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听到了奉月的话,记忆深处的东西就猛地被挖了出来。
奉月有些不安,她从有记忆起就是天和秘卫,稍微大了一点就跟在了郡主身边,直到今日。
时辰不早了,来往的路上除了行人,就只剩郁棠这一驾马车。
马车轱辘响着,奉月一直低头不敢说话。
郁棠看奉月这不安的样子,她起身,把手放在她手上,语气轻柔又坚定:“你我从小一同长大,你和燕云与我而言,与亲人无异。不要拿这些事将自己困住,自己吓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奉月鼻子一酸,心里有些感慨,她真的是运气好的人。本是难民,父母双亡,被奉山大叔捡了,收在门下。稍微大一点,又得以跟在王府郡主身边,主子关爱的过着平安富贵的日子。
没有什么比本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却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更好命了吧。
马车到了滇王府,奉月这才飞快地擦了擦眼泪,扶着郁棠下了马车,回了世子院。
郁棠本想更衣再去给滇王妃请安,道书姑姑却来了说是王妃今日要早些休息,叫她不必请安去。郁棠谢了道书姑姑,才返回了屋内。
陆黎一早就在罗汉塌那儿等着她,过来就问她,宝庆那怎么回事。
郁棠三言两语说了,陆黎却还笑了出来。
郁棠瞪了他一眼:“就这么好笑。”
陆黎连连摆手解释,嘴角的笑是怎么也压不下去:“也不知道是哪个猪脑子的主意,到了滇王府就能扯了我做筏子?我是那么乖巧的人?不把她扔到护城河里冻几天都是给陛下面子了,怎么能想着我堂堂一个王府小王爷像是个没见过好东西的人,什么坏的臭的都肯要呢。”
郁棠一愣,也忍不住笑自己刚刚有些上头,可不是。
她夫君可不是什么乖巧的人,不过是在她面前乖了些,君不见,他刚到京城就把兰贵妃母家的人给揍了吗?还让贵妃母族巴巴地去赔罪,这种人能按常理出牌吗?
陆黎眼珠子转得快,看到郁棠神色松快了许多,他才把人抱在腿上哄她:“想明白了?不气了不气了,跟那些个小笨蛋生气做什么,有事跟夫君说,夫君帮你出气。哪个惹你,咱们就揍哪个。”
郁棠被他逗笑,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先把我儿子的爹揍一顿,我就送个小丫头的功夫,我就闻见他身上的酒味儿了,顺道也要罚他今日去书房睡吧。”
陆黎傻眼了,他支支吾吾的:“我已经沐浴过了,怎么还能闻到呢?”
郁棠即刻捏住他的脸,往两旁拉扯一下:“不打自招?明明酒量不如何,还偷酒喝。”
“媳妇儿,我错了…嗷…”
郁棠手上用劲儿,陆黎顿时表情都扭曲了,连忙拯救自己的脸:“仙,仙棠棠……”
“噗——”
郁棠被他奇怪的称呼笑喷,撒开了捏着某人的脸。
陆黎把人扣在怀里,额头抵在她的颈间,委屈得很:“你都不疼我了……”
郁棠摸摸大狗子一样的陆某人,“不作死就不会死,知道吗。”
陆黎被媳妇儿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熏晕,迷迷糊糊地点头:“嗯嗯。”
郁棠见他这幅样子哪里是明白了,明明是迷糊了。
“我去一趟书房,你看着翡儿。” 郁棠叮嘱他。
陆黎挑眉,倒也没多问,只是让她早些回来。
郁棠点点头,起身就走了出去。
世子院不大,从主院走到书房的距离要经过一个回廊。此刻入夜的烛火跳动,像是隐藏在黑暗里的妖魔鬼怪蠢蠢欲动一样。
郁棠带着奉月从这走,她突然道:“我记得你小时候什么都不怕,我还会怕黑的时候,你已经能提剑斩蛇了。现在想了想,哪有人什么都不怕呢。”
奉月一听,心里莫名一酸,为自己,也为郡主疼惜自己的这份心意。
“不过别怕,我也长大了,我也可以保护你。” 郁棠突然回头,看向奉月的眼神里充满的笑意。
奉月低头,飞快擦掉眼泪:“奴婢会一辈子守在郡主身边。”
世子院有两个书房,一个是郁棠的,一个是陆黎的。
陆黎就职于大理寺,有些东西是不能叫外人瞧见的。郁棠自然不会去看,只是她自幼便有看书的习惯,应王给她打造了一个书房,陆黎自然也是参照了岳父疼爱女儿的节奏,给他的小仙子王妃也打造了一个书房。
两间书房相隔不远,也很好的叫两人都有了独立的地方。
进了书房之后,奉月关上了门,这才把自己隐藏的秘密对郁棠和盘托出。
除了是和宁郡主身边的女护卫,也是那个传说中天和秘卫的一员。
天和秘卫共三支,奉字,太字,平字。
她是第四代天和秘卫的奉字,专掌来往消息,若要查探,基本是无一不晓的。
太字掌各种能人异士,五行八卦,天地异象什么的都有。
至于平字,则是一支私军。
三支各司其职,若无天和令,不得私下往来。
按说,天和秘卫是高祖所建,当是隶属皇帝。
可天和秘卫自高祖起,便也有高祖特旨,天和秘卫隶属皇族,不必隶属皇帝。高祖的本意是为君者,不一定都能心怀天下,做个仁君,否则的话,高祖又怎会成为皇帝?
