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苏娇虞常觉疑惑。
难道因为身体太病弱所以不能圆房?
苏娇虞不止一次想。
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季归褚掩饰得太好,这些时日内,苏娇虞只会看到他温温柔和的一面,从未看到过任何阴冷情绪的流露。
苍都京城和天下间关于季归褚这个罗刹恶鬼的吓人传言却不曾减少。
长时间找不到证据,苏娇虞有些怀疑了,难道真的是传言夸大?
有许多疑问未解决,苏娇虞与季归褚之间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静相处。
此时,二人中间隔了桌案,坐下之后有小厮走来,小厮小心翼翼端了一个鎏金匣子放在桌案上,随后恭敬退下。
苏娇虞望了一眼匣子,不知道那里面装了什么。
她又抬睫看向季归褚,男人含笑望着她,他美丽的眼睛盛着微光,苍白的手搭着下巴,有点慵懒,像一只猫。
苏娇虞觉得他今日心情格外好,就像等待抚摸的小动物。
苏娇虞眨了眨眼,忽然想起阿雪了,她问:“夫君,隆冬已过,要接阿雪回府么?”
季归褚嘴角的笑僵硬一瞬。
他与小娘子出来游玩,本应是二人独处的时间,为何小娘子还惦记着阿雪那畜生?
在小娘子心里,他的地位难道不如阿雪吗?季归褚心底扭曲。
“春日融融,森林万物复苏,阿雪自然是喜欢待在森林,我怎能强行将阿雪从森林中带回呢?”季归褚抿了下唇,声音轻轻。
若是一次还好。苏娇虞会觉得季归褚对自己的爱宠十分宽容。
但是三番两次,季归褚都拿阿雪喜爱森林来搪塞,苏娇虞自然察觉到季归褚不想让阿雪回府。
夫君这又是在想什么呢?苏娇虞暗暗琢磨,并不能想出季归褚阻拦阿雪回来的原因。
苏娇虞哪知道季归褚连一只狼的醋都吃,她只是心里叹息,不能摸阿雪的皮毛了,有些可惜。
然而,比起阿雪那只在森林撒野的狼,现在重要的是安抚好面前的季归褚。
苏娇虞看了看季归褚,果然见他因为她片刻的不理会而露出些落寞,男人长睫微垂,乌色的眸望着桌案匣子,苍白雪肤如琉璃易碎脆弱。
“夫君当真心善,对阿雪如此宽容。”苏娇虞假装不知道季归褚的小心思,夸赞季归褚。
季归褚身上的落寞消散殆尽,立马弯了弯眼角。
见到他笑,苏娇虞下意识也对他笑了一下。
苏娇虞发现季归褚实在脆弱,动不动就咳嗽,需要她经常待在他身边,又发现季归褚实在是缺乏安全感,只要她不怎么理他,他就会露出落寞。
且隐隐约约的,苏娇虞察觉到季归褚对感情的表露与常人不同。
他从来不会对她说爱呀心悦,但他的表现总会让苏娇虞误会他心悦她。
可是再仔细观察季归褚的反应,又不像爱她的模样,他似乎只是为一些古怪的事感到心情愉悦,他的情绪与寻常郎君的爱不同。
他并不是真的爱她,她亦不是。
难道要与季归褚一辈子逢场作戏么?
苏娇虞也撑起下巴,脸蛋放在玉白手心,幽幽想。
若季归褚能一直这样对她好,即便逢场作戏,那也可以。
见苏娇虞做出与他一样的动作,皆是单手撑下巴,直勾勾望着对方,季归褚翘了翘唇角,“小娘子,你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么?”
什么日子?
