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鹿灵
时间:2021-09-01 10:14:45

  她刚打开手机,听到他愈加冷淡的音调:“嗯,你今天已经看了十几个小时电脑,再多看一会,近视了更好。”
  明知道他是危言耸听,但她还是不由得有些怀疑:“那我应该干什么?”
  陈赐:“闭眼休息。”
  她坐在沙发上挣扎了一会儿,决定先休息个五分钟,再去看今晚帅气的叶凛。
  结果眼睛闭上没多久,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玻璃门上映着客厅倒影,少女睡得沉浸,头靠在身侧人的肩上。
  陈赐抬起手,将电视音量调低,窗外蓦然炸响几声烟花,肩上的少女抖了两下,他又放下遥控器,转身捂住她的耳朵。
  她终于放松下来,没有被吵醒。
  二楼拐角处,莫顾刚接完家里的电话,下楼时,就看见这幅光景。
  她在原地定了会儿,最终转身上去。
  *
  春节后,没过几天就是她的生日。
  宋嘉茉对过生日倒比较随意,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刚推开门,就看到了桌上的蛋糕。
  她伸出手指,挑了团奶油送进嘴里:“香芋味的?”
  陈赐看了会儿她嘴角的奶油,拿出个叉子,递给她。
  “我刚洗过手了,很干净的。”
  似是为了佐证,她又用指尖沾了团奶油,递到他面前。
  ……递出去才发现不对。
  陈赐目光似是暗了一秒,她连忙将手收回,重新含进了自己嘴里。
  宋嘉茉含着指尖,过了片刻,陈赐才将目光收回。
  老规矩,她一边点蜡烛许愿,陈赐在一旁帮她拍照片。
  她还记得头几年的时候,他的拍照技术真的很直男,后来在她的调教下,也渐渐学会了角度、灯光、氛围。
  从去年开始,摄影作品渐渐可圈可点,去年生日的拍立得,她都保存在了柜子里。
  少女点完蜡烛,虔诚地许完愿,又停了一会儿,这才睁开眼,谨慎地吹熄。
  陈赐没见她这样过:“许的什么愿?”
  她还维持着双手交握的姿势,抬起眼,有漂亮的上目线。
  “希望,可以永远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头顶吊灯璀璨而眩晕,在陈赐的目光里,有她眼睛的投影。
  “会的。”他说。
  莫顾:“切蛋糕吧。”
  切完蛋糕之后,宋嘉茉找他要自己的生日照片。
  拿到手数了数,数量却不太对。
  她问:“怎么只有九张啊?”
  陈赐:“相纸就九张。”
  “不可能啊……”她暗自嘀咕,“我刚刚亲自装的相纸,一盒十张呀。”
  “难道我比较倒霉,那盒刚好缺一张?”
  他抬了抬眼:“有可能。”
  “呸呸呸,”少女又连忙改口,“生日不能说自己倒霉,就当是拍得太好看,被人偷了一张吧。”
  想了想,宋嘉茉又道:“我是不是有什么数字九的魔咒?我记得去年也是拍了十张,但我前几天整理的时候,发现也只有九张了。”
  她看向莫顾:“就是你去我房里换衣服的那天。”
  莫顾也笑着,这才说:“好像是,在你桌上看到了。”
  她们讨论得投入,没看见有人转过身,将某张少女许愿的拍立得,夹在了钱包第一层。
  ……
  第二天,宋嘉茉起了个早床,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总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到了泽川寺里头。
  面前有一棵参天的常青树,上面挂满了各种木牌。
  泽川寺的祈福牌分很多种。
  若是要求爱情,那就买背面有红色爱心的;若是求友情,则要买蓝色的;亲情是粉色。
  见她犹豫,卖木牌的奶奶和善道:“小姑娘,想写给谁的?”
  她停了会,才说:“我哥。”
  “要什么颜色的?”
