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梓皓回家吃顿饭吧,”袁建新沉沉叹了口气,眼底的神采透着难以被发现的阴沉和猜忌,“我亲自……听听他的想法。”
于是侯梓皓就再次踏入了袁家的大门,只不过这回比上次多出了一个和袁建新单独在书房对话的步骤。
彼时两个人基本都知道对方的底了:侯梓皓知道袁建新7年前做下了什么恶事,袁建新也知道侯梓皓察觉了端倪并在试图翻案。表面的和平最多只能在有旁人在场时勉强维系,独处时却终归难免剑拔弩张。
那是一种紧张到几乎要断裂的气氛。
而打破这种沉默对峙僵局的人是袁建新,他坐在宽大的老板桌后,神情看起来颇为松弛,俨然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架势,开口对侯梓皓说:“放松些孩子,叔叔又不会杀了你。”
说这话时他嘴角带着笑,好像是在调侃开玩笑似的,可眼中的阴鸷却很鲜明,让人毫不怀疑他有采用极端手段的意图和决心。
而侯梓皓的状态则比袁建新更加松弛,他也懒得再跟他演和气,眼中的冰冷袒露无遗,说:“能杀最好还是杀,否则最后的结果你和润元恐怕都不会喜欢。”
简单的言语,洗炼的眼神,而袁建新却知道他的心底藏着一座仇恨的火山,终有一天会爆发出毁灭的岩浆,你死我活不灭不休。
而那绝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到了颐养天年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谁想晚节不保被关进监狱?谁想眼睁睁看着自己耗尽毕生心血甚至不惜双手染上罪恶才好不容易挣来的基业毁于一旦?
他是想要和解的……为此,他愿意付出很大的代价。
“梓皓,”袁建新的语气软下来了,并未继续与面前的年轻人针锋相对,转而开启了另外一个状似温馨的话题,“前两天惠惠还来找我说起你们的以后,你们青梅竹马这么多年感情,总归是要有一个结果的,我和她妈妈都希望你们能定下来……”
“你看呢?打算什么时候和惠惠结婚?”
这是一场很高明的谈判。
婚姻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利益媒介,袁建新真正做出的妥协是这场婚姻交易背后隐藏的财产继承权:假如侯梓皓跟袁嘉惠结婚了,那么在袁建新退休之后公司的实际掌权人会是谁呢?就算侯梓皓不亲自接手,最终这笔庞大的财产还是要落到他跟袁嘉惠的孩子手上——孩子,那可是解决问题的万金油,血脉能解开的疙瘩可太多了,能让干戈化玉帛,能让敌人变亲人。
一举两得,多好。
袁建新多么希望一切争端能在此终止,虽然他清楚即便侯梓皓在这个时候点头了,未来这个假模假样的“家庭”还是会千疮百孔,可就算那样也好,总比他一怒之下把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掀翻了要好得多。
然而他从侯梓皓那里得到的却只是更阴沉的冷漠,以及……轻蔑。
这就是全部了吗?
不是忏悔,不是坦白,甚至不是道歉。
只是提出一个新的、毫无廉耻的交易方案?
侯梓皓甚至已经懒得说话了,看清本质的人本来就是寡言的,他连一点考虑和一个字的答复都吝啬于给出,径直站起来转身往门外走去,背影透露出某种决绝的、具有末日意味的信息。
……他不会罢手的。
“梓皓!”袁建新站起来了,双手撑在桌子上叫住他。
他的脚步有一瞬间的停留。
“那么大的事,你觉得我一个人办得成吗?”袁建新浑浊的眼中隐匿着太多这个世界的丑恶和龌龊,他是深谙此道的“过来人”,有过于丰富的黑暗履历,“当年皓庭拿走的蛋糕太大了……你根本不可能翻案。”
他没有把话挑明,可是意思已经很清楚。
当年想拉苏芮妮下水的人太多了,趋利的苍蝇总是闻风而动,皓庭的崩溃可以让太多人从中获利,同时利益的再分配更能喂饱一大批贪心的胃。袁建新想说即便出手的人不是他,最终也会有别人去撕咬皓庭的喉咙……这件事背后的□□,袁建新有同谋更有分赃者,那些看不见的人也许坐在更高的位置上,那是一个庞大的利益集团,每一个人都会拼命阻止他翻案。
真相被隐藏在层层污泥之下,他和他的朋友已经找到了……可是等到想要发声的时候,却会发现自己的喉咙也被绑上了枷锁。
……他要走一条几乎没可能成功的路。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难道他能选择忘记7年前倒在血泊中的父亲吗?
