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发正对着盏台灯,灯光垂直照射下,所有的瑕疵都无所遁形。
陈赐的脸就沐在暖光里,五官却依然挑不出一处死角。
他戴着个耳机,睫毛的投影被拉得很长。
见来人是她,他掀眸看了眼。
宋嘉茉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李威立刻凑了过来:“小茉莉,你可要给我们主持公道啊!”
宋嘉茉动了动鼠标,三两下,点开个网页。
陈赐哼笑半声:“让我妹给你们主持公道,怎么想的?”
宋嘉茉:“确实,陈赐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陈赐:“……”
几个人乐不可支,但又碍于情面不好发作,跑到外面的桌子上吃饭去了。
宋嘉茉正在搜索,冷不丁,胸口贴上个冰凉的东西,吓了她一跳。
是尹冰露,拿了个听诊器,正在探听她的心跳。
宋嘉茉:“你这东西哪来的?”
“我刚去找老板要的啊,听说他之前是医生,我就随便问了下,没想到真有。”尹冰露借花献佛,“他送我了,我转赠给你。”
说完,尹冰露将听诊器,挂在了她的耳朵上。
她顺水推舟,听了会儿尹冰露的心跳,没什么不同的,是很正常的音量。
任务完成,尹冰露起身:“我先去吃了,你查着,有事儿叫我。”
“嗯——”
宋嘉茉又点开了几个音频,但什么都没听到。
这才反应过来,她耳朵上还挂着听诊器,没戴耳机。
正要取下来的时候,突然看到坐在旁边的陈赐。
他正在看球赛,镜头一晃而过,捕捉到一个举牌的漂亮姑娘。
宋嘉茉计上心头,猛地扑过去,生怕晚一秒就会错过他的心跳——
结果起得太急,脚下一软,她直接撞了上去。
陈赐被她撞得半陷进沙发里,闷哼了声,眉心微蹙,手肘反应下意识抬起,在距她腰间几公分的位置,停了停。
宋嘉茉眼前一阵眩晕,再睁开眼,看见陈赐的下巴。
有很浅很浅的淡青色胡茬。
平时是看不到的,从来也是看不到的,可这次怎么会看见,应该不是因为靠得太近。
她呼吸停摆,不知道自己的手搭在他肩上。
有风吹动帘幕,软软地搔过她脚踝,泛起浅而柔韧的痒意。
他们被藏在这一方小小的空间里,几米以外就是哄闹,是如此光明正大人尽皆知的场合,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这里。
但只有他们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宋嘉茉弹了一下,从他身上坐起身来。
接、接下来,应……应该干什么?下去吗?不太好吧?那陈赐会误会吧?
她是清白的!她过来只是为了听他的心跳啊!
嗯,对,她心里没鬼,就应该按照原计划做下去。
于是宋嘉茉伸出手,一言不发地拿起听诊器,开始找陈赐的胸口。
她一脸严肃,仿佛力证自己心无杂念。
但由于宋医生是第一次接诊,位置找不准,于是她将听诊器贴下去,又挪了几下,认真而考究地寻找着心跳发源地。
校服很薄,听诊器冰冷,光是贴上来就足够让人心尖一颤,更何况这人还在不停移动。
陈赐终于忍不住地握住她的手,喉结滚了滚:“……别乱动。”
这话仿佛一把火,“轰”地烧毁掉宋嘉茉所存不多的神智。
像是片刻回神,她猛地向后一仰,头顶撞到吊灯,人也直接从他身上翻了下来。
……我真的好想死啊!!!
听到里间的声音,众人纷纷拉开帘子看情况。
见是这么一副人仰马翻的局面,陈赐好整以暇地坐在位置上,双腿大开,而妹妹却侧倒在地,还在揉脑袋。
李威:“我靠,你禽兽啊,连妹妹也要打?!”
“…………”
最后,这顿饭是以宋嘉茉逃跑而告终的。
大家都以为是发生了争执,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
她就是单纯地,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去听陈赐的心跳。
不听不就没事了吗!
