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会就离开这里,你不要生气。”
少年听进去她的话,他将异能收了起来,但依旧对织田作保持警惕,余光注意着他的动作,抿了抿唇,半晌才出声:“你……你也和他一起离开吗?”
他看出了有这样的苗头,却还是保持怀疑地坚定问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
美知怎么敢随便和之前想要绑架她的人离开,如果又入狼窝呢,那可真的是得不偿失。
“他自己一个人走,”美知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她扭过头和织田作对视,盈盈双眸寻求他的附和,“我明天自己回去,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话说的客气,但织田作从她的表情中看出了警惕的成分居多。
没有强求,适当保持警惕也是一件好事,织田作学着美知将手举在芥川能看到的地方,“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
于是,月光之下,又只剩他们两个人站在那了。
芥川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个桶,或许是担心一会又有人会闯入,少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我守在这里。”
美知看了一眼那个桶,又转过脸看了看毫无反应地芥川,犹豫地想要拒绝:“我还是——”
芥川主动走远了一些,他离这棵树够远了,普通人根本听不到的距离才停下。
背对着她,单薄的背影不知为何给她一种安心感。
明明还这么小……
他们两个一起进去的时候,小银似乎察觉到什么,抱着被子坐了起来。
她歪着脑袋望着陌生的少女脸颊似乎有点红的走进来,而她的哥哥跟在身后,虽然和平时没有多大的区别,视线却时不时落在前方的少女身上,再被发现之前又很快避开了。
美知躺下的那一刻就疲惫地睡了过去,而在另一端,被端了老窝的那股势力像条死狗趴在森鸥外的脚边,祈求对方能饶他一命。
身上的白大褂早已便鲜血浸透,没有得到想要答案的男人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弯着腰将手术刀拍在男人的脸上,脸上沾着的血迹随着他的笑容变得恐怖而狰狞:“你说,我怎么能饶得了你。”
雨森惠给每一个尸体补刀,而等到她结束的时候,男人已经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丢在一旁,他好像度假一般手臂挽在身前眺望着远方,而似乎也察觉到雨森惠的视线,他呼出一口气:“她应该不会跑太远。”
雨森惠没能保护好美知,眼神愧疚,声音也低了下去:“这附近,好像有个贫民窟。”
听到这里,森鸥外在那一瞬间僵硬了一下,很明显,他非常清楚贫民窟这个地方,掩藏的罪恶并不比那些势力要少。
“找,”森鸥外单薄的唇瓣一张一合,吐出森森寒气,“她不会这么笨的。”
“我的妹妹,不可能轻易死掉的。”
他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说给其他人听。
夜晚在街道上徘徊的人发现路边走来一对看上去很好宰的男女,他手握着弯刀,思忖着一对二的胜率有多大,而那个看起来温和的男人主动走过来,笑容满面地和他搭话:“你有看到一个女孩子路过这里吗?”
美知睡得半熟的时候,脸上好像有虫子在爬。
眼神迷蒙地摸着脸上的异物,长长的,还有温度,有点像……
而蹲在她旁边的男人一脸微笑,他衣冠整洁地望着慢慢睁开眼睛的少女:“睡得好吗,我的妹妹?”
第58章
美知在发现是森鸥外来之后,尽管大脑还处于迷蒙状态,相处一段时间后,她已经生出下意识的动作——用柔软的手掌握住正戳在她脸颊上的手指,半清醒地喊了一声:“哥哥?”
