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当我是要害你少爷清白的恶人了?”林清清看着阿肖滑稽的样子抿了抿嘴,“把裴弈昨晚到现在的事都说一遍,尤其是和这衣物有关的。”
阿肖将一切仔仔细细地告诉了林清清。
“走,带我去裴弈的厢房。”林清清神色凛然 ,按阿肖说的肯定是厢房有问题。
林清清跨出门槛时见到了换了一身儒服的裴弈,她走过去自然地倾身又闻了闻裴弈身上的味道,让她不习惯的松烟味淡了很多。
“裴弈,这身衣服是从衣箱里拿出来的?”林清清觉得一定是厢房有问题,“阿肖带路。”
裴弈克制地点点头,看着从他身前离开的林清清飞速的心跳逐渐平稳,思绪回笼,他一个人换衣服的时候已经有怀疑的地方。
随着阿肖推开房门,一股松烟味便窜了出来,林清清皱眉看了两人一圈,味道这么大怎么会不知道77ZL,“你们在门外等着。”
说完林清清在鼻子前扇了扇风,从袖口中掏出帕子捂住自己的口鼻,冲进去直接将窗棂开到最大。
憋着一口气冲出来,林清清胸口快速起伏,小口呼吸了好一会,“你…们燃了什么香,就是这气味有问题。”
阿肖猛然瞪大眼睛,这安神香……
一直是小少爷裴涵送来的……
初冬的晨风轻缓温柔地刮过三人的脸庞去,却冷得让人心凉。
裴弈听了这话整个人如坠冰窖,四肢都冰冷得失去了行动的力气。每当他对侯府已经失望到极点时,总是有能让他更为绝望的事发生。
林清清看着裴弈低着头落寞又孤独的样子感觉自己的心有些抽疼。
阿肖震惊到难以置信的面容,她感觉自己猜到了什么,林清清悄悄走到裴弈身后握住了衣袖下那只冰凉的手。
柔软温暖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裴弈满眼悲凉地抬眸看了眼四周眼观鼻鼻观心的下人,“这…于理不……”
林清清眨了眨眼,“裴弈…我手冷…,你喜欢我的话给我暖暖嘛。”
裴弈看着林清清明亮的双眼心跳慢了一拍,明明是自己的手更为冰凉,明明是她在温暖他。
温热的感觉从冰凉的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裴弈感觉冰封着四肢的冰块逐渐被融化。
见屋里的烟味散的差不多,林清清拉着裴弈走进屋,直奔香薰铜炉,拿出那块安神香料。
“小心烫。”裴弈在她上手前快准狠地拿过那块还在燃烧的香料。
滚烫的香料在他的手中燃烧,林清清已经在小统的示下确认,这就是罪魁祸首。
“这里参杂了松子仁、远志、桂枝……等安神香料以外还加了一味相冲的礤诀,点燃后产生的气味虽然会安神定气但是同样会导致记忆力减退。”
林清清拿着手帕直接包住香料快步扔到了阿肖端来的水盆里,“以后切记不要再用这个香料。”
裴弈看着沉在水盆里的香料,感觉自己的心一起沉入了水底,这安神香他已经用了好几年了……
所有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诗文,所有他记忆错误的答卷,他反复抄写了一百遍一千遍的书册,他用尽全力才能记住的卷宗……所有的一切突然有了答案,如此残忍又让人绝望的答案。
就像黑暗的世界露出它的另一面,不是光明却是更加残忍丑恶的嘴脸,裴弈有些微微发抖…
直到他听见,“裴弈,你这么喜欢松香,我炼一些香料给你吧。”
裴弈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你会吗?”
