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棠点点头,面上还是忍俊不禁的笑意收不回去:“奉月,扶小王爷起来。”
陆黎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起来,能起来。”
陆黎一边扶着石狮子尝试着起身,一边又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说什么。郁棠看向奉月,奉月凑近了她,低声说了几句,郁棠看向陆黎的眼神有了一些变化。
等陆黎站好了,他揉揉自己的腿,这才站直了同郁棠说道:“你回来了。”
他一开口,郁棠就有点儿想笑。
什么叫‘她回来了’,这里本就是她家呀。
见郁棠笑而不语,陆黎也好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说错话了,一时间有些局促起来。
还是郁棠抿嘴笑了一下,知道他并无恶意,轻轻翻过此事,请他入府坐一会儿。
陆黎却是拒绝了,只是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长的锦盒,送到郁棠面前,神色诚恳地说道:“我听我娘说的,你,你在寻药。这是一味奇药,也不知有没有用。我知道你有常用的大夫,拿去叫他看一看,若用得上我再帮你去寻就是。”
郁棠这是真的一愣了,他待自己是真的上心。这日头虽然不烈,却足够磨人,他身为王府小王爷,屈尊降贵在这里等着她,就为了等她回来,给她送一味药,一味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药…
陆黎的手伸出来的时间有点儿久了,见她没有反应,他就开始有些忐忑了,不知她会不会收下自己的东西?又看了看那锦盒,觉得送人家药材是不是不太好?这见面送药,好像有些不太符合规矩?
他脑子里正一团乱麻,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把东西收回来,正此时,他手中一空。陆黎一抬头,就看到那双白皙的双手从自己手中拿走了长方形的锦盒,珍之重之地护在胸前,听到她软软地跟自己道谢。
陆黎一下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有种一脚踩在云彩里的那种失重的心跳感觉。
“你在此处等了许久,多谢你的心意。” 郁棠微微欠身,再起身时看到眼前青年涨红了的脸。不等她再说什么就红着脸跑开了,嘴里还嚷嚷着什么‘只要你好了什么都好’之类的话,却因为总回头看她,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差点没摔个狗啃泥。
直到青年消失不见,奉月和燕云两人这才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小王爷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郁棠回头淡淡地扫了两人一眼,两人即刻噤声了。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锦盒,对燕云吩咐道:“记得安排谢礼送去滇王府,顺便派人去把鹤山请来。”
“是,奴婢知道了。” 燕云想要上前帮她家郡主拿着锦盒,郁棠摆摆手,自己拿着锦盒走进了应王府。
直到郁棠回到了撷芳院,她看着眼前足有她小臂大小的锦盒,心思有些浮动。
她是王府郡主,又生得好看,哪怕是身有弱症也不乏对她示好之人。那些人或多或少是因为她的家世背景,因为她的身份才对她好,她很清楚也很少因此波动。因世间的事都是说不清楚的,一环扣着一环,总归也是因果相继。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锦盒,郁棠的心里第一次出现了波动。
他对她好,好像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好像就只是因为他觉得她好看,喜欢她,所以对她好。甚至,一看到她就心绪激昂,面红耳赤,有时候连说话都有些局促……
郁棠发现她再想起陆黎的时候,总是记得他有些憨憨傻傻的样子,全然不似传闻中纨绔恶霸的模样。
回了撷芳院之后,郁棠一直对着锦盒发愣,奉月和燕云两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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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黎在应王府门口蹲守了一下午的事儿暂时还没有传到滇王妃的耳朵里,不过于是等陆黎回到滇王府时,看到守在门口的道书顿时心口一惊,但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迎了上去。
陆黎冲道书嘿嘿一笑,脚下却一步一步的往他院子的方向挪动:“道书姐姐今日怎么这么得闲,是不是要上街买些东西?那我就不打搅了,我这就回去了。”
道书就默默地看陆黎这么一步一步的挪动,抱着剑,看着他随时准备飞奔的样子,淡淡道:“王妃请小王爷去书房一见,请小王爷移步。”
陆黎耳朵竖得跟兔子耳朵一样,听到道书的话立刻就转身警惕地看着她:“我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娘想干嘛?”
道书感觉到自己额角抽了抽,她咬牙,忍着气道:“小王爷不做坏事,干嘛怕王妃。”
陆黎狐疑地看了道书一眼,心里有些打鼓。他给小仙子的风见草是偷了他娘的没错,但是他只偷了一半儿啊!而且,他娘怎么会这么快就发现了呢?说好的十天半个月才查一次库房呢?陆黎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
当陆黎被道书带到滇王妃面前,看到滇王妃跟前跪着的汀白时,他终于明白了——汀白这小崽子卖他!
