张大拐夫妻俩带过来。”一个拄着拐杖的老爷子，头发花白，牙都掉光了，看了一眼老太太，然后半弯着腰说道。
“六叔。”看见他说话，张书记赶紧过去把人扶住。
小米注意到，这个老爷子开口的同时，老太太的脖子都不自觉的缩了缩，小米看了一眼大丫，果然，大丫看到这个老爷子开口的一瞬间就松了一口气。
她眼睛闪了闪，看来这一次的事情会比她想象的更顺利。
“77ZL小米姐姐。”五丫可能也知道自己爸妈要来了，不自觉的缩到小米身后，声音弱弱的喊道。
“五丫别怕，这个爷爷会帮你们的。”小米摸了摸五丫的头，看着这个老爷子说道。
“五丫，这是六爷爷。”大丫在旁边赶紧说道。
“六爷爷好。”五丫歪着头喊。
“好，你们…都是好孩子，受苦了。”老爷子因为没牙，所以说的很慢。
不过小米注意到，这老爷子说话的时候一眼都没看她，应该是生气了，生气她插手他们老张家的事情了，不过，她才不在乎呢，人命关天，她想管就管。
至于生气？哦，年纪大了，气着吧，不气出什么事来就行，就算真有事，她也能保证救的回来。
“六哥，几个孩子瞎胡闹，怎么就把您给吵出来了呢。”老太太在旁边搓着手，讪笑着说道。
老爷子坐在椅子上，理都没理她，最后还是张书记说道，“三婶，是我让人去请六叔的。”
老太太……好气，但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更气了。
没多大一会，张大拐和姚翠红就被带过来了，看着他们走路歪歪扭扭的，小米没忍住嗤笑一生，活该。
“六叔。”这夫妻俩也不敢恼，乖乖的站在老爷子面前。
“混账东西，我老张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完了。”老爷子看见他们俩，举起手里的拐杖就打了过去，这俩人也不敢躲，被打的龇牙咧嘴的。
小米挑眉，和老爷子一样，暗中看向大丫她们，嗯，很好，眼里除了痛快没有一丝心疼。
和小米的满意相比，老爷子的心却是沉了又沉，他一开始还觉得张书记喊他有点小事大做了，没想到，竟真的到了这一地步。
“老爷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如让我替大丫她们问几个问题。”小米叹息一声，人老了就是容易心软，这老头就是最好的证明，心里明明已经有了决断，怎么还能想着和稀泥呢，没关系，善良的小米推他一把。
“大丫你们觉得呢？”老爷子不理她，反而是看向大丫她们。
“我们相信李知青。”大丫想也不想的说。
小米眼里闪过一抹满意，不枉她趟浑水。
老爷子闭上眼，挥挥手示意她随意。
小米笑了笑，站在姚翠红面前笑着说道，“我只问你们三个问题，第一，害死那个刚出生的孩子后悔了吗？”
姚翠红听到小米的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不过可能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吧，竟然忍着没说话，甚至还想咬着牙开口……
“好了，我知道了，你没后悔。”小米直接在她之前说道。
老爷子和张书记……
“第二，你自己也是女人，却这么对大丫她们，你后悔了吗？”小米扬起嘴角，轻声说道，甚至她还朝着姚翠红弯了弯腰。
姚翠红想起自己落到现在这个地步，都和这几个女儿脱不了干系，再次扭过脸瞪了她们一眼，然后就想先认错……
“好了，我77ZL知道了，你没后悔。”小米再次说道。
张书记直接把脸扭到一边，他想，他明白为什么大丫她们会直接去找李知青求救了，这的确是最好的人选，能非常强势的把姚翠红给镇住。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把孩子生下来，没有经过她们的同意，她们现在很后悔做你的女儿，那有她们这样的女儿，你后悔吗？”小米最后这句话，说的非常轻，非常的无害。
“后悔了。”姚翠红这一次吸取上两个问题的教训，害怕不给自己说话的机会，想也不想的说道。
其他人……
“那真是太好了，老爷子，你看不止孩子后悔，孩子父母也后悔，既然如此，不如给她们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皆大欢喜。”小米直起身，看着老爷子说道。
老爷子嘴唇动了动，好一个皆大欢喜，他本想拒绝，但一看到大丫她们眼里的泪花和希冀，瞬间就不想拒绝了。
“不是，这什么意思？她们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她们想认谁？她们就是死了，也是我的女儿。”姚翠红反应过来不满的喊道。
“闭嘴。”老爷子敲了敲拐杖，声音不重，却让姚翠红吓得打了个哆嗦。
“你已经害死了一个，难道还想把她们都害死，你生她们却没有养，而大丫她们这些年……就当把你的生恩还了吧。”张书记沉声说道。
“不是，哪怕就是丫头片子，他们也是我家的啊，再说了，大丫都这么大了，眼看着就能嫁人了，到时候就是一笔钱…”老太太在旁边不满的说道。
