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雷是最公平的，用来做惩罚很合适。
后面这句话没能说出来，温梓笙打断道：“可我只想报仇。”
词都不一样，温梓笙不相信云子生会听不懂自己的意思。
惩罚只是说他们做错了，错多少罚多少；报仇却只看仇，不看多少。
云子生张了张嘴唇，许久，才磕磕巴巴吐出一句话：“他、他们……也只是听命行事，师父他没有管好无极仙山是他的错，底下的弟子不过都是为了过得好一些而已啊。”
“如果只是青司的错，你为什么不向着青司去而是拿这些弟子出气呢？”温梓笙平静地看着她，“你只是舍不得你的好师父，因为他到底是为了你做了一切。”
舍不得师父，就让全仙门弟子顶罪。
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
云子生说不过温梓笙，捏紧拳头：“那阿笙，你希望我怎么做呢？杀了我师父吗？”
“不可以吗？”温梓笙反问，没有一丝犹豫。
“阿笙……”云子生白了脸色。
温梓笙明白了，即使这个人受了禁制和云生的影响，她依旧不是云生，她不会真的爱温梓笙。
如果站在面前的，是云生，他只会亲自动手，都不需要温梓笙操心。
所谓爱，不过是将某个人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上。
可这些被制造出来的爱，不是真的，他们自然在最要紧的时候，只会关照自己最爱的人。
她早该明白的，在他们三番四次利用自己的时候。
“云子生，你到底不是真的爱我……”温梓笙抬手抚了抚云子生的头发，语气温柔，“我解开你的禁制好不好？”
那个禁制并不难，只是起效的关键很特殊，只要找到这个点，解开就很容易。
云子生必须承认，自己在一瞬间心动了，她面对温梓笙的时候总是失控，如果没有这个禁制，或许她能够正常面对温梓笙。
看出对方眼中无法抑制的心动，温梓笙心中冷笑：“我可以解开，但是，你得把云生的一魂一魄和我的灵魂本源还我。”
云生才是条件，而她的灵魂本源本就是自己的。
讨要回自己的东西理所应当。
“阿笙，云生的灵魂就是我的灵魂，你为什么总要将我们分开看？”云子生忍不住反驳。
一道转世的残魂而已，她这个正主哪里比不上？
温梓笙奇怪地看着她：“当然得分开，云生与我两情相悦，你不是啊。”
这么简单的道理，要她说几次才懂？
云子生烦躁地踩了下地上的花瓣：“阿笙，为什么你总不信我爱你呢？难道你下的禁制也能是假的吗？”
“云生会为了让我高兴做任何事情，你不会，你凭什么说爱我呢？”温梓笙抬手制止云子生开口，“就像青司和鬼王他们，他们会为了让你高兴做任何事，包括不来找我麻烦，可你不会让我高兴。”
连青司这群狗东西都知道对自己爱的人的好，云子生却永远只有一句空话，甚至连温梓笙想要什么都要破坏，根本不是爱。
“那是因为云生无牵无挂，他生来就是孤儿，他当然可以什么都不管地只让你高兴，可青司是养大我的师父，他养我成人为我劳心劳力，我如何能恩将仇报？”云子生终究忍不住跟温梓笙吵了起来。
温梓笙却不觉得这值得生气：“他知道，我拿到问道兰花后他送去南海边上的一个小村子暂住，之后他自己接了个单子，去昆仑山，就被发现了，青司找了他很久，每次都是下死手，因为他并不愿意主动交出灵魂。”
这是除了青司和那些跟云生交手的弟子之外，谁都不知道的部分。
如果不是找到了两人东海底下的坟墓，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随后温梓笙看云子生欲言又止不知道说什么，便自顾自继续说：“青司跟他说过他只是一道残魂的事，所以他修为永远不会再精进，希望他自动回归到你的身体里，我这么说吧，就算将你的情分算进去，云生和青司都是仇人，不死不休那种。”
云生瞒了她很多事，都自己偷偷解决掉了，因为云生觉得这是自己的错。
如果他不是云子生的残魂，他们就不会遭遇那些事。
后期追杀他们的人里，已经不是因为温梓笙了，而是他们想杀云生。
让温梓笙跟着自己躲了那么多年，云生愧疚得不行，到最后都只希望自己交出灵魂后他们能放过温梓笙。
可惜，到底赶尽杀绝了。
云子生说不出话来，她找了无极仙山很多人去了解这段过往，很多人都知道得很片面，所以大部分事情都是慢慢拼凑出来的。
