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纱没回答他,而是再次重复指令:“吞下她,不然我要生气了。”
“不要生气。”容隐慌忙站了起来。
黑狼在他身边飞快地咽下了那只绵羊,一扭头就将乔丝丝的尸体吞进了嘴里。
以撒什么也没来得及阻止,眼前漆黑的梦境忽然被一道白光击碎,白色的巨鹰出现在漆黑之中。
梦境剧烈地颤抖龟裂起来,墙壁迅速地坍塌。
容隐下意识地扑过来一把抱住了乔纱,想要护着她离开,却又出现了吞噬其他非人类之后的症状,眼前发黑,无法控制自己往下栽去,只来得及更紧地抱住乔纱,不要生气,他没有背叛她……
乔纱伸手接住了他,看着黑狼从眼前消失,轻轻摸了摸他的黑发,没有生气,她现在舒服极了。
她看着白鹰出现,打破这场梦境,看着一切光明撕开漆黑,亚兰就站在几步之外,阴沉的脸,隐隐动怒的眼,真令她开心。
下雨了吗?
蒙蒙的细雨将他浅金的发打湿,他看起来真落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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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亚兰。
貘哥被带回中心塔监管,以撒因为失控被冬青带回了监管局的医务中心,接受疏导。
昏迷的容隐被注射了大量的镇定剂,看管在了中心塔。
至于乔纱,她又一次坐在了亚兰的办公室,看着他焦头烂额地善后,处理乔丝丝的死亡事件。
等他忙完,落地窗外天色黑沉,风雨交加。
他第一次感到疲惫,看向乔纱,她窝在他的沙发里睡着了,身上盖着他的西服外套,睡得安稳又放心。
她就不怕,他杀了她吗?
他起身走到沙发旁,看着侧睡在他黑色西服下的乔纱,她枕在自己的手掌上,睡得像个孩子,乌黑的睫毛盖在白皙的肌肤上。
看起来那么的柔软,易碎。
可这个易碎的女人,却一枪枪击杀乔丝丝,一步步打碎了他的计划。
为什么这一次会失败?哪里出错了?
明明这一次看起来哪里也没有出错,乔丝丝利用食梦貘设下梦境,带着容隐进入梦境,容隐也在梦境中回忆起了苏里亚的痛苦时刻。
乔纱也确实和他设想的一样,冲进去要杀了乔丝丝。
虽然以撒不服从命令地试图阻止乔纱。
可一切本该朝着他布置的方向发展——容隐认定乔丝丝是他曾经的爱人,乔纱冲进去杀乔丝丝,新欢旧爱,容隐必然会摇摆,会想要救下乔丝丝,只要他摇摆,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乔纱心碎,乔纱舍弃,乔纱会和他站在一起对付黑化的反派。
可是,容隐为什么会杀了乔丝丝?
他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以撒的差错出在,他低估了乔纱对伊夫的重要性,他没想到陷入梦境中,会让乔纱勾出伊夫的回忆。
但容隐的差错出在哪里?
昨夜容隐和乔纱一直在他的监控下,他没有看到他们进一步的接触。
热水瓶、药、一个床边的吻。
只是凭借着乔纱的鞭子和糖果,就足以让容隐舍弃旧爱,杀了乔丝丝?
苏里亚不是曾经为了乔纱舍弃神格,又舍弃做人的资格也要追着她一个又一个的世界跑吗?
这样的爱,这样的回忆,也不能令容隐对乔丝丝动情、摇摆不定?
他越来越不明白了。
沙发里的乔纱轻轻皱了皱眉,醒了过来,她掀开惺忪的眼看见他,顿了一下随后笑了,声音里带着刚睡醒的倦感:“忙完了?”
她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既不问容隐怎么样了,也不问以撒如何,好像她就是在等他下班一样。
她今天杀了一个人,活生生的人,她命令容隐吞下乔丝丝和她的精神体。
她知不知道容隐已经在黑化的边缘了?他现在用镇定剂不让容隐醒过来,是因为一旦醒过来他黑化,这个世界就走向结局了。
黑化的容隐会吞噬中心塔里的所有非人类,他会变得残暴没有理智,会将这个世界变成人间地狱。
只有女主才能杀了他,结束这个世界。
可她现在,怎么可能同意杀了容隐。
“饿不饿?”她坐起身,裹着他的西服外套问他:“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你请我。”
他凝视着她,她平静又亲昵,像是女朋友在对男朋友说话。
她在想些什么?
