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看到,那双她特别特别喜欢的眼睛,终于向着她的方向望过来。
事过境迁,一切人事都或圆满或不圆满的有了个结局之后,珍妮常常想起同夏洛克的这次相见。
彼时在她意识里的这次初见其实并不是他二人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可不知为什么,即便她寻回完整的记忆之后,这次在凶案现场的雨中邂逅仍然让她记忆深刻。
虎大王说,要想从深谙辩证法的老天爷手中讨得自己想要的那样东西,便不能去想它。
可一个人想要一样东西时,又怎么能不去想呢?
何止是想,简直是日日夜夜、一刻不停、翻来覆去地想。
后来珍妮想明白了,在这个充满辩证法的世界里,一个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才正常,得到了反而是老天爷一时失察。
但老天爷不能总是失察,所以,这个世界上只能是失意的人多,如意的人少。
诚然每个人都希望自己是那个如意的少数派,她也是如此。
但老天爷若要一意孤行地将她归入多数派里,她象征性的挣扎一下,挣扎不过,她也不是个沙雕到非跟老天爷死磕到底的人(虽然可能磕过了,没磕赢)。最后总是要认了她这个命途,在他们这个庞大的派系里老老实实呆着。
多么深刻而睿智淡泊的哲学认知啊!
只不过这都是以后的珍妮的精神境界,此时此刻的珍妮,还没有领悟那些深刻的人生哲学,她正顶着一头淋得透湿的黑发,无可奈何地看着夏洛克向她走过来。
珍妮低了一下头,看到他黑黑亮亮的皮鞋,上面也布满了水迹。
再抬起头时,珍妮忍了忍,没忍住,赶在他开口之前,终于说了一句:“你能不能撑个伞?”
夏洛克愣了一下,挨着她一起坐在救护车上的德瑞斯也愣了一下。
夏洛克本就长得高,珍妮还坐着,这个身高落差让福尔摩斯先生只能俯视她。清凉的视线微不可察地扫过她湿漉漉打着卷的黑色长发。
珍妮被他的目光看得噎了一噎,喃喃地道:“我是说,这雨看起来挺大的不是吗……”
一旁的德瑞斯不知怎么,突然福至心灵。
“等一下!”他手指着夏洛克,脸却看着珍妮,大声问,“这个家伙就是你刚才在等的人?那个你说很喜欢他,希望通过一场浪漫的邂逅让他也喜欢一下你的人?”
德瑞斯话音一落,案发现场四周的人一瞬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全止住了手里的动作,向着珍妮和夏洛克的方向看过来。
周围的雨声陡然大起来,却不觉得吵,倒显得更静了,静得珍妮几乎能清楚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一道让人无法忽视的视线停在她头顶上。
珍妮哑口无言了几秒钟,然后由衷地对德瑞斯说:“你记性真好。”
能将她的话记得一字不差也是不容易。
珍妮有点不太敢看夏洛克脸上的表情,但其实夏洛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福尔摩斯先生向来有着最缜密的逻辑思维,可是德瑞斯刚才说的那句话,在他的理解范围内,一开始只是一句毫无任何意义的胡话。
然后他难得浪费宝贵的时间,将这句胡话在睿智的大脑里又过了一遍,然后……
更加面无表情了。
珍妮没时间揣摩夏洛克间接听到她的心意的心理反应,她正一腔苦水无处倾倒。
此时此刻的情景,何止跟她的设想不大一样,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但珍妮觉得自己活了500多年,虽然没什么了不起的大成就,却也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的妖。既然心思被戳破了,万万没有违心否认的道理。
况且,她面对着夏洛克,是肯定说不出“不是,你别误会,我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你”这样的话的。
虽然此刻这个场景,一点也不美好,一点也不浪漫,一点也不具备哈德森太太交代的打动人心的“天时地利人和”的三大要素,但珍妮眼一闭,心一横,就预备认下了。
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惊讶的:“珍妮!”
珍妮闻声睁开眼,就见华生医生满面震惊地站在她面前。
珍妮一拍脑门,她怎么把华生给忘了。
虽然夏洛克不知原因的忘了她,但哈德森太太记得她,华生必然也是记得的。
珍妮和哈德森太太设想了所有细节,却遗漏了医生这个天然“隐患”,真是太大意了。
她们一开始就该把华生一起拉下水啊!有华生做内应,没准现在就能避免她和夏洛克这个不完美邂逅的悲剧了。
珍妮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一百遍,面上仍是揣起一个真诚友好的笑容,招呼了一声:“约翰,好巧啊!”