  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呢,都说了是给哥哥的了。
  可既然这样被问了,好像找到了一丝突破口似的,她坚定了一下,随后说:“……红色那个。”
  这个寺里没什么传说,但大家总想图个好兆头似的,把对方的名字写在木牌上,以求得自己和那人能够长长久久。
  不管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她将陈赐的名字写在上面,系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小小角落。
  走出泽川寺时,耳机的音乐正随机播到尾声,是那首被她存了很久的《真相是真》。
  ——希望能得世界允许/坦荡一次喊他姓名/再说爱意。
  她回过头,又看了那木牌很久。
  *
  晚上,尹冰露说要再帮她办个生日趴。
  她之前一直是这样的,生日当天和陈赐一起,第二天和朋友一起。
  故而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换了套好看的长裙,迎着冷风走了出去。
  走到许愿池附近时,突然遇到了莫顾。
  她笑着打过招呼:“我去跟朋友过个生日,你累了就先休息,阿姨那边我也说过了。”
  “朋友?”莫顾像是品了品,又问,“那你结束之后,会去找陈赐吗?”
  看着莫顾的表情,她突然觉得有些奇怪,本来没有这个计划,但最终还是道:“……可能?看情况吧。”
  路灯光线微弱,莫顾看着她坦荡的眼睛。
  和少女露出来的,寒风中伶仃又漂亮的锁骨。
  那一瞬间,浓浓的嫉妒突然要将人吞没。
  莫顾想,她怎么会这么坦荡,她怎么能如此不在意?
  怎么会有人,这么擅长伪装?
  宋嘉茉没走出几步,听见莫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喜欢陈赐。”
  是肯定句。
  几乎只是一瞬间,血液翻涌,身体僵硬,她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莫顾走到她面前,手机上是一张拍摄的照片。
  “你写了他的名字牌,背面是红色——你竟然在求自己和他的爱情?”
  “你喜欢他,你怎么敢喜欢他?你知道他是你的谁吗?”
  ……
  在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莫顾一句接着一句,像是接连不断的炮火朝她袭来,而她甚至来不及举起盾牌。
  一字一句,有如重击。
  宋嘉茉缓缓抬起眼睛。
  莫顾终于没再笑了。
  像是某种有毒的蘑菇,披上极具亲和力的外衣,在终于不用伪装的暗夜时分,肆无忌惮地生长。
  莫顾:“喜欢自己的哥哥……是变态吗?”
  她的身子终于忍不住晃了一下。
  莫顾乘胜追击:“如果不是我找了一下午,根本不知道你的牌子藏在哪里。”
  “别人都往最中央挤,只有你放在角落,你也知道荒唐吧,你也害怕被人发现吧?”
  “你怕被知道,”莫顾说,“你也觉得丢人。”
  “我怕什么?”
  莫顾笑了下,看了眼手机:“时间如果没错的话,陈赐已经进了寺庙廊道,差不多十分钟之后,就能看见你的木牌。”
  “如果你真的不怕的话,那就去参加生日会吧,然后今晚回来,收获一些‘惊喜’。”
  莫顾问:“你不害怕吗?你真的敢赌吗?”
  像无数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顺着她身体缠绕而上,这夜寒风吹拂,少女衣衫单薄,终于忍不住轻轻战栗。
  十分钟后,出租在泽川寺门口急刹。
  宋嘉茉推开车门,落地便开始奔跑起来。
  天不知什么时候落起了小雨。
  少女越跑越快,还要腾出空去抹脸上的雨水,她拼命安慰自己没有关系,眼眶却忍不住渐渐灼烫,到最后,已经分不清抹掉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原来她是害怕的,她真的是害怕的。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无法接受这种概率的发生。
  她害怕看到陈赐那一刻诧异的眼光,害怕他当她是个异类,害怕他觉得恐怖,害怕他觉得,自己的妹妹,原来是个怪胎。
  可她喜欢他啊,难道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脚下步伐渐渐凌乱,雨势猛烈,溅在青石地砖上,砸出层层涟漪。
  世界反反复复地,清晰又模糊。她伸手,又擦了擦脸颊。
  他站在那颗古树之下,正伸出手,想要翻动某个木牌。
  “陈赐!”她骤然开口。
  陈赐动作顿住,转头看她。
  她三两步跑上前去,用力扯下那块木牌,牢牢握在手心。
  她太用力了,连指尖都在轻微颤抖,泛出毫无血色的青白。
  雨声哗啦,她紧紧地攥住木牌背面,语调里带着泣不成声的哽咽:“别看。”
  漫长的奔跑后终于脱力,她忍不住跪坐在地,双手抵住额头,整个人蜷作一圈,连手臂都在轻轻发抖。
  “你看了吗……”
  她问得小声,但她知道,陈赐肯定听见了。
  但他没有回答。
  内心深处开始后怕,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敢抬头看他。
  这夜的光是冷暖不明的色调,他长睫敛着,眉心紧皱。
  少年伸出指尖,在她脸上擦了一下,好像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这一个问题。
  他说,“怎么哭了。”
  好像被问过就觉得更委屈,她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少女开始啜泣,但他不能做更多,只是身体微微前倾,让她能靠在自己肩上。
  面前是具一点也不温热的身体,她的手心本该暖和,此刻却被雨水冻成了冰,她很少哭,尽管成长得比任何人都要艰辛。
  陈赐握住她手腕,连带心脏也传来些许痛感。
  “我没看,没看,”像是安慰似的,他摸着她的发顶,耐心地重复一遍又一遍,“我没看。”
  “没看就好,”她像是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庆幸又失落地,一遍又一遍地小声重复,“没看就好。”
  “嗯,”他应着,说,“别哭了,好不好?”