“你要不要见见以撒。”他问她,“容隐。”
他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丝丝异样的表情,可她站起来,将他的西服穿好了说:“你想让我见他们吗?”
她望着他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想惹你不高兴。”
亚兰快要绷不住他的情绪,她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她不想要惹他不高兴吗?她的每件事都在故意触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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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让她见以撒和容隐,在她没有被掌控之前,他不想让以撒再见到她。
他当然可以再一起清理掉以撒从前的记忆,但以撒只是个无关轻重的npc,他不想要浪费神力。
只要监管以撒,避免她再见到他就好。
他来到这个世界,就是想要维护这个世界,令这个世界“正常地走向结局”。
其他,不重要。
他带着乔纱上了他的车,去找地方吃饭。
台风又一次登陆,一路上风雨交加,几乎所有像样的餐厅都提前关门了,只剩下一些快餐店和便利店。
他下意识停在了那家容隐曾经和她吃过关东煮的便利店外,“要不要买些吃的回去做?”
“好啊。”她望向那家便利店,“泡面或者饭团就好。”
他下了车,走进便利店,看着柜台前咕嘟嘟冒着热气的关东煮,忍不住地买了一桶。
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想要和她一起吃关东煮?亦或是想要用这个让她回忆起容隐,担心起容隐,刺破她平静的伪装。
风雨之中,他回到车里,将热气腾腾的关东煮递给她:“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
他从车镜里看乔纱,她平静地接过关东煮,推开了车门,伸手将一盒子关东煮丢进了车旁的垃圾桶里。
他停下了扣安全带的手指,听见她说:“我只和容隐一起吃关东煮,下次别买了,丢了浪费。”
他的手指发僵,心头压着一口气似的,酸酸涨涨。
她却又重新靠在椅背里,开了广播音乐。
广播正在放着一首他没有听过的歌,她靠近车座里,从一袋子东西里找出一盒凑单买的木糖醇,“叮叮当当”地打开,倒出来两粒在掌心里。
自己吃了一粒,又将剩下的一粒递到了他嘴边。
“要不要?”她问他。
他发动车子,随手要从她掌心里拿走,她却躲了一下,再次伸到他嘴巴下说:“用嘴巴。”
他愣了一下,在颤鸣的车声中扭头看向她。
她靠在椅背里看着他,坏笑的眼,嚼着口中的口香糖,又对他说:“用嘴巴吃掉,我就告诉你,你这一次错在了哪里。”
他彻底愣在座位里,手指握紧方向盘,眼睛没有办法从她脸上挪开。
她这一刻那么戏谑,那么恶意。
他仿佛被她看穿了,像个被她杀得步步后退的输家,被她毫不遮掩地戏弄。
他在这一刻恼羞成怒,猛地踩下油门。
车子飞快地窜出去,她晃了一下,手里的口香糖掉在了地毯上。
她也不恼,笑着说:“这可是你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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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再和她说一句话。
车子停在他的别墅外,他不打算再让乔纱回到特殊公寓,现在起她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乔纱没有一点意见,熟门熟路地进去,直接拿着他的浴袍去洗澡了。
浴室传出水流声。
他站在厨房看着一点点煮沸的水,心里全在想她,想她到底还有什么软肋?杀了母亲,杀了唯一的弟弟,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只有一个她不在意的挂名老公。
她有软肋吗?
“水烧干了。”她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擦着湿漉漉的发,提醒他。
他一愣,低头看见锅底烧得发白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情绪全被她干扰打乱了?
“在想我吗?”她伸手关掉了他的火,潮潮的衣袍挨在他手臂上,头发上的水珠掉在他的衬衫袖子上。
她身上全是他沐浴乳、洗发水的味道。
她又在故技重施地引诱他吗?
他看着她,想看清楚她的把戏,可她只是一笑从他眼前离开。
“我不吃了,你自己煮泡面吃吧。”她转身去他的卧室,头也不回地对他说:“晚安。”
他一个人站在冷清的客厅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
卧室门没有关,她没有开灯。
她在干什么?睡了吗?她今夜还睡得着?
柜台上的手机轻颤着亮起来。
是她发来的微信。
他划开,看见短短的一句话。
[乔纱]:要不要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
[乔纱]:进来。
他再次看向那扇开着的门,她又想干什么?