“我不会啊。”林清清转过头眉眼弯弯,“但我可以学啊。”
她轻轻覆上他的左耳温热的吐息带着点酥痒,“我可以为你学啊。”
“我可以为了你学啊。”
裴弈突然想起那日学舍外的夕阳。
“不为什么?这世界总有人天生便厌恶你。”
“那便也会有人天生偏爱你。”
这便是被人偏爱的感觉,是一种让人温暖到77ZL热泪盈眶的感觉,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鼻尖有些发酸,好半天才哽出一声,“好。”
林清清看着裴弈逐渐转好的脸色,心下稍定这才细细打量起裴弈的房间。
男孩子的厢房,空空落落的一尘不染,所有东西整齐划一,林清清有些咋舌,看见一件挂在衣架上令她眼熟的衣物。
她走上前摸着衣袖上熟悉的金丝纹路,是她第一次透过窗看见他时那件玄色衣衫,衬得他腰细腿长,气势冷然。
“裴弈,你最近怎么很少穿这件衣服了。”
裴弈抬起头有一瞬间的茫然,她不是更喜欢天青色吗。
“你穿这件衣服,很好看。”
裴弈的耳尖有些红,好…好看吗。
阿肖:……
为什么要虐他这个单身汉。
扑簌簌的声音传来,书桌上摊开的书本被风吹得迅速地翻了几页,发出轻响。
林清清走上前好奇是什么书,裴弈却突然踉跄着大步冲上前一把将书卷起放入袖子里。
林清清只看见《林xxxx》,不自觉地脸有些烫伸出去的手有些尴尬地悬在原地,好像是关于她的。
想到裴弈的记忆力逐渐出了问题,林清清突然明白裴弈所做的一切……
她看着裴弈比她还要慌乱,耳尖比她还要红的样子,突然觉得没有那么尴尬紧张了。
她将悬空的手收回,带着一抹坏笑在裴弈耳边笑意吟吟,“天冷了,上学的时候记得披件轻裘,我等你。”
林清清感觉自己脸热得厉害,但是看着眼前越来越红的耳朵,逗他真有意思。
裴弈浑身发热的厉害,窗外已经天光大亮,冷风吹在他发烫的双颊上带来丝丝清凉。
僵立了好一会,感觉自己飞速的心跳终于降了下来,裴弈拿出袖口中的书,小心翼翼地展开细致地平整好。
“阿肖,今日准备回趟侯府。”裴弈的声音冰冷。
他静静地思索着,侯府如此对他,他已经不敢娶林清清,这样的恶毒婆婆,都不知道会如何磋磨她。
他的珍宝就应该被小心珍藏,细心守护,不沾风雨,不染沉泥,永远明亮清澈。
第81章 永远在
林清清回到自己的厢房, 拍了拍仍然发烫的双颊,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钗环未戴的样子有点懊恼。
怎么就这样出门见裴弈了,打开妆奁盒子她仔细挑选了起来。
青枝到了时辰来喊小姐时发现小姐醒了竟然没有摆出让她感到奇异的姿势, 竟然端端正正地坐在梳妆镜前挑选首饰。
“青枝, 你看哪个首饰和儒服的袄裙更配。”
“青枝你看我带上这个发簪是不是更好看。”
……
青枝有些懵圈, 一向随意的小姐今日怎么这么讲究。
等青枝想要给小姐梳发时,却被小姐拦下了手。
林清清晃了晃自己的后脑勺,这可是裴弈第一次绾的,“青枝,你看我的发髻好看吗?”
青枝看了下小姐后脑勺上像男子束发一样简单的发髻有些茫然, 再看看小姐笑容灿烂的样子。
这77ZL……
难道是小姐自己绾的吗?
那…应该需要鼓励。
“好…看…”青枝挤出一个鼓励的微笑。
林清清得意的摸了摸自己的发髻, 果然裴弈绾地就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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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学裴弈直接走向国子监蒙学,没想到半路碰到了迎面找他的裴涵。
小裴涵手里拿着红绸包袱,见着哥哥他蹬蹬蹬欢快地跑上前,“哥哥,哥哥, 你的安神香还够不够, 我又拿了新的。”
裴弈看着小裴涵手里举着的小包袱, 微微皱眉, 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抵在冲过来的小裴涵额头上。
看着掌心后弟弟清澈的双眸,阳光照进他的眼里, 只剩下清晰的黑与白,映衬着黑白分明的世界。
如此天真单纯, 干净简单。
盯着弟弟看了许久, 裴弈轻垂眼睫接过弟弟手中的包袱,他不相信弟弟参与了这件事,“哥哥回府一趟。”
“好啊, 好啊,我想吃哥哥上次做的双皮奶。”裴涵连连点头,悄悄舔了舔嘴唇,哥哥已经好久没回侯府了,能回来真是太好了。
镇南侯府,裴弈知道自己很难见到母亲。
他将包袱递给一脸冷漠地嬷嬷,“告诉侯夫人,如果她不见我,我就将剩下的安神香交予大理寺处理。”
嬷嬷假笑着将他请进门,穿过三间垂花门,绕过抄手游廊。
裴弈看着五年未入的主院,一样的朱梁锦绣,青砖绿瓦,冰冷的眼神泛起几丝悲凉。
