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小姐,这是梅林让我给你送的点心。”安娜正站在房间里激动得无法自已,之前已经离开的罗伯特竟然去而复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里面放着一杯果汁一碟饼干。
安娜接过托盘,连声道谢。
听到她的感谢,罗伯特竟然呵呵一笑,提醒道:“今晚还有属于你的新生派对,不要吃太饱,留着肚子吃晚上的大餐。”
安娜奇异地从它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感受到了友善,连忙感激地一笑。
“那么我走了,你好好休息。”罗伯特优雅地行礼告退,仿佛一个训练有素的管家。
安娜吃了饼干喝了果汁,无论是饼干还是果汁都好吃得让她难以置信,她彻底忘记了罗伯特的忠告,把果汁和饼干吃得一干二净。
之前一直神经紧绷,没什么感觉,此刻放松下来,疼痛忽然如潮水般涌上来。然而,感受着伤口上传来的阵阵疼痛,她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好。
这么疼,一定不是梦!
她不幸被指控为女巫,原以为即将被绑在火刑架上活活烧死,没想到却非但没死,反而还来到了天堂般的阿瓦隆,见识了神迹般的魔法!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从今往后,她也是女巫中的一员了!
女巫!回想起之前梅林那神乎其技的手段,一想到自己也有机会学习神奇的魔法,安娜就激动到浑身战栗。只要学习了魔法,哪怕无法像梅林一样强大,以后也一定再也没有人可以随意欺辱她,伤害她了!
安娜激动得无法自已,虚弱的身体告诉她应该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觉,但剧烈跳动的心脏却让她根本无法入睡。不想躺在床上发呆,她索性走出了木屋。
女巫们依然在广场上复习魔法基础,不想打搅到她们,安娜轻手轻脚地穿过广场,走向之前那间奇怪的金属小屋,期待着能在里面看到梅林的身影,可惜的是,没有梅林引领,她甚至连那间小屋的门在哪里都找不到。
她只能漫无目的地在阿瓦隆闲逛了起来。
杜兰德镇上空因为梅林的魔法阴云密布,但阿瓦隆上空却万里无云。灿烂的阳光撒在村子周围的农作物上,在苍翠欲滴的叶片上镀上一层金光,微风吹过不远处的湖面,带起一阵阵粼粼的波光,整个世界都美好得仿佛在发光。
安娜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忍不住开始采摘路边的野花。桔梗花开得正盛,凤仙花欣欣向荣,山麦冬顶着一长串紫色的小花,风铃草娇羞地垂下小脑袋……
没过多久,她的怀中便捧了一大捧野花。收获满满的她决定转身回自己的小木屋,脸上的笑容却在望向阿瓦隆的一刹那忽然僵住了。不知不觉间,她已经绕到了村子的后方,此时才发现,原来木屋后面,靠近森林的方向竟是一片墓地。
而此刻,梅林正静静站在一座墓碑前方,一动不动。
梅林此刻那凝重的神色让安娜下意识地觉得不该去打搅她,然而,旺盛的好奇心却支配着她一点点向墓地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片属于女巫的墓地,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跟广场上的女巫们一样如雷贯耳。唯一不同的只是,广场上的那些女巫还活着,而墓碑上的女巫却只能永远在这里长眠。
密密麻麻的墓碑让人不寒而栗,安娜不由加快了脚步,疾步走到了梅林身旁。她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明明梅林看起来跟她差不多年龄,甚至可能比她还要小些,然而,站在她身旁,却让她奇异地有种安全感。
仿佛只要有梅林在,这世上任何力量都不可能伤害到她。
“你安葬了每一个女巫?”安娜凑近梅林,小心翼翼地问道。
听到她的问题,梅林终于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了她的存在,苦笑着摇了摇头:“怎么可能呢?你知道有史以来,有多少无辜女子因为猎巫而死?”
她抬头望了一眼满地的墓碑,幽幽叹了口气:“这里安葬的是公元1568年4月2日之前,我能找到的,罗斯曼帝国所有因猎巫而死的女子的遗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逆光的关系,安娜竟觉得眼前黑衣黑发一身不祥的黑色的少女仿佛在发光。在地牢里的那些日日夜夜,她也曾幻想过自己死后可能的遭遇。
被指控为女巫的女人生前受尽折磨,死后也不得安宁。所有人都对女巫避之惟恐不及,根本没有人会好好安葬女巫的尸体。有些地方政府会将尸体暴尸荒野供秃鹫啄食,为此甚至还发明了用来悬尸的吊笼。哪怕死于火刑,下场也未必会好到哪里去,火刑后的灰烬会被洒进河里,以防女巫复活。
安娜的思绪从可怕的想象中收回,目光灼灼地望着梅林:“1568年4月2日之后呢?”