男人光洁的额头上沾了什么东西,美知听到男人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该回家睡觉了,美知,就算是困,也不能随便找一个乞丐窝啊。”
这三个字几乎让那群已经缩成一团的孩子们难掩仇视的目光看向他,如果不是身上还被绳子捆住的话,大概会冲上来揍他一顿了,当然,这得是在他们能够打过他的情况之下才能够发生的事情。
身体一轻,美知眼睛睁大了少许,入目则是森鸥外脱下白大褂之后的黑色西装。她的手指就攥在领口处的地方,望着他偏瘦的下颌,一头秀发垂落在半空荡了荡,像是意识到什么,偏过头,看向角落里被绑起来的那几个孩子。
而最中央的那个黑发凶狠的少年则是衣服都被脱掉了,像一只被剥了皮捆紧的小羊羔,脸上还有被锋利的刀才能划出的血痕,他恨恨地凝视着雨森惠,好像试图记住这些人的脸,当他视线一转落在森鸥脸上的时候,意外和偏过头的美知对视上了。
她眼里的茫然和歉意几乎化为了实质,他不知道为什么眼底的恨意就无法再持续下去了,为了不让自己被影响,他狼狈地撇过脸,努力不去想自己现在丑陋的身体暴露在少女眼前的事情。他听到那一头传来少女柔软乞求的声音,她窝在那个男人怀里,亲昵地替他们说话:“哥哥,是他们救了我的……”
后来又陆陆续续说了好几句话,芥川没有听清,但是他能听到那个将他们绑起来的女人朝着他们走过来,那流于表面的温柔远不如用刀划开绳子时的干脆利落,只需要一眼,芥川就能感受到那女人身上的杀气和在他能力之上给与的危险压迫。
强者生存,这是在贫民窟的生存法则。
他输的彻底,原以为傲的能力不过几秒就彻底被打趴在地上,而那个女人用着高高在上的眼神注视着他不愿低头的神情,嗤笑一声。
“虽然你的能力很不错,年纪还是太小了,”她感叹了一句,“假以时日,或许等你成长起来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只不过……”
雨森惠嘴唇上涂抹的口红让她在月光下看起来犹如嗜血的猛兽,她微微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继续说下去:“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不服输的小兽咧开嘴露出还未长齐的牙齿,朝着能够将他轻易摁死在这肮脏贫民窟的野兽发出嘶吼,好在这点威胁和警告并没有激起野兽的战斗欲,她点在少年的额头,“好好活下去吧,小乞丐。”
没有人愿意被这样称呼,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却毫无能力反抗这样的戏谑,浑身光裸着躺在脏污的泥巴里,看着那一对男女大张旗鼓地冲过来,如今又毫发无损地离去。
美知把自己的小包留了下来,作为给他的报酬,她把森鸥外钱包里的钱掏出大半塞了进去,男人也任由她做这种事情,只是嘴上挂着微讽的笑,他这样的人居然会有如此心善的妹妹,大概是基因变异了吧。
喉咙里发出屈辱的嘶鸣,小银抱着他的衣服小跑过来,低垂着眼给他披上,两兄妹异常地沉默着,他从地上爬起来,在其他孩子的小声责怪下穿好衣物。
芥川很是沉默,他听到口袋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伸手到口袋里,才发现那颗糖果还很好的保存着,透明的糖果包装袋被死死揉捏在他的指腹之间,在小银的注视下,他抿着嘴唇像是发泄自己内心的怒意,举起手臂,将那颗糖果用力扔了出去。
就像是丢掉在内心占据一点位置的少年慕艾,呼吸粗重地凝视月光下的抛物线,久久没有动弹。
他们租了一辆车,森鸥外抱着美知坐在后座上,雨森惠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位前后的中央隔了一块金属板,森鸥外将小窗关上,这样就基本上形成了两处单独的空间了。
美知扶着金属板,试图从他身上下来,但男人搂在在腰上的手臂并没有打算松开她,美知往后看去,森鸥外靠在后座,耳边垂坠着半长的黑发,他稍抬起下巴,有些居高临下地不近人情。
这样的气氛简直凝滞得可怕,美知努力扬起一个心虚的笑容:“哥哥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从袖口里掏出擦干净的手术刀,挽了一个漂亮的手花,花里胡哨的,“靠这个。”
即使脸上带着笑,美知却没有察觉到多少真切的笑意,他在生气。
美知慢慢靠过去,她光着的脚尖不能着力,只能垂挂着,靠着森鸥外给与的支撑点控制和他稍微保持一点距离。
“哥哥好厉害,”美知夸赞他,思考着之前她是如何哄着哥哥们的,转移话题似乎是一个好主意,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划破的裙摆,又重新看向他,发现额头上的深色印记伸出手去擦拭,“咦,哥哥受伤了吗?”
男人任由她摩擦着额头已经凝固的血迹,声线懒散:“那是别人的,我没事。”
他不询问也不发作,美知顿时有些不好接话。
她乖巧地坐在他腿上,时间似乎也变得格外的漫长,等到车停下的时候,美知已经很想从车里跑出去了。
雨森惠在外面给他们打开了车门,清新的空气迫不及待地涌入,她弯下腰伸出手作势要从他怀里接过美知,但男人只是简单地从她脸上掠过,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
女人脸上的温柔笑意有一瞬的停顿,她意识到森鸥外对她这次没能保护好美知而生气,之前因为没能找到人而压制住了,现在美知平安无恙,自然是开始算账了。
“老师,我可以自己下来的。”
少女清脆的声音落在耳边,她拍了拍森鸥外的胳膊,似乎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涌:“哥哥,我们要下车了。”
森鸥外没有说一句指责的话,他抱着美知走下车,路过雨森惠的时候,他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很平静的一眼,却像烟花炸开般杀意四溅。
“明天,”他吐字清晰,仿佛宣判死刑般露出一个笑,“你不用再来了。”
瞳孔紧缩,雨森惠意识到这件事让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易中止,她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想到森鸥外的说一不二的性格,到最后她站在原地望着森鸥外抱着美知离去的背影,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这件事的确是她的失误。
如果她陪同进去的话,或许就不会有这件事的发生了。
美知扶着他的手臂偷偷地往后看,说实话,她挺喜欢雨森惠的,性格温柔,对她有耐心,即使是出去游玩也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色,而她以老师的身份做到这一点,就已经很不错了。
况且,谁会想到厕所里会有人故意蹲她呢?