她平复着心跳,逐渐稳定了呼吸,把某些画面从脑袋里驱赶出去。
尹冰露:“你们刚刚干什么了?”
“看不出来吗?”宋嘉茉表情悲惨,“陈赐揍我了。”
“……”
*
终于熬到了放学,宋嘉茉从没这么期待过篮球赛。
甚至希望,这比赛能打他个三天三夜,这样就不用回家见到陈赐了。
……她该怎么面对他啊!!
陈赐不会觉得她脑子有病吧?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她灵魂出窍地走到球场。
今天人的确不少,好在尹冰露托人占到了位置。
宋嘉茉刚坐下就弹了起来。
她头摇得像拨浪鼓:“我不要坐第一排。”
“为啥?”
宋嘉茉:“坐第一排会被陈赐看到。”
“……”
尹冰露深深无语,然后跟人换了下,她们到达第三排。
宋嘉茉还在出神。
尹冰露:“你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
宋嘉茉求助般望向她:“你跟我说点事情吧,让我分散一下注意力。”
“行啊,”尹冰露一看来机会了,“你之前心动的是谁啊?哪个队的?叫什么?几块腹肌鼻梁高不高?”
“…………”
事已至此,又急于忘记中午的画面,宋嘉茉老实回答:“二班程新觉你知道吧?”
“知道啊,哦!就他啊!”尹冰露不太意外,“他是还蛮好看的,学校好多女生喜欢他。”
“不过他挺花的,女朋友换得勤,算了吧。”
宋嘉茉:“是啊,所以当时你问我为什么不冲——没什么好冲的。”
尹冰露眨眼:“他虽然好看,但也比不上陈赐啊,所以不亏。”
宋嘉茉捂住耳朵:“怎么又说到陈赐了!!”
“……”
“行行行,不说,不说,”尹冰露给她顺着毛,“我看程新觉要出来了,你赶紧准备,等会心动要记下来啊!”
宋嘉茉深呼吸一口,铺垫完毕,抬起头来——
似乎有所感应,程新觉也转头望向她,笑得风流而专一。
四目相对间,她的心跳——
静止。
……
宋嘉茉有些沉默,又深刻感受了一下。
的确是静止,静得比睡着了还要止,甚至还没有看见老干妈时跳得快。
尹冰露:“怎么样,今晚节目有着落了吧?”
话音刚落,宋嘉茉打了个呵欠。
尹冰露:“……?”
“怎么没感觉啊,”她眨了眨湿润的眼角,“是不是这几天见面太多次了,所以心脏习惯了?”
尹冰露也陷入思考:“不好说。”
“你当时看到他的时候,有没有一些特定内容?比如你当时在干什么?他在干什么?”
“我当时在吃口香糖,他……”宋嘉茉想了想,“我忘记了。”
尹冰露:“……你忘记了?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也能忘??”
“那你吃颗口香糖吧,说不定吃了就能触发情节,让你二次初恋。”尹冰露说,“你带口香糖了吗?”
“没有。”
“……”
“你真完犊子,宝贝。”
宋嘉茉死死盯着程新觉,妄图回忆起当时的感觉。
尹冰露四处求爷爷告奶奶,帮她问口香糖。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尹冰露焦急道:“快快快!借到了,赶紧吃,马上比赛开始了!”
宋嘉茉低头看了眼,正要拿,尹冰露道:“别拿了我喂你,快点儿啊来不及了!”