难道他能不管那个直到此刻还背负着骂名、被剪了头发关在监狱里的母亲吗?
他要走的……
……就算是撞破头的死路,孤注一掷也要走的。
而与袁建新撕破脸之后等待侯梓皓的却是严林带回的越来越糟糕的消息。
严林在法律圈也有很多朋友和前辈,这段时间他联系了很多人、走了很多门路,但得到的信息无一例外都是不乐观的。
即便不考虑某些难以估量的隐性因素,一个判决已经生效7年的旧案再重新进入审理程序本身难度就极大,根据刑法第二百四十二条的有关规定,案件重审需要具备的必要条件有:出现新证据、原证据不充分或相互矛盾、原判决适用法律错误、原诉讼程序违反法律规定以及审判人员有受贿等违法行为。
后面几条对他们的案子来说都是基本不适用的,他们只能在第一条上想办法。
可是现在他们掌握的证据根本就不充分:罗思雨算证人吗?算,但是显然远不如钟恒直接,而眼下他们根本找不到钟恒,更糟的是现在连罗思雨也改口了。
她估计也是受到了袁建新的收买或威胁,现在整个人都变了一副嘴脸,咄咄逼人气势汹汹,在严林打电话给她的时候还十分尖刻地吵吵嚷嚷:“你们别再联系我了!我都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上次的录音?那是你们趁我喝醉逼我那么说的!告我?你去告啊!你有证据证明我去过他家吗?”
牙尖嘴利,死不认账,让本就很糟糕的境况雪上加霜。
◎作者有话说:
袁坏蛋:难道我的会所是白开的吗?
PS:这周也不断更了~估计也快正文完结了
◎最新评论:
这一段看的我上头。
希望狗勾一切顺利啊
哇哇哇宝藏作者
这周就会正文完结 那番外可以来个二十章及以上吗
来了
幸好这是小说,让我知道坏人终究会有恶果自尝,小侯他们一定会有好结局,但是看的还是很心疼,心疼小侯七年孤岛般的生活,小周七年的执念,严林放下成见的信任与帮助…年少时的情谊真浓,真纯粹啊,难怪大大用这么长的篇幅写少年时代,每每想到那些小细节都觉得温暖
快去坐牢吧!
宁的桃王真不简单(骄傲语气)看章节标题我还以为狗子让训狗师跟她结婚!
这一段看得我哆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激动的,大大的文立意总是高的,会所,我的天呐!这个点早就埋好了。
王八蛋!!!气死我辽!!!!!!!!!!!!
-完-
第122章 “做傻事”
情势的恶化让三人不得不特别抽出时间见了一面,地点约在侯梓皓北京的公寓。
这是苏芮妮早年买下做投资用的房产,因为不是自住,因而整体设计和装潢都并不豪华,是更容易交易买卖的中等户型,一百平上下,大概和侯梓皓之前在罗马租住的那个房子差不多大。而他使用它的风格也没变,还是非常简约随意,甚至是太过朴素了,让整个房间看起来有些缺乏人气。
“所以现在我们的重点应该放在证明罗思雨确实到过皓庭国际这件事上,”严林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冷静地分析着,“只要能找出证据证明这一点,就算不能直接让案子重新调查,起码也能让警方立案调查她非法侵入住宅的事件,到时候袁建新就控制不了她说什么不说什么了。”
“这可能吗?”周乐琪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了,小区里的监控还会保存着吗?”
“不可能,”这点侯梓皓最有发言权,“物业的监控留档时间最多是一个月,七年前的影像早就洗了。”
果然。
三人一起陷入了沉默。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周乐琪转而看向严林询问,“除了罗思雨我们就没有其他突破口了?或者除了监控录像以外还有其他的办法能证明她去过那里吗?”
“找到钟恒也可以,但难度很大,同时就算找到估计也很难让他开口,袁建新防这一点必然防得更紧,”严林的眉头也越皱越紧,“至于证明的其他方法……抱歉,我暂时也没有其他的思路。”
气氛更加凝滞了,每个人心头都笼罩上了一层难以肃清的阴霾,周乐琪默默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侯梓皓,面无表情的他与平素温和的样子截然不同,显得阴郁而深沉。
她心里一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离开时特意让严林先走,自己又留下来多跟侯梓皓说了两句话。
“我有点心慌,”她站在玄关处拉着他的手腕,看着射灯在他眉骨下投落的阴影,“……你告诉我你不会做傻事。”
他很好脾气地由她拉着,温驯的样子令人心中柔软。
“什么叫‘做傻事’?”他还对她笑了笑,“自杀?”