故而,高祖亡后,天和秘卫便遵高祖令隐匿起来,也并未消散。
只是不隶属皇帝,就意味着要自己供养自己。所以太字一支,便派上了用场。
虽人数不多,产业却不少,供养天和秘卫绰绰有余。
天和秘卫一直隐世不出,直到先帝昏庸,不分善恶,将正宫嫡系置之不理,要扶着妖妃与其子上位,祸乱朝纲,天和秘卫才出手。
倒也不是真的直接助今上登基,只是暗中观察,也是赌一把今上不是个软弱无能之辈,一见星火便可燎原,暗中相助了多年。索性今上也并未辜负,的确以强势之姿登上皇位。
但也因此,天和秘卫更不想将自己暴露在今上面前。今上因年少饱受磋磨之顾,颇有些乖戾,控制欲极强。若天和秘卫落在今上手中,难免会成为今上手中的利剑,或许会违背了高祖创立初衷。
于是第三代天和秘卫的首领,奉山便找到了宛阳长公主,将秘卫交予了长公主。后长公主为了避开梁元帝的监察,便与应王商议,留中不发,交由下一辈。
这边是为何天和秘卫在应王手中的缘由。
“所以是我自己疏忽大意了。”便是郁棠再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竟然是高祖所建的天和秘卫。
毕竟她也和其他人一样,以为天和秘卫只是传说而已。
至于奉月打探消息的本事更是自幼便如此,她最多也就想到奉月消息灵通,怎么会往天和秘卫身上去想呢?
对于常人而言,天和秘卫就只是个传说,并不是真实存在的呀。
见郁棠神色变化,奉月便跪下请罪:“奴婢有罪,隐瞒郡主多年,请郡主责罚。”
郁棠见奉月面带愧色,她连忙把人扶起来:“何来有罪,不过是我身在局中,一叶障目,这不是你的错。况且,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奉月见郁棠的确没有生气的意思,她心里才稍微松了口气。
她就怕郡主觉得自己是王爷放在她身边的人,怀疑她心有二主。
幸而,她的郡主也不是这样的人。
“那照你刚刚的话,秘卫有三支,你在我身边,另外的两支是不是在大哥和六哥手上。”郁棠看向奉月:“为何你突然决定要将此事告诉我?”
奉月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其实王爷从未隐瞒郡主,只是郡主有次发热,醒来之后似乎把这些东西忘记了,印象都有些模糊。王爷试探过几次,后头又觉得您不记得也没什么,便也不再提起。今日也是因为宝庆公主的缘故,若奴婢贸然告诉您宫里的消息,怕您以为咱们王府在宫里还有眼线,才想跟您说明白此事。”
郁棠想了想,的确如此。
对于那位皇帝舅舅,她是有些防备的。母亲是长公主,父亲是亲王,还是手握重兵的亲王。
而这样的存在对于帝王来说是心腹也可能是心腹之患,身份地位的存在就在帝王的一瞬之间,郁棠不敢赌,一直都非常谨慎。
长公主还曾经说过,她这样多思敏锐,对于将来的人生怕是不会轻松的。
这样的人太操心了。
到今日,长公主的话始终都印在郁棠的心里,可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身为皇亲,她也不得不谨慎看待自己现在的位置。
在宫里安插眼线这种事,她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毕竟当今世道安稳,百姓安居乐业,她又什么想不开的非要去探听帝皇的行踪和想法?
从前虽然病弱,倒也不是那么想找死。
“这些年,就没有被怀疑过吗?” 郁棠听到奉月的话,依稀是有些印象的,但是一如奉月所言,都很模糊。
奉月:“隐藏起来的人手都有几重身份,不会暴露的。”
郁棠听到这里才算是觉得正常了:“倒也是,若这么容易被发现了,也不会叫人都觉得这是传说了。”
奉月见郁棠接受良好,才对她继续说道:“您出嫁的时候,天和令的奉字令牌已经在您的嫁妆里了。”
郁棠愕然:“在嫁妆里了?”