正要张嘴时,宋嘉茉抬了下眼睛。
球场正中,夕阳如同水墨,迤逦晕染开来。
陈赐漫不经心扫过来一眼,眉眼微垂,指尖拢着球,腾不出手,用牙齿咬住腕带,调整了一下。
他的上目线薄而干净,每一寸五官线条都很利落,是很薄情的眼角。
可无来由地,她听见心跳声。
怦怦,怦怦,怦怦。
宋嘉茉骇然,无数不可能也不成型的念头,如同不规则泡沫一般,争先恐后地填满她的胸腔。
这太不可思议了,任谁也不会信的。
“你听见了吗?不是我的声音吧。”
她僵硬地抬起手心,贴在胸口,紧接着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没感觉到心跳。
尹冰露看着她,这才慢吞吞、小心提醒:
“你的手……好像贴错地方了。”
紧接着,握住她的手腕,缓缓往左胸腔移动。
——那才是心脏的位置。
移过去的一瞬间,宋嘉茉感觉到掌心明显的震动。
如同击鼓一般,某处传来极有节奏的声音,顺着皮肤与血管,准确无误地抵达她的手心。
比方才要更响。
砰砰,砰砰,砰砰。
她难以置信,面前的场景仿佛全部虚化,只剩下楼宇背后那轮骄阳,刺眼而滚烫。
某个念头,是只要不彻底按压住,只要冒出一点苗头,就会自主成形,拥有具体的感知形状。
是只要她恍惚一下,不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就会冒出来的——
她喜欢的人……不会……
……是陈赐吧?
第23章 第二十三步
宋嘉茉动作僵硬, 手掌贴在左胸口,仍然没有回过神。
尹冰露:“你和程新觉,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还没想起来吗?”
宋嘉茉眨了眨眼,神思有短暂的剥离。
她说:“就是……打球啊, 陈赐和他对上了, 我就看他们运球、进球。”
尹冰露:“然后就心动了?”
“好像……是吧,”宋嘉茉轻咳两声, “开始了, 看球吧。”
她让尹冰露好好看球,自己的注意力,却怎么也没法集中。
她感觉自己像一张糖纸, 被日光烤得快要变形。
——尽管今天并不热。
可皮肤上的温度怎么也降不下来似的,好像连血管都在发烫。
越想越乱,宋嘉茉哀嚎一声,埋进手肘里。
球场中央,陈赐投进一个三分球,没再看见那颗愁容满面的小脑袋。
*
球赛结束, 陈赐脱下队服,去淋浴室洗澡。
大家冲澡的时间都差不多,出来后, 在各自的柜门前换衣服。
陈赐抽了件白T出来,李威目光一晃, 啧啧凑近:“赐哥,你这腹肌……”
旁边的刘石踹了他一脚:“你他妈好像男浴室的一个变态。”
李威转头:“你属于变态都不乐意看的那类人。看看你的肚子,再看看陈赐的,你不觉得羞愧吗?”
“……”
大家换好衣服, 准备去吃饭。
离开前,陈赐顿了顿:“稍等,我买点东西。”
李威:“我也等会儿去,老班让我们搬几桶水呢,你们先去点菜,然后把位置号发过来就行!”
就这样,剩下的人先去餐厅,陈赐转身,朝校内走。
李威就跟在他后头:“哎赐哥,前几天你跟体校的那个刺头——是不是又打架了?我听说了,然后去问了下。”
“他属于是,上次被你暴揍之后的恨还没消,一直想找机会再来。刚好那个曹琬吧……好像也是看不顺眼小茉莉,他们就互相煽风点火,把对方的火气都挑起来了,借这个名义来我们学校堵人。”
“看似是找小茉莉,其实是来找你。”
陈赐淡声:“我知道。”
“你知道啊?也对,他们故意的,先把你约到空教室,然后在底下堵住小茉莉,你低头就能看到。”
“看起来是巧合,其实那就是他们要的效果,跟一群小学鸡似的。”
陈赐:“所以我不是把他胳膊卸了?”
“……”
您说的还挺轻描淡写呢?
李威:“他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陈赐懒懒嗯了声,没说话。
一边的刘石忍不住发问:“听你们这么说的话,那个刺头原本是认识赐哥的吗?之前还打过啊?为什么?”
李威:“就傻逼,他们那群二流子没什么素质,我们夏季校服不是很薄吗,他们就很喜欢议论女生穿的什么颜色的内衣。”
“那次就说到宋嘉茉头上了,陈赐当场给了他们几拳嘛,他们就哭唧唧去跟老大告状——就是那个傻逼刺头,刺头就来找陈赐,又被陈赐给收拾了。”
“这仇就记上了。”
刘石禁不住,瞅了陈赐一眼:“这么说来,我们赐哥打架挺厉害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