他握着手机走了进去,她躺在床上,侧过身来看向他,一双眼在夜色里看起来盈盈生辉。
“你在生我的气吗?”她声音倦倦地问他,带着鼻音。
令人产生撒娇的错觉。
他站在门口,看不透她的神色。
她也没有等他回答,就先说:“你不该这么对我,亚兰,我爱慕你不是你用来掌控我,利用我的软肋。”
他一点点皱住了眉,她爱慕他吗?她从来没有爱慕过他。
“如果今天你没有设计我,给以撒另一道命令,逼迫我杀了乔丝丝,我不会破坏你的计划。”她躺在那里,声音那么轻,那么委屈,“我那么爱你,你却总是利用我,伤害我,这让我很伤心。”
“你会伤心吗?”亚兰看着她。
她眼神里有那么一瞬的停顿,一点点暗淡了下去,语气变得又静又淡:“会,亚兰,我也会伤心,我不是没有心,是我害怕被轻视,被伤害。”
亚兰望着她竟有短暂的错觉,她在伤心,在难过。
她喉头有些发涩,眼眶也红了红,在昏暗之中对他说:“可你总是想要我心碎。”
她说:“如果在我来的时候,你肯拿出一点点真心,或许我们现在能不同。”
他站在那门口,仿佛在这一刻,他们有真正的坦诚,他真正地贴近了真实的她。
窗外忽然划过一道闪电,雷声“轰隆隆”响起。
她下意识地颤了一下。
是条件反射,是真实的反应。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吗?”他望着她。
她在雷声中,突然气恼起来,“难道我不是一个人吗?我没有选择地被带入你的系统空间,被送入一个个恶意的世界,我害怕有用吗?神会怜悯我吗?高高在上的主神大人会保护我吗?我用我的真心能换来什么?我玩心机引诱神,我卑鄙杀人,我只是为了活下来,难道我就没有感情,没有真心吗?”
她说得喉头突然哽咽了一下,看着他,像是不想被他看到脆弱一般,蒙头将自己盖在了被子里,声音闷闷地说:“我也会伤心……只是我的伤心没有人会在意,神在等着看我心碎。”
她哭了?
亚兰愣在那里,心像是被她砸了一下一般。
她真的哭了?
第82章 [驯化神明需要几步] [VIP]
闪电一下一下划亮窗户, 雷声闷闷地传进来。
闷的还有她在被子里的声音。
神在等着看她心碎。
她似乎轻轻地哭了,声音压得很低,很怕被人听到似的。
亚兰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着她的信息, 她的过去, 她经历的每个世界。
她撒谎、演戏、虚伪、引诱, 令苏里亚一再沦陷,失去神格, 失去做人的资格。
可苏里亚从不后悔,毫不犹豫地追随着她进入每个世界。
他从前根本不明白苏里亚怎么会中了这个女人的迷魂阵, 被欺骗一次又一次。
他曾特意了解过她的过去,她生来享受富贵、宠爱、应有尽有, 可她从小就没有过一具健康的身体,她总是住在医院里。
她性格恶劣,报复似的发脾气,又楚楚可怜地道歉。
她其实害怕许多东西,打针、吃药、手术台、甚至是消毒水的味道。
她看起来那么努力地想要活下来。
所以在她年纪轻轻病逝之后,主神将她选入快穿世界, 她这样漂亮、年轻、善于演戏, 又存在遗憾,努力求生的人, 再适合不过选入快穿世界,成为任务者。
无数任务者是她这样的人,漂亮是她们的利器,而弥补遗憾, 是她们的软肋。
她们会为了换取弥补遗憾的机会, 努力完成任务。
可她那么例外, 她没有求生欲, 她不想再活一次,拥有健康的身体,重新去再活一次。
她什么也不想要。
她没有软肋。
所以她脱离了主神的掌控。
可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只经历了几个快穿世界,她甚至算不上有经验的任务者。
能坏到哪里去。
亚兰伸手按下了自动窗帘,窗帘“窸窸窣窣”的拉上,将电闪雷鸣遮了住。
他又静静地走上前,打开了床头的音响播放安眠的白噪音。
被子下的她轻轻耸动着。
他坐在床边,伸出手又顿在了半空中。
神没有想看她心碎,神只是想要她能听话。
她似乎感应到了他,从被子下慢慢钻了出来,苍白的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水,睫毛也是湿的。
她真的在哭。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敌人?”她声音又哑又疲倦。
亚兰被她问得愣怔了住,是啊,他们为什么会变成敌人?明明他是男主,而她是女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