……
作者有话要说: 花生医生,你知道你继上一章的凶手之后又打断了同一场告白吗?
以及被忽略的场花探长:谁也不用管我,我不会告诉大家,我看到珍妮的时候也很震惊,但是震惊完,我还不忘捂着受惊的小心脏特地勤勤恳恳地跑去巴茨医院将夏洛克叫来会老情人。谁也不要管我,我要深藏功与名!
猫猫:我只是想表个白,你们能不能都离远点……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珍妮才想起来,除了华生,这位场花探长貌似也是她一位旧友……
习惯被忽略以及将继续被忽略下去的场花探长:…………
今天把下章的内容又改了改,然后我发现自己貌似给猫猫点亮了一个说情话的新技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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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华生站在距离珍妮三大步远的地方,看着她,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不需要福尔摩斯侦探的演绎法推理,医生也知道自己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写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自从哈德森太太突然在他面前提到珍妮起,虽然尽力克制,但华生这几天一直在回忆这位珍贵的朋友。
和夏洛克一样,华生相信,他此生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珍妮一样神奇而美好的人了。
夏洛克和珍妮,他们两个是他最重要的朋友和家人。失去他们任何一个,对他来说都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医生觉得自己可能还需要多点时间来缓和一下此时激动的情绪,作为一名普通的人类,医生认为自己这个要求很合理,毕竟他正面对着一起超自然事件——而且是孤独的、无人知晓地面对着一场超自然事件。
旁边的雷斯垂德探长悄悄看了医生一眼:其实我知晓。
一年前,知晓珍妮死亡的人并不多。雷斯垂德探长只是那为数不多的四分之一。
大部分人都以为那个长得异常漂亮的女孩儿只是终于忍受不了夏洛克,幡然醒悟——人间不值得。221B那个总是能把活人气死、把死人气得活过来的某侦探更不值得。于是大快人心地将夏洛克甩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才正常,这才合乎情理。
华生医生震惊激动之余又有些伤感,但他还没忘,要在夏洛克面前隐瞒什么事情实在太难了,医生相信夏洛克现在就已经产生疑虑了。
华生克制着自己,双手握拳再张开,尽量平稳地深吸了几口气,才缓缓走至珍妮面前。
“哈喽,珍妮,好久不见。”
珍妮的爪子扯着救护人员搭在她肩上的毛毯的一个小角,跟只招财猫似的轻轻晃了晃,算是打招呼:“好久不见。”
她这个动作,莫名让夏洛克想到他的猫。
他看看珍妮,又看看华生。
“你们认识?”他问道。
“是的……”华生稍稍抬了抬手,又放下,不太利索地说,“是的,珍妮是……一位老朋友。很久不见的老朋友。”
珍妮拽着毛毯,把自己的往毯子里埋了埋。
是老朋友,我们没骗你。
她不无心虚地想。
“OK,珍妮。”夏洛克特地咬着重音叫了一声她的名字,他这时候的语速倒不快了,珍妮听到他冷冰冰地问道,“也许你愿意告诉我,为什么下雨之后你还停留在案发现场,珍妮小姐?”
这个问题珍妮还没来及开口,德瑞斯已经成功抢答。
“你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他说,“她在等你。”
案发现场四周,又极其默契的静谧成一大片。
珍妮终于忍无可忍地转向德瑞斯:“告白这种话,你还是留点给我自己说吧,成吗?”
德瑞斯配合地抬起手,在肥嘟嘟的嘴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隔着重重雨幕,珍妮深吸一口气,从救护车上站起来,向夏洛克走近几步,和他一起站在雨中,很认真看着他的眼睛,缓缓开口。
“德瑞斯说的都对,我喜欢你,所以在这等你,看你能不能也喜欢我一下。”
夏洛克灰色地瞳孔极快的闪动了一下,但马上又归于平静,低头看着她,没动,也没说话。
珍妮停了停,一条一条掰着手指讲给他听。
“按照你们这里的方法计算,我大概20岁,正当壮年,身体健康,无不良嗜好。头脑可能没有你那么聪明,但也不笨。我可以自己养活自己,你一点都不用费心。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养活你。见过我的人都说我长得还挺好看,如果你跟我在一起,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她热烈的浅绿色眼睛里跳动着漂亮迷人的光点,声音如同在轻风细雨中轻轻晃动的铃声,清清脆脆地问他:“你怎么说?”