苏娇虞一愣。
季归褚心情这般好,难道今日是什么特殊的节日么?莫非......是季归褚的生辰?可是,她嫁入皇子府后就从管家那里了解过季归褚是在夏日诞生,现在不是他的生辰。
苏娇虞心里疑惑,面上,她不想拂了季归褚的喜悦情绪,她轻轻掀起眼睫,模糊地说:“值得庆贺的日子。”
她的话语这般敷衍,若是在寻常季归褚早就发现了苏娇虞心里茫然,可他根本想不到苏娇虞竟会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于是季归褚没有发现异常。
季归褚将桌案上的匣子打开,匣子内的金玉软布上躺着一支粲然美丽的簪子,簪头镶嵌红玉,灼灼如烈火,颜色浓烈,恍惚间,又有些血色的诡谲。
“小娘子,这是送你的生辰礼。”
苏娇虞看见匣子里的发簪,愣了一下,接着,又听季归褚说,“你的及笄礼并未举办,是么?我想为你补办及笄礼。”
男人拿起匣子里的发簪,他起身,低下腰线,檀香拂过苏娇虞的脸蛋,轻轻拢起她的发丝,将簪子插入乌黑发间。
靠近苏娇虞时,他眼睫抖了抖,随后坐下,抬起宽袖微微挡住面庞。
挡住了喉结滚动。
苏娇虞下意识摸了下发簪,簪子镶嵌红玉,像血色凝聚,诡谲美丽,与她发间乌色、指尖雪色交叠,季归褚盯着她,眸色微深,更觉喜爱。
他喜爱看到这样的反差。
“夫君?”苏娇虞摸着发簪的手微抖。
她怎么又从季归褚身上感到一种诡异的情绪,就像是毒蛇盯着她。
苏娇虞看向季归褚,眸色狐疑。
男人抬着宽袖,遮掩唇角勾起的弧度,他笑意诡谲美丽,眼眸却弯起了无辜的弧度。
宽袖半遮他的下半张脸,苏娇虞只能看到他的病弱乖巧。
“小娘子,你嫁给我,你要陪我生生世世呀。”
作者有话说:
苏娇虞:夫君突然撒娇,怎么办
——
第29章 夫君愈发乖巧 [VIP]
季归褚说什么生生世世, 就像在说什么情人之间的海誓山盟。
男人话音落下,苏娇虞的手一哆嗦,差点把红玉发簪拿下来。
季归褚突然说这般遥远深情的话, 苏娇虞不仅没有悸动, 反而感到些不确定:季归褚病糊涂了?这不像他会说的话。
苏娇虞看向他。
小娘子两睫轻颤, 她的眸色清如泉水,清凌凌地映出季归褚的样子。
在苏娇虞的眸光中, 男人放下遮掩面庞的宽袖,一张美丽的病弱脸庞面向她, 漆黑的眸子温和。
苏娇虞看到季归褚的神情,就想到, 他对她看上去分明没有深情,何必说那么重大的誓言呢。
若是她当真以为季归褚十分喜爱她,那就被他骗过去了。思及此,苏娇虞差点蹙起眉尖,幸好她克制住了。
“小娘子,你不愿?”季归褚指尖扣住桌案, 瘦白的手病弱, 线条优雅的青筋微微在肌肤上泛起,他慢慢敲了几下。
瞧见苏娇虞的犹豫, 季归褚心中戾气不受控制地涌起,她难道嫌弃他?
