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要醒了。
乔纱走到床边,扒开了他颤抖的手,将那把手枪塞进了他手里。
房间里的灯灭的只剩下一盏煤油灯,一切变的梦一般朦胧。
雷声那么大,风雨将窗户彻底吹开,闪电划亮了整个房间,希尔被雷声惊的哆嗦了一下,蜷缩着肩膀,好冷啊。
他侧头看向了沙发里坐着的乔纱,她一点也不紧张的托着腮在看雨,这样真的能行吗?
又一道闪电划过,紧随而来的雷声要将庄园轰塌一般,震耳欲聋。
希尔下意识捂住了耳朵,忽然听见了身后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像是溺水的人突然清醒过来一般,大口大口的抽着冷气。
那是……
“您醒了?”乔纱从沙发里站了起来,她走向了床上冷汗淋漓的傅亚,傅亚刚刚惊醒过来的眼睛,没有聚焦的晃动着。
他像是喝醉了一般,迷蒙不清的试图聚焦在乔纱脸上看清她……
却被她身后那片绿色吸引了住,他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摇头想要看清那个坐在窗下的绿裙子女人……
电闪雷鸣之下,绿裙子的女人一动不动坐着,他记得那间绿裙子……那是……那是艾娃的裙子……她第一次见他时穿的裙子……
怎么可能,艾娃已经死了,在苏里亚出生时就死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房间里昏暗的他什么也看不清,他只觉得晕眩,没有疼痛,他浑身酥酥麻麻,脑子天旋地转,耳朵里像是进了水一样,所有的声音都是闷的。
窗外在打雷下雨,他的眼睛被雷电晃的睁不开。
那是谁?那到底是……
“谁……谁在那里?”他指着窗下的绿裙子女人,吃力的挣扎出几个虚弱的字。
有人停在了他床边,平静的说:“那是希尔,伯爵。”
希尔?那是希尔?
他睁大了眼睛,试图让晕眩的眼睛看的更清楚一点,“不……不是……”那明明是个穿绿裙子的女人……
“父亲,您醒了?”希尔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房间里,鬼魅一般问他:“父亲您……您不认识我了?”
那声音,似乎是从那个绿裙子女人身上传过来。
怎么可能!不可能!那明明是……艾娃!
他挣扎着想要从床上起来,可是晕眩让他重新倒了回去,“开灯……开灯!拉上窗,开灯!”
“伯爵您怎么了?”有人在他身边,慌了起来,“灯开着啊,灯全部开着……为什么要关窗?医生说您得透透气,外面这么好的月色,您怎么要关窗?”
他呆在床上,将视线定在床边说话的那个人身上,他终于看清了,是乔纱,他的小羊羔……
“你说什么……”他不可思议的问乔纱,“外面……没有在下雨?”
“当然没有。”乔纱回答他,“外面天气好极了,风平浪静,月亮那么圆,怎么会下雨呢?”
灯开着?没有下雨?
怎么会……
他吃力的拼命晃动晕眩的脑袋,再次盯向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几乎将庄园淹了。
“不信,您问问其他人。”乔纱指了指旁边的仆人。
那名女仆低着头回答道:“没有下雨,伯爵老爷您看到外面下雨了吗?可是没有下雨啊。”
希尔的声音也再次出现:“父亲您怎么了?外面没有下雨啊,您别吓我啊……”
没有下雨,没有下雨……
他再次盯向绿裙子的女人,那是希尔?不,不!那明明是艾娃!
他要去看清楚,他抬起手想要扶住床边人的手,床边的乔纱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啊!”
桌子上的花瓶突然碎在了地上,那个绿裙子的女人忽然栽倒在了沙发上。
乔纱抱着肩膀缩在角落里,惊恐的看着他,“天啊!您……您为什么要开枪打死希尔?!您……您疯了吗……”
他没有开枪,他怎么会开枪,他都没有拿枪……
他慌忙抬手,赫然看见自己的手里握着一把枪,枪里的子弹已经空了。
他的脑子“轰”一声,彻底崩塌了。
冷汗浸湿他的背,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是梦?还是……他疯了?