唯独只有云生或者温梓笙独自经历的部分，如果他们不开口说，而青司他们又有意隐瞒的话，谁都不会知道。
“你看，青司都能对你的残魂赶尽杀绝，我为什么一定要爱你呢？是你们无极仙山将云生和你云子生分得清清楚楚，怪不得别人。”温梓笙冷笑着说。
云子生整个人颓靡下来，沉默许久，说：“阿笙……你说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温梓笙直白地说出自己的诉求。
其实这个要求如果她一开始就提出来，云子生未必不会同意，只是温梓笙并不希望云子生觉得自己原谅了那些人。
温梓笙看着云子生诧异的眼神，继续说：“我的意思是，关于报仇，我自有安排，不管我做什么，你最好别插手，也别自作聪明。”
云子生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因为温梓笙猜得很对，如果她一开始就听到这个要求，怕是以为温梓笙已经原谅那些弟子，日后又报仇的话，可能自己还会对她生气。
“好……”云子生默默点头。
“还有，如果你决定好了，就来找我，到底，你也不想一直背着一个禁制过活不是吗？”温梓笙说完，转身离开，准备回房接着休息。
而云子生在原地等了很久才弯着腰离开，满身都是疲惫。
就在无极仙山弟子第二日为了请天雷的事战战兢兢等云子生命令的时候，云子生突然出来说不必请天雷了。
没有给出理由，让其他看戏的仙山都有种想让云子生退钱的感觉。
好戏戛然而止，大家只能嘴上叨叨几句。
茶余饭后能说的，依旧只有温梓笙前世那点破事。
桃花仙听闻消息后去到剑冢，问正在修炼的温梓笙：“你怎么让云子生改变主意的？”
温梓笙收了剑，从剑阵里走出来，将前一晚的事说了一遍：“……我还是觉得，请天雷太亏了，就算日后我没有想出其他合适的办法来，我也希望能够手刃仇人，而不是打一下天雷就轻飘飘放过。”
那不是一个人的仇，是云生被追杀的十年、她遭受冷待的十五年和跳昆仑台那一天的逼迫。
种种算在一起，已经不是一两道天雷能偿还的了。
她曾经遭受的痛苦，无法用天雷来衡量。
桃花仙摸摸温梓笙的头：“为师其实有办法，本来也是想去阻止云子生的，既然你亲自去说了，那接下来咱们动手就方便多了。”
听罢，温梓笙眼睛一亮：“师父你有什么办法？”
“你忘了咱们姻缘山修什么的了？”桃花仙含笑着问。
“修姻缘啊，”温梓笙迟疑地看着桃花仙，“您不会是想给他们牵点儿差的姻缘吧？”
桃花仙敲了敲温梓笙的额头：“想什么呢你，跟你二师兄一样，乱学一通就不学点好！为师说的是，咱们修为增长之后，修的其实是‘缘’这个字，不管是修为还是命理，终究，只讲一个缘字嘛。”
天地皆有缘法，飞升与否讲究缘，有缘飞升无缘去世，就是这么简单。
而桃花仙说的，则是让温梓笙修为提升之后，可以利用自己跟无极仙山之间微弱的缘分，牵动那些人将来的缘分，让他们一辈子都等不到自己的缘法。
温梓笙震惊，没想到还能这么用自家的修炼法门：“可是师父，这样不算歪门邪道吗？”
第四十一章 水鬼
所谓歪门邪道,一向是指损人利己的方式，温梓笙就担心自己会因为夺走了其他人的缘法而过不去将来的飞升雷劫。
桃花仙好笑地看着她：“没让你夺别人的缘法，只是让你操纵对方与自己的缘,放大这部分业障，日子久了,就会慢慢影响到他们。”
温梓笙大概理解了这么个意思，差不多就是给他们埋下一颗会困死他们的菟丝花种子。
只要曾经的业障越来越大,他们自己却散不掉也无法获得温梓笙原谅的话，将来的修为必定受挫。
办法很好，可惜,温梓笙修为还低,需要慢慢修炼。
桃花仙给温梓笙定了时间,大概是她能操纵其他人的姻缘之后就可以开始尝试动手从自己的各种缘分里将无极仙山与她相关的人都分离出来。
修炼的日子十分枯燥,温梓笙雷打不动每日去剑冢练剑,每日都有进步，却离剑仙说的飞升之道还很远。
姻缘山一切如常，本就是孤寂的仙山,在温梓笙来之前,差不多就是这样的日子，所有人都习惯了。
无极仙山的人偶尔来，嘴上说着想见温梓笙,跟她当面道歉，可眼里的戏谑和轻视遮都遮不住。
大师姐看得烦了,直接将姻缘山不欢迎无极仙山弟子的事广而告之。
左右被耻笑的人不是他们，自己高兴就好。
云子生却一直没出来过，听说又闭关了，还是想弄掉自己灵魂上的禁制。