“奸细!!” 陆黎指着汀白破口大骂:“你就是我娘安插在我身边的奸细!我不过是偷了一半根风见草,你居然这么快就出卖了我!汀白我看错你了!”
汀白听到他家小王爷见面就张口骂他奸细,他都还没来得及解释,小王爷就把自己偷了风见草的事儿给说了!老天爷啊,他跪在这是因为王妃问他小王爷去哪儿,他找不到人才跪在这儿呢!小王爷怎么自个儿就招了呢!?
汀白的脸色现在是真的挺白了,他看了一眼王妃,当他看到王妃的眼神慢慢地变得锐利的时候,已经不敢抬头了……小王爷,你…保重吧!
滇王妃眼神微微眯起,危险地看向陆黎,“风见草?嗯?你还偷了风见草?”
陆黎一看这反应不对啊!难道汀白不是因为他偷了风见草所以被抓来这跪着吗?他看向汀白,哪晓得这小子已经怂得不敢抬头了。可面对他娘的死亡凝视,陆黎毫不犹豫地就跪下了!
‘扑通’一下,陆黎就直挺挺地跪在了滇王妃面前,准备演,不,准备忏悔。
滇王妃连一点儿机会都没给他,直接说道:“我叫汀白来,是问你去哪,他不知道,我才叫他跪着。你倒是聪明,还学会不打自招了,说吧,你去哪了。”
陆黎茫然了一下,真不是因为他偷了风见草啊?
“我……”
“王妃,应王府和宁郡主差人送了谢礼过来,说是多谢小王爷赠药。”
陆黎正准备瞒着呢,谁知道外头来了个侍婢,说是应王府的人送谢礼来了。这一说,陆黎的话,滇王妃是不听也罢。
这还用说吗?应王府的人都来了,去哪儿还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滇王妃原本以为他拿风见草去卖了,正想揍人呢,可听到是送去了应王府,这心头的气就消了一半儿,看陆黎的眼神也不那么凶狠了。
陆黎后怕地怕怕胸脯,小仙子可真是他的福星啊,要是他刚刚撒谎说不定就被拆穿了,然后又要被他娘暴打一顿。应王府的人来替他证明之后,他娘看他的眼神都温和了许多呢……
道书出去送走了应王府的人,滇王妃也让汀白退了出去,唯独剩下陆黎跪在滇王妃面前。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陆黎觉得自己腿都麻了,也听不见滇王妃的一言半语。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去看,却和滇王妃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一愣,有些茫然。
滇王妃脸色不算好看,也不是发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里仿佛有一种陆黎读不懂的情绪在里头。
在滇王妃这样的眼神下,陆黎自觉地就跪得更加标准了些,他总觉得他娘有什么事要告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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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请鹤山的小婢来了,说是屠大夫也回京了,就跟鹤山大夫一起来了。郁棠闻言,便拿着锦盒到花亭等着。
屠大夫是个医术妙手,专门喜欢研究疑难杂症。郁棠的病从前是他看的,后来便是自己需要到处出诊,就把郁棠的病交给了鹤山,即便如此,屠大夫也会常常来给郁棠诊脉。
鹤山本是在切药,换的一身黑衣,听说郁棠请他过去看药,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直接过来了。
“屠大夫,鹤山。”
郁棠同两人颌首,屠大夫便直言让他给把把脉。屠大夫虽然姓屠,却是个慈眉善目的人,已过天命,未至花甲。郁棠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很是看得重郁棠的为人,平日里也多添一分关心。
屠大夫给郁棠把脉,奉月在旁边看得眉头紧皱,惹得屠大夫发笑:“你这小丫头,每次我给你郡主诊脉都是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被点名了的奉月也不掩饰自己的担忧,小声道:“总是每次都希望屠大夫您能带来更好的消息,跟我说郡主的身子在好转。”
郁棠微抬头,冲奉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可奉月见她家郡主这般温柔,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睛都红了。
屠大夫收了手,从怀里掏了块帕子,冲奉月说道:“擦擦。”
奉月抿嘴,直接抬手拿袖子擦了,很是果断。
屠大夫笑了笑,说道:“虽然郡主的身子并没有好转,却也没有更坏。这对郡主的症状来说,就是好。还有一件事,我之前托鹤山告诉你,你可知道了?”
郁棠听了屠大夫的话之后,又看了看鹤山,鹤山点头,可她还是有些不确定:“是寻到了治病的良方?”
屠大夫哈哈笑,点点头:“是,也不枉费我这些年东奔西走了。”
见屠大夫这么笃定,郁棠也跟着高兴起来,眼角眉梢都带上了笑意,一旁奉月更加是高兴得眼睛又红了。
鹤山及时泼了盆冷水,扫了一眼乐不可支的屠大夫:“药材还没齐全,老师先别急着开心。”
鹤山话音刚落就被屠大夫朝着手肘打了一下,他不解地看向屠大夫,屠大夫理直气壮道:“你这小子就很会扫兴!要学会知足常乐懂不懂!我今日得了药方,明日说不定就能得到药材,这都不明白吗?”