她好像没有在嫁妆里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才是。
奉月笑了笑,直接走到了书架旁边,拿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个盒子,那盒子底部被她使了巧劲儿,取出了一块小小的令牌,放在了郁棠的手中。
郁棠见奉月这一套操作,看了一下那个盒子,才想起来这不是她小时候拿来装一些小玩具的盒子吗!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这些东西我曾想过要给明翡的,若他赠予谁……”
“郡主想多了,属下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怎么会让它离开您身边呢。” 奉月认真地看着郁棠:“即便您不知,我也会好好保护令牌。”
郁棠握着手心里的这块令牌,只觉得有些发烫。
心里有些激荡难平,看着奉月,几次想要张嘴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奉月也不着急,就等着郁棠说话。
郁棠握着拿着盒子,把令牌按了进去,仔细端详了一下,发现,即便是把令牌取出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一样。有些盒子的底部本就会有点儿空,这样一看也只是觉得设计问题,并不会觉得有所异样。
令牌贴合好了的盒子看着也是完全严丝合缝,不得不说这的确很巧妙。
可看着盒子,郁棠终于想起来了,她觉得哪里奇怪。
这样的盒子,不光是她有的,大哥和六哥也都有!
“令牌都是这样放着吗?我记得我大哥和六哥都有这样的盒子。”郁棠有些紧张。
奉月摇摇头:“不是,有盒子是真的,但令牌却不是。您的令牌是您出嫁时,王爷亲自按进去的。”
“那你知道另外两支令牌如今在谁手上吗?”郁棠问。
奉月自然是知道的,应王也跟她说过,什么时候郡主过问天和秘卫了,那奉字就交给郡主掌管了。
主子有问,她必定是知无不言。
“太字应该是在六郎君手上,平字令在王爷手中,有一小部分在京城守卫长公主殿下。”
郁棠得知另外两支秘卫的分配,觉得有些奇怪,又觉得似乎的确是父亲的安排风格。
奉月:“若是属下的消息不出错,六郎君的太字令应该也是您出嫁之后,王爷交给六郎君的。”
郁棠回想了一下自己出嫁之后,的确六哥就不长在京城了,尤其是父亲出事的时候。
“那赵琤的事你们也知道了?”郁棠追问。
奉月颌首:“郡主吩咐属下查,便都查明白了,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有告诉您。”
“那现在说吧。” 郁棠也想知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暂时不知道的。
奉月却走近了郁棠,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不等奉月说完,郁棠的脸色就已经变了,甚至语气都有些激动。
“当真?”
“千真万确。”
郁棠心跳如雷,又道:“那赵琤在策划什么你们知道吗?若你说的是真的,赵琤又何必去走那条死路!”
“他想以一己之力,将昭妃和段家都拖下水,永世不得翻身。”
奉月以手沾茶水,在桌上写下了‘造反’二字。
“立刻派人去通知赵琤,把这件事告诉他,务必告诉她,我绝不会帮他善后!” 郁棠心头猛地一震,没有想到赵琤居然要用这种方式报仇。
说到造反,那他又哪里来的本事能够自保?哪个帝王愿意被亲子造反?
古往今来,又有哪个造反的人有个好下场了吗!!
郁棠知道奉月掌管往来消息,她必定有自己的手段可以通知到赵琤。她现在就要把这件事告诉陆黎,若是赵琤真的要反,怕是不会简单的准备。一定是狠绝手段,却又让梁元帝留有喘息之机,最后能叫他和昭妃毫无还手之力!
奉月还想跟着郁棠一起回世子正院,却被郁棠拦住,叫她只管去通知赵琤,府内的事她可以控制。
奉月无奈,也只能听从郁棠的话,去找人给赵琤传话。
郁棠脚步飞快,回到正院时,陆黎还在哄儿子,倏地一下看到儿子笑嘻嘻的小模样,她冷静了不少。
陆黎看到了郁棠匆匆过来的样子,抱着儿子走向她:“阿娘回来了,叫阿娘~”
“娘~”
小明翡奶声奶气地冲着郁棠叫,伸手就要郁棠抱抱。
郁棠顿时心软,把儿子抱了过来,她看着陆黎此刻笑意满满的模样,忍不住有些怨恨起昭妃来。
何苦来作得这个孽!
▍作者有话说:
啊,七夕快乐,我滴读者宝贝们~
第109章 【109】
也不等陆黎郁棠夫妇做些什么, 翌日清晨便得知,梁元帝派了太子殿下去潞河管理赈灾事宜,已于昨日深夜出发了。