四周围,大家继续默契的静谧着。
雨夜、死尸、凶杀案,还有成群的警探……大概找不出第二个比这更具代表性的表白现场了。
夏洛克的喉头难以克制地哽动了一下。
勿需怀疑,这绝对是夏洛克第一次听到旁人对他告白的情话——
很……美丽的情话。
即便冷漠傲慢如夏洛克也得承认。
他看着珍妮的眼睛。这双浅绿色的眼睛,给他的熟悉感真的太强烈了。
其实珍妮完全多虑了,淋个一刻半刻的雨根本无损她的美丽,相反,还为她增添了几分落难少女惹人怜惜的韵致——没见苏格兰场一拨又一拨的男警员赶着来献殷勤送慰问。
珍妮拥有一张偏东方的面孔,却有一双浅绿色的西式瞳孔,这让她非常完美的兼具了东西方之美。
夏洛克紧盯着她,目光犀利得如同把她放在显微镜底下一点点解剖观察。但珍妮并不害怕他的目光,她亦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在红蓝两色警示灯忽明忽暗的照射下,他淡灰色的瞳孔仿佛也染上了色彩。
夏洛克看了她很长时间,然后突然微微低垂了一下眼角。
珍妮不确定,是不是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个一闪而过的浅浅笑容。
“所以,”他重新抬起眼,说,“我想你并没有看到凶手。”
珍妮眨了眨眼,确定他确实一秒又把他们拉回到了侦探和目击者的角色中。
“我愿意!”旁边的德瑞斯突然叫了一声。把肩上的毛毯扔在地上,一个跨步逼到珍妮面前,两只铁钳一样的大手扣住她窄窄的肩膀,将她从夏洛克那边掰过来面对着他。
这一连串的动作德瑞斯做的非常顺畅,珍妮跟个陀螺似的被他扳着转了半圈。
“听着,珍妮,虽然我们刚刚认识不到三个小时,但是我喜欢你——不!”德瑞斯肃穆而笃定地说,“我爱你,女孩。是的,我爱你!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深深地爱上你了!”
珍妮呆住了。
倒不是因为德瑞斯突如其来的告白,而是德瑞斯突如其来的表白给了她一种推己及人的启发——
她猛然想到,夏洛克刚才听着她那一大串情话,是不是就如同她此刻听着德瑞斯的告白一般,有一种,被雷劈了的感觉……
她怎么就没有把持住呢?
她现在对夏洛克来说就是个陌生人啊!
哈德森太太的主要方案和备用方案里的哪一条也没说让她第一次见面就表白啊!
德瑞斯和她认识三个小时,可她和夏洛克见面不过才三分钟啊……
完了,夏洛克现在一定觉得她就是个疯子。
珍妮默默地捂住脸,很想死一死。
对面的德瑞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感觉十分良好地说:“你别害羞……”
珍妮默不作声地把捂在脸上的手放下。害羞你个溜溜球啊!
咦,溜溜球是什么……
珍妮猫一样飘忽的思维又发散到了别的地方。还没搞明白溜溜球是个什么东西,就听到一道冰冷如刀的声音从一侧传过来。
“一周前,新庞德街的爱斯普蕾珠宝店发生抢劫案,”夏洛克一双寒目在德瑞斯握着珍妮肩膀的大手上一扫而过,“嫌犯是一名黑人,身高189公分,体重247磅,光头,居住在伦敦东区……”
珍妮转头去看他,没明白他说的这些话跟此刻的情形有什么关系,就看到他一双漂亮的眉微微蹙起,仿佛遇到了什么让他不大高兴的事。
珍妮不明白,德瑞斯却听得清楚,气愤地吼道:“不是我!一周前我还在……”
高亢的声音又陡然掐断在喉咙口。
福尔摩斯先生冷傲地看了他一眼,
“是的,我知道不是你。”他淡定地接着德瑞斯的停顿继续说,“你只敢挑选一些不起眼的珠宝店下手,而且——”清冷的灰色眸子毫不留情地盯住德瑞斯,“一周前你还在监狱服刑。”
德瑞斯的脸涨得通红,好在他原本就长得黑,也不大看得出来,只是硕大的鼻孔呼哧呼哧喘着粗气,让人知道他被气得不轻。
珍妮先前是不明白夏洛克突然提起一桩抢劫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后来听明白了,似乎是与德瑞斯有关。可她刚理出个头绪,夏洛克又亲自推翻了,说这桩抢劫案其实跟德瑞斯没一点关系……
所以,他特意提起这么一桩案件到底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