他看见了伊娃,他看见了电闪雷鸣,他什么时候拿的枪,他开枪打死了希尔……
脑子里无数的绿裙子女人在跳舞,他的眼前晕眩的看见了许多云朵、蘑菇、和羊羔……
他一头栽回了床上,在晕眩中昏了过去。
房间里恢复一片寂静。
沙发里的希尔大气也不敢出的扭头看向了乔纱,她平静的吩咐露娜,“把东西都收拾一下,下次伯爵再醒过来,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露娜苍白着脸点点头。
乔纱看向了他,对他笑笑说:“记住了,刚才发生的事只是你父亲的梦,他的臆想,他精神上出了点问题。”
希尔彻底明白了过来,她安排刚刚那一场戏,是为了让父亲以为自己精神出问题了……让父亲以为,自己疯了。
他声音低低哑哑的说:“父亲……会信吗?”
“多来几次这样的事,他就会开始怀疑自己疯了。”乔纱把手枪又拿走了,对他说:“你看,他刚刚拿着一把枪,可所有人都跟他说,他压根没有拿枪,这把枪根本就没存在过。所有人都跟他说,他病了,产生了幻觉,慢慢的他就会信了。”
在她的世界,这叫洗脑。
致幻的鸦鸦草,足以让他醉生梦死,精神错乱。
希尔吓坏了。
乔纱坐在他的身边,抚摸他柔软的发,安抚他说:“希尔,你不想成为庄园的主人,继承你父亲的一切吗?”
继承父亲的一切。
希尔望着她娇美的脸,也包括她吗?
“你难道想苏里亚继承这一切?”乔纱指尖扫过他的眉毛。
希尔一把抓住了她柔软的手,“这一切是属于我的,父亲的一切都属于我,我绝不会交给苏里亚!”
她任由他抓着手指,“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了,趁着苏里亚不在,成为庄园的主人吧,希尔。”
希尔眼睛里闪闪烁烁的映着她,像一簇火焰,“如果我成为庄园的主人,你依然是女主人。”
乔纱对他笑了,她才不稀罕做庄园女主人,但还是要给卖力的小狗一点奖励。
她将被他抓着的手指轻轻抬了抬,递到了他的唇边。
她默许他亲吻她的手指。
希尔顿了顿,看着她洁白的手指,她的手指又细又长,柔软又无暇,他能想象到这只手抚摸他肌肤时的温暖触感。
他喉头涩了涩,低头吻上了她的手指,她连手指也是乳糖的香味,令人情难自禁……
他想要得到她,拥有她,继承她。
乔纱垂眼看着他,扭头看向了窗外,今天是苏里亚入学的第一天吧?不知道她可爱的继子,有没有想念她。
101忍不住开口:“宿主,您真可怕。”伯爵还昏在床上,她的女仆还站在旁边。
刚刚她才在盥洗室说再也离不开神使。
此刻心里又在想着苏里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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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越下越大。
在乔纱看不到的神学院里,突然一道圣光降临在教室之中,包裹着教室正中的苏里亚,扩散开来。
正在上晚课的所有学生,见证了这一幕——苏里亚上的第一堂课,他只是用手指抚摸了光明圣经,突然就圣光降临了。
台上的神教父凝视着沐浴圣光的苏里亚,将课本合了上,或许他该直接进入高阶学士的课堂,甚至用不了多久,就无人能教导他了。
他会超越所有人,成为帝国真正的守护神。
第16章 [染黑圣父需要几步]
一连晴了好几天,将地面烤的又干又闷,还没过两天春天,夏天突然就来了。
这么闷热的天,卧房里却关着所有的窗户,连窗帘也拉着,只靠地窖里搬出来的几块大冰砖,放在房间里来降温。
医生一大把年纪,热出了一身汗,替伯爵诊治完,离开房间,站在门口不停的用手帕擦汗。
“父亲他怎么样了?”希尔被大卫一起推出卧房,在门外关切的问医生。
大卫也在等着医生的答复,这已经是伯爵大人重伤后的第六日,这几天他断断续续的醒过来,可是……状况不太好,只醒来一会儿,还总是出现幻觉。
医生擦着额头的汗,摇了摇头,“伯爵大人的伤没什么问题,这几天夫人照顾的很好,伤口没有恶化,正在逐渐的愈合,可是……”看一眼房间内又昏睡过去的伯爵,和坐在他床边呆滞的伯爵夫人,低低询问希尔说:“希尔少爷,伯爵大人这两天醒过来,每次都会出现幻觉吗?”