面前的少女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听到这个问题,梅林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包括你在内,都在阿瓦隆。”
回想起女巫们在阿瓦隆幸福快乐,无忧无虑的模样,安娜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她刚想问1568年4月2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话到嘴边,却蓦地止住了。因为她震惊地发现,梅林面前的那块墓碑上,除了凯瑟琳·格瑞特这个名字之外,赫然正是1568年4月2日这个日期。
没有生卒年份,只有这个日期。安娜这才注意到,这里所有的墓碑都没有生卒年份,而只有一个日期。不用猜也知道,那一定是坟墓里的可怜女人死亡的日期。
安娜好奇地猜测着眼前这座坟墓中的女子跟梅林之间的关系,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询问。没想到不等她问,梅林便淡淡开口,体贴地解了她的疑惑:“这是我的老师,凯瑟琳·格瑞特。”
老师这个称呼让安娜的脑海中下意识地浮现出了一位手持魔杖的强大女巫的形象,她忍不住满脸憧憬地道:“她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巫!”
梅林微微一愣,随即重重点了点头:“对,她是这世上最善良,也最伟大的女巫。我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她的传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继承她的遗志。”
安娜闻言肃然起敬,慌忙对着墓碑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将原本准备送给梅林的野花放在了这位伟大女巫的墓前。
她放下花准备起身,却在目光落在墓碑上的一刹那愣住了。
“怎么了?”
“这座墓碑的材质有些奇怪……”安娜敢发誓,这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石材,她甚至不敢确定那是不是石头。
梅林淡淡一笑,语气轻描淡写:“哦,这是混凝土,炼金术产物。你会觉得墓碑的材质看起来奇怪,大概是因为里面混合了前任皇家猎巫将军沃尔特·霍普金斯的骨灰。”
安娜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顿觉浑身的鸡皮疙瘩开始此起彼伏。
看到她受到惊吓,梅林的脸上竟然露出了恶作剧得逞的表情。看来女巫们喜欢恶作剧,不是没有理由的。
虽然被吓了一跳,安娜却并不反感,直到此刻,她才终于从眼前的黑发少女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同龄女孩的气息,不再高高在上,不再死气沉沉。
就在安娜忍不住盯着梅林好看的侧脸发呆的时候,空气中忽然响起了一阵惊呼:“梅林,救命!湖对面有人落水了,是个孩子!”
原本正抿嘴窃笑的黑发少女眸光一沉,一个转身,如离弦的箭般射向了湖面的方向。
第8章 亚瑟
梅林的速度太快了,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极限。
安娜虽然极力追赶,还是没能追上她的脚步。远远的,她只能看到梅林踏水而行,一个俯身,轻松把那孩子从水中提了出来。
等她跑到湖边,梅林已经带着那孩子回到了岸上,正把那孩子放在膝盖上,拍着他的后背控水。
女巫们将二人团团围住,有人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孩子的鼻息,一探之下,立刻惊恐地缩回了手:“哦,天呐!他已经没气了!可怜的孩子……”
梅林闻言,眉头一皱,慌忙把那孩子平放在地上,在他的身侧跪下,一手托起那孩子的下颌,一手捏住那孩子的鼻子。就在众人奇怪她正在做什么之时,她竟深吸一口气,俯下身,将嫣红的嘴唇贴上了那孩子的嘴唇……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然而,梅林却浑然未觉,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
安娜从一开始就不觉得梅林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果然,她只是在对着那孩子的嘴吹气,每吹完一口气后,双手交叠按压那孩子心脏的位置,如此循环往复。
虽然不明白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但安娜却下意识地觉得这套动作或许能救下眼前的孩子。
周围的女巫们显然跟她有同感,短暂的惊愕过去,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梅林,那一双双满怀期待的眼睛灼灼生光,分明正在等待奇迹的发生。
事实证明,女巫们口中无所不能的梅林从来不会让人失望,这套奇怪的动作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原本已经没气的孩子竟然真的咳出一口水来,缓缓睁开了眼睛。
“活了活了,真的活了!”
“梅林万岁!”
……
女巫们激动地抱在一起,尖叫连连。
激动过后,女人的天性爆发,众人不约而同开始打量眼前的男孩。
“哦,这孩子长得可真漂亮!”
“你看他的眼睛多蓝,跟圣母像上的小天使一样!”
“而且还是稀有的金发,第一次见到纯正的金发!”