很忌讳的一个词,却被他以那样清淡的方式说出口,好像并不很在意似的,让周乐琪的心立刻更沉重了一些。
“侯梓皓……”她更紧地拉住了他,声音却更低了。
他叹了口气,伸手把她轻轻抱进怀里,略高的体温依然能让她感觉到温暖。
她听到他说:“别傻了,我哪有那么蠢?”
略显调侃的语气,让人微微安心,她又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有些犹豫地问:“……那如果我们真的找不到证据呢?”
如果还原不了真相、没办法为他母亲洗脱罪名呢?
如果真正的坏人逍遥法外并拥有越来越多的名利呢?
……到时候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回答,当时仅以沉默回应她,而实际上早在好几年前他刚刚发现7年前的一切另有隐情时就做过最坏的打算。
他知道一切都没那么容易,何况那时他以为自己终将孤军奋战、比现在拥有伙伴的境况糟上一百倍,他那时就想好了,如果真相无法被证明,他就用另外的方法解决问题,阴谋从来就不是谁的专属,袁建新可以构陷、可以教唆,他难道就不可以吗?
他同样可以用肮脏的手段去解决问题。
如果光永远不来。
……他也可以和黑暗同归于尽。
周乐琪并不知道侯梓皓早在几年前就有过这些极端的打算,他在她面前表现得非常平静和煦,可即便这样她心中仍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始终盘桓不去,让她连续好几天都有些神思不属。
SWD的同事们对她的这个状态自然有另一番解读,他们认为Lucky是被踢出润元项目组这件事打击到了,Daisy更是幸灾乐祸,时不时就在背后跟人嚼舌根,说Lucky兴许是玩脱了手了,跟润元那个侯总不清不楚,结果惹毛了裴总,现在被甲方踢出局裴总都不管了,这不好笑吗?
正巧过了几天裴启明从上海回来了,全办公室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想看他跟Lucky有什么互动,结果裴总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示,倒是Lucky在他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后没过多会儿就过去敲了门。
瞧瞧,这平时还一个劲儿装不熟呢,真到出了事儿的时候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去抱大腿吗?
女人啊,啧。
而实际上周乐琪找裴启明并不是为了抱大腿,也并不是想追问他为什么没在润元提出把她换掉的时候出面帮她说两句话,她只是想告诉他她最近刚刚做好的一个决定。
“裴总……”周乐琪站在裴启明的办公桌前,神情间有些隐蔽的犹豫和愧疚,“……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而此时裴启明的心情比周乐琪还要复杂。
他当然早就知道了她被润元开出项目组的事,也知道这莫须有的指控会对她的职业发展造成负面的影响,他确实想要替她说话的,可是职场是一个太过复杂的地方,他有他的为难和考虑。
投行人看似风光体面、动辄就年薪过百万,但其实无非也就是IPO的乙方,要看人脸色过日子,作为甲方的润元已经提出了那么严厉的要求,留给他转圜的余地其实很小。何况润元是Jason的资源,得罪润元意味着同时得罪Jason,那就是直接与自己的顶头上司为敌,裴启明也仅仅只是一个VP而已,他才27岁,难道真的有足够的力量和底气去反抗头顶那些大佬吗?
不可能的。
……何况他还有私心。
他其实也不想让周乐琪继续参与润元的项目,因为害怕她会继续跟侯梓皓掺合在一起。他们以前就在一起过,这么多年过去她也没有忘记他,她说他们分手了,可难道初恋真的是可以说忘就忘的吗?
他宁愿她不做润元、去做别的,这样她就不会再见到那个人,也不会再被动摇和伤害了。
这些考虑都是成立的,每一条背后都有足够合理的解释作支撑,可裴启明依然很清楚他在这件事上的处理不恰当……如果他真的爱她并且想要维护她的职业声誉,他就应该不计代价地站出来替她发声,而不是假借去上海出差的名义躲避这场无形的风波。
现在他已经有点不敢面对她了,愧疚和心虚令他的目光有些犹疑,他努力掩饰住了,平静地问:“坐下说吧——什么事?”
周乐琪却没坐下,仍然站在原地略显局促地看着裴启明,好像在做着什么激烈的思想斗争,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对他说:“我……想给证监会写一封举报信。”
写举报信的事周乐琪已经斟酌很久了。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进入润元的项目组了,这跟SWD领导层的意志无关,无论裴启明帮不帮她说话袁建新都绝不可能允许她再接触润元的内部资料,这意味着她将不再有机会阻止润元的上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