无极仙山没有可以主事的长辈,墨玄又无法离开玄微山，就干脆又点了无欢暂时主持，等云子生出来。
其他人依旧等着云子生，希望她能看到他们的真心。
无极仙山那一片的热闹，在温梓笙看来，就像一场彼此都知道结局的闹剧。
云子生天之骄子，天赋自不必说，论身份，将来还会是无极仙山正式的掌门，她又怎么会让自己为了一些情情爱爱而去为人妻呢？
当一个被困于后宅的妻子，还是成为一代仙尊众人敬仰，就是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温梓笙偶尔会想起在地府的日子，地府里的众鬼对她是真的不错，她那时候就是弱小的婴孩，如果没有地府众鬼庇护，那她肯定活不下来。
继而，便想起墨玄曾经去找阎君要过她生辰八字的事。
当时被仙门大比碍着，她没找到机会问墨玄当时为什么突然想起找她的生辰八字，是否有一点点后悔？
不过温梓笙还是庆幸当时冥鸦被鬼王拦下的，如果当时生辰八字被墨玄拿到，他必然会将自己带回无极仙山上。
那时不过是将前生又走一遍，墨玄就算吃了连心果，在要紧时候，依旧不会选择她。
如此想想，温梓笙便也不想去问墨玄了。
不管听到的答案多好听，他曾经无数次选择了云子生，那今生，无论他说什么，温梓笙都不会再信他。
有时候，温梓笙累了，会去东海看看云生和曾经的自己。
海底没有一丝光亮，她在那里心很静，可以慢慢考虑很多问题。
转眼，就到了二十岁。
按照仙山弟子的规矩，她该到凡间历练了。
之前都是剑仙单独开的历练，这次应该是她姻缘山安排的。
桃花仙早早就做好了准备，不管什么灵器灵药灵符，都先塞温梓笙的储物囊里。
其他师姐师兄还絮絮叨叨地准备她可能会用得到的东西。
一个叠一个的储物囊有一箩筐，最后桃花仙出了一个乾坤袋，总算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去。
“阿笙啊，这次去历练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为师那句话，注意安全，遇上不对就赶紧回来，咱不追求立马飞升，活着最重要。”桃花仙一边说一边送温梓笙出山门。
温梓笙一一应着，在山门处转身，含笑看着众位送子的“老母亲”：“阿笙又不是第一次下凡历练，都熟门熟路的，只是这次去的时间会久一点，师父、师姐、师兄，你们不用担心。”
哪里能不担心呢？
外头那么危险，在天界一堆人护着还好，到了凡间，他们是真的忧心。
可孩子长大了，总得自己去外头历练一下。
众人怀着一颗担忧的心目送温梓笙坐在紫蝴蝶上慢悠悠离开了姻缘山，好似每日离开去剑冢练剑，午后就会回来。
大师姐轻声叹气，这是她送走的第五十个弟子了，每次，都是她跟桃花仙站在这里送弟子离开。
然后等上许多年，小弟子会回来，带着一身更高的修为。
每个弟子去的时间不定，长的，去了千年，是飞升回来的，短的，至少也要三五年，就是想家了，回来看看。
而其他慢慢长大的弟子，也会经历这一遭，温梓笙的五十师姐还是第一次送比自己小的弟子离开，有些激动的同时又很忧心。
毕竟都是自己走过一遍的，十分担忧温梓笙会不会遇上曾经自己遇见的危险？
或者遇到了危险了没能及时传出消息回来？
这种问题萦绕在姻缘山众人的心头，直到温梓笙送回来第一封报平安信才稍稍放下心。
温梓笙到底是常年下凡练剑的人，对她而言，这次所谓历练，跟往常没什么不同，只是时间长一些。
还有便是……前世的二十岁。
那个时候没能跟着无欢他们一块下凡历练是温梓笙心中很深的一根刺，她始终想求一个公平。
虽说这个公平到今日无极仙山也没还给她。
从天界下来，温梓笙又跑去东海躲着了，在剑冢里继续练剑。
她心不静，不适合直接去凡间走。
每次回想起无极仙山的一切，刻在灵魂深处的怨恨和委屈仿佛要将温梓笙淹没了。
如今，温梓笙仿佛什么都有了，却依旧无法对无极仙山释怀，那是留在她灵魂里的刺。
能拔去这根刺的人，葬在了海底。
温梓笙对云子生说的话不是假的，只要云子生愿意将云生还给她，那过往一切她都可以一笔勾销。
希望云子生不要让她等得太久，不然的话，她修为再次精进的时候，就该对无极仙山那些弟子下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