季归褚指节顿住,他低了眼皮,望着自己的手, 这双手肤色透着不健康的病态白, 温度冰凉, 就像死人的手。
小娘子嫌弃他, 倒也正常。季归褚忽然恹恹地想。
他是一个病秧子,若非他带兵打到殷国城下,小娘子怎会嫁给他呢?她嫁给他,应当是被迫的,对他没什么喜爱吧。
季归褚垂下指尖,收到袖中。再次掀起眼皮看向苏娇虞时,季归褚的眼底已经升起了些薄冷。
男人情绪转变微妙,他的脸蛋苍白,眉眼偏向?i丽,柔弱乖巧的样子一点点淡下,透出诡异的阴冷病态。
季归褚看着苏娇虞,从她的发丝看到她的眉眼,再看到柔软的唇瓣、凝白纤细的脖颈。
她的脸蛋始终乖巧,就像完美的画皮。
季归褚总觉得苏娇虞不喜欢他不爱他。
他的妻子对他也许只是逢场作戏,否则,怎么听到他想与她在一起那么久就流露出了犹豫。
季归褚眸色划过黯然。
虽然季归褚当初只是把苏娇虞当成药引对待,对她的好也全然是伪装,只是为了不吓跑或是吓坏这个对他来说极其珍贵重要的小娘子。
但现在,季归褚早已分不清他对苏娇虞到底是对待药引或是占有或是其他一些他并不理解的感情。
画舫外轻风吹过湖面,粼粼水声,起伏跳跃,就像季归褚此时的心尖跳动,微微透出病痛。
他是个病人,从小被华真妃子虐待,不知寻常感情为何物,遇到药引前,也未想过娶妻之事。
而现在,他看到苏娇虞眼底对他冷漠,他竟感到不愿。
他想要小娘子对他露出笑,也想要她靠近他,即使她的靠近不能削减他的痛苦,他也想抱一抱温软乖巧的她。
若按寻常人的感情推测,那他这是喜爱小娘子么?季归褚乌色眸子盯着苏娇虞。
但季归褚知晓,他的性格病态,对小娘子更多的情绪是想要占有她。
苏娇虞哪会想到她的病美人夫君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思忖脑补那么多。
她还沉浸在季归褚那句突然的生生世世给她带来的诧异中。
生生世世与一辈子不同,季归褚说出这种誓言,就像如苏娇虞所期望那般,他爱她了。
可季归褚的眼神不像喜爱。
再细细回想,苏娇虞总觉得季归褚说什么生生世世时语气轻盈,并不像真心的誓言,似乎只是不假思索的一句言语。
若不是因为爱她而说的真心话语,那难道是一句夫妻间打情骂俏的情话?可季归褚不是轻浮之人,他平时并不会说这些虚幻的誓言。
苏娇虞想来想去,忽然真切地意识到,她和季归褚,当真与寻常夫妻不同。
看上去恩恩爱爱,实际有许多不清不楚的地方,在有的事情上,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疏离了。
刹那时间,苏娇虞心情古怪。
她思绪停滞了片刻钟,任凭画舫静静地漂浮在湖泊上,隔着船舱木板,静静湖水流淌之音传到她的耳畔。
接着,才后知后觉,捡起了乖巧贤惠的伪装,慢慢开始琢磨:若是寻常恩爱夫妻,在生辰这一日上听到了夫君说出这般誓言,喜爱他的妻子会作何反应呢?
另一边,季归褚盯着苏娇虞,眸色愈发幽暗。
她迟迟不肯作答,看来,她一点也不想陪他生生世世。
可季归褚的性子扭曲甚至有些偏执,他早已将苏娇虞当作己有,若他在抓捕自己的猎物,那小娘子就是已经有了他气息的猎物,除了他,旁人碰不得。
除了亲手毁掉外,他不会放弃自己的东西,就像他不能放弃自己的生命般。
季归褚会早产而生,是因为华真当时想要流掉这个孩子,不曾想,季归褚竟挣扎着出生了,病弱的胎儿奄奄一息,不会哭,一双乌色眼眸极其漆黑清冷,他的本性如此,执拗病态。
苏娇虞沉默了一会儿,又摸了摸发间的红玉发簪。这簪子质地不凡,并不像能简简单单买来的东西,季归褚应当是准备了一番。
说实话,苏娇虞意外于季归褚竟然知道她未办及笄礼这件事,又听到季归褚说要帮她补办及笄礼,苏娇虞觉得季归褚应当是在意她的。
虽然还不至于喜爱她。
苏娇虞纠结后,指尖摸了摸发簪红玉,在心里说:反正逢场作戏也无不适,我何必想那么多,继续在季归褚面前扮演乖巧的妻子就好了。
于是停了半晌后,小娘子终于肯抬头,她眼睫微颤,眸色流露动容,眼眸水波如星辰,像是十分感动。
“我没想到夫君竟然为我准备了生辰礼。”苏娇虞一边说一边抬头。
“且夫君与我说生生世世,我自然......”苏娇虞本想装作惊喜,又惊又爱地应下这个誓言,但她抬头就看到了季归褚的眼神。
那双眼睛极黑,透出的情绪幽暗,反映出他本性的阴戾,又有一些病态的占有。
季归褚歪头,苏娇虞以为他会重新戴上清雅温顺的伪装,但并没有,他只是用漂亮诡谲的乌色眼眸直勾勾盯着她。
这几个月苏娇虞总想知道季归褚隐瞒的真实面目到底是怎样。
若是可怖,到底是有几分可怖?为何能让众人如此害怕他?