……
不知道是因为那孩子长得太过好看,还是女巫们太久没见过生人,众人此刻的眼神简直恨不得把眼前的小家伙生吞活剥了。
更可怕的是,这帮女人们不仅一个个都是传说中女巫的典型装扮,还缺胳膊少腿模样恐怖。安娜刚来时都被吓了一跳,更何况一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孩子了。
目睹此情此景,那孩子立刻下意识地往梅林身后躲了躲。不知道是因为梅林刚刚救了他,还是因为梅林的脸看起来最有安全感。
女巫们看够了,终于有人想到了问题的关键,忍不住问道:“小家伙,这里可是黑森林,林子里不仅有狼,还有熊,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种地方来?”
“黑森林?!”听到这词,安娜下意识地打了个寒战。罗曼斯帝国的臣民没有人不曾听说过这个名字。
黑森林位于罗曼斯帝国的北部,比流放之地卡纳芬还要荒僻偏远。传说中妖精出没,恶龙盘旋,是童话故事中一切邪恶力量最爱藏身的地方。据说,哪怕是训练有素的猎人,一旦深入其中也常常会有去无回。
听到安娜的惊呼,传说中巫妖集会的召集者辛迪笑着反问:“不然,你觉得偌大一个罗曼斯帝国,还有哪里能够藏得下我们的阿瓦隆?”
比起女巫们把藏身之地选在黑森林中,显然一个男孩孤身一人出现在黑森林中更加蹊跷。大家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到了男孩脸上,只是此刻的眼神,比起之前的热情友善,更多了几分警惕与戒备。
男孩被女巫们的目光吓了一跳,忍不住又往梅林身后缩了缩,那张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惊恐:“我……我迷路了……”
听到他的回答,所有人齐刷刷将目光投向了梅林,似乎在等待梅林的判断。
安娜以为她会继续追问,哪怕不弄清楚男孩的身份,至少也要弄明白他到底有没有威胁,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梅林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是将手指放进嘴里,打了个呼哨。
随着这声呼哨响过,林子里响起了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仿佛正有一匹小马驹欢快地向着众人的方向跑来。
安娜下意识地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林子里竟然真的蹿出了一道白影。她开始还以为那是一匹白马,等到白影跑到跟前,才发现那匹白马的额头上竟然长着一根长长的独角。
“独角兽?!”男孩比安娜还惊讶,倒吸了一口凉气,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独角兽撒开四蹄,欢快地飞奔到梅林的跟前,亲昵地蹭了蹭她。
梅林摸了摸它的脑袋,用下巴指了指男孩所在的方向,命令道:“珍珠,送那孩子回家。”
听到梅林让独角兽送他回家,男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神色复杂:“可我迷路了,我不认识回家的路。”
“没关系,殿下,珍珠认识就行。”没想到梅林微微一笑,竟一把将他抱上了独角兽的脊背。
男孩闻言瞳孔一缩,诧异道:“你……你知道我是谁?”
梅林答得漫不经心:“我当然知道你是谁,罗斯曼帝国现任国王理查德三世之子,传说中因为一个诅咒,被扔到流放之地卡纳芬的亚瑟·帕朗特王子。我也知道你不是因为迷路才误入黑森林,而是为了躲避你继母派来的人的追杀。”
梅林显然说对了,听到她的话,男孩瞪大了他那双湛蓝的眼眸,一脸的难以置信。
“哦,差点忘了,浑身湿透容易感冒。”梅林莞尔一笑,扬手对着男孩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拂,原本依旧在浑身滴水的男孩身上的衣服和头发竟然在瞬间干透了。
“你们,真的是女巫?”亚瑟大惊失色,惊讶地摸着身上干燥的衣服,差点从珍珠背上摔下来。
梅林却只是笑而不语。
“黑森林中,竟然真的有女巫的村庄,传说是真的!”惊讶过后,年幼的王子眼前一亮,那眼神光芒熠熠,亮得惊人。
“珍珠,走吧!”可惜,梅林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伸手轻轻一拍珍珠的屁股,洁白如雪,不染丝毫尘埃的独角兽霎时便如离弦的箭般射了出去。
“哒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远,金发的小王子频频回头,眼中满是不舍和遗憾,然而,珍珠的脚步却没有片刻停留。
此时,头顶阳光正盛,洁白无瑕的独角兽驮着金发的小王子奔跑在灿烂的阳光之下,一人一兽反射着太阳的光芒,亮得耀人眼目,像极了童话故事中才会有的场景。
直到目送着一人一兽消失在密林深处,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回神。
此时,才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妙,紧张道:“梅林,就这么放他离开,不怕他向外人透露阿瓦隆的存在吗?”
没想到梅林却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传说中黑森林中还有龙呢,一个孩子而已,不必在意。”
她让大家不必在意,自己却皱眉沉吟了起来,站在那里定定望着之前那孩子消失的方向看了半晌,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般长叹了一口气:“既然他叫亚瑟,我不救人救到底都有点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