小米手里一个银针飞射而出，直接让老太太闭嘴了，在老爷子不满的神色下，她慢悠悠的说道。
“老爷子，我知道你们拿这种泼妇没办法，所以我就替你们解决了，要是觉得轻，我也有法子让她永远都张不了嘴。”
老爷子……“不必。”
小米遗憾的摇头，她是真心觉得老太太不说话比较好。
“大丫，你们可想好了，若是离开，以后你们可就再也没有父母了？”老爷子最后向她们确定。
“是，这样的父母，我们宁愿从来都没有过。”大丫坚定的说，“六爷爷，我们六个愿意搬出去单过，我愿意终身不嫁，照顾好几个妹妹。”
“大姐……”
小米眼睛轻笑一声没有说话，单过？岂不是意味着姚翠红还能随时去找她们，这可不是她的目的，既然这几个孩子这么招她喜欢，她不介意多帮他们一把。
想到这儿，小米抬眸看向老爷子身后的一个青年，冲他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爷爷，她们几个女孩单过，不是很安全，我倒是有个好主意。”这个青年笑了笑，然后弯下腰在老爷子身边说道。
“嗯？什么注意？”老爷子果然感兴趣的问道。
“二爷爷这一脉没有后代，只有二奶奶一个人，我觉得，不如让大丫她们去陪二奶奶，也能让二奶奶开心。”
简单点说就是77ZL过继。
“另外，大丫都有不嫁的决心了，那么，肯定也不在乎将来招赘，或者说有个孩子姓张，这样，也算是把二爷爷一脉传下去……”
后面的话小米没有听下去，而是趁着大家不注意，拉着宋倩和大丫点点头就离开了，这个主意，她相信老爷子肯定会同意的。
这个二爷爷是死在战场上的，二奶奶是寡妇，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很深，所以就再没有嫁人，而是守了一辈子。
张家，其实女孩子也是可以上族谱的，对于有些人来说，女孩子就不算后代，比如老太太，姚翠红他们。
但，也有些人觉得，只要他们的族谱下面有人，那这一脉就是没断，比如老爷子，所以啊，大丫她们走定了，而且，还和姚翠红断的干干净净。
以后，大丫她们就是张家二爷爷那一脉的了，在加上二爷爷的死，姚翠红也不敢去找麻烦。
“刚才那个同志是谁啊，也太聪明了吧。”出来以后，宋倩忍不住感慨着说道。
“这个主意好吧？”小米挑眉问道。
“太好了，简直是最好的安排。”宋倩肯定的点头。
“嗯，那就好，咱们都放心了，对了，于忍冬来接我了，我就先撤了，你自己回去？还是等我见到于文竹让他来接你？”小米抿着嘴唇笑了笑，然后指着一边说道。
宋倩脸上的笑意一僵，僵硬的扭头看过去，发现于忍冬就站在那儿，满眼都是小米，而小米……已经迫不及待的弃她而去了。
“真是重色轻友。”宋倩没忍住跺了跺脚，这都是什么人啊，再见吧，绝交，宋倩气呼呼的自己走了，她要去找于文竹。
“处理好了？”于忍冬看见她过来，轻声问道。
“嗯，还得多谢你呢。”小米笑眯着眼说道，刚才那个同志，老爷子的孙子，嗯…是于忍冬的朋友，一起在山上拼过命的交情。
“能帮到你我很开心。”于忍冬看着她认真的说。
小米抱着他胳膊笑了，她就知道，自己的眼光没问题，嗯，三观都和自己一样，也不枉她临走前让刘俏俏去找于忍冬了。
“这下好了，大丫她们能有个好归宿，张书记也能过个好年了。”小米在地上一蹦一跳的，感慨着说道。
于忍冬笑了笑没说话，岂止张书记能过个好年，应该是知青点也能过个好年了。
“对了，我看那个老爷子眼神锐利，手上是不是有血？”小米蹦哒了一会，跑回来挽着于忍冬手问。
“嗯，六爷爷是老英雄，是真的……正面厮杀过的，和他二哥一起，可惜，他二哥没有回来，所以他一直很愧疚。”于忍冬默了默，然后说道。
小米了然的点头，她就说嘛，怪不得不讲理的老太太都这么害怕老爷子，要不是她见多识广，她觉得自己也得怕，尤其是盯着自己的时候，啧。
“其实六爷爷动过过继自己儿子的念头，不过被二奶奶给拒绝了，她77ZL说要是二爷爷还活着，也不想看到这样一幕。”于忍冬拉着她的手，一点一点说着以前的事情，两人并肩看看的走。
走到第三大队的时候，小米没忍住回头看向北山，这座山埋葬了太多，也承担了太多。
“咦？”小米扭头要走的时候，却看到艾草站在山脚的一块石头上，身后还背着一个包袱，看见小米注意到她，还咧嘴笑了笑。
“怎么了？”于忍冬听到她的声音，疑惑的回头看去，眯着眼问道，“那是艾草？”
“嗯，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看见艾草跟着几个军人同志离开，小米笑着说道。
大丫她们有了归宿，而艾草，也有一个崭新的未来，真好。
“我们走吧。”她主动握住于忍冬的手，十指交叉，抬起头笑着说道。
“好。”于忍冬眼里闪过一抹不好意思，却也紧紧握着她的手。
在过年的前几天，刘俏俏和油蕊蕊她们都回家了，少了四个人，知青点瞬间就变得安静了，最直观的表现是……早上都没人做饭了。
小米在被窝里滚了滚，然后艰难的探出一个头，看着在镜子前面左看右看的宋倩，非常无奈的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