但季因归褚始终伪装的很好,柔和无辜,并没有露出端倪。
苏娇虞没想到,现在只是因为没有及时答应季归褚的誓言,他就有些原形毕露了。
因这缘由并不是什么值得害怕的事,甚至有点像季归褚在闹小脾气,所以即使苏娇虞窥见了季归褚的病态情绪,她也没什么害怕。
她伸出手,牵起季归褚的指尖,逗弄似地捏了捏病美人夫君的指节,声音软软,“我与夫君结为夫妻,我当然会陪夫君一辈子。”
一辈子,并不是生生世世。
季归褚一方面为小娘子的乖巧话语感到心尖柔软,一面听出她的刻意回避。
她似乎把与他相处当成了一种任务,她心底深处,没有想过与他生生世世。
季归褚抿紧唇线,感到些烦躁。
*
苏娇虞与季归褚离开画舫。
湖面冷风吹过,季归褚胸腔泛起一阵疼痛,他蹙起眉尖,微微咳嗽。离此岁隆冬越近,他的身体便越差。
若没有药引苏娇虞在身旁,他也许早已病倒,卧病在榻,只能饱受病痛折磨等待死亡。
可即使季归褚没有卧病在榻,众人心里已经认定季归褚死期将至了。
譬如,新岁春日过后,那知道季归褚是个短命鬼的太子心花怒放,终于熬到了这一年!季归褚这讨厌的疯狗马上就要死了!
连天子都对季归褚透出同情怜悯,不再派季归褚带兵出征,因内心认定季归褚活不过今岁隆冬,想让季归褚死在苍都,叶落归根。
季归褚脸色苍白,在湖面冷风的吹拂下又重重咳了几声,离此岁隆冬越近,他身上的疼痛越加频繁发作。
季归褚常常觉得自己似乎马上就要死去。
身体太过痛苦,命脉奄奄一息。于是他更贪恋苏娇虞的存在,对小娘子更加温柔,甚至想要让苏娇虞陪他生生世世。
走下画舫后,苏娇虞见季归褚脸色泛白,眸色微微恍惚,猜测他也许是着凉身体病痛发作了,于是唤小厮仆从拿来披风大氅。
温暖的大氅披到他的身上,季归褚微微怔愣,他抬睫,见小娘子踮起脚尖,有些费力地为他披好大氅,她雪白指尖扯住大氅两侧,向前拢了拢,脸上笑容温软,春日的光照在她的面庞,镀上金色的光,如手持金莲的小仙娥,前来渡他。
“夫君,这样就不冷了。”为季归褚披上大氅,苏娇虞一边笑,一边体贴说。
季归褚微咬下颌,脖颈上青筋泛起,勉强忍下将小娘子直接拽住的想法,他对苏娇虞的渴望,已经有些让他丢失理智了。
因身体越发虚弱,季归褚体内的春雪蛊毒也不断复发,雪上加霜,密密麻麻啃咬他的身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