  这夜的雨来得湍急,仿佛她强忍了这样久的爱意,终于找到一个能流放的出口。
  哭出来就好了。
  过了许久,少女的抽离慢慢止住,雨也渐渐停了。
  陈赐不知什么时候,脱掉了里面的衬衫,她还没反应过来时,感觉到温热指腹落在她头顶,是陈赐在用衬衫帮她擦拭。
  她抿住唇,躲开他的目光,轻声说:“尹冰露还在等我,我先过去了。”
  陈赐像是看了她一会儿,她知道,他一定有很多话想问。
  但最后,他只是低声叮嘱:“记得先换身衣服。”
  “好。”
  最终也再没说更多,宋嘉茉披着他的衬衫,从小路离开。
  陈赐在原地站了会儿,打车回了陈家。
  莫顾坐在客厅里,见他回来,目光似有若无地看向他身后,像是在找谁。
  他没什么太好的语气,凉凉掀起眼睑,问道:“你跟她说什么了?”
  这突如其来的问句,让莫顾愣了一下。
  陈赐对她虽然冷淡,但她知道,是天生性格使然。
  陈莫两家交好,即使他再不喜欢她,也从没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过话。
  她笑了下,装傻道:“什么?”
  “装很久了,”陈赐说,“累不累?”
  今晚陈昆找他,说是莫顾没空,但想去求一个牌,让他们帮着先买。
  刚进寺庙没多久,陈昆有事先离开,他却看到了一个写着自己名字的木牌,正想取下来看,宋嘉茉就跑了过来。
  那牌子的挂绳和别的不一样,很显眼,像是刻意想让人发现似的。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答案便显而易见。
  莫顾仍在嘴硬,笑着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不懂?”陈赐笑了下,“上次见你就这样,别的不会,装傻倒是挺厉害。”
  “我知道你为什么住过来,我也知道陈昆有什么期待,不过对于讨厌的东西,我一向不怎么在乎。”
  像是被狠狠扎到,莫顾的瞳孔动了一下。
  “对,”他漫不经意,“从第一次见你就讨厌你,这样说能听懂了么?”
  “我听不懂,”莫顾说,“你没理由讨厌我。”
  凭什么讨厌她?
  她父亲和陈建元是同学,刚出社会时还帮衬过,娃娃亲虽是玩笑话,但也代表有过这样的念头。
  后来陈家越来越好,她父亲要强,也时时和陈家对比,怕她跟不上步调,特意把她送去贵族学校。
  她家庭条件也只能算不错,但和同学比起来,是显而易见的天差地别。于是慢慢抬不起头来,高傲又卑微地憋着一口气,想要过上很好的生活。
  陈家是最好也最合适的地方,所有长辈都很喜欢她,有什么问题?
  最开始见到宋嘉茉时,她想要打好关系,因为她知道,以后若是要长久地生活在一起,首先要先收服他妹妹的心。
  于是她拼了命地说好话,可是呢,宋嘉茉今晚和“朋友”出去,根本就没有邀请她。
  宋嘉茉没把她当朋友。
  这样就算了,但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让她看见宋嘉茉的眼神,不该让她发现宋嘉茉的喜欢,更不该……让她体会到,陈赐对宋嘉茉,也和对别人不一样。
  可他们是兄妹啊,兄妹怎么能在一起?与其到时候纠缠不清,不如就断在这里,不就是对大家最好的结局?
  每一步她都走得合情合理,他凭什么讨厌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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