森鸥外把她的脑袋摁回去,他的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不含一丝感情:“还看什么?你想跟着她一起走?”
当然不要。
美知摇着脑袋,她在这种事情上并不愿意去反驳他,森鸥外和她说的话从来都不会撒谎,她担心这句话也是出于他的真实想法,连忙否认,孩子气地用自己的小胳膊抱住他,凑到男人的耳边软声哄道:“才不要,哥哥最好了。”
“今天好害怕呀,”她可怜兮兮的想要转移话题得到森鸥外的关注,亲情度就差两点了,可能加把劲就能完成,于是费力地装可怜,但她做这种事情一向浑然天成,根本不会被怀疑真实性,“一直想给哥哥发消息,但是被发现了……后来好不容易逃到贫民窟,手机还报废了。”
“还好哥哥来了,”美知这一次没有撒谎,她语气里饱含了森鸥外前来寻找她的喜悦,“我晚上躺在那的时候,想到哥哥会不会因为我的事情而伤心就睡不着了,平日里你本来就很忙了,还要为我的事情而操心……”
“真是,太辛苦了。”
美知像小猫一样蹭着他的脸颊,撒娇地试探他:“我会不会成为哥哥的拖累呀?”
【亲情度:49点】
这道声音简直就像打鸡血一样给与了美知继续下去的勇气,只差一点了!只需要再努一把力她可能就会成功!
美知甚至生出原来这个世界还是有正常人的,至少她这样的举动在其他世界也不能达到这样的效果。
男人享受一般地眯着眼,被妹妹如此亲近让他心情大好:“当然不会。”
回到家的森鸥外,就像任劳任怨的家庭主妇,给她放好洗澡水,找好要换的衣物,一直等到她洗澡之前,光着的脚都没有落在地毯上过。
她好像变成了一个随身携带的物件,森鸥外抱着美知忙完这些事情,挽起袖子的胳膊看上去很是纤细,臂力却惊人。他的妹妹柔软地像一团棉花糖,小小的脚,稚嫩的脸蛋,还有看向他时天真的眼神,都成了他做这些事情的动力。
而等到他试图挽起袖子替她洗澡的时候,美知在亲情度和节操之间犹疑了一会,最后还是选择了节操。
哥哥给她洗澡什么的,虽然她只有十二岁,但也是开始发育的年纪了。
森鸥外想要坚持一下,美知忍无可忍,将脚丫子印在了他的脸颊上而告终。
或许是因为这件事的发生,森鸥外把自己的被子抱过来了,他很干脆地在美知的床下打地铺,仿佛天经地义一般试图给她讲睡前童话故事,美知已经困得不行了,不好意思拒绝地坚持了一会,最后没听完故事就睡了过去。
“美人鱼的哥哥发现妹妹变成人去寻找王子的时候,怒气冲冲地也去寻找了巫婆,他用自己的生命和巫婆兑换了能够将妹妹重新变回美人鱼的药水……”
森鸥外给她掖好被子,眼睛却没有盯在绘本上,声线低沉地继续述说着被他改编过的故事。
“在某一天夜晚,美人鱼王子发起了一场海啸,上涨的海水湮没了远处的人类城堡,他握着三叉戟找到那个王子,当着妹妹的面把他叉死在海水里。”
男人绘声绘色地换了一个语调,“没有人能从我身边夺走你,妹妹,即使是王子也不行。”
他突然看向沉睡过去的美知,温暖干燥的手掌给她拨开脸颊上的发丝,他弯下腰见冰冷的唇吻在美知的额头上:“晚安,我的妹妹。”
“即使你没听到这个故事,但是我还是希望——”
森鸥外合上绘本,关掉台灯,在黑暗中如鬼魅般继续说道:“你能一直待在我身边。”
美知不知道为什么最后一点亲情度始终上不去,这段期间,没有人和她有交流,雨森惠也再也没有来过,而她也在几个月后迎来了自己的十二岁生日。
森鸥外给她订了一个三层水果蛋糕,都是她喜欢吃的种类,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生日会上,男人替她戴上了金子打造的小王冠。
美知根本没有怀疑过那是真的,这算是在她经历的所有世界里,最普通,但是也是最让她安心的一个生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