希尔点了点头,“是的,医生,父亲醒过来总会说他看见一个绿衣服女人坐在窗下,叫她艾娃……父亲似乎很怕她,会大声的嚷嚷,朝她开枪,自从我把枪收起来之后,父亲就会抓起床边的东西砸过去……父亲还不许开窗户,总说外面在打雷下雨……”
他观察着医生的脸色,医生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那是亡故的大夫人。”大卫愁眉不展的叹息,“大夫人亡故之后,老爷就不准再提起大夫人,或许是因为老爷的心病?过几天就好了?”
医生擦着汗摇头:“伯爵大人的精神状况很不好,刚才你也听见了,我询问伯爵大人是怎么受的伤,伯爵大人一会儿说是希尔少爷朝他开枪,一会儿又说是艾娃开枪要杀了他……”
希尔眼皮跳了跳,沉重的说:“父亲前几天把我当成那位艾娃夫人,朝我开了枪……医生,父亲还会好起来吗?”
医生抱歉的看着希尔说:“请恕我无法给您准确的答复,希尔少爷。伯爵老爷现在这个状况……很糟糕,他出现了幻觉,并且有攻击现象,我并非这方面的专家,无法给出治疗方法,我建议请精神疾病的专业医生来替伯爵大人治疗,或许能得到帮助。”
精神疾病四个字令大卫的脸色白如死灰。
“精神疾病?你是说父亲……”希尔反应激烈的说:“父亲怎么可能患上精神疾病!那是只有疯子才会得的病!”
“很抱歉希尔少爷。”医生无奈的说:“我已经尽力了,或许可以找神教父来替伯爵大人看一看,说不定伯爵大人能得到一定的安抚,不会再看见已故的亡人。”
大卫一言不发的站着。
房间里的伯爵忽然醒了,口中喃喃着:“艾娃……艾娃……”
年轻的伯爵夫人,忙握住了他的手,温柔的低下头安抚他:“您说什么?您又出现幻觉了吗?”
他睁开眼,看见乔纱,又扭头看着窗下,疲惫又虚弱的开口:“昨晚……艾娃坐在那里,你……没有看见吗?她总是坐在那里……每天晚上……她要找我报仇……”
“没有。”伯爵夫人娇美的脸上,浮现出心痛的表情,她紧握着伯爵的手,“这几天只有我陪着您,您是不是做梦了?艾娃是您的挚爱的亡妻,她怎会找您报仇呢?”
伯爵呆滞的看着她,做梦吗?他已经分不清什么是梦,什么是现实,或许此时此刻就是在梦里,他梦见希尔朝他开枪,梦见艾娃来缠着他报仇……
是梦吧,艾娃不可能出现,就像希尔不可能朝他开枪……
他当初亲手确定,艾娃断气了……
紧握着他手的乔纱轻轻哭起来,哀求的对他说:“我把窗户关着,灯全部打开了,我守着您,谁也伤害不了您……求您不要吓我,快点好起来吧,我什么都听您的……”
热热的眼泪落在他手背上,他抓着她的手,感受到真实的触感,这是他唯一感觉到真切的东西,是他现在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他看着乔纱,晕眩的感觉让他有一种神魂颠倒的奇异感觉,她娇美的脸,含泪的眼,他梦到这个奴隶所里带回来的小羊羔,背叛他,勾引他的儿子……
可这些天,守着他,照顾他,不厌其烦安抚他的,只有她。
是梦吧,她怎么敢背叛他,她一向温顺听话,早已被他驯服。
他渴的厉害,刚刚动嘴唇说了个“水”。
乖顺的小羊羔就立刻去倒了水,他听见水倒进茶杯里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端到他嘴边,边喂给他,边说:“不怎么烫了,您尝尝。”
他张开口,喝了个空,茶杯里是空的,没有一滴水。
他愣愣的盯着空空的茶杯里,一再的确认。
可乔纱端着茶杯,殷切的等着他喝,小心的询问:“您怎么不喝?”
女仆也过来,在他的衣襟上垫了一张帕子,“小心弄湿您的衣服。”
杯子里有水吗?
所有人都看到里面有水,只有他没有看到杯子里的水吗?
他呆愣愣的张开口,又喝了个空。
“烫吗?”乔纱体贴的问他。
他脑子里唯一的一点清醒,也晕眩了起来,杯子里有水吗?有水吗?有水……
他是不是真的……疯了?
真可怕。
101开始觉得,当初宿主收服npc露娜,是不是为今日预留的伏笔,一个天衣无缝的帮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