一跨进大门,裴涵正被侯夫人搂在怀里,细细地询问着他今日国子监发生的事。
裴涵见是哥哥进来立刻着急地起身离开母亲的怀抱,他不愿意在哥哥面前和母亲太过亲近。
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哥哥。
侯夫人怀里一空,还没听宝贝儿子絮叨完,见着裴弈进来不耐烦地掀了掀眼皮。
裴弈看着眼前的一切心绪异常平静,再没有五年前踏入这里的不甘与愤怒。
看着侯夫人和裴涵亲昵的样子,再也没有多年前压抑的心酸和嫉妒。
他的心如今安安稳稳妥妥贴贴地存放在林清清那里,她给的爱很多,将他这千疮百孔空无一物的心房填得满满当当。
他再也不会青筋毕露地握紧拳头才能控制自己不去嫉妒深受宠爱的弟弟,因为如今的他也被人深深地偏爱着。
他轻松地吐出一口浊气,“侯夫人,让裴涵下去吧,你不会想让他知道的。”
侯夫人脸色一变点了点头让嬷嬷带走了裴涵。
裴涵被嬷嬷牵着走出门回过头担心地看了眼哥哥。
“你有什么想说的?”侯夫人不知道这个灾星知道了多少。
“我都要交给大理寺了,你说我知道了多少。”裴弈声音很冷,他来这里的目的已经想清楚了。
“既然你知道了,那我再不做就是了。”侯夫人语气不耐,往后退了几步,“你站得离我远些,大师说了要离你三尺以外。”
“你损害我的记忆力对你有什么好处?”裴弈不想和她绕弯子。
“裴弈77ZL,你便如此蠢笨吗?”侯夫人转着手腕上的鸡血藤说得理所当然,“你越是聪明健康越是对我半点好处没有,你只会吸食我的精/气和健康。”
裴弈听到这笑了,他想起五年前第一次接到裴涵送来安神香的那个自己。
裴涵说是母亲送给他的东西,母亲送的……
这四个字当年让他多么惊喜多么珍重,如今就有多么可笑多么卑微。
他以为他拼命努力门门第一终于得到了母亲那一点点的爱……
其实…从来都是他在自欺欺人罢了。
厌恶你的人将永远厌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侯夫人送这些香料的意思。
门门第一的他挡了她的路,母亲只想把侯府的一切都留给嫡次子裴涵。
这个家如同深渊巨口将他一口吞入腹中,折了他的梦想,磨了他的光芒,让他的世界从此暗无天日。
裴弈觉得自己当初的犹豫有些可笑,没了他侯府只会更好,而他丢掉侯府也只会更快乐。
他再也不会午夜梦回一遍遍地怨恨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扭曲地嫉妒自己天真无邪的弟弟。
是的,他曾红着眼嫉妒了一次又一次裴涵,有时候他会想若是没有弟弟,是不是还会回到当初父亲至少还会抱他的样子。
“侯夫人,将我的庚帖和户簿交给我。”裴弈不想再在侯府多待一刻,见侯夫人表情冷淡根本不情愿的样子,“侯夫人,想必你不会想让裴涵知道你是如此对待他的亲哥哥吧。”
“而且,还是借着他的手伤害我。”裴弈面若寒霜。
侯夫人皱了皱眉命嬷嬷将东西拿给他,“裴弈,你不要想着抢裴涵的东西。”
“放心,这侯府的东西我一分都不会要。”裴弈拿着自己拿到手的东西冷淡地勾了勾唇角。
说完裴弈不带一丝留恋地转身离开。
他没有离开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大厨房,看着一脸不屑地厨房管事,他没有犹豫直接上手将他们都扔了出去。
小裴涵闻讯敢来的时候,只看见大厨房外躺了一地的下人。
推开门哥哥在朦胧的烟雾里回眸看向他,“怎么来得这么早,双皮奶还没蒸好。”
小裴涵看着脸色一如往常的哥哥,心下稍定,“我就是贪嘴,等不及了。”
“小少爷,这厨房的油烟味怕是会冲了您。”门外传来厨房管事碎嘴的声音。
小裴涵却走上前靠在哥哥怀里仰着头说道:“哥哥,我最喜欢你做饭的样子。”
裴弈不习惯和弟弟如此亲近,“马上好了。”
打开锅盖,霸道的奶香味随着热气四散开来勾得人口水直流。
裴弈将双皮奶端了出来,“小心烫,多加了奶多加了糖。”
他不准备告诉裴涵侯府的一切,裴涵的人生是属于裴涵的,对他再坏的侯夫人,或许在裴涵眼里完全是另一种样子。
他不会将自己对父母的怨念和愤怒强加在裴涵身上,那从来不是他的错。
拥有幸福童年的孩子就应该永远幸福下去77ZL,而不是小心翼翼地觉得自己霸占了属于哥哥的幸福。
在裴涵拿起勺子急不可耐地用饭中,裴弈悄然离开了侯府。
屋外的一群下人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看起来孤僻沉默的大少爷会武功还会做饭。
裴涵吃完双皮奶后才看见压在下面的字条。
“我走了,想吃什么,可以来西京三号找哥哥。”
“哥哥,永远在。”
走出侯府裴弈感觉自己突然如释重负,压在心头多年的不甘与嫉妒终于完全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