屠大夫心态很好,见不得鹤山这么泼冷水,对着他小声吐槽。
郁棠心中高兴,也笑盈盈地看着鹤山被屠大夫念叨得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鹤山瞟到了郁棠眼前的锦盒,连忙对屠大夫说道:“老师,郡主请我来看药,先看药先看药。”
屠大夫看了鹤山一眼,心知他是在转移话题,不过在外面还是要给学生面子,他也就顺着台阶下了。毫不客气地从郁棠面前把锦盒拿过来,还问了郁棠一句:“你可认识这药材?”
郁棠轻轻摇头:“不认识。”
她自然是刚刚看过了,只是她对药材知之甚少,根本就不可能认识这味药。
屠大夫乐呵呵的,很顺手的打开了锦盒,却猝不及防地愣住了。他有些怀疑地眨眨眼,又看向鹤山,见鹤山也是一幅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看错的样子,他拿着锦盒的手都忍不住抖起来了。
“是风见草!是风见草啊!” 屠大夫变得小心翼翼的捧着锦盒,一张老脸都要笑出褶子来了,显然是激动得很。
郁棠见屠大夫和鹤山两人神色都颇为激动,心下也跟着有些激动,她道:“送药的人说是一味奇药,他也不知有没有用,只让我找人来看看。”
屠大夫连连点头,目光都钉在了风见草上,甚至都没工夫看旁人一眼,一眼不错地瞧着,还不忘回郁棠的话:“有用有用!最有用的就是这个了,百年药草,说是天下奇珍也不为过了。你父母前些时日去旗岭山寻了半个月未果,我也曾在旗岭山找了一两年都没找到,差点都放弃了。我还想着找什么样的药能代替风见草一半儿的药效都行啊……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
郁棠听屠大夫这么说,也有些愣住了。她是不知,原来父亲和母亲也去找过这味药,原来这味药这么难得……
也不知怎的,郁棠脑子里突然闪现出那青年把东西交给她时神色诚恳的样子……
郁棠眉头,看向屠大夫手里的风见草,低声问道:“很难吗?很难得到吗?”
“岂止是难。” 鹤山也看着风见草,说道:“一百年开花一百年结果,还得防止被蛇虫鸟兽在未长成之前吃掉,生存环境和气候也挑剔得很,非旗岭山那一脉不可。”
郁棠听着鹤山的话,眉头皱得愈发用力了。鹤山还无知无觉,继续说道:“虽然这只有半株风见草,可是它结着果子,药效想必十分显著。有了它,你的病就能治好了!”
与鹤山和屠大夫的高兴不同,郁棠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这样贵重珍奇的药材,他拿来送给自己。滇王妃知不知道,又或者拥有这样珍奇药材的滇王府,是不是也有旁人需要它?
屠大夫正想把风见草拿出来,谁知郁棠一把抓住了屠大夫的手,摇了摇头,说道:“屠大夫,不可。”
“为何不可!?” 屠大夫震惊地看向郁棠,不可置信地说道:“这一味药是能否治好你的关键啊!”
郁棠面色坚定:“我知道,只是这风见草珍贵,我得确定我是不是能心安理得地用才是。”
这话就让屠大夫不明白了,给闹糊涂了,看着郁棠很是不解:“这风见草是别人送给你,怎么还能不能心安理得地用是怎么个意思?”
郁棠看着屠大夫,问道:“您说这味药难得,我只怕原来的主人说不定也需要它。”
“这……” 屠大夫闻言很快也明白过来郁棠的意思,当下就松了手,又有些不舍得,急得原地打转。
郁棠小心地把风见草重新放进锦盒里装好,又看到屠大夫急得来回踱步,时不时还看向锦盒的样子,心下有些愧疚。不管是屠大夫还是鹤山,都是为了自己的病操心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见到曙光,他们又怎么会不心动。
郁棠在心中叹气,她也心动,很心动。可是,若不问清楚这风见草,她怎么敢轻易用这样珍贵的药材?
那青年一片赤诚待她,她总不能理直气壮地忽略掉这份赤诚背后是否会牵扯到旁的一些东西。
鹤山看着郁棠,也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他知道郁棠是个倔性子,决定了的事很少有反悔的。她既然要拿药去问,便也做好了再把药送回去的准备。
屠大夫到底是有些心疼,又很不舍,可看着郁棠这小姑娘坚定的神情,老爷子也是一咬牙,冲郁棠说道:“郡主尽管去问,我想法子,想法子找能够替代风见草的东西!天下药物如此之多,我